第 23 节
作者:猜火车      更新:2021-02-21 07:34      字数:4721
  晚间我看笔记。写完日记,十一点,读经,打坐。
  四月七日 阴
  晨六时半打坐。坐中忽闻四川的鸡公车声,我似乎坐在车上,行经田野,我想我在打坐,忙把眼睛闭上,就回来了。这是我的法门。小时侯如果偶然做一个梦,要是梦到猫抓我,我就想这是做梦,一想就醒了。我虽然很少做梦,但我有几种看法:第一、我认为梦中心能做主。譬如我不喜欢的事,梦中也不会做。第二、如果中阴身受惊,醒来心还会跳,那是定力不够。也证明是心的作用。(怀师批示:梦中非中阴身,中阴又名中有,是死此生彼,中间所受之阴形也。)第三、被中阴一隔,人就迷了,独影意识乘机活动,明了意识暂时隐退,这是不是随缘而变的作用?如果人不迷呢,是不是独影意识无机可乘,明了意识就永远长明,不为境转了?(怀师批示:对!)
  今天周六,下午有幼稚园的一个小同学请小妞去吃他的生日蛋糕。于是我为她收拾好,两点钟她爸带了一份礼物送她去了。四点钟她回来了,她告诉我这个同学五岁。我问她:“是他告诉你的?”她说:“我数蛋糕上是五支蜡烛。”
  晚间我看《习禅录影》。写完日记,十一点半,读经,打坐。
  四月八日 阴
  晨六时打坐。
  人笨是天生的,也许是宿业,那就不得而知了。譬如修三观,人家都能分开来修,而我就分不开。我修空观时,就会把有观中观带了进去。修有观时,又会把空观中观拉在一起,当然修中观时又把空观有观又拉进去。至于无论修什么总以断除烦恼为原则。那么一面断除烦恼,一面观空,一面又观性空缘起,缘起性空,所有诸法,都是虽生不生,都是假有,然后把空、假一起抛掉,即空即有,要用就用,不用便休,所谓即此用,离此用。就一气都下来了。我不太分得清楚层次!(怀师批示:层次是为未入关、未过关者说。其实,本是无门关,正如你说的,既此用,离此用,到此,又何必向关吏讨出关之路哉!)
  今天星期,他们带小妞出去了。我洗澡时,忽然想到不知洗头好不好?据说头皮有油,常洗会洗去了油,就不能保护头皮了。我不知道这于修道有无关系?(怀师批示有一派,主张不洗澡,但皆是重视此四大假合之身而言,不足为法。你只注意不受寒,以洗净为妙。)
  晚间我看《禅秘要法》。这是最后一卷,我觉得比前三卷容易。
  写完日记,十一点,读经,打坐。
  四月九日 阴
  晨六时二十分打坐。观想——观佛。发慈悲愿。这是第四卷开始。
  下午带小妞玩。看电视。她爸回来了,带她去买礼物。她们走后,我吃了一块面包,喝了一杯果汁,这是我的午餐。三点钟我为小妞收拾好,由她爸拿了礼物开车送她去参加一个小同学的生日聚会。现在大家也知道节约了,孩子的生日都在家里买些点心蛋糕之类,请几个小朋友点缀,连大人都不请。在中国孩子过生日叫“长尾巴”,除了满月及周岁之外,普通都是一家人吃长寿面。晚间我写了几封朋友的信。看了一些笔记。写完日记,十一点,读经,打坐。
  四月十一日 雪
  晨六时半打坐。
  下午仍带小妞玩。忽然她大叫,跑过来依偎着我,我问她见着什么?她说“虫虫!”我四处张望,原来是一只飞蛾,我本想由它去,奈何小妞害怕,只好打开门撵它出去。可是大门开着,它却找不到,飞来飞去,就在门边打转,我用报纸撵它,它往高飞,或扑窗子,最后飞累了落在地上。我见它恰巧落在一张纸上,就轻轻地拾起那张纸,把它送了出去。明明一个出路,就是找不到,有什么办法呢!
  晚间我看《楞严大义》。写日记,十一点,读经,打坐。
  四月十二日 阴
  晨六时半打坐。有些观如顶法,观起来顶骨会痛,我不知道是应该让它痛下去,还是休息一下对?(怀师批示:痛是过程中暂有现象,待气足神充时,便无此触觉了。可暂休息,不必畏惧而放舍此观。况此观为了生脱死之大方便法门,勿疑惧为是。)
  我现在是无病一身轻了,只是有些疲倦,每晨都靠自己管自己,否则真有点不想动。
  下午仍带小妞玩。看电视。
  晚间我看《习禅录影》,我不懂定住妙有之后,又如何翻过妙有之关呢?要定到什么程度?如何翻呢?(怀师批示:经云:“若人欲了知,三世一切佛,应观法界性,一切唯心造。”妙有真空,可于此参破。)
  老师也讲过关于意生身的一段,但不知那个意造的明点和这个意境上的明点,修法是否相同?因为意造的明点是清清楚楚见得到的,还可任意把它放在那里,而意境上的明点只能体会。(怀师批示:万法唯心,一切唯识。三界万象,无非意生,即此离此,离此即此,非同非异,不必自生分别。)所谓我在虚空中定住它,并不是把它搬到虚空中来,这东西怪得很,当有意无意地去体会它,似乎它就在我面前,可是认真地去注意它,又不知它究竟在哪里了。像捉迷藏一样。(怀师批示:此即意生者,唯无妄想分别之真意境而生者。但生即无生,故分别意识动处即无。从自意识所造,终归自在,与此无分别生自无生会合,此乃真意生者,此处须万分仔细观察寻思透彻。)有时觉得不如造一个明点来修轻松得多,但我又不愿放弃,因为好不容易体会出来的一点影子,舍不得丢掉。真是处在八节滩头,上水船了!
  写完日记,十一点,读经,打坐。
  四月十三日 雪
  晨六时半打坐。观想——四大清净观法——风大观。
  这些观都很容易,本来一次就观下来了,但我觉得这本书就要结束了,慢慢观吧。
  下午带小妞玩。接到一封台湾朋友的信,据说她的一个朋友,我只见过,并不太熟,得了癌症,从一进医院就来不及了。打针已不能止痛,痛起来浑身痉挛,一直惨叫,整个医院都听得见,闻者心惊!朋友们都求她能速死,因为非死不能得解脱也。据一位在癌症中心当护士者言:“有些病人,初进院时也不太重,但一天天地重起来,几个月后,刚刚和他们混熟了,他们又死了。真令人难受呢!”人家说:天有好生之德,我却以为不然,既生之又死之,这都不说了,为什么要人家去的时候那么痛苦呢?我想佛、菩萨、神仙都是抗暴者,为什么一定要听造化的安排呢?
  晚间我看《习禅录影》。写完日记,十一点,打坐。我以后把读经改在坐中背经——默读,一面背,一面就坐下去了。因为夜间打坐我都不观想的。
  四月十四日 阴
  晨六时半打坐。观想——再观火大、地大。
  今天周末,上午十一点半他们就带小妞去水牛城。小妞在书上看的小动物不少,电视上也常有小动物的镜头,她的记性又好,所以一到动物园,见什么她都认得。我一人吃了午饭,借翻翻报纸休息一下。在《北美日报》上一眼看到大陆人民在马嵬坡重修杨贵妃墓,不觉有所感慨。人间说不完的烂帐实在太多。其实我并不喜欢杨贵妃,据说为她爱吃荔枝,跑死了多少人和马,固然这不一定是事实,但自古美人祸国恃宠乱君者比比皆是。然而就事论事,美人譬如一株花,花艳花香都是花的本色,妙人者,也不过是上天的杰作,人间的点缀而已,它艳它的,于人何害!所谓色不迷人人自迷。究竟是花迷人,还是人迷花呢?如果帝王英明,贵妃焉敢胡为,况且自古伴君如伴虎,谁敢在太岁头上动土呢。当然,如果说臣代君死,也未尝不可,一个妃子恃宠多年,以之殉葬,也不为过。但一定要把罪名推在她们身上,说她们是罪魁祸首,我认为她们还不够格,虽然可以说匹夫无罪,怀璧其罪!那也只是欲加之罪,何患无辞了。(怀师批示:说得对,古人说:“茫茫四海人无数,哪个男儿是丈夫!”正同此意。)
  四月十五日 阴
  晨六时半打坐。观想——还观地大、风大、水大。
  今日星期。午饭后,他们照例带小妞出去玩。门铃响了,是报童来收报费,我向他一挥手,他会意地走了。我正坐在沙发上发呆,忽然记起普贤菩萨心声闻听的修法上。老师在那段注解里说到真空妙有,缘起性空的至理,可以在这种修法上去体会印证。于是我看了《楞严大义》,又参考了《净土经》后面的普贤行愿品,及《华严经》的净行品,这一下午没有白过。但我又有了问题。譬如现在我意境上的妙有,是否要先把它在意境上形成妙有的实相呢?然后照老师在《习禅录影》上讲意生身的那一段的修法去修呢?还是另有其他的修法?(怀师批示:对的。即此修去,久久体意参究,便知二而一,一而二,心、意、识三者,原为此一事也。)
  晚间我仍看《愣严大义》。写日记。十一点,打坐。
  (一九七九年九月十一日下午三点阅。)
  四月十六日 阴
  晨六时打坐。观想——再观火大。
  下午仍带小妞玩。她长得太高,人家都说她有五岁,其实才三岁。中国人说人长得高,叫傻大个——北方土语。人矮了,说被心眼赘住了!这类话是谦虚,还是骂人,就不得而知了。事实上以小妞为证,她比和她同年的人都高一头,可是她何曾比谁傻。譬如我就矮,我又何曾有什么心眼?尤其是现在,自从开始实行不起分别心,所谓空此一念,在依他起时,一觉即离,我做起来不太困难,这就证明我比较一般人少心眼的缘故。
  晚间我看《习禅录影》,我不懂,无生法忍,不是意识流暂停作用吗?(怀师批示:非意识境界,乃指心意识——八识——皆从本来生而无生无住之大定也。)何谓光影门头,一样都是境界,又如何能分出来何谓胜境,何谓光影门头呢?(怀师批示:光影门头,大都属色阴想阴范围而已,倏尔而起,倏尔而灭,并非究竟。此处可参考《楞严经》五阴魔,细审参究。)
  老师说:“见过于师,方堪传授。”弟子还能见过于师,那么说永远无人堪传授了!
  写完日记,十一点整,打坐。
  四月十七日 阴
  晨六时半打坐。观想——再观地大。
  下午仍带小妞玩,看电视。她妈妈去医院陪她爸去了。她爸颈上生一个疖子,如果在台湾,一定先打针吃药,不得已才动手术。而美国却不然,不管三七二十一,先割一刀,看看再说。表面说来直截了当,但一小点毛病就动手术,未免小题大做。尤其是这家男主人最怕住院,最怕寂寞,他在家又有太太又有女儿,还离不得收音机、电唱机陪伴的人。幸好小手术,明天出院。
  晚间我看《禅秘要法》,马上结束了。写日记。十一点,打坐。
  四月十八日 晴
  晨六时十分打坐。观想——还观地大。
  下午门铃响了,一个他们同事的太太手里抱着一束花,来接小妞母女去医院接病人。一会儿他们回来了,我开了房门,一眼就看到病人,当他从我面前走过时,我感到他有轻微的喘息,似乎很弱。在美国生病真是可怕,这是大家都知道的。但女儿却又不同,她虽是个独生女,可不太娇,她也住过院,她什么人都处得来,也不怕寂寞,美国食物她都能吃。她适应环境的能力,超出这家男主人多少倍。
  晚间我看笔记。十一点写日记,然后打坐。
  四月十九日 晴
  晨六时打坐。
  下午带小妞玩。我故意把心情集中在她身上。因为她爸才好,他们今天也回来得早一点。晚饭后,他们都回屋去了,我关了房门写日记。我本不想把今天的心情记在修持日记上面,但我不是善于假造事实的人,而且这对我的修行也似有点关系,再说十周年纪念的今天,我也想在修持日记上记下一笔,作为我在人生旅途中以往的一个结束,也是以后的一个开始:
  今日何日!毅兄已去十载!过去一到四月,我就不敢去看日历,现在因写日记,不得不面对现实。
  记得十年前今天的清晨,我从前院透透空气回来,见他坐在客厅里,抬头望我笑笑,我也报以一笑。谁会料到这一刻就是他人生旅途的终站,也是我们缘分的终点呢!消息传出,没人相信,尤其夜校的学生,本来嘛!一个人昨夜还高声朗诵地讲课,无灾无病的,怎么可能呢!好友们都安慰我说,他是生得其时,死得其时,当其生时,正值他父亲官为礼部尚书,是他家极盛时代。而几十年后的今天,又正值台湾繁荣,国泰民安之际,无疾而去。然而在我来说,却是死者已矣,生者何堪!固然世间不乏深情的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