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6 节
作者:怀疑一切      更新:2021-02-21 07:08      字数:4813
  未做到的事情”。
  人民公社恰好是原子弹爆炸的一个良好组织形式;而且,这似乎也是一个一举解决工农差别从而根本消灭旧式农民的千载一遇的时机。于是,人民公社立即被履行成了一座专事各种生产的兵营(或可称集中营)。与小农生产有关的一切都在一夜中被抛弃,甚至农家厨房也被共产主义的大食堂取代。公社的成员被分派去进行工业、农业、矿业等各种门类的生产,几乎每个公社都有自己的钢铁厂,并建立了科学研究的专门机构。
  这件是真实地暴露了毛的意图,以提高农民的方法消灭农民,而人民公社恰当地为实现这一想法提供了组织形式。毛先生本人对地方各级官员上报的显示大跃进辉煌成就的各种数字并不太相信,也不甚感兴趣,他更注重实现乌托邦幻想的过程而不是终极目的。因为在奋斗的过程中,人的精神将变得美好,心灵趋向纯洁,这种由旧道德迅速向共产主义道德过渡的办法很可能是彻底改造农民的一条简捷的道路。此后,毛泽东这个农民的儿子,在他的有生之年始终没有忘掉教育、改造农民这个目标。
  另一件事是大跃进失败后农民中的“资本主义势力”迅速抬头。作为对虚幻共产主义的一种惩罚,农民以偷窃、流浪、集镇黑市等手段向共产党政权发出了挑战,特别是黑市上高价出售粮食和蔬菜,直接威胁到了城市工人的稳定。这些事实不仅对毛改造农民的热情计划是一个残酷的打击,而且也在证实着毛头脑中那个可怕的预感,农民这个巨大的群落,是一个不断滋生毒菌的温床,“每时每刻都在产生资本主义”。从这时期,毛泽东对中国农民的认识发生了重大转折,他不再对他们心存幻想,而且开始产生了潜在的恐惧心理。
  历史将搞清这个谜:农民与毛泽东,究竟谁背弃了谁?
  60年代中晚期,毛泽东在全国农村发动了两次大规模的对“自发资本主义势力”的扫荡。1964年开展的“社会主义教育运动”几乎把公社以下的所有基层干部全部列为可疑分子,由城市工人和职员组成的工作队深入到乡村,发动农户中的懒汉和赤贫者,对干部逐个进行审查清洗。毛泽东说,我们对付的是国民党。
  1969年开展的第二次运动的目标仍是打击农村的“资本主义复辟势力”,这一次运动的对象甚至扩大到一般较富裕的农户和手工匠人。这些人仅仅因为比较一般农民有更多的挣钱机会,生活稍显宽裕而被列为“新生的资产阶级分子”,运动结束时,这些农民游离土地的谋生方式被严格禁止。
  这两次运动不仅把农民牢牢地钉死在土地上,而且也把农民的思想牢牢地束缚住了。农民对政权的权威深怀恐惧,噤若寒蝉,甘居贫困而不敢口吐怨言。
  中国封建时代历来有在农村实行保甲连坐制度的管治措施,以钳制民口,约束行为。农民跟随共产党取得了对地主的战争的胜利,但他们并没有从而彻底解放自己。生产队、生产大队和人民公社这三级农村管理网络所达到的管理效果已经类同甚至超过了旧式保甲制度。因为不仅要限制农民的言论和行动,而且还要从根本上消灭他们发财致富、通过奋斗走进上流社会的妄想。
  事实是,1977年逾1949年相比较,中国粮食总产量和农业总收入虽然有了明显的增长,但由于农村人口增多,城市用粮急剧上升,农民年均口粮数量几乎没有提高,低粮价政策使农民极少有余钱扩大再生产。农业始终在原有水平上悲惨地徘徊。
  但是,尽管如此,我们仍然不能将共产党政权与包括国民党在内的一切旧政府并列或等同看待。同样是对农民的粗暴统治,目的或动机却有着极大差别。毛泽东有难言的苦衷,他必须在敌人的包围和威胁下(这期间,美国人至少有三次准备用核武器袭击中国,苏联则有一次)进行艰苦的工业建设。如果农民用自发资本主义的方式从内部瓦解建设计划和政权,他难道能袖手旁观吗?而且,按毛本人的说法,大道理管小道理,为了大道理(国家工业实力的增长)而对自己的农民兄弟动粗,这也真是无可奈何的事。
  毛泽东的方式肯定是错的,他的动机则没有大错。问题是怎样评价人民公社对农民进行严格管制的效果。假设从1949年开始就实行彻底解放农民、任由其自由发展的政策,这个国家的今天绝不是这般风貌,或许,他早已成为另一个印度了。
  ㈡农业学大寨运动
  毛泽东对农民的感情并没有由于农民表现出的资本主义倾向核销资产阶级的贪婪而有所改变,他始终是农民的儿子。1960年发生的大饥荒饿死了不少农民,他焦虑得夜不成寐,几次失声痛哭,并由此几年不吃肉。他也希望农民能够摆脱饥饿和贫穷,但是这种致富活动必须符合三个条件:a、不允许农民离开土地以免对城市的工业建设造成威胁;b、平均的共同的富裕,不允许落下一个“阶级兄弟”,也不允许产生贫富差别;c、致富的基本方法是最大限度动员农民的力量。毛泽东说:人的力量是无穷的,人定胜天,人多好办事。这为哲学家仍没有放弃通过劳动(尤指不计报酬的列宁式的义务劳动)而提高、改造并消灭农民的设想。
  这几乎是一道无解的难题。但是,善察毛泽东的意图而又极富智慧的周恩来还是找到了解题的钥匙。他把位于贫瘠山区的山西省大寨大队介绍给了毛泽东。他说,这个大队大灾之年没有减产,农民干劲大,丰衣足食。
  周恩来没有撒谎。大寨的村民在穷山恶水的干旱山区用肩膀和石头垒起了一道道坚固的石坝,并在坝内填土从而形成有海绵状表土层的“小平原”。干旱山区的这种人工工程对一般性自然灾害有抵抗能力,并且可从新造地块上获得较高的农作物单产。从更长远得更广阔的范围来看,如果全中国的北部和中部的干旱地区都建成类似的人造工程,那么就可以从根本上解决贻害中国几千年的水土流失问题,甚至黄河的水也可以变得清澈见底。民谣说:圣人出,黄河清。中国出了毛泽东,旧貌换新颜。
  面对大寨这个生产典型,毛泽东激动不已。
  从某种意义上说,大寨村的农民拯救了毛泽东。这个在最初意义上进使生产经验和耕作技术的农村典型不仅使苦闷中的毛泽东先生找到了中国农民的“根本出路”,而且是对他的浪漫理想和英雄意志的一个准确的注解。他说:“世上无难事,只要肯登攀”,相信英雄的意志可以解决一切问题。如果全国几亿农民和一千多万个生产队都像大寨一样,中国不久可以平地建设一个共产主义的乐园吗?是的,可以。毛泽东在几年以前曾愤怒地斥问他的党内同僚:谁说鸡毛不能飞上天?
  于是,毛泽东威严地向全党和全体农民发出了命令:农业学大寨。
  毛泽东对大寨得偏爱是显而易见的。如果从更本质的心理因素去分析他这种情感产生的原因,我们很容易发现他与大寨之间的那种根深蒂固的联系。这种联系即中国农民所能拥有的最辉煌的梦想——田园诗般美妙的、与世隔绝因而也是静谧的、自给自足无忧无虑的小康农家生活。毛泽东用诗歌表达他的这种梦境:到处盛开着鲜花的国度里啊,洒满阳光。(芙蓉国里尽朝晖——译者注)。
  作为马克思主义者和社会主义理论的积极实践者,毛泽东把小康农家的范围扩大为一个生产队。这一扩大具有化腐朽为神奇的效果。不仅是庸俗狭隘的农民理想具有了社会主义的光环,而且使这个“大家庭”还可以起到多方面的作用,净化灵魂、提高农民、由穷变富等。更主要的石,或者说农业学大寨运动最大的客观效果是:赋与农民以理想和希望,使他们甘心情愿地被牢牢禁锢在土地上。
  中国封建社会有几千年之久,历朝统治者为约束农民设计了不知多少方案(纪元前七世纪在中国最早的一批成文法律中,就有了对游荡的农民杀头的规定),但是,任何方案也没有毛泽东设计的大寨方案更完美有效。这一方案刚柔相济、诱惑与强迫交用、理想与现实共存。直到今天,当邓小平用行政命令的手段解散了全国的生产队以后,毛泽东的大寨方案仍保留着自己的相当神圣的地位(只是理念上的,实践方面的活动早已停止)。无论如何,建设家园以及改善农业生产的基础条件应该是不错的。问题是当新一代领导人发现必须对农民加以约束(以后我们将提到被解放的农民已经给这些领导人制造了多少麻烦),必须大力发展农业生产时,他们已经再也没有了大寨方案这个法宝,他们只能采用当时兑现酬金的办法收买农民的劳动力。
  许多人怀念毛泽东,这在今天的中国仍是一个不容否认的事实。
  由于毛泽东在中国具有等同与神的权威,所以农业学大寨运动几乎没有遭遇到他的同僚们的反对。即使保守派首领周恩来先生在许多问题上默默地保留自己的意见,但在这个问题上历史只留下了他心悦诚服并不遗余力推行大寨经验的纪录。邓先生在文革中复出后对学大寨运动也未提出过不满、反对甚至修正性意见。
  唯一反对的声音来自知识分子阶层和少数中下层政府官员。这些反对的声音虽然微弱但因其方法的恶毒而造成了相当广泛的影响。这些反对派传播并散步一个未加证实的谣言:大寨村取得的成就主要依靠政府的大笔现金和物资的援助。另一则谣言则说,由两个师的高炮部队长住大寨的山头上,用炮弹驱散一切有可能挟带着冰雹的黑色云朵。
  他们讥讽地发问:全国有那么夺得生产队,他毛泽东能派去那么多的高炮师吗?
  关于高炮师的说法似不可信,因为这样做太过分了。这则谣言虽然很易被识破,但它竟能在知识分子和下级干部中不胫而走,说明这些人并不在乎传言的真实性,只不过借讽刺和侧面攻击的方式发泄自己内心对毛泽东的不满罢了。在当时的情况下,他们也仅能以此种中国式幽默和谣言发散内心郁闷的情绪。
  物资支援可能确有其事,无非实在数量多寡、是否付款以及是否平价等问题上大寨村民与外界传言之间有不同的说法。中国当时物资极度匮乏,即使花高价也卖不到农用化肥和油料,但地方官员却主动给大寨送去了这些物资,这大约就是真相。
  这个镇相继精彩。它形象地表演了中共干部们是怎样打着红旗反红旗,怎样用一点可怜的农用物资夺取了毛泽东膝下爱女的贞洁的。大寨,只要接受了一吨额外的化肥,不管是否以按价付款,它就等于出卖了贞操,丧失了农业样板的真实性。大寨人极有可能没有拒绝这些诱惑。
  这一切都是从“爱护”毛亲自树立的“红旗”的善良动机出发的。中国过去和现在有许多英雄和模范以及样板式集体都是这样被毁掉的。这常常使人想起一群恶汉中间的一个天真纯朴的少女,她极少有可能摆脱诱惑和甜言蜜语。常采用的办法是夸大她的成绩,夸大到极荒唐极不可信的程度从而让她出丑;或者吹捧她并把她说成无所不能的神,像耍猴似的把她放在高位上展示给人们看。西方国家的许多政治家对中国已故总理周恩来非常尊敬。但是,在召开第四届人民代表大会时周很有可能是出于迎合毛的动机而把大寨村一个半文盲的农民提拔为国务院副总理,周为什么要这样做呢?以他的精明是不应该做出既害毛泽东又还了那个农民,同时也使自己玷污的事情的。
  在考察研究中国的问题是,我们常常发现中国人实在太不理解太不爱护他们的领袖毛泽东了。当那些被委以重任的省长和县长们成群结队去大寨朝觐,并顺便带领妻子或女秘书沿途游山玩水时,大寨村这个以实践毛泽东自力更生思想而成名的农业生产单位,在全国人民心目中已经声名狼藉,几乎成了怪物。
  真正反对农业学大寨运动并有效地破坏了这场运动的是全国的农民。
  在口粮不足又不付给报酬的情况下,仅凭精神刺激(包括表扬、批评和打成反革命分子的严厉手段)就动员亿万农民开展农田基本建设并使这种热情持续十年之久,这在任何国家都是无法做到的,但是中共却做到了。虽然农田效益的可靠性值得怀疑。
  农民的反抗并不是消极怠工,而是一种破坏性的积极怠工,卖力气地执行指令并把指令执行到荒唐的程度。山西省北部的农民在执行深翻土地(也是为了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