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5 节
作者:着凉      更新:2021-02-21 06:59      字数:4749
  可她做不到回抱他。
  她清醒的意识到,他已经和自己早已没有丝毫联系,他有大好的前程,而自己也有了人人称羡的丈夫,她没有道理毁掉一切重新开始。
  更何况,没有机会重新开始。
  这一刻的清醒比任何时候都重要,也是最残忍。
  一切情绪开始慢慢冷静,连刚刚因为心疼落下的泪水也在面颊一点点风干,从上至下所有快速流淌的血液开始逐渐舒缓平静,于是如梦初醒的她把手背在自己身后,用长长的指甲狠狠的掐手背上的肉。
  疼。比这还疼的是下面要说的话。
  “您看,我很好,没什么事儿。您这么远赶过来我都有点不好意思了,曦则正准备接我回家呢,如果不嫌弃,钟先生一同去家里坐坐?”梁悦冷静下来的语调磨得异常尖锐,连温和的客套词句在她的嘴里都变了味道,瞬间划清了内外界限。
  钟磊的眼睛至始至终也没有离开她脸上所有的表情,他曾经得意的说过,“你哪怕说了再小的谎话我都能察觉。”可是这次,他真的无法确定。因为他们都变了,连她最爱弯着的双眼在此刻也变得冰冷,决绝。
  过了很久,他才敢问:“梁悦,你这些年想过我吗?”
  他和她贴的那样近,近到她能感觉到他的心怦怦跳动,那沉重的响声仿佛锤在她的心头,痛得紧缩在一起,无力控制,连嗓子都绷到最大极限,他的声音多么遥远苍凉阿,也许他真的被她伤到了。
  “那个时候我正新婚,来不及想你。”她终于笑了,笑得那么辛苦,笑得那么逼真,甚至没有人能察觉到她表情中一丝一毫的纰漏。
  最完美的回答。
  钟磊的手,一点一点松开了她的肩膀,离去是对隔世的顿悟,突然间的陌生割断了缠绕在身上的全部记忆。
  时间,终改变了他们,也改变了两个人曾经许诺过的一生一世。
  梁悦选择在钟磊的注视下平静的回身,然后对郑曦则亲昵的笑说:“走吧,咱们回家。”
  没有听到丈夫的回答,她已经迈出步子,急速的往车那边奔走,不必回头,脚步证明她的身后始终有人跟随,而她也顺利的上车关门,假装什么都没发生过。
  真皮的座椅还是那么舒服,她感慨过好几次。虽然坐郑曦则车子的次数不多,但只要有机会她就会把腿伸长,懒洋洋的蜷窝在那里。
  多么温暖的地方阿,全身没了力气的她像溺水者找到了赖以生存的浮木,她把脸磨蹭在靠背上,动作柔缓。她反复不停地告诉自己,这是在感受温暖,不是在擦眼泪,这是在感受温暖,不是在擦眼泪,这是在感受温暖……
  车子开动时,她知道自己错了。有些东西是隐藏不住的。因为含在眼睛里的泪水会随着任何细微的震动而滴落,就像从前钟磊为她生日买的戒指,一枚不到200块镶嵌水晶的银戒指,上面的水晶极容易掉,所以她一直把它放在首饰盒里。
  所有属于从前的东西她都藏在那里,不舍得给任何人看,连过去的回忆也在。
  郑曦则始终保持缄默,坐在她的身旁一动不动,司机也专心致志的开车,车里的气氛十分沉闷,梁悦知道原因,却不想开口解释太多。
  到光毓苑门口,司机先开车回公司,梁悦迈上台阶按门铃,郑曦则站在她身边一步远的地方。
  能感觉到视线停留在脸上的她不敢侧脸迎上去看,哽咽的她也不敢发出任何伤心的声音,门吧嗒一声从内打开,缝隙中是她习惯的家的气息。
  就在家门敞开的那一刻,他突然拽过她的胳膊,用力拉到怀里。
  低下头,温暖的唇贴在她的唇侧,辗转。
  正午的阳光正好刺痛眼睛,一层水雾折射下放映了她刻意掩埋的记忆。
  那是,眼前亲吻自己的男人在三层楼下伸出的手对她来说最安全的保证,他说过,他会随时随地接住她,相信和怀疑,她就用了一秒钟,然后就跃身跳下。
  真的接住了。
  所以她就习惯的认为,不管何时,不管何地,她至少还有双手来确保后路。
  直到今天,在那双手撤离的刹那,她才惊觉发现,孤独茕然的感觉比跳楼还可怕。
  梁悦睁开眼睛,在亲昵暧昧中窥探他的心中所想。冰冷嘴唇的男人都是薄恩寡情,不是吗?为什么他表现的如此沉醉?双眼紧闭下连面容都是悲伤和痛楚,似乎在选择放弃什么。
  他的表情,她太熟悉了,这种选择放弃的表情,是个痛苦的决定。
  因为,那个表情,她也有过。
  茫然无措的爱
  梁悦还是搬家了。
  郑曦则起床后,早早就去了中天。梁悦起床下楼吃饭,才知道他的去向,他没给梁悦留下任何口信,也没说自己究竟什么时候才能回来。
  昨晚进门后,两人之间一直维持很诡异的气氛。
  一问一答,没有多余的话。然后就是,默默休息,默默吃饭。
  吃完晚饭的时候,梁悦接到方若雅打来的电话,快言快语的她从来不会隐藏自己的想法,所以选择直接了当责怪梁悦:“你要旧情复燃,你要寡情薄恩,咱们姐几个都管不着,可是你也不能两边得罪阿?这下可好了,连自己后路都没有了,两边不讨好。”
  沙发那头的郑曦则正低头看企划报告,似乎没有听到话筒里格外响亮的声音,梁悦慢慢站起来,假装无意走到书房,靠在门上虚软无力的说:“本来就应该这样。我就是个自私的女人不值得同情和可怜,所以谁都别碰上我,碰上了也算倒霉,我呢,也别碰上他们,碰一次伤一次。”
  “你丫就是混蛋一个,这个时候还吊儿郎当的,你知道吗,你走以后那傻孩子魂儿都没了,坐在你们大厦前面几个小时不动弹,我怎么劝都没用,你根本就不能想象他失魂落魄的模样多让人揪心!”
  梁悦握住话筒的手因她详细的转述忽然变冷,伴随着刺心的疼痛全身控制不住的颤抖。
  怎么会不能想象?他曾亲口告诉过她的。
  那年梁悦第一次回老家,他担心她一去不回,于是把她送到火车门口时一直不肯放手,因赶车满头汗水的他眼睛明亮而坚定,他说,咱们事先说好,一会儿开车谁也别哭,违规就答应对方一个要求。
  车门内的她拉着给自己温暖力量的手,用力的点点头,强憋回眼泪。
  火车启动时,她随着倒退的窗外景象在车厢里疯子一样奔跑,哀求每个靠近窗子的人让她看一眼外面的他,奇怪的是,每扇窗子外都找不到那个人的影子,坚持不懈的她终于在车厢尾窗子的一角勉强看见了,他那时正蹲在车站的台阶上埋头坐着,对鸣笛离去的火车全然无动于衷。
  没有抬头的他当然看不到她到底有没有遵循两个人之前的规定,她趴在桌子上哭得连胸腔里都充满了痛,好像一颗心生生被人掏去了般,无法呼吸。
  那种痛,她从未经历过,所以,一辈子都记得。
  后来,他笑着告诉她说,其实,他也违规了。
  蹲在台阶上的他把头埋在双膝,泪水一直静静滴落在地面,缓缓晕染出大片的湿,但他没有抬头。
  他说,“那个时候脑子里只想着,不能让你看见我的眼泪,因为那样你会难过。”
  那个不把难过给爱人看的男孩子如今学会了商界周旋,却还是没有学会如何忍住自己的眼泪。他还在用那个最傻最笨的老办法隐藏眼泪,不给她看,因为怕她难过。
  记忆中的影象那么清晰,半蹲的他,飞驰的火车,她甚至还记得他背后做布景的长长火车轨道,可是当年那个不停在火车上奔跑找窗户,为离别哭到山海关的女孩子没了踪影。
  电话那头是方若雅焦急的声音:“喂?喂?梁悦你别装傻,反正我告诉你,你丫早晚得选一个,别拿自己当人见人爱花见花开的韩剧女主角,这么吃着锅里惦记碗里的迟早要出事儿!”她见梁悦没反应,顿了一下缓和口气说:“不过说实话,要是换我也不好选,你丫就是好命,我那个前任王八蛋我压根就不惦记他,是死是活跟我无关,所以也没那么多痛苦。不过你可要想好了,你家郑曦则可不傻,没道理投你那么多心血,然后还放手让你和别人卷包会,你要是敢动歪脑筋颠颠跑过去,到时候估计他稍微动用点手段,那傻孩子又变得一无所有了,你私奔过去还得过以前的苦日子……”
  由远到近的脚步声让梁悦的背部突然僵直发硬,她低声的说:“有人来了,明天再给你电话。”然后立即把电话挂断低喘。
  他正好刚刚走到门口,步子停下再无动静,她也不肯回头,靠在电话旁边发愣。两个人就这样僵持好久,他才说:“没事早点睡,明天还要上班。”
  这几年,她一直保持晚睡的习惯,学习,考试,看卷宗,找资料,所幸他的应酬也不少,能两个人一同上床的次数几乎用十个手指头也能数得过来。总听同事朋友抱怨自己丈夫晚归如何如何影响休息,或者还会因此导致夫妻争吵,她只好默默听着配以轻笑。因为她从来不知道他晚归时是怎么上床睡觉的,无所谓的她早已安心睡去,所以连他回家的时间也不在乎。
  可是今天特地的邀请让她实在无法拒绝,尤其白天还曾发生过那么多的事。于是她梳洗完毕也睡在他的身旁,就像一对寻常人家的夫妇,枕头并着枕头,面对面。
  五月初的夜已经开始有些闷热,他的气息更是让人喘不过来气,她把被子堆在他的面前,两个人中间就这样刻意横了一座软绵绵的山。他在昏黄的灯光下无声翻身,梁悦想了很久也才把身子背过去,两米五见方的床是她亲自挑选的为数不多的结婚家具之一。郑曦则笑她这个人是住怕了小屋子小床,现在全部要补回来,她笑笑不答,等他得意的笑完才幽幽说,大床好,谁都碰不到谁,睡的安稳。
  果然,谁都碰不到谁。即使中间让出那么多的地方,她依然拥有最宽阔的空间。就像,逝去的日子里她呼吸那些最惬意的空气。
  背后的人终于睡去,呼吸平稳,满是疲累。她等了好久好久,直到夜色变淡,直到光影重现,她才支撑起双臂坐起回身。
  结婚四年,她第一次看他睡着的模样。
  这么无聊的事情以前只有和钟磊在一起时候才会做,那时候大家还年轻,顶着爱的名义做任何事都不会觉得尴尬和无聊,可是她牢牢记得自己和他结婚是以没有感情作前提的,所以她也自然不会去做一些让他容易误会的事。
  此刻,低头探过身,注视他的侧脸,颤动的睫毛,粗重的眉,看起来有点寡情的薄唇。陌生的枕边人,却是她熟悉的不能再熟悉的丈夫,梁悦第一次为自己的自私感觉到愧疚。
  所以,后来她一直都没睡好,翻来覆去做了一晚上的梦。背景都是方若雅那句话,“别吃着锅里的惦记盆里的。”梦境里又都是混乱交叉的镜头,一会儿是疯长的野草下她和钟磊诀别式的亲吻,一会儿是郑曦则伸出双手对她说,“只要你敢跳,我就一定能接住。”一会儿是钟磊挂在其他女人身上的手臂,异常刺眼,一会儿是紫色婚礼上冒然闯入哭得花枝乱颤的美貌情敌。心情起伏,忽喜忽悲,她甚至开始发誓,如果能走出梦魇她一定要去雍和宫拜拜,她也想洒脱的对他们俩说,你们都走吧,我一个人挺好的。
  可是,想归想,她还是不适应一个人搬家。
  上次搬家她从家只带走了一双拖鞋,这次搬家,从这里她带走三辆货车的衣物。
  开车跟在搬家公司后面,车水马龙的路面上映衬渺小的她,孤零零的感觉让她心里有些凄凉,总想叹息一声发泄心中的怨气。怕自己绷不住感情,她赶紧打电话给方若雅打,结果又是关机。无奈的梁悦只能把车载音响开到最大,满耳朵灌满唐朝乐队撕心裂肺的嚎叫,麻痹伤感的神经。仿佛只有这样她才能让心底空荡荡的感觉挤出去。
  新家的门打开时,还有一些新装修过的味道,她拔下钥匙,自觉地退让到大大的落地窗前,让搬家公司开始工作。人多力量大,若干个箱子一会儿就把客厅堆的满满当当,光因为缺少窗帘的遮挡射了进来,照耀在手忙脚乱的几个人身上,像是黑色默剧,快速而可笑。
  家具都是事先定制好的,搬家公司帮忙安装,所有的东西衣物也都有阿姨来收拾,梁悦觉得自己就是一个多余的人,根本没有一块空地让她驻足。
  所以她把钥匙默然丢给阿姨,转身出门,到车库拿了车子,她宁可开车回严规上班,也不想在这儿多留一分钟。
  定好的家具,定好的电器,定好的房子,唯独没定好的是严规楼下等她的人。
  沈蒙蒙隔着车窗弯腰,笑着对她摆手:“梁姐,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