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52 节
作者:阎王      更新:2021-02-21 06:49      字数:4728
  听丁兆惠如此说,展昭却是一惊!丁家庄容不下庞昱,那便是说庞昱必须另找住处,可庞昱对杭州不熟,更何况现在又大病初愈,茉花荡离杭州城路途亦不近,此时能住到哪去!急道:“贤弟!此事却……”
  “大哥,不要说了!”丁兆惠两道浓眉一竖,怒道:“如今情形,小侯爷身份尊贵,丁家庄容不下你这尊神,还是请别处下榻罢!大哥若要强留,在下却是当不得这声贤弟!”负手转身,向房中去了。
  展昭见此情形,胸中怒气上涌,却硬是忍下,转身向丁兆兰拱手道:“贤弟,你看……”
  “大哥。”丁兆兰叹了口气,婉转道:“如今到了这等地步,不是小弟无容人之量,然小侯爷身份一经泄露,若是有人知道他在此丁家庄下榻,这丁家庄的名头……”
  “好!好!”展昭一忍再忍,终于忍无可忍,怒道:“展某认的好兄弟,拜的好豪杰!一个个枉称豪杰,却无察人之心,亦无容人之量!好!好!既是如此,展某也当不得这声大哥了!九弟!”展昭猛然回身对庞昱道:“抱好骥儿,待展某收拾箱笼,咱们这就住到外面去!”
  丁家庄众人吵闹不休,庞昱却抱着骥儿站在一旁,眼中无喜无怒,无波无澜,只冷眼旁观,仿佛众人所争吵的事情皆与他无关。也许,原本就无关。只有此刻,他不是庞昱,不是那大宋朝的侯爷,不是百姓口中的奸贼,亦不是展昭所称的九弟。他只是一缕定位失误的幽魂,仿佛在看一部全息立体的电影,通过别人的双眼冷冷的目睹着这个不属于他的世界。
  然而在听到展昭的话时,那双电脑摄像头一般冷酷幽深的双眼中,却依然有小小的波光微微跳动,却又瞬间熄灭。那波光是那么微弱且短暂,没有人感觉的到,甚至,包括庞昱自己。
  展昭虽温文儒雅,沉稳大度,却亦有几分执拗,如今性子一上来,反正行李不多,骥儿亦在庞昱怀里抱着,当下便进了房间提出箱笼,亦未惊动丁老夫人,便与庞昱出了丁家庄门。此时天色已暮,两个人在水边有一脚没一脚的慢慢走着,展昭不由得心中郁闷,叹一口气,看看庞昱,见他低眉敛眼,眉间隐隐有郁愤之色,只道他是心下不甘,便停下脚步,深叹一声,执了庞昱的手,柔声道:“展某时常听说人言可畏,原本不信。如今却深受其害。只苦了……”忽又黯然道,“只苦了小侯爷。”
  庞昱原本垂头丧气,听展昭这样说,便抬起头来道:“不是这样说。”
  展昭一怔,又见庞昱扁了嘴道:“我不是因为这个生气。我是会去计较那些虚名的人吗?那些东西,人一死,还不是烟消云散!就算流芳百世或是遗臭万年,又能怎样!更何况古今历史,多有篡改,谁又知道真相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忽然头一昂,赌气似大声道:“走自己的路,让别人去说吧!”
  展昭愣了愣,看着庞昱孩子似倔强的面容,琢磨“走自己的路,让别人去说吧”此话,忽然感到豪情万丈,正要赞赏,忽见庞昱又泄了气,垂头道:“我只是……我只是觉得害你和我一起被赶出来,还害得你兄弟反目……对不起。”说到最后一句“对不起”时,头垂得更低,声音小的几乎听不见。
  庞昱此话甫一出口,展昭却觉得有什么东西在心间柔柔的泛上来,说不清道不明,然而却温暖且感动,莫名的又惊又喜,猛然扶了庞昱的肩,大声道:“小侯爷说的好!人生在世须尽欢,功名利禄如浮云!展某亦不是那计较名头之人,只要问心无愧,任他流言纷纷,又能怎样!正该走自己的路,让别人去说罢!”
  庞昱似乎被他吓了一跳,怔了一下子,脸上微红了红,却道:“喂,你是不是应该先考虑一下目前我们应该走的路?”
  “啊?”展昭一愣。
  “我是说!”庞昱瞪眼:“我们今天晚上住哪里?!”
  展昭听庞昱这么一问,顿时张口结舌——天色已晚,茉花荡亦离杭州城不近,就算能赶到杭州城,还不一定能找到客栈!可这样一来,又要住到哪去?!难不成真的要露宿荒郊野外?!自己倒没什么,可庞昱哪经得起如此折腾,更何况还有一个骥儿!
  庞昱见展昭手足无措,亦是无奈,两人正愁眉不展,忽听身后有人喊道:“展大人!少爷!”
  两人一怔,急回身看时,原来是墨香气喘吁吁的跑了过来,身后还跟着一个少年,仔细一看,却是在渡口撑船的小六子!
  小六子急急奔到二人面前,未及行礼,张口便道:“展大哥,于大哥,听说你们要住到外面去,我哥开了一家客栈,便住到我家去吧!”
  展昭听他如此说,怔了怔,却是苦笑道:“小六子,现在该叫庞大哥了!小兄弟好意展某心领,但展某怕住到你家去,却因为这些流言虚名,坏了你哥客栈的生意……”
  “庞大哥不是坏人!”小六子却未等展昭说完,急急接口,眼里有少年特有的清澈坚定:“能和展大哥在一起的,都不是坏人!”
  小六子话一出口,展昭庞昱二人却是浑身一震!
  墨香这几天看来和小六子混得极熟,此时上来便提展昭手里箱笼:“展大人,少爷,小六子和小的是好朋友,如今也没别的办法,便住一晚上罢!”
  展昭听小六子一句话,心下感动,又见小六子坚持,此时若再加推辞,便是虚伪,便回过头去道:“小侯爷却意下如何?”
  “我吗?你决定吧,我听你的。”庞昱抱着骥儿站在展昭身后微笑,瞳中有暖暖的波光,粼粼闪动。
  柳暗花明又一村
  二人相视一笑,展昭便回过头来,拱手笑道:“好!蒙六子兄弟相邀,展某便恭敬不如从命了!”
  “展大哥说那儿的话呢。”小六子不好意思的摸摸后脑勺,忽然又想起什么似的,道:“就是客栈太小,展大哥却莫要嫌弃。”
  见展昭答应,墨香却早已抢过箱笼,此刻走出几步,回头喊道:“六子!去撑你的船来咧!”
  “哦!”小六子应了一声,又向庞昱笑笑,飞快地大步跑走了。
  “少年心性,却未被世俗所污。”展昭望着小六子的背影,暖暖笑道。
  庞昱却抱着骥儿径直向前走去,口中道:“快走吧,天都快要黑了!”微微顿了一瞬,却低声道:“展大哥。”
  庞昱一语出口,展昭却浑身一震,惊喜道:“你……你叫展某甚么?再叫一遍?!”
  “好话不说第二遍。”庞昱头也不回。
  “再说一遍,展某却未听清!”
  “看我心情好吧!”
  “却是何时?”
  “罗嗦!不是说了看我心情好吗?!”庞昱脚下走得飞快。
  展昭停下脚步,望着庞昱在夕阳中走出几步,却不知不觉笑的开怀,朗声道:“九弟,却等展某一等!”说罢便施展轻功,纵身追去。
  展庞二人原以为小六子家客栈在杭州城以内,谁知却不是。客栈所在的小城名为砚池城,与杭州城恰好隔着一个茉花荡遥遥相望,却也比杭州城近了许多。虽是如此,几人到达客栈时亦已是戌初。然而小六子他哥却热情,一见展昭,笑逐颜开,忙不迭将两人让进家门。
  小六子一家姓李,哥哥叫李小二。长的白净面皮,个子不高,狭长眼睛总带几分笑意。听说这李小二原是陷空岛船户,与五鼠亦很有几分相熟,婚事亦是五鼠张罗的。他的妻子二十多岁,名唤锦娘,却很有几分姿色,如今刚刚生产不久,儿子小福儿亦与骥儿差不多大。因而便让锦娘暂作骥儿乳母,锦娘亦是爽快,一口答应。
  李氏一家皆热情好客,带着点大宋普通老百姓特有的质朴豪爽。因展庞二人来的甚晚,客栈里的大锅菜已撤席了,李小二不顾二人推辞,特特让锦娘去张罗了一桌好菜来,一家人连小六子带墨香团团围坐,却去了身份地位高低,说说笑笑,好不热闹!
  酒过三巡,李小二却笑道:“今日展大哥与庞兄弟到得我这小客栈,小二我别的拿不出手,只有拙荆锦娘做得一手好糖醋鲤鱼,今日定要请二位尝尝!”说着,便唤锦娘去厨下端鱼。
  锦娘嫣然一笑,道:“家常小菜,却献丑了!”便去厨下端了一盘好大鲤鱼来,待放在桌上,却是香味飘散,色泽鲜亮,引得人馋涎欲滴!
  鱼端上来,若在平时,庞昱肚里的馋虫早就忍不住了。可如今看着这鲤鱼,倒突然想起锦鲤肚里的那截手指头来,便顿失几分食欲。想想展昭起初也颇重视这件案子,然自从他遭了一场大难,便寸步不离的守着他,连查案的心亦一并淡了,心下不禁有几分内疚,看锦娘正与众人分盘配勺,便随口问道:“大嫂也是茉花荡人氏,却不知认不认识一个手指头上有颗黑痣的人?”
  庞昱问出这件事来,本只是随口说说,未指望从锦娘那里套出什么线索来,然而谁知他这句话甫一出口,锦娘却大惊失色,手下一颤,方要递给庞昱的瓷勺子啪一声跌在地上,顿时摔得粉碎!
  庞昱吓了一跳,忙看向锦娘。只见锦娘脸色惨白,双唇颤抖,却是一字也说不出来,只是摇头!心下诧异,正要细问,忽听李小二骂道:“你这婆娘,这么点事都干不成!还愣着干什么,不赶快收拾了,却快去给庞兄弟换一只勺!”
  锦娘见丈夫斥责,慌忙忙的将地下碎片收拾干净,朝厨房去了。李小二却举杯赔罪道:“展大哥,庞兄弟,贱内笨手笨脚,扰了二位的兴致,来来来,小二我却向二位赔罪了!”说完便一仰脖,一杯酒灌了个一滴不剩。
  庞昱见此情状,却心下生疑。但又不敢造次,只看展昭。见展昭神色如常,举起杯来一饮而尽,笑道:“李大哥见笑了。磕磕碰碰实属寻常,却有什么赔罪不赔罪的呢!”
  庞昱虽然觉得李氏夫妇二人的表现不对劲,甚至是有疑点,但见了展昭这样,却也不好多说,亦客套了两句,喝干了杯中之酒。不一会儿锦娘回来,脸上神色却自然了许多,拿了一柄新瓷勺来与庞昱配上。然而锦娘向盘中放勺时微撩衣袖,庞昱眼尖,却顿时看见那雪白肘子上有数道伤痕,暗褐色,犬齿一般,纵横交错,张牙舞爪,甚是狰狞!
  “大嫂,你这伤……”庞昱一惊,不由得叫出声来。
  锦娘忙用袖子掩住伤痕,却支吾道:“没事,没事。旧伤,旧伤……”目光却甚是惊恐。
  李小二忙笑道:“却让庞兄弟见笑了。贱内是山野村妇,每日家事忙碌,不当心弄上几道伤,亦是有的,庞兄弟莫怪。”说着,用眼神暗示锦娘回房。
  锦娘转身,快步下去了。李小二见状,忙伸臂下筷,夹了一大块酱汁直滴的糖醋鲤鱼放在庞昱盘里,道:“庞兄弟,吃菜,吃菜!”
  不对劲!庞昱心中暗自思量,这夫妇二人的表现太不对劲了!先不说锦娘甫听自己问话时的反应,就是她手臂上的那几道伤,从伤口形状与长度来看,也不是像李小二所说平常做做家务便能弄得上去的!看来这一对夫妇,定有什么事瞒着了!
  庞昱心下有定论,便看展昭,见他却神态自若,有说有笑。便也不好再细问,只闷头吃菜。饭桌上的气氛叫这么一闹,顿时冷了许多。又过了约摸一炷香的时间,便匆匆撤了杯盘,只待安排房间歇息。
  李家客栈果然小,除去店主人一家住处与马棚茅厕等地,只有三间房。再加上砚池城乃是由卞京入杭州所必经之地,许多商队旅客都选择在这里稍作歇息后再入城,因而如今虽不算旺季,却也住得满满的,连李家这间不上眼的小客栈都只剩了一间房。小六子过意不去,要把自己的房间让出来,自己到马棚里去凑合一晚,被展庞二人百般推辞,婉言谢绝,最后只拉了墨香,回房睡去了。却留了展昭庞昱外加骥儿,挤在仅剩的一间房里。
  锦娘洒扫房间,铺床展被,向二人问了安,回房歇息去了。庞昱进了房,将熟睡的骥儿轻轻放在床上,为他整了整襁褓,回头看展昭也进了来,关上了门,便忍不住道:“喂,不是我多心,可你不是真的没看出那一对有什么不对劲罢?”
  展昭微笑,却答非所问:“九弟,跌打药却放到哪里去了?”
  “跌打药?”庞昱一愣,刚想抱怨他没在听自己说话,可转念一想这只猫自从入了公门受伤是家常便饭,如今问自己要跌打药,定是又受了什么伤了!当下不敢怠慢,急翻箱笼将上好的跌打药找出来,嘴里却问道:“你又受了什么伤?我看看。”说罢拿着药走到展昭跟前,撸他袖子掀他衣服。
  展昭不解释,任庞昱在他身上“上下其手”,却接过庞昱手中那瓶跌打药,柔声道:“却是给九弟你的。”
  庞昱听展昭如是说,立时怔了一怔,一个激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