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6 节
作者:阎王      更新:2021-02-21 06:49      字数:4741
  “展护卫……你……”包拯的声音甚至有些微的颤抖。这件事情自始至终,不该算是展昭的错。可是如今又有什么办法?难道真要叫他将这个已经视作自己儿子的年轻人打入大牢?他真的做得到吗?
  “大人!”展昭仿佛看出了他的犹豫,那声音变得更加坚决起来:“玉珠一案,错在展昭,并非大人办案不力。抗旨之罪,由展昭一人承担。侯爷一事,更是展昭一念之间,铸成大错。请大人降罪!”
  看着展昭俯身叩首,额头重重的撞击在青石地板上,包拯不仅是声音颤抖,简直连双手都在颤抖了。他不忍心啊!他知道眼前的这个年轻人是如何敬重他和他的开封府,他也知道他曾说过“天下可以没有展昭,但是不可以没有包大人”。展昭一次次救他于水火之间,而他呢?难道他身为开封府尹,却连保护这个年轻人的力量都没有吗?
  然而他也知道,正是因为他身为开封府尹,他才没有超脱法律之外的权利。
  “来人啊!”尽最大努力抑制住喉间的颤抖,包拯痉挛着手举起惊堂木,却迟迟拍不下去:“御前四品带刀护卫展昭,玩忽职守,抗旨不遵,致使玉珠丢失,安乐侯庞昱丧命,本府宣判,将展昭脱去官服,押入大牢,等候处置!”
  “谢大人。”展昭一脸平静,再次重重的叩下首去。
  一道电光,伴着震耳欲聋的雷声将公堂整个笼罩在了白昼般的明亮里,然后电光迅即熄灭,只有堂外的雨声依然清晰,甚至,更加的清晰。
  展昭抬起头来,却发现时间好像静止了。
  有什么东西,仿佛在他叩首的一瞬间,静悄悄的降临。
  抬头望去,公堂之上的包拯和公孙策仿佛被定身法定住的泥塑木雕,正直愣愣的瞪着大堂门口,惊堂木甚至还举在包拯手里。
  “大人?”展昭轻声呼唤,在没有得到回应后终于将脸转向了那两个人死死瞪着的方向——
  夜,漆黑如墨。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中仿佛有万千地狱里的魔物在蠢蠢欲动,不时划过夜幕的电光清晰地在两扇黑漆大门间勾勒出一个人影:一袭白衣,水渍淋漓,披头散发,状如厉鬼!
  厉鬼晃晃悠悠前进了几步,轻启被河水泡的惨白的双唇,熟悉但此刻却无比诡异阴森的声音轻轻的从唇间吐出——
  “我~回~来~了~~”
  “啊——小侯爷——小侯爷索命啊——!!!!”墨香怪叫一声,颓然栽倒。
  “儿……儿……儿……儿……”庞太师两眼发直,“儿”不出来。
  展昭盯着那渐行渐近的白色身影,一向无畏的他竟突然感到一丝心悸:难道真是厉鬼索命?但随即他又释然了:小侯爷虽不是什么好人,但他确是因自己而死,冤有头债有主,若他要自己的命自己就跟了他去,也省得连累开封府和包大人。
  于是他转身拦住那个身影,决然的叩下头去。
  “侯爷,冤有头债有主,你是因展昭而死,如今展昭随了你去便是,却望侯爷手下留情,莫要祸及无辜。”
  他话音刚落,却听身后“砰——”一声巨响,包大人的惊堂木终于拍下去了。
  “何方妖孽,竟敢夜闯开封府!”
  “我还没死哪——”庞昱满面黑线,无力的跌坐在地。太阳穴开始抽痛:这帮古人!为什么一个个都认定他是化身厉鬼,就不能想一想他是福大命大转危为安绝地重生么?还亏他这么辛苦冒着这么大的雨跑到开封府来报平安(你那是报平安么?不把人家吓死就应该算是积德行善吧?),不是一个个都应该痛哭流涕抱住他上演一番久别重逢的八点档家庭伦理剧吗?为什么变成了恐怖片?
  “儿……儿……儿……儿啊!”一听“没死”两个字,庞太师终于把要说的话说出来了,猛虎下山般的扑过来,一不留神连展昭一起抱住:“儿啊……你回来了……你要把爹给吓死啊——”
  “爹,您先回府哭去。”被庞太师不分青红皂白跟展昭抱在一块儿,庞昱额头上的黑线又重几分:“回去的时候别忘了从金水河那条道走,会有惊喜。”不知道吴总管怎么样了,山崖下的那条河与卞京城内十三条河流是通着的,他一路游回来由于路途不熟而选了离庞府最远的那条,爬上岸正好碰见披麻戴孝的吴总管在河边棺材铺里一把鼻涕一把泪的挑选棺材,自己揪住他问老爷在哪里,可怜的吴总管只说出三个字“开……封……府……”就瘫倒在地,希望他没事。万一不幸,祈祷他在殉职前已经把棺材买好了……
  “儿啊,咱们回去!”庞太师好容易放开他,拉起他的手就要走。
  “爹,您先回去。”
  “什么?!”庞太师的眼睛在听到庞昱这句话的时候瞪得溜圆,“你还要留在这里?!不行!万一开封府把你怎么样——”
  “爹,开封府不会把我怎么样的。”庞昱头疼的揉着突突直跳的太阳穴,“我说您先回去您就先回去吧,庞府现在一定已经一团糟了,我一会儿会自己回去的,您就别担心了。”
  瞪了庞昱半天,庞太师知道自己拗不过这个从小就任性的儿子,只好恋恋不舍,一步三回头的站起来:“那、那爹就先回去了,你可要回来啊!”转向展昭,把眼一瞪:“展昭!我儿子出了什么事,我拿你们开封府是问!”
  “太师放心,展昭理会得。”展昭扶着在水里泡了半天又被雨淋了半天而几近虚脱的庞昱,让他靠在自己怀里,嘴角挂着微笑送庞太师出门。
  太师站起来,走了几步又回头,看着他深深地叹了一口气:“展昭啊展昭,明天交不出龙纹玉珠,你还是个死!”
  “展昭不劳太师挂念。”
  庞太师又叹一口气,留恋的眼光又在庞昱身上转了几转,才最终蹒跚的在好不容易清醒过来的墨香搀扶下走出门去。庞昱突然觉得有什么温暖的东西在心里泛起来,他感觉到原来太师已经是个老人了。无论他平日有多么炙手可热多么权势绝伦,此刻的他只是一个单纯为儿子而担心的老人罢了。
  “爹。”庞昱听到自己的声音突兀的响起来,“天冷雨重,您注意身体。”
  那个苍老的身影顿了一下,缓缓上轿。
  那乘小轿在汹涌的豪雨中渐行渐远直至消失,庞昱才轻叹一声,突然觉得很累很累,好像全身的力气都被人抽光了,干脆向后一仰彻底瘫在展昭怀里。反正有现成的软枕,不用白不用!
  况且,还有事没完……
  包拯看着堂下的两人,心中喜忧参半,喜的是庞昱竟然没死,展昭可以不用背上枉害人命的罪名,忧的是玉珠没有找到,明天可如何向皇上交待?就算庞昱肯上朝作证,皇上也未必会放过展昭,更何况庞府和开封府一向是死对头。叹了一口气,他再次开口:“展护卫……”
  “展昭明白。”那人没有回头,声音依然是一如往常的平静清朗:“是展昭办事不力,连累大人。明日抗旨之罪,展昭……”
  “展护卫!”包拯的声音因激动而再一次颤抖起来,“今日之事错不在你!明日早朝,本府就算豁出性命,也定要保展护卫平安!”
  “大人不可!”展昭急急的回转身,却因为揽着庞昱而显得有些动作迟钝:“大人乃是为民请命的一方青天,如何能因此事而罢朝丢官,明日之事展昭定一力承担,决不连累大人!”
  “展护卫!”
  “展昭心意已决,还望大人不要阻挡!”
  “展……”
  “够啦——!!!!”
  在这两个人发展到二十一世纪电视剧里的没营养吵架前及时的出声止住,庞昱的头又开始痛,还真是与《包青天》里一模一样,争着去死却不去想任何解决办法,没治!
  艰难的动了动,摊开一直深藏在袖子里的右手,掌心的一团光华顿时照亮了整个大堂——
  正圆形,鸽蛋大小,乳白色的表面下若隐若现盘踞着一条苍龙。
  龙纹玉珠!
  “你……你从何得来?”展昭因为过度的震惊已经忘掉身份地位阵营以及各方面的区别了。
  “当然是捞起来的,你以为是我下的吗?”庞昱没好气地翻了个白眼,这颗玉珠可真的算得上从“河”得来,要不是为了捞这颗玉珠他能耽误那么长时间吗,早就游回庞府去睡大觉了!
  “你……你如何脱险……”
  “我会游泳,当然淹不死。”实际上那河虽然深,水流却不急,掉下去的时候他摆了个电视里看来的跳水姿势,虽然被震得浑身发疼,却总算卸去了大部分冲力,没落到个被震晕的下场。然后他就一直在河里翻来复去的找这颗玉珠,还好这珠子会放光,太阳一下山就看得十分清楚,总算没有浪费他的感情啊。
  “你会游泳?!”可怜的展昭在屡受刺激后终于爆发了,“你会游泳怎么不早说!害我们都以为你死了!还披头散发装鬼出来吓人!”
  “拜托,如果我当时告诉你‘喂,我会游泳,麻烦你把手放开让我掉下去,我淹不死’,你会放手吗?”
  “……”不会……“……你披头散发……”
  “我的金簪扎在你手上,我不想披头散发又能怎么样?”
  “……那你还只穿里衣……”
  “我说,你没有知识也要有常识,任何人掉下河去要做的第一件事不就是把身上吸了水死沉死沉的衣服脱掉吗?!”要不是考虑到还要走回庞府去,他早就连里衣都脱掉了!
  “你……”展昭几乎要抓狂了,憋了半天一把攥住庞昱,咬牙切齿,面色铁青:“就算会游泳也不行!那么高的悬崖,掉下去摔都摔死了!还浑身湿淋淋回来,你不知道现在九月份吗?!万一有个好歹,怎么向……喂,庞昱!庞昱!你听到了没有!”
  “知道了……”声音小的几乎听不见。
  展昭左手攥着玉珠,右手抱着由于体力透支很干脆的昏在他怀里的庞昱,哭笑不得。
  还能说什么?人没死,玉珠也回来了,可自己为什么一点也不感到高兴?
  不过,总算有惊无险。
  这场闹鬼剧导致的唯一后遗症就是,半月后,卞京城传出流言:包大人日审阳,夜断阴。
  瑶琴案
  始
  开封府的饭桌一向相当简单:一张黑漆圆桌,桌上的漆面已经斑驳成一幅世界地图,其精细程度足以媲美二十一世纪的雕空镂刻技术,乍一看还有些后现代风格。圆桌周围七张圆凳,圆凳面前七个圆碗,虽然难免有些小小的磕碰但还是能用的。饭桌上的菜也一向简单朴素,以富含维生素C的青菜为主,偶尔有些补充蛋白质的荤菜类,也不过一碟酱肉或是一碗鸡汤,都是些随便一个路边小店就能买得到的家常菜,也没什么好希奇的。
  但是今天是个比较特殊的日子,特殊就特殊在开封府的饭桌上添了一只雪白的细瓷碗,特殊就特殊在今天开封府的菜全都是大鱼大肉,和一向艰苦朴素的形象半点也不搭边,特殊就特殊在往常有说有笑热闹非凡的饭桌今天却是冷冷寂寂,桌子旁边坐满了人却没有一个人肯开口说一句话。
  特殊就特殊在今天庞小侯爷破天荒地在开封府吃饭。
  展昭看着坐在自己身边的庞昱,叹了一口气。这个小侯爷果然是绫罗绸缎、山珍海味里娇养着长大的,开封府这一桌菜对自己这样的公门中人来说是难得的简直就像祭神般的丰盛,可这个从小被捧在手心里的小侯爷竟是看也不看一眼,只管低着头对着一碗白饭吮自己的筷子尖。
  果然是不知柴米贵的富家子弟!展昭心底涌起一股失望,两道剑眉就不由得皱了皱。
  他在这边皱眉,那边的庞昱简直已经快要疯掉了:他甚至怀疑这开封府厨房的老卫头是不是故意的,没有知识也要有常识,没有常识也要有见识——这一桌鸡鸭鱼肉是够丰盛没错啦,可是对于一个病人,而且还是一个刚刚由于呕吐不止而导致脾胃虚弱、食欲不振的病人,你让他怎么吃得下去!
  昨日深夜,短短一日里经历了高台跳水深海潜水万米长泳等一系列极度消耗体力的极限运动而导致直接睡死在展昭怀里的庞昱被安顿在了开封府,并且由开封府的公认知名专家级大夫公孙策进行了诊断,公孙策的本意是为防止感染风寒而给小侯爷喝几碗药汤,可是没想到由于庞昱的前身在从小到大整整二十一年的时间里从来没有接触过中成药,两碗药汤灌下去反而引发了极其严重的排异反应,从喝药就吐发展到吐白天吃过的东西再发展到吐黄胆汁最后到吐无可吐,把本来还能挣扎着坐起来的庞小侯爷给整治的卧床不起,公孙先生没有办法只好改灌了两碗热姜汤,庞昱才算睡了个安生觉。这一觉就从晚上一直睡到了第二天下午,看看天色已经不早的包大人在经过一系列激烈的思想斗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