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3 节
作者:匆匆      更新:2021-02-21 06:41      字数:4733
  去年和西门、小盼熟识以后,的确有空一块出去吃饭K歌过。她的老板自然都是有钱人,打交道的代理商也多半有钱,跟他们在一起,她从来坦然,并没感觉到别人的钱会对自己造成什么压力,只认为两人的收入加起来,在这个城市也能过得不错,没理由羡慕任何人,没想到范安民却不这么想。
  耳边只听“呜——“的一声汽笛长鸣,她知道是轮渡启航了,抬头果然只见不远处夜色中一艘轮渡缓缓驶离码头航向江心。这是她见惯的寻常景致,现在却只觉得悲凉莫名。和范安民分手以后,她没有再坐轮渡,每次回家,宁可舍近求远,坐出租车过大桥,只是为了不触景伤情,可是今天,她没法再回避了。
  她当然可以让自己做正确的选择和判断,告诉自己不要让他人左右情绪,不要为过去追悔;她也可以清晰地分析,如果范安民觉得她这个拿薪水的女友有压力,那么选择一个有钱人家的女孩子,开别人送的奔驰却心安理得,就显得荒谬不可解释了。
  然而她就是觉得累和灰心,头一次拒绝动用自己的理智了。她一直有条理地生活,努力工作,做着公司称职的员工、父母孝顺的女儿、恋人体贴的女友,对于人生的规划不过是最庸常的家庭美满、升职加薪。居然到了现在,她却弄不清六年感情到底失败在什么地方。
  她疲乏地将头歪靠到椅背上,呆呆坐着出神,直到手机响起,她拿着电话机械地说:“你好。”
  “秋秋,我这边应酬完了,你在干什么?”是许至恒打来的,他今天陪客户吃饭。
  “发呆呢,”她努力笑着说,“突然觉得什么也不想,发会呆也算休息了。”
  许至恒叮嘱她早点回家休息,约好了周六见面,挂了电话。她收起手机,继续看着江面。她当然知道,如果投入一个坚实的怀抱,大概可以让自己不这么难过,可是自己的难过和号称已经了断得干净彻底的前男友有关,和许至恒目前租住的房子有关,她想自己真没权利去找安慰了。
  她早下了决心,再也不和任何男人有经济上的纠葛,却不知不觉把房客变成了男友。前两天核对银行卡,看到他打来的下一季房租时,她有很不自在的感觉。两人在一起,的确开心,那样的开心算得上才开始,没来得及沾染任何俗事的烦恼,她珍惜那样纯净相处的时刻,不愿意用自己灰败的情绪去影响那个男人,此时宁可自行消化掉这个不开心,象消化其他工作上的烦恼一样。
  第 22 章
  许至恒的心情好到他的秘书李晶都感觉到了,更不用说于穆成。
  淅沥的春雨虽然停了,但开发区往里面一块地开始开挖工程桩,汽配工业园区的门前道路被弄得破损泥泞不堪。于穆成的白色宝马X5开进来被溅得斑斑点点,他跳下车一看,许至恒的车一样灰扑扑地停在旁边。他大步走进办公室,许至恒正在跟供应部经理讲话,明明是批评的内容,但用词、语气并不严厉。于穆成有点诧异,他知道许至恒看似温和,其实应该算是比较求完美的性格,并不大容忍人犯低级错误,象这样和风细雨批评人,还真是头一回。
  于穆成知道这边供应部出的问题,他认为供应部经理为此担全责的话,多少有点冤枉,不过看许至恒的态度,他放了心。果然供应部经理并不觉得委屈,只连连点头答应,然后跟他打了个招呼,出去做事了。
  “你大哥如果看到了,该夸你工作方法有了很大改进。”
  许至恒笑了:“穆成你少挖苦我。不过说实话,接手这边以后,我的确心平气和了很多,比较没那么苛刻了。”
  说话之间,他手机响了,拿起来接听,是李思碧打来的,直接约请他吃饭并谈采访大纲,他笑道:“思碧,我最近确实很忙。”
  “难道做企业都不用休息周末的吗?劳动合同法可不会同意你这样无度的加班呀。”
  “周末自然是要休息的,不过我已经答应去陪女友,不然她该生气了。”
  李思碧怔住,完全没料到许至恒会如此直接地拒绝。她轻轻一笑:“那是不是说,我得约时间到你办公室来谈采访大纲呢?”
  “不好意思,这样吧思碧,我让李晶给你号码,请将采访大纲传到董事长办公室,我必须先得到董事长的批准,然后再跟你联络。”
  放下电话,于穆成笑着摇头:“你爸接到传真非糊涂不可,他几时肯管你这个了。”
  “那要不然我让她传到副董事长办公室得了。”
  于穆成大笑,他就是这边的副董事长:“算了吧你,你自己解决这问题。”他拿手机打电话给妻子谢楠,嘱咐她开车回家小心,晚上吃饭不用等他。以前许至恒听他打这样的电话,例必要开几句玩笑,但这次他放下电话,却只见许至恒居然微微含笑出神看着窗外。工业园外面那个泥泞的道路能让人笑得这样春风拂面吗?于穆成表示怀疑。许至恒收回目光,看到于穆成调侃的神情,两人是老友,自然知道对方的想法,很是心照地笑了。
  “至恒,说是这么说,周末那个开发区挂牌五周年的庆祝活动你还是得去,我们需要管委会支持配合的地方还很多。”
  “这个我有数。”
  两人下班后陪一家认证公司的咨询专家吃饭,于穆成的电控设备公司那边已经顺利贯标复审,现在准备抽时间做这边的ISO9000认证。
  吃过饭后,许至恒开车回家,停好车下来正碰到对门邻居西门。上次西门的女友小盼倒车将他的卡宴擦了一下,两人算是认识了,西门这会正准备去商场接小盼,见了他连忙打招呼:“才回呀,刚才你的房东秋秋还在这边,不是来找你的吗?”
  许至恒略微诧异,他出酒店时给叶知秋打了电话,她并没提会过这边来,只声音疲倦地说在发呆。他一向认为两个人保持各自的生活空间是必要的,当然并不刨根问底。他笑着跟西门点点头,上楼回家,给自己倒了小半杯威士忌,加了点冰块,坐到阳台上,看着远处夜色下的滔滔长江,对面和这边江滩一样,也是星星点点的灯光勾勒出江岸,巨大的霓虹广告牌在炫目闪烁。
  如果此时叶知秋和他对坐,那生活应该算很圆满了。这个念头浮上心头,他略有点意外,同时承认,没错,白天让他会心微笑的其实是同样的想法。
  他一向主张享受生活的乐趣,不管是工作还是恋爱,而眼前他刚好正在享受这样的状态。唯一的不确定,可能就是叶知秋的那一点犹疑。
  上个周末,吃过饭以后,他拥着叶知秋,一边吻她一边提议:“去我那边吧,其实一样也是去你那边才对,你才是主人嘛。”
  叶知秋的身体明显一僵,随即放松下来,在他怀里转过身,手指轻轻抚过他的胸前:“至恒,还是去我那里吧。”
  他当时只顾吻她,并没在意,可是现在一想,叶知秋的想法显然要来得复杂得多。她做着如此辛苦的销售总监,收入应该不算低,却宁可将精心装修的房子空着,去租住一个狭窄的房子,显然不光是因为经济的考虑,可能更多还是因为以前男朋友的关系。
  许至恒以前的女朋友梁倩家境良好,小他四岁,开朗可爱,带点无伤大雅的任性。两人在美国认识,感情发展得顺理成章。他学成回国时,她也中断轻松的游学生涯,一块回来,在她父亲朋友的公司做个悠闲的差事。两人都适应上海那样繁华大都市的生活,相处得算开心。可是爱情只有开心一个因素,显然也不够持久。
  当梁倩提出分手时,许至恒竟然没感觉到意外,但他还是问了为什么。梁倩迟疑良久才说:“至恒,你觉不觉得我们恋爱到现在,你都算不上投入。现在对着彼此,也不再有刚开始的感觉了,如果有朋友约,会忙不迭答应出去玩,好过两个人待着。”
  许至恒觉得这话有点苛责了,他有倦怠感,但从来没有厌倦梁倩的意思,最多就是会隐隐希望她长大成熟一点,不是无时无刻地惦着玩。不过他也承认这个看似没心事的女孩子其实有很准确的直觉,周末如果有朋友约他打斯诺克或者羽毛球,他的确会爽快应约,而梁倩对于跟女友逛街的兴致似乎也高过叫他陪同了。他并不认为值得为这个原因分手,但梁倩显然对于感情有更高的要求。
  “我们都还年轻,也只有趁年轻时尽情体验投入恋爱带来的惊喜和心跳感觉。至恒,你很好,可能只是我们不合适罢了。”
  许至恒只能苦笑:“倩倩,我一直拿你当小女生,其实你早有自己主见了。打发我的这句话,真的很大方得体。”
  梁倩握住他的手:“我哪是打发你,我是说的实话呀至恒。”
  许至恒轻轻拍她:“我知道我知道。”
  两人说再见时都带了伤感,可是都没有回头,以后偶尔还会电话联络。许至恒没有经历过让自己刻骨铭心的恋爱或者失恋,也并不为此遗憾,他只是愿意尊重梁倩的选择。失恋对于他的最大影响似乎就是更加厌倦上海那样安排得满满,却一成不变的生活,最终选择了来到内地重新开始。现在他想,也许叶知秋的上一场恋爱并不象他那样雁过无痕。
  许至恒将酒杯放下,起身凭栏而立,看着远方,突然有了一点惆怅。叶知秋表现得并不难接近,事实上她知情识趣,那点小小矜持、那点风趣都表现得大方坦荡,他的追求其实得到了她很到位的回应。
  她坦白承认喜欢他的追求,她那样温柔地接受他的热情,她的吻甜蜜缠绵,她在他怀里微微战栗,而且她并不打算掩饰自己的快乐,让他得到从身到心的满足和愉悦。
  可是她始终还是有些游离的。她不会象梁倩那样在热恋时抱着他絮语,也不会为一丁点烦恼嘟着嘴跟他撒娇;倾听他说话时,她十分认真;她偶尔会出神,然后很快收回思绪,抱歉一笑;她凡事讲理讲公平,并不打算使用女友的特权。恐怕这些并不仅仅是他认为的那样,只不过是一个独立习惯了的女人的习惯。
  他放下酒杯,走进书房坐下,拿出那一大叠装修效果图,再次翻看,有几张画的居然是不同光影下房间的同一个角落,又哪里是简单的效果示意图,分明是对一种生活的规划和向往。
  他和叶知秋相处下来,已经发现她固然口齿利落,嘴角有时挂了个带点嘲讽的笑意,但既不愤世嫉俗,也不苛刻,对人对事的容忍度很高,偶尔说到公司或者老板带来的烦恼,也只一笑带过,从不多做抱怨。这样一个洒脱的女人,居然会和前男友在家门前恶语相向,显然不知道是多大的郁积爆发了出来。
  这个房子对她来说仍然是一个和不愉快回忆相关联的存在,而他作为房客,当然带给她的也不全是开心。更何况,他早已经知道开心并不足以维系一段感情。想到这,许至恒不禁苦笑。如此揣测女人曲折隐晦的心思,在他还是头一次。
  她并没全身心投入恋爱之中,而他,却有点不可收拾地投入了。他突然意识到这一点,却并无挫败感。他拿起手机,再度拔了叶知秋的号码,她接听的声音带着点沙哑。
  “我想过了,秋秋,让自己的女朋友独自发呆打发疲惫,明显是我失职。”
  叶知秋只觉这个声音划过耳际,仿佛带着他呼吸的热气,她努力端着的肩膀突然松驰了下来:“哎,至恒,我在滨江花园对面的江滩,过来陪我坐坐吧。”
  五分钟后,许至恒走过来,站到她坐的椅子背后,伸手抚她被江风吹得凉凉的脸:“在这坐多久了?”
  “不知道,只看到轮渡过去又过来了,好象不止一次。”她老实回答,将脸贴到那个温暖干燥的大手上。
  “有很烦恼的事吗?”
  “说不上,就是觉得累。我想我得改进一下自己的工作,不然真象辛笛说的,累过老板功高盖主了。”
  许至恒笑,双手捧住她的脸,低头看着她:“你太认真,如果我是你老板,我会偷笑。可是我是你男友,只会奇怪,居然到了楼下,也不肯上去,宁可一个人在这里吹风。”
  叶知秋在他掌中禁不住轻轻叹息:“我只是想,我已经忙到没能给你正常恋爱约会的时间,如果再只图自己轻松,对你倒情绪垃圾,好象不够公平。”
  “你还真是个凡事喜欢讲公平的女人。”许至恒无可奈地笑:“我猜你还会想,收自己男朋友的房租会不会很奇怪。”
  许知秋好不窘迫,她当然动了这个念头,许至恒的掌心能感觉她的脸微微发热:“我确实想跟你说这事,你叫秘书再找个房子吧。”
  “房租是公司开支,不由我个人负担。而且我实在喜欢你为那个房子花的心血,不想你再换个房客糟蹋。”许至恒倒并不为此烦恼。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