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9 节
作者:匆匆      更新:2021-02-21 06:41      字数:4729
  式阳台分别的效果,可说详尽至极。整个房间的装修跃然眼前,有些还在角上附加着简单的说明,字迹清秀漂亮。
  那几幅水彩画,全是画的花卉风景,明显和客厅墙壁上镶框挂着的几幅是一个系列,出自一个人手笔,说不上有多少艺术性,但画面干净明快,色调柔和悦目,称得上养眼,居然被这样漫不经心卷放着,确实有些可惜。
  许至恒展开一一细看着,尤其喜欢其中一幅秋色和另一幅江景。
  秋色那张上面,大片的法国梧桐,树干苍劲挺拔,树叶泛黄,隐约现出红砖墙壁的楼房轮廓,弯曲的路上有几个行人背影,阳光从树叶中洒下斑驳光点,满地金黄落叶,有几片正随风而动。
  许至恒早注意到这个城市路旁人行道上种的很多是法国梧桐,高大而枝繁叶茂,他来此地时正当秋天,树叶刚开始转黄,而现在已经是树枝光秃一片萧索之意了。
  江景那张画面是一带江水横亘,一只轮渡堪堪将要靠到对岸,而对岸隐约是密集高楼,云层厚厚堆积江上,落日余晖透过云的间隙,照得半江瑟瑟半江泛红,远处一桥跨江而过,所有的景物全泛着点金光。
  当时天气还算好,他拿了这幅画站到阳台上。无框阳台的窗子已经推开,冬日午后,有点惨淡的阳光照在小小的圆几上。他坐下,持着水彩画对照眼前的江景,发现夕阳以及桥的角度和画面正好相反,而对岸看去也没有那样密集的高楼,想了一会,他才恍然,这幅画应该是以对岸的角度画的。而自己处身的楼房则在那一片模糊林立的高楼背景之中。
  所有的画右下角都很不显眼地签着小小的“知秋”两字,无疑是出自他的房东叶知秋之手。许至恒颇有点惊异,那个精明能干全写在脸上,看着世故成熟、谈吐简洁干练的女人,和前男友争执起来言辞犀利寸步不让,居然也有这样细腻感性的一面。
  他将几幅画全都展平放好,将装修效果图装入文件袋放进抽屉。再看下此时自己租住的房子,发现这样的实际装修效果和那些图一样,确实精心到了极致,每一处的搭配都十分细致讲究,处处看得到主人花费的心思。
  过了几天就是大年三十,许至恒请几个经理吃饭,出来时就在酒店门前看见了叶知秋。她穿着黑色大衣,肩上背着个大大的红色漆皮包,微微皱着眉,清瘦的面孔苍白,长发被寒风吹得向后飘拂,正无可奈何看着一辆辆出租车从身前掠过,那个有点惨淡的神态让他不禁心中一动,马上将车开过去请她上来。
  叶知秋很是爽快,上车后却并没和他搭讪的意思,只不停摆弄着手机,接了一个电话后就怔怔出神,到下车时却突然回过神来一样,对他微微一笑,那个笑容温暖而开心,整个人面目顿时明朗起来。
  许至恒承认,自己的这个房东远比头两次见面看上去要讨人喜欢得多。他不知道是那些精致的画还是她那个动人的微笑让他有了这个看法。
  站在喧嚣的酒吧里,看到她独立在露台上那个单薄孤独的身影,灯光照到她的脸上,那张妆容精致的面孔有掩饰不住的寂寞。他的心蓦地一动,走到她身后,听她声音低哑地自嘲,他几乎是不假思索吻住她柔软的嘴唇。
  她已经回应了他的吻,他能闻到她发丝传来的清香,能感受到她纤细的身体无力地靠到他的手臂上。她却猝然后退挣脱了他,还真是个自控能力很强的女人。
  许至恒知道自己是动心了。
  此时他坐在书房,再次端详着那几幅水彩画,决定改天去把它们都配上画框挂起来。书房有一处墙面明显留白。看那些手绘装修效果图,他知道这里本来是打算弄成照片墙挂各类纪念照片的,显然主人没来得及完成这个构想就改了主意将房子出租,用来挂这些画应该不错。
  他放好画,出了书房准备去洗澡,看看自己随手放在客厅沙发上的Armani西装上衣,想起叶知秋带着调侃说的关于他职业的推断,不禁再度失笑。
  第 9 章
  叶知秋走进大厦,想了想还是停住脚步。站门厅里回头看着那辆卡宴发动开走,她很有点发晕,也不知道是朗姆酒作怪还是被这朵突然的桃花砸的。可是老实讲,这感觉还真不坏。她摇摇头,决定不胡思乱想,先去睡觉是正经。她掩着嘴打个呵欠,穿过门厅走去按电梯,突然身后有人叫她:“秋秋。”
  她一惊回头,只见门厅一角沙发上站起一人,那边光线昏暗,但还是一眼看见正是白天才见过面的范安民。他俯身将手里的香烟按灭在烟灰缸里,然后走了过来。
  “你在这里干什么?”叶知秋皱眉看着他,他看上去神情黯然,头发也有点凌乱,眼睛里泛着红丝。
  “我们找地方坐坐吧,秋秋,我想和你谈谈。”
  叶知秋苦笑了:“又有什么好谈的呢?千万别是为白天女朋友来我面前示威道歉,我不喜欢那场面,不过也算了,反正下周找个时间去银行把手续办完,以后你们就是想到我面前炫耀,只怕也没什么机会了。”
  “我的确是想来道歉的,可是坐这坐了两个小时,提不起勇气跟你打电话,我已经跟你道了太多次歉,你也说了很多:算了,算了。我在想,一切真的都能算了吗?”
  “不然怎么样?”叶知秋呵呵笑了,“你别在我面前扮情圣,我这会喝多了,你要硬拉着我陪你怀旧,可留神我借酒装疯。”
  “秋秋……”
  叶知秋摆一下手:“真的还是那两个字:算了,我不想听。恋爱快六年,在准备结婚时分手,回忆的确不少。可是我还想放自己一条生路,以后好好生活下去,你愿意追忆随便你,不要扯上我,更别指望我对你的心事负责,我们都自求多福好了。”
  电梯驶了下来开了门,她正要走进去,只听身后又是一个女孩子不大不小的声音:“安民。”
  她和范安民一齐回头,范安民的女朋友正站在大门那里,紧盯着他们俩。叶知秋禁不住摇头大笑:“你们俩还真是逗呀,是排练好了的吧,总这么一前一后出场。”
  电梯门在她面前徐徐关上,她连忙伸手去按也来不及了,只能看它上行而去,不禁恼怒,转头看着他们。
  范安民转头看着那个女孩,声音疲惫地说:“小静,你又来干什么?我真的不喜欢你这样跟着我。”
  那个女孩子走过来,挽住范安民的胳膊,眼睛却看着她,十分诚恳地说:“对不起,叶小姐,白天是我不好,你不要怪安民,他已经责备我了。我决定亲自来跟你道歉,请原谅。”
  “忽然之间,都来求我的原谅了。”叶知秋讥诮地笑,“我的原谅对你们来说很重要吗?我如果不原谅,你们会不幸福吗?”
  那个女孩顶不住她的注视,移开了视线,但还是小声说:“你怪我可以,不要怪安民,他心里已经很难受了。而且我觉得两个人如果真的相爱过,就算分手,也应该祝福对方,何必非要让对方觉得负疚。”
  叶知秋看看她,再看看范安民,微微笑了:“这位小姐,你的大度谦卑、天真善良给我印象十分深刻,可是你真的错得离谱。我不爱看这种戏码,更别逼着我参演。直接讲就是,我不想要你们的祝福,也不打算祝福你们,你们的生活和我一点关系也没有,以后可以省点事别出现在我面前了。”
  另一部电梯下来,里面走出两个人,叶知秋走了进去,按了关门键,再按27楼。电梯门合上,偏白的灯光照射下来,电梯门上的镜面里印出她,面孔上那个无奈的苦笑如此惨淡,让她自己也有点不忍心看了。
  好象这段时间来她经常这样在笑,嘴角努力上提,不过总是提了一半就气馁般放弃,于是那个没法最终完成的笑就似笑非笑挂在了嘴角,看着很有点讽剌的味道。只有她自己知道,她其实并没讽剌谁的打算,她只是想表现得若无其事,可是装没事比她想象的要难多了。
  叶知秋走进自己租住的小房子,这里原本属于张新。开发商送的精装修他基本没动,房间陈设到了极简,她住进来以后,尽量按自己的爱好做了简单的布置,床上铺的杏黄色床罩,小小的沙发罩了白色亚麻布,靠窗子的地台放了块花色繁复的羊毛地毯,看着总算有了点家的感觉。
  她扔下小手袋,脱下皮靴,坐倒在沙发上,将双腿架上茶几搁着,钝钝地看着面前没打开的电视机,一个念头浮上心头:还真不如跟自己的房客去一夜情的好,省得回来看这场面。
  她已经没力气谴责自己这个有些无耻的想法了,反正那点本来可以帮她一场好梦的酒意被这么一闹,现在完全没了。
  站在楼下门厅里的那个男人,和她恋爱将近了六年。
  他们同龄,住在同一个厂区宿舍,应该说得上青梅竹马。可宿舍区的规模实在太大,要追溯的话,两人只在幼儿园有同学之谊。范安民小时候上的不是叶知秋上的子弟小学,中学时他考上了市重点学校住读,然后考上了外地大学,他们以前最多能算个见面脸熟而已。
  真正走到一起,是叶知秋毕业后最彷徨的日子。她实习了几家服装公司,但工作始终没着落。本市服装企业多半集中在江北,她选择最经济的出行方式,每天坐轮渡过江往返。
  已经将近秋天,可是天气仍然炎热。傍晚时分,夕阳西下,天色还是明亮。走下长长的石阶,穿过趸船上了轮渡,听起航时汽笛“呜……呜……”的长鸣,倚着栏杆坐着,看浊黄的江水腾起白色的浪花,带着江水气息的风迎面吹来,并无多少凉意,但还是让人觉得爽快。她郁闷地看着渐渐逼近的对岸,只想着自己的工作,如果这次在索美仍然不能转正,恐怕是不是该考虑放弃做服装设计师这个想法了。
  叶知秋的父亲喜欢美术,从小就开始让她学画画,但她也说不上有多爱好这个,上了美术学院后,看多了大师的作品不说,光看看有天份的同学,她就知道,自己幸好填志愿时坚持选的是服装设计专业。因为有比较就知道,自己在美术方面功底算是可以,但天资和灵感就只能说是普通了。
  然而服装设计一样需要灵感,她有点气沮地承认,自己懂得欣赏,但设计出来的作品始终没有让人激赏的地方,这方面有她的好友辛笛做对比,她不能不服。
  船靠了岸,她起身随着人流穿过趸船再走上跳板上石级,身子突然一歪,凉鞋细跟陷进了跳板缝隙里,身后一双手臂及时扶住了她。她没顾上回头,扶住身边的栏杆,说声“谢谢”,急忙用力抬腿,居然脚抽了出来,鞋子留在原地没拔起来,一时大窘,身后那人蹲下身去,握住凉鞋一拔,抽了出来,然后将鞋子放到她脚边,仰头看着她笑了,那是一张英俊而明朗的年轻面孔。
  叶知秋脸涨得通红,将脚穿进鞋子里,再度道谢。他站起身,比她高了大半个头,笑着说:“别客气,走吧。”
  两人一起踏上石阶上岸,再朝同一个方向走。叶知秋才发现两人居然同路,住一个宿舍区,说起来父母都是同事,还有共同认识的朋友。
  范安民大学毕业后回了这边,他学的机电专业,顺利进了一家外资公司,从技术人员做起,每天一样赶轮渡去江对面上班。两人时时会在船上碰面,慢慢熟识起来。叶知秋讲起不会说给父母听的职业上的苦恼,范安民能够理解,也能风趣地开解她。
  她渐渐放松了心情,没那么患得患失想求表现,反而在店面布置、货物陈列上发挥出了才能,得到老板的赏识,签下了宝贵的正式工作合同。
  她在轮渡上将这个好消息告诉范安民,他也由衷为她开心。
  再到接下来的相恋,就实在太顺理成章了。
  她忘不了那些美好的恋爱时光。范安民上班时间比较有规律,总是坚持在轮渡码头等她,两人一块往返。到了冬天,轮渡上寒风剌骨,范安民会解开自己的外套,将她搂进衣服里,让她靠里面站着,用自己的身体为她挡风。
  休息时,他们一块出游,她有时会背上画板写生,他说他最爱看她画画时专注的神态。她偶一回头,都能看到他爱恋的眼神。
  两人在一起,总有讲不完的话,直到进厂区宿舍,才依依不舍分开。双方父母知道他们恋爱时,都持了鼓励的态度,觉得相互知根知底,两个孩子看着又着实般配,算是不错的选择。
  再后来,叶知秋不断升职,工作越来越忙,再没什么闲暇画画自娱了。为了节约路上的时间,她到江北租了房子,有时范安民下班,会过来和她一块做饭。当第一次他留宿时,两人一样紧张。他们是彼此生命中的第一个。曾经她以为,他们也会是彼此的唯一。
  想到这里,她紧紧闭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