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8 节
作者:沸点123      更新:2021-02-21 06:32      字数:4835
  “哦,快十点半了,等会儿院子里要关门了!”当阚海正独自一人沉浸在对读高中时的往事的尽情的回忆之中时,对于阚海有关自己的话题全然不感兴趣的史春燕突然间打断了他的话说道。此时,他(她)们两人不知不觉中已经穿过了西街,并已拐进了东街,几乎快来到云江河边了。
  在史春燕看来:阚海在自己面前陈述他读高中时是如何地努力刻苦,这无异是在吹虚他自己、故意提高他自己!年轻人,怎么就这么不谦虚呢?这只能说明他的为人不精、不老练,也就是说,他根本就还不成熟!
  美好的回忆给她这样粗鲁地打断了,阚海内心里自然是十分地不悦。但是,一想到她是云江县“一号”的“公主”,更想到她不过是位女孩子,便觉得没有跟她计较的必要。于是,阚海抬起右手,装模作样地看了看手表。
  “哦,真的快到十一点了,我们转回去吧。”
  往回走的路上,两个人都保持着沉默。
  由于刚才的不悦情绪的影响,阚海全然没了希望首先打破沉默的意思。他大踏步地向前走着,很快就与史春燕拉开了一定的距离。直到听见身后的史春燕在大声喘息,他才终于慢下脚步来,并有意识地让史春燕走到自己前边去。
  阴沉着脸的史春燕也装着不知情。走在她后面的阚海无意间发觉她走路时,其身体左右摇晃得相当厉害。刚开始,阚海还满以为可能是因为她脚步间距过大的缘故。可后来他发现,她每走一步,她的身体都是有规律地朝左边倾斜,似乎左脚总是用不上力似的。
  “难道她的左脚擦破皮了?”阚海暗暗想到。
  但是,若要是再仔细观察,又发现她好象是比左脚破了皮要更厉害一些,似乎跟左腿断了一般!
  “左脚若断了,怎么还能不叫唤出声来?”阚海一边想着,详装很关心的样子地问了史春燕一句,试想借此打破双方之间的沉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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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左脚怎么啦?是不是擦破皮了还是被路上的铁钉钉了?走慢一点吧,还有二十多分钟才十一点呢,完全能赶上(关大门的时间)!”
  “嗯——左——右脚?没有呀,没有!”史春燕慌忙地转过头来吞吞吐吐地回答说。同时,她马上放慢了脚步,继续辩解说:“没啥子,没啥子。”
  听史春燕这么说,阚海虽然放心了许多,但却对她如此慌乱的表情难以理解。好在今天史春燕下装着的是一条深灰色的长裙,她的脚步一慢下来,那身体左右摇摆的幅度便变小了。如果不是有意识的仔细观看的话,她走路的姿势跟常人绝对是无异的。
  当他们俩人回到县百货公司职工宿舍大院大门口时,时间已经超过了十一点十分多钟了。然而,那大铁门仍然没有锁上,那守门的老头儿正在值班室门口向街上张望。当他看见阚海和史春燕出现在了他的视线里时,便转身进屋去取锁门的钥匙去了。
  “我自己上楼去,你回去吧!”
  他们两进了大门,来到宿舍楼下。正当阚海说要送史春燕上楼去时,史春燕转过头来似笑非笑地说了句。说罢,不待阚海回答,便就转身朝楼梯间爬去。
  阚海表面上装出一副绅士的模样,可内心里正希望她这么说。于是,他便在寒風呼啸的院坝里停住了脚步。
  “咚!咚!”
  正当阚海要对史春燕说:注意走慢点,楼梯太暗了!这时,从前面阴暗的楼梯阶上传来两声闷响,似乎有重物掉在楼梯上一般。紧接着,便听见史春燕“哎哟”一声。阚海知道是史春燕出事了,于是不顾一切地摸黑大步冲上楼梯去,果然见她被楼梯的台阶绊倒了。他赶紧伸手将史春燕扶起来。楼梯口很暗,阚海终久没能知道史春燕到底摔得怎样了。
  “摔伤没有,嗯?”
  史春燕痛苦地站起来,不住地搓揉着自己的膝盖。同时,她挣脱阚海的手说:
  “没啥子大不了的,不要紧,回去吧,岑大爷要关门了!”
  说罢,便又转身一支手撑着墙壁,另一支手抓着铁栏杆,左幌右幌地继续往上爬。
  阚海在下面的楼梯上犹豫不决地站了一会儿,直到听见身后传来了岑大爷有力地推动大铁门的声音,便赶紧跳下楼梯朝外面跑。边跑边喊:“请等会儿关,岑大爷,我要出去!”
  门卫岑大爷阴沉着脸,双目怒视着狂奔而来阚海,把他看着是刚从宿舍楼上行窃后被人追赶着正欲从此出口逃跑的小偷似的。当他看清楚这个小伙子就是刚才跟史立成的二女儿一起进去的那位时,便微笑着很勉强的把铁门推了个缝,让阚海钻出了去。
  “如果不是等那跛子女儿,我怕还仅倒不关呢!”
  钻出县百货公司宿舍院子大铁门刚走几步远,阚海便听见身后那值班室里传来了岑大爷跟谁吵架的声音。
  “等跛子女儿?”阚海突然想到。
  “难道他是在骂史春燕?”
  “难道史春燕是……”
  寒风肆虐的街道上没有一个人影,只有那一片片的废纸屑和塑料袋在随风飘荡;尤如那夜的精灵,趁所有的人们都龟缩在被窝里的时候,跳出来满城疯狂!
  阚海没有继续往下想。因为,回想起岑大爷刚才的责骂声,再联想到今晚俩个人一起散完步时的情形,以及他们从东街转回来时史春燕走路的姿式还有她在楼梯上重重的摔了一跤……所有这几点联系起来,应该说,好象就是岑大爺所說的那么回事了!
  阚海低着头,迈着蹒跚的脚步朝前走,任凭那寒风怎样撕扯着他的衣衫,刮舔他的嘴巴、耳朵和鼻子……
  镀金
  冬季里,南方的黎明似乎总是来得迟缓些。一觉醒来,差几分钟就是早晨八点钟的上班时间了,阚海一翻身跳下床,急冲冲穿上衣裤,胡乱地洗个冷水脸,连口也来不及漱了,慌慌忙忙地朝县工商局法制科办公室走去。
  阚海整夜都是恍恍惚惚的,满脑海里尽浮现出史春燕那张十分平凡却又相当孤傲、冷淡、尖刻的面孔。特别是她那双眼球十分凸突的眼睛,还有那行走时身体左右大幅度摇摆的情形……。
  堂堂云江县委“一号”的千金呀?怎么会是跛子?难道是岑老头恶意漫骂?可是……一号”是啥子?全县各党政机关、各企事业单位的头头脑脑们谁不见了就得点头哈腰?全县所有的“公仆”们,你当啥子我任啥子不都是由他说了算么……。
  是表示同意,还是要即时告吹?!
  是委宛拒绝或采取拖延的办法,还是任其发展?!
  表示同意,然后与其结婚、生儿育女?!
  ……
  直到零晨三、四点钟,阚海才迷迷糊糊地合上眼睛——这是他自分配到云江县工作以来的第一次失眠!
  阚海急急忙忙赶到局办公室楼前时,发现贾基利已经在县工商局负责的公共卫生地段上扫地了。他怀则忐忑不安的心情赶紧跑进办公室,一手拿扫帚,另一手提箩筐,腿脚僵硬并气吁吁地跑向局里负责的卫生地段。
  “贾—科长—早!”
  阚海的话音都有些颤抖了,因为他已经看见了贾基利一脸的阴沉,跟头顶上的天空一样,几乎能从那上面拧出水来。
  “还早?”
  贾基利用扫帚往面前的地上柱了柱,冷冰冰地说道:
  “装起来拿去倒了,我去提开水,再过两分钟,恐怕今天大家连开水都喝不上了!”贾基利阴沉着脸说罢,转身回法制科办公室去了。
  阚海赶紧蹭下去装垃圾,他尴尬的脸庞被涨得彤红。
  “只不过就这次没提前来,再说我上班已没有迟到呀?!且有此理,用得着跟我发这么大的火吗?”
  阚海不服气地想到:全局里绝大多数人都还没有来呢,当真我是那么好软弱,好欺负的么?
  这时,候克明那张瘦猴儿般的面孔又浮现在阚海的眼前,还有他那关于“后台”的歌谣:坐机关,没后台,那个把你当人待?
  “哼!”
  阚海使劲摇了摇装垃圾的箩筐,气愤地想到:“要是他现在知道我在跟‘一号’的女儿在谈恋爱,他还会这样?”
  “恋爱?”
  “自己真的是在跟史立成的女儿谈恋爱?……。”
  头顶的天空灰蒙蒙的一片,手中的垃圾筐沉甸甸的。
  当贾基利从局长室回来时,候克明和邹玉茹都已经到来了。贾基利径直来到阚海的办公桌前,脸上略带微笑,同时又有几分迷惑地对阚海说道:
  “丁局长要你去一趟他办公室,小阚!”
  “嗯?哦!”
  一听贾基利说是丁局长“召见”自己,阚海骤然紧张起来。一联想到丁永明那张三角脸的模样,阚海觉得身上的每根苦毛子都在一一直立。
  “难道是因为自己今天早上没有提前来的缘故?是贾基利去告状了?”阚海敏感地想到。
  但是,一看见贾基利那张略带笑容的脸孔,阚海又迷惑了——自从进到这个单位工作以来,贾基利还是第一次对自己这么“友善”!
  时不宜迟,赶快去,要不,慢了点就……阚海立即站起来,快步走出办公室,将信将疑地朝局长办公室跑去。
  “丁——丁局长、杨——局长,我来啦!”
  阚海双手下垂,毕恭毕敬地立在局长室门口。
  正在阅读《人民日报》的丁永明故作惊呀地“嗯”了一声,然后,放下手中的报纸并取下鼻梁上的老光眼镜,黑黝黝瘦削的三角脸扯动了几下,努力堆起一点儿笑意,和蔼可亲地对阚海说道:
  “嗯,进来吧,小阚同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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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坐在丁永明对面的杨副局长转过头来,朝办公室一边的长条滕椅指了指,微笑着示意阚海去那边坐。
  “咳!咳!”
  丁永明把屁股下的椅子转过来朝着阚海那边,微笑着说:“今天把你喊来,是这样的,”
  丁永明刚开口说话,便把头转过去瞄杨立伟,而杨立伟却没有对他予以理睬。见状,丁永明又索然地回转过头来对着阚海继续说:“这一次我们县委、县政府关于从全县各党政机关抽调百名年轻干部下乡、镇组建助乡镇帮村工作组的文件精神,前几天我们在局里开会已作了宣传和动员,会议的精神你也是了解的。”
  丁永明又停顿下来,他那仁慈的目光紧紧盯在阚海的脸上。
  丁永明突然的友好态度令惊惶的阚海一时间摸不着头脑,他心里七上八下的,面对丁永明仁慈的目光,他在受宠若惊的同时,又迷惑地继续不停地点头。不过,他心里隐隐觉得:丁永明今天喊自己来他办公室,看样子并不是要说早上自己没提前时间来打扫卫生的事,而可能是关于下派的事——这种好差事能落到自己头上?!
  “原本我们局党组研究决定:先不指派,先让大家各自报名申请,然后,由组织决定。但是,现在不这样子搞了,为了严格认真地贯彻县委、县政府的九三,二十八号文件精神,为了锻炼和培养年轻的有学问的后备干部,我们局里就不按原来的方法搞了,小阚呀,你是我们全局机关里最年轻的干部,又是个大学生,作为这次的下派干部,你是最适合不过的了,你说是不是呀?”
  阚海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自己居然从全局里最“说不起话”、最没“地位”的,突然间成了全局里唯一一个被下派“镀金”、将来最有前途也就是说最受宠的——是自己听错了呢,还是丁永明说错话了?!
  可是,当阚海使劲摆摆头,再次确认这的确是真的的时候,他突然间感觉到无限悲伤并流泪——相当初,自己是怀着何等的自信与斗志昂扬而登上了那辆开往天堂的班车,可是,来到这里后仅仅几个月的时间,自己的心境就变得如此阴灰了。这“天堂”里的人、“天堂”里的事、“天堂”里的声音,自己一天天耳濡目染,渐渐地,自己也开始奴颜卑怯、唯唯诺诺起来……就在自己正日渐下滑的时候,忽然传来第一声佳音,能不叫人流泪么?
  阚海知道:丁永明所谓的“局党组研究决定”,其实质上就是丁永明他个人的决定!在这个单位,他决定一切,他决定每个科室的科、股长由谁来担当,决定局里的经费怎样用,也包括这次的下派……总之,在这个单位,他就是“皇帝”,他的话就是“圣旨”!
  自己是这次下派“镀金”的首要人选?
  根据那天局里开会时丁永明宣读的县委、县政府的二十八号文件精神,结合此刻丁永明所说的意思,似乎:这次能被下派的干部,都是未来的局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