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0 节
作者:溜溜      更新:2021-02-21 06:30      字数:4776
  「爹……」从门外轻微地传来易少微的声音。
  隶祀转过身看去,门外易少微靠着柳西河,老管家搀扶着相爷走了进来。
  「孽障!你到底干了些什么啊?」相爷说这话的时候,涨红了一张脸,气得肩膀都抖动起来。
  「爹?少微?」易子植忽然瘫软下来,凌琰赶紧收了剑,扶他坐下。
  易子植的表情看起来困惑得很,他忽然没了刚才的盛气,只是很沉默地看着面前的几个人。
  「为什么……没有死?」很久之后,易子植才慢慢吐出这么一句话。
  相爷再也忍不住,走上前扬手给了他一巴掌,大骂道:「你这个畜牲!你到底是怎么了?」
  易子植看着相爷,眼神里却没有光。
  易少微踉跄地走上来,拉住相爷的袖子,「爷爷,我的命,本来就是爹给的。」
  柳西河一把扶住易少微,眉头紧紧皱着:「胡说什么!你的命,在昨晚上就还给他了!你的命,早在你扮成你妹妹那几年,就还给他了!你听清楚没有!易少微!你的命是你自己的!」
  最后这一句话,柳西河几乎是吼出来的。由于喊话,他的脸涨红了。相爷点点头,表示赞同柳西河的说法。
  易少微微微垂下脸,轻轻地说:「是这样的吗?」
  「易将军,在南疆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隶祀看着易子植问道,他似乎是越来越迷茫了。
  「发生了什么?」易子植靠近隶祀一步,看来有些逼近,「你真的想知道吗?」
  「对。」隶祀毫不畏缩地迎上他的目光。
  「你叫夏阳隶祀,对吧?」易子植拨开在他前面的人,走到了门边,对着外面刺眼的阳光站定。
  柳西河扶过易少微坐在一边,相爷坐到另一边。凌琰并没有坐,他只是很细心地观察着易子植。现在来看,他们还不知道他会不会再搞出什么状况?
  「你故意误导我?」易子植站在那里背对着众人讲话,没人能看得见他的表情,「你让我以为你不会让身受重伤的易少微奔波,你还下了圈套让我收到假情报,以为易少微没有醒?」
  隶祀笑了笑。没错,少微醒了,不过仍是很虚弱。
  凌琰、泠允、夏阳奕楠和柳西河,其实包括了易少微和相爷,他们大家一起做了一场戏。
  夏阳亦楠和泠允走了以后又悄悄地折回去,在隶祀和凌琰离开小宅后,同柳西河一起,护送易少微离开了小宅。本来是想去夏阳府的,但是隶祀想到更好的地方,那就是易少微自己的家,易府。
  相爷收到消息,自然是留在房间里看着孙子了。所以刚开始,在府上并没有看见相爷和老管家。易子植就算千算万算,也肯定算不出,易少微竟然又被送回了他眼皮底下。
  「那么你呢?能告诉我们为什么这么做了吗?」
  「哼!」回以隶祀的,又是一计冷哼。易子植扭过头来看着他,从骨子里流露出哀怆。他环视了厅里的人,无奈地自嘲着:「你们,怎么可能了解到我的苦……你们怎么可能受到我这样的伤害!」
  「我恨他!我现在很恨少微!哪怕他只是个孩子,我就是恨他!」易子植突然神情激动地指着易少微。
  易少微脸上的吃惊显而易见。易子植说他恨他?他的爹,说他恨他!
  「你觉得他该死?然后你的女儿该活下来?」隶祀试探着问道。
  「我的女儿?」易子植自嘲的笑容更加明显,他大笑了一阵,最后岔了气,忍不住咳嗽起来。好不容易顺了气,他对着隶祀冷冷地说道:「你可知道,这个世界上,竟没有我易子植的亲骨肉。这个少微不是,那个己经死了的少薇,她也不是!」
  易子植的话让一整个房间的人都震惊了。
  他说,易少薇不是他的亲生女儿!这种冲击让所有的人都不能相信。
  首先便是相爷,他质疑的眼神紧紧锁住易子植。
  易子植悲恸地说:「我接受不了……我那么爱涵茹,她竟然这样对我!」
  「涵茹她、她不会的!」相爷的身子发颤,显然是无法置信。
  记忆里,第一次见到易子植从南强带回来的女子时,他并不满意,对这个儿媳妇也是冷冷淡淡。相处了一阵,相爷慢慢发现,这个女子性情温和、柔中带刚,为人做事得体大方,一手书画让人惊艳。这样的小镇女子,人品教养样样不逊色于京城的大家闺秀。
  她孝敬长辈、体贴丈夫,到后来相爷是越看越喜欢。如今有人说这个万般好的儿媳与人私通,还生下了他的宝贝孙女,他是无论如何也不相信的。
  「怎么不会?怎么不会?」易子植倒退两步,摇晃的身子重重地摔进了黑木椅子里,禁不住地流出了泪,「南苗的事实这么明显,我易子植一生只爱这么一个女人,即使她身故之后我也没有纳过一房,可却得来这样的下场!你说我能不恨吗?我凭什么不能恨!」
  易子植的话让隶祀玻鹆搜劬Γ档氖悄厦缍悄辖D厦缬肽辖尤廊床皇潜境焱粒从肽辖逋徊欢希钡秸庑┠瓴藕眯?br />
  易家的二少奶奶,怎么会同南苗扯上关系?
  相爷试着找一个说法:「子植,你是怎么知道这些事的?是不是有人存心诬蔑……」
  易子植摇摇头:「不是的。那时我回到南疆,日日夜夜梦见有人对找说『你在这世上竟无血亲之人』、『你最爱的女人一直都把你当幌子,你真是可怜』这些话……我本是不信的,直到梦魇缠身,无奈之下,我去查证了,才知道……」
  「知道什么?」相爷迫不及待地追问下去。
  易子植抬起头,与相爷的目光相碰撞:「当年涵茹嫁我之时,已有身孕!所以婚后九月就生下少薇,那时我只当是早产。哪里晓得、哪里晓得……竟不是自己骨肉!」
  「什么!」相爷一下子瘫坐在椅子上,这个消息,实在太突然。
  连隶祀、凌琰、易少微和柳西河都很震惊。
  「那你为什么要杀少微?这与少微一点关系也没有!」相爷努力平复自己的情绪,问道。
  「我不知道,我不知道!」易子植愣了很久,突然开始喃喃道:「那时候我的打击太大了,我那么恨。于是我想,为什么会这样?错不在我,那就在涵茹身上!在死了的易少薇身上!在这个作为养子进了易家的人身上!我恨,我真的恨!」
  易少微低下头,不去看易子植,他晓得自己的样子身分,都深深刺痛了易子植的神经。不孝为三,无后为大,这道理,于男于女都一样。
  「易将军,你还记不记得,在南疆同你说这些话的声音,或是这个人的样貌?」隶祀问道。
  「记得。他每晚都出现在我梦里,我怎么会不记得?」
  隶祀再说道:「那好,您说来我听听。」
  易子植想了想,正要说什么,却突然眼前一黑,晕了过去。而易少微,也吐出了一大口鲜血,喷在地面上,像是一张恐怖的笑脸。然后,他也昏了过去。
  易府上下一阵手忙脚乱,扶病人、找大夫、烧水、煎药,上上下下忙成一片。
  易子植比易少微早一步醒过来,他醒来的时候,隶祀和凌琰正在他的旁边。见他醒过来,隶祀急忙问:「易将军……」
  隶祀的话还没问完,倒是易子植先反问了他:「你们怎么会在这里?」
  「啊?」隶祀疑惑地应了一声,但马上反应了过来。他向凌琰使了一记眼神,说道,「没什么,相爷叫我们过来看看易府的结界有没有损坏。刚好听说将军晕倒了,便过来看一看。」
  「哦。」易子植点了点头,又问,「可是我,为什么会在这里?」
  「呀,将军不记得了呀?」隶祀装出吃惊的样子,解释道,「少微病了,将军才特意从南疆赶了回来啊!」
  「是、是吗?」易子植按按太阳穴,「我真是一点印象都没有了。」
  「可能您赶路太疲惫才晕过去了。既然这样您好好休息,我们再四下看看。」隶祀觉得自己快掰不下去了,又见易子植忘了那一段回忆也没什么好问了,干脆跟凌琰出去。
  出了房门,凌琰问道:「怎么?」
  隶祀叹了口气,说:「我从开始就怀疑,这易子植不是被附身就是被人控制,否则他不会做出这些事来的。看来,他不是受人蛊术,而是被人用了最简单也是最直接的办法控制。」
  「你是说,南苗的?」
  「果然你也留意到了啊……」
  虽然易子植只提到一次,但凌琰也注意到了,隶祀无奈地看了看凌琰。
  「只是牵扯上南苗,这事就不好处理了。我们也该想到的,南方最好的巫蛊术士几乎都是南苗人。易将军这回中的怕是催眠术,下术的应该是个高手。他在催眠的同时附加了条件,当别人问起有关催眠者的事情时,被催眠的人就会自动抹去关于他的回忆。就好比刚才的易将军,他什么也记不起来。」
  「所以还是查不出后面的那个人?」
  「嗯。我怀疑,和以前的道士一样,是个谜一样的人。」隶祀说道,「不过,眼下不重要。我要去跟相爷说一声,不要让他告诉易将军失忆时发生的事,不然,他一定很懊恼的。」
  「嗯。」凌琰点了点头,陪他去了,「也该回家和爷爷交待一声。」
  出了相爷房间,隶祀和凌琰先去了易少微的小院。
  房门虚掩,隶祀走近时又不小心一摔,绊着了门槛。凌琰搂住他的腰,顺势倒在地上,自然又成了肉垫子。
  柳西河本是给易少微换纱布的,听到门口的声响便走出来看看,一见地上的两人就窘红了脸,想说什么但终究是没有说出来,转身又回里屋去了。
  隶祀爬起来之后又把凌琰拉起来,进去后见易少微也已经醒了。虽然看过去还有些迷茫,但总算是醒过来了。
  「少微,相爷等下要来看你。」
  易少微没有回答,就彷佛他没有听见一样沉默了很久,才让柳西河扶他靠坐起来,淡淡开了口:「好,我等爷爷来。」
  相爷来的时候,隶祀和凌琰走出了房间。柳西河有些不放心,但看见易少微的表情,他还是随两人一起走了出来。有些话,要留给他们祖孙俩自己说,那是别人插不上话的事情。
  三人就坐在房前的廊子里静静地等,谁也没有出声。
  大约一个时辰后,相爷才开了门出来,走到柳西河边上说:「西河,少微就交给你照顾了。」
  等柳西河起身进了易少微的房间之后,相爷才转过身,对隶祀和凌琰道:「我希望,一切就到这里结束了。不管当年的事情怎么样,都不用再提了。少微还是我的孙子,涵茹死了这么多年,少薇也不在了,再追究在南疆发生了什么事也没有意义。」
  说完,相爷背过手去,又转头看着易少微的房间,盯着那门框发愣。
  生亲不如养亲,多年的相处,易少微已经是他嫡亲的孙子,亦是他将来唯一的希望和依靠。此前发生的-切,更是加深了他同孙子之间的羁绊。又思及他那受了苦的儿子,那般撕心裂肺的表情,心中略有些痛,但也只是叹了口气。
  正如他刚才所说,事已过,无所谓对错。执着已经无法改变的过去,终是没有意义,只盼着易家将来能够平和安宁,那才是真正的幸福。
  隶祀微微抬眼,观察着相爷的表情。他面容中有疲倦,也有无力,只怕是再也禁不住任何一点变故了。
  相爷一夜之间苍老了很多,半年前孙女死于醯拇蚧骰姑挥腥客嗜ィ泳椭辛舜呙咧酰盟锒谒赖亍8盟压氖牵攀蓝嗄甑亩北成狭瞬徽瓴唤嗟奈勖?br />
  真假已经无法判断,但对一个已知天命的老人来说,有什么冲击,能比得过家庭的动荡?
  「好。」隶祀点了点头,既然当事人都不愿再追究,他也没有必要追着不放。而且,继续追查下去,扯出来的事情恐怕是相爷更加不愿意接受的。
  只是希望,这事真的能到这里就结束了,希望不会有人再来伤害易少微。
  凌波曲
  第一章
  轰隆隆──
  大雨如注。
  这倾盆的雨水只让人觉得视线模糊不堪,几乎无法分辨景物。雨落在地上溅起的水雾,更是让这气象显得迷离诡异起来。天色已经极灰,蒙着层说不出的幽暗,压抑得让人透不过气来。
  时间早已过了戌时,偌大的明州城街上空无一人。这样恶劣的天气,连更夫都不会上街巡查。街边宅院门口的灯笼也被狂风暴雨打湿,熄了大半,更有不少己经被刮落到了地上。
  啪嗒啪嗒,一个脚步声由远及近,慢吞吞地在暴雨中行走。
  就着闪电的光亮,看清那人是书生打扮,没有打伞,身上的衣服湿透了,他却丝毫不介意,也没有伸手去擦拭脸上的雨水。
  书生面无表情,似乎是毫不介意这豆大的雨点落在身上的痛感。他脚步浮虚,走路有些摇晃,一直走到了小巷的尽头,熟门熟路地从墙头翻进了一座大院。
  不多一会,一声妇人尖叫划破宁静,大院中立刻点起了灯笼。脚步声、哭喊声、打骂声、讨饶声,不时地从高墙之内传出。
  半个月后。
  一晃眼的时间已经入了秋,夏阳府内飘着桂花香。
  隶祀靠着窗看外头金色一片,口里不停念着桂花糕、桂花糕。
  凌琰被夏阳乐正叫去下棋,小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