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6 节
作者:溜溜      更新:2021-02-21 06:30      字数:4770
  也许是隶祀的表情太过沉重,宁生没多说什么,迳自把他领到忘川边就消失了。而隶祀却恍若未觉,只是看着经过的魂魄,许久都静不下心来。
  当时他看到了、凌琰也看到了,易和泉撞墙死去的那一瞬间,他的魂魄立刻散了,可见他是被人控制着下了术的,而且那人还诅咒他死后魂飞魄散……
  「……究竟是什么样的人?为了什么样的目的?为何会用跞ズσ桓銎咚甑男『ⅲ俊沽レ豚晕剩黄谌唬桓鲂∨⒃诹レ氲拿媲扒巴O拢鐾房醋潘改阋菜懒寺穑俊?br />
  隶祀闻声低头,望着眼前的小女孩,易少薇,「我没死,我在等你。」
  「等我?」
  隶祀微吁了口气,「这是我的第一份单独工作,特别服务,有什么想转达家里人的吗?」
  易少薇点了点头,「告诉爷爷,要像喜欢我一样喜欢哥哥,还有爹爹,他一定很受打击,不过告诉爹爹不要伤心,我会去找娘,我不会害怕的。」
  「还有吗?」
  「跟哥哥说……」易少薇沉默了,几次欲开口都又止住,良久才说道:「跟哥哥说,对不起。下辈子,我还要做他的妹妹。」
  「我一定帮你转达。」隶祀说道,易少薇娇酣甜笑,走向渡船。
  忘川边,摆渡的老翁扶着一个个灵魂上船,那是无声的催促,彼岸花一朵一朵地绽放开来,妖艳、残酷。
  易少薇上了渡船,留下一朵彼岸花,她已不会回头,她已忘记一切。
  隶祀看着那朵花,那里面有那个女孩所有的记忆,相爷送她的生辰礼物,母亲做的新衣裳,父亲领回来的哥哥,易和泉偷偷买给她吃的冰糖葫芦……
  没有死亡、没有怨恨,易少薇被封印在钗子里的记忆一片空白。她不知道是谁?出于什么目的把她封了起来,就像她不知道是谁让她的泉叔叔,下术害她一样。
  走出黄泉,眼见凌琰正在法阵外等着自己,隶祀勉强扯了扯嘴角,可依旧是笑不出来。
  易少微仍然睡着,恐怕要到明天才会醒过来,墙边,易和泉的尸体已经凉了、血凝了,更加得让人胆寒。
  「你已经尽力了,不要难过。」凌琰伸出手,将隶祀拥到怀里,轻轻拍着他的背,「我们该出去了,要再和相爷谈一次,也要让人给易少微换个房间。」
  仿佛寻求依靠般,隶祀回抱住凌琰,久久终于松开了手,转身打开门。
  门外,相爷和易子植父子正焦虑地不停来回踱步,见到他们出来,才微微松了口气的样子。
  「已经没事了。」隶祀走到外面,对相爷说道:「屋里的尸体要处理一下,也要给易少微换个房间,他还在睡,大概要再过几日才能醒。」
  点了点头,易子植立刻让老管家带了几个人去处理。
  「去前厅坐下来说吧。」相爷说道,转身领着隶祀和凌琰走向花厅。
  「孙小姐已经转生了。您二位也请放宽心吧。」垂眸注视着手上冉冉茶烟,隶祀缓缓说道。
  「少薇她……有留下什么话吗?」易子植问得艰涩,隶祀微点了点头,「她说,希望你们能像喜欢她一样喜欢易少微。」
  相爷沉默了,双手紧紧地交叉握着。就在隶祀打算再说一些什么的时候,老人才仰头叹了口气,「他也是个苦命的孩子,委屈他了啊……」
  「和泉从小跟在我身边,怎么会……他怎么会去害少薇呢?」易子植问道,声音里透着深深的迷惑与痛楚。
  「他被怨灵迷惑了,不是故意要害孙小姐的。」隶祀答得很平缓,但凌琰看得出他在隐瞒着什么,他明白隶祀总有他的原因,所以没有多说什么,只是看着隶祀。
  离开易府时,隶祀两人没有坐马车,一前一后穿过闹市。
  身边熙熙攘攘的人群,他们的表情生动,和黄泉路完全不一样的气氛,对比强烈得让隶祀有些迷茫……这里走的每一个人,终有一天,也会那么面无表情地走上黄泉路,走向忘川吗?
  在街口转弯一直走到底,就是夏阳府的正门,远离那片喧嚣,这里的一切都是那么的安静。几百年前造的夏阳府,虽然经过了几次翻修,但在夕阳下看去还是非常陈旧,沉浸在一种压抑的厚重感里。
  隶祀微微眯起眼,他想起小时候问过爷爷的问题。夏阳家的灵媒,做的到底是什么工作?
  那时候,夏阳乐正告诉他,是毁灭自己的工作。
  种菜的人,可以种菜给自己吃;做衣服的人,可以做衣服给自己穿,可他们灵媒不是,他们灵媒在工作里接触到的永远是别人——看见的是别人的感情、人性,拯救别人的灵魂,而他们却无法为自己做什么?
  看不到自己的彼岸花,甚至看不到自己最爱的人的彼岸花,知道的太多、能做的却太少,只能在这样的压抑下,走向毁灭……隶祀一直不能明白乐正当时说这些话的表情,但现在,似乎多少有一点能够体会得到。
  有些事,他们做不了;有些人,他们帮不了,眼看着身边鲜活的面孔变成一具尸体时,他什么也做不了,以后恐怕还有很多这样的事情吧?他会一点点的毁灭还是变得麻木?
  「隶祀?」见隶祀回过头,凌琰问道:「到底怎么了?」
  「嗯?你说那个易和泉?」隶祀淡淡说道:「现在大概只能到这一步了,恐怕除了真正的凶手和当年的道士没有人知道真相。」
  明知道隶祀是故意扯开话题,凌琰也不勉强他,「爷爷大概在等着你,我先回院子,让她们帮你准备点心。」
  隶祀到夏阳乐正房间时,他正在看着星相仪。
  夏阳乐正抿着嘴,似是在思考着些什么?过了很久才转过身,让隶祀把事情的处理结果告诉他。
  「你觉得在整个事件中,你处理得是不是对?是不是好?」听完后,夏阳乐正问道,一直低头看着地面的隶祀听到问话,猛抬起头来。
  「我不知道。」愣了愣,他缓缓摇头,乐正微眯着眼眸,「同样,老夫也不知道。」
  「隶祀,一件事情的处理方法有很多,但我们只能选一个。孙小姐的灵魂被净化了,易少微之后也会醒过来,从结果上来说,你处理得对,但是不是好?如今没有人知道。」
  顿了一顿,乐正缓缓说道:「也许有更好的方法,但一切已经过去了,这件事已经到了『结果』这步,再追究之前的步骤是不是选择得最好?没有意义,不可能去修正它。」
  隶祀细细琢磨着夏阳乐正的话,半响之后还是咬牙问了,「如果是爷爷,又会怎么做?」
  夏阳乐正笑了,摇了摇头,「在这事情上,老夫为什么没有给过你任何意见?因为这是你的工作,你应该要自己去判断,无论是好是坏?是对是错?我只会在你的力量不足以实现你的选择的时候,帮你一下,却不会帮你去选择,如今也是。」
  经受岁月洗练的眼眸,注视着眼前年轻的面孔,「我不会告诉你,如果是我会怎么做?这是你成长必须的,而有一天你自己会明白,以前的哪个选择没有做到最好?」
  隶祀撇了撇嘴,「很无奈……」
  很多、很多年后,才明白当年的某件事没有做好,却无法再去修正,只能看着它造成的结果,在自己面前出现。
  「所以我说,灵媒是毁灭自己的工作,我们比普通人知道得更多,想修正得更多。」夏阳乐正缓缓说道。
  ——铭姑姑的事爷爷后悔吗?内疚吗?看着面前早已白发苍苍的夏阳乐正,这些话,隶祀犹豫了很久还是没有问。
  「情不为因果,缘注定生死。」走出房间时,夏阳乐正的声音从他背后传来,「有因必有果,这是天道,你是聪明孩子,能想得明白的。」
  之后的几日,隶祀一直在书房里抄着古籍,而凌琰则坐在一边看着棋谱作陪。
  隶祀想这也算是一种因果循环。虽然夏阳乐正把惩罚改成了认认真真抄五天,但这几日,手酸背酸却没人能帮着他抄。
  「小少爷,老爷说再抄会儿就行了。」丫鬟敲门进来,放下茶水,笑着说道:「三爷他们中午就能到了,说让你准备、准备……」
  「准备什么?」隶祀满脑子的咒文、咒符,隔了会儿才反应过来,忙放下笔,「糟了,那不就是小宁要回来了?」
  隶祀急虎虎的起身,拉着凌琰回房间换了身衣服,马不停蹄便往府外跑。
  正门前停了辆马车,隶祀心想着不会这么惨,在门口就撞上了吧?却见一名白衣少年从车上跳了下来。
  少年袭一色雪白外衣,衣服上藏蓝色的绣边简单干净,这一素色打扮,立刻把少年的俊秀凸现了出来。他靠着马车,浅浅笑着看着隶祀和凌琰。
  「易家孙少爷……」隶祀笑了,走上前去,「今天天气这么好,我们几个公子哥去游山玩水吧!」
  迟刻 少年游
  第一章
  不知不觉间便已入了夏。
  这几日夜里,院子中和炸开了锅似的,一群虫子叫得欢,吵得隶祀一直没有睡舒服,起床气也渐渐变大了。凌琰于是吩咐了家奴,不用去叫隶祀起来,最近没什么事,随他睡到自然醒。
  待过了小满,隶祀的精神就更加差了,整日都坐在亭子里,看着水里的鱼儿发呆。
  「呀,怎么成这样了?」凌琰听见声音就回了头,见廊下站着一人,手持一把摺扇正有一下没一下地敲。
  「泠允公子。」凌琰赶紧站起来,拱手行礼。
  被凌琰称为泠允公子的男子,年约二十五、六岁,肤色极白却不显病态,长得非常漂亮,很素雅的衣衫配上腰间的玉玦、手中的摺扇,透着一股脱俗飘逸之气。
  「这么消沉?」对凌琰笑了笑,泠允走向隶祀,用扇子敲了敲隶祀的脑袋,「我那日不过是为了那坛子酒闹了你几句,就伤心成这样了?」
  看也没看身边的人,隶祀茫然地应了句:「是小宁啊……」
  泠允就是隶祀的三叔夏阳奕楠的守侍,也就是隶祀口中的小宁。小时候隶祀叫他「泠泠」、「小泠」,后来不知道怎么就变成了「小宁」。
  隶祀曾经解释说是从前年幼咬字不清,但泠允笑话说「骗人也要骗得像一点,明明『泠』和『凌』同个音,『凌琰』怎么没被你叫成了『宁琰』?」笑话完了也不介意,隶祀爱怎么称呼怎么称呼。
  倒是后来夏阳奕楠说「小宁」挺好听的,这称呼,也就这么在夏阳府传了开来,也有下人们管泠允叫「宁公子」的。
  「你那日不躲我也就算了,我出了趟远门好不容易才回来,你不出来接我,反到还躲出去了。」泠允边说边摆出一副伤心的样子,顺便看着隶祀的反应,「我多伤心啊。」
  隶祀这才回过身看着泠允,「拿人的手软嘛,你回来了,我总要给你点面子出去避一避的,也就避了那么几个时辰。」
  泠允听罢轻声笑了起来,眼睛眯成了细细的一条缝,「你现在很给我面子,天天在这里反思,都快反思成笨蛋了。」
  隶祀刚想站起来反驳几句,就觉得一阵晕眩,天地仿佛转起来了一般,一个踉跄,幸好身边的凌琰动作快,才没有摔着。
  「不会是晒昏了头了吧。先扶他回屋子再说,」泠允见状,也不再开玩笑了,和凌琰一起把隶祀扶回了寒笛轩。
  寒笛轩原没有名字,大家都是「小少爷那院」、「小少爷那院」的叫着,隶祀起先也不在意,听多了总觉得怪。
  正巧,那年泠允送了一把笛子,给凌琰当十岁的生日礼物。这笛子色如碧玉,声如空谷幽泉,刚跟着师傅学笛子的凌琰,小心地把它收起来,放在房中架子的最上层。
  隶祀出于好奇,趁屋里没人时,自个儿踩着凳子取了笛子出来,刚拿到手里把玩时,凌琰就回来了。
  「摔着了怎么办?」凌琰几乎是冲进去把隶祀从椅子上抱下来。
  「真冷……」隶祀看了他一眼,把笛子递还时暗自嘀咕了一声。
  然后从凌琰的怀里挣出来,拿起桌上的笔在纸上写了「寒笛轩」三个字,吩咐人做成匾挂到院子门口。
  从此大家都以为那把笛子如寒玉,手感很凉。
  「明明是暖玉却被人当成了寒玉,亦不觉温香满怀……你要笑他,也别让人误会了我送的笛。」泠允见了匾后抱过隶祀抗议,隶祀闻言笑得开心,「小宁跟着三叔久了,也和三叔一样爱计较。」
  这会儿,正午的太阳火辣辣的,寒笛轩中也是热得不得了。凌琰让隶祀在榻上躺下,解开衣服扣子,取过扇子替他扇风。
  隶祀现在整个人晕得要命,动作幅度一大,就觉得屋子转得厉害,只能尽量保持一个姿势来缓解头晕。
  一旁的泠允见状,递过温茶,隶祀接下一口、一口慢慢喝着,谁想才喝完,便觉得胃一阵子紧,没忍住,刚喝下去的水,就一股脑儿的都吐在了凌琰身上。
  凌琰一惊,赶忙拿过放在一旁消暑的水盆,给隶祀接好。
  隶祀吐得很厉害,就如要把整个胃都拧干净一般,连中午稍稍吃的几口垫肚子的点心,都一并吐了出来。
  泠允见状也吃了一惊,但很快回过了神,弄了两条湿帕子,一条递给凌琰擦衣服,一条给隶祀备着,又俐落地倒好了漱口的水。
  「去和厨房说一声,小少爷怕是中暑了。」凌琰这时也镇静了下来,出去唤过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