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43 节
作者:片片      更新:2021-02-17 03:32      字数:4771
  月灵低着头轻轻的抽出了手臂,盖上了衣袖,冷声道:“夫人忧心了,是月灵犯了错,理应受罚。”
  我心一冷,“是昊殇。他怎会使出这么阴毒的手段。”
  月灵肩头微颤,沉默良久才低声道:“其实……在主公眼里,除了夫人,其他的人都不算是人。”
  我无语,抬头见窗外明月高悬,看似一片明朗。只是我知道,一直都知道,物是人非已经回不到从前。百世轮回,我弄丢了纯真善良的瑭姻,昊殇又何尝留得住自己的本性呢?
  之后几日我安心待在水汶阁内做做女红看看闲书,品茗弹琴过得自在悠闲。外间的风雨飘摇浞飏自有担当,我不知道修涯伤重而回,我的数日失踪浞飏是如何对外间解释的,但他真的再努力兑现当日的承诺,永生不负前路坎坷我们一起试试。羌棋无声无息的没了踪影,曾于他暧昧不清的苏小绻、王洛宁双双被冷落,闹得沸沸扬扬的太子妃甄选因浞飏的阻挠也冷了下来,似乎几日功夫清心冷傲的太子又回来了,行事依然出人意料却步步高招。
  世人皆感叹风水流转世事难料,头上风云变色,本已门厅冷落的水汶阁得了太子夜夜留宿的幸,兴盛如前了。关于我这狐媚女子失宠的流言不攻自破,不过挥手之间,我又成了坊间市井最热门的话题。
  修涯醒来的消息是第二日午时小淅带回来的,我埋头饭菜间没有抬头只模糊的应了声:“知道了。”既然在情仇之间我已做了抉择,便不会让心停留在曾经的片刻感动和心动上。自此萧郎是路人。
  浞萧然进屋时,我刚吐出一口漱口水,正接过小淅递来了毛巾擦嘴。
  她罗红色纱衣长裙,外罩白狐狸毛短袄,红妆小脸却透着一份憔悴。凤目圆瞪含着怒气直直的冲我走来,我不及反应她的巴掌就已经打在了脸上。
  她并不解恨,抡手又是一巴掌打来。我轻轻的隔开了她的手,退后几步平静的看着她道:“ 不知泫汶哪里得罪了凝因公主?”
  浞萧然冷哼一声,狠狠的盯着我看,半响才憋出一句话,她说:“果然是勾引男人的下作娼妇。”
  见我不语,她身后的随身丫头大声道:“你是什么身份见了公主胆敢不行跪拜之礼。”
  小淅面上一紧,月灵眼中冷光乍现。我却笑了,眸光似有似无的抚过恻立一旁的二人,二人瞬时敛神平静。聪明的下人不会在此时护主,给挑衅的人落下生事的借口。
  “是泫汶失礼了。给公主请安。”我屈膝行礼。
  即便是低垂着头依然能感到浞萧然火辣怨毒的目光狠狠的打在身上。
  她不语,我不动。罗红的衣襟垂在地上,逶迤垂转好似血流蜿蜒成河,我又想起了那个梦。猩红的血遍地开花,异常妖艳,苍白透明的尸体……那一张张熟悉陌生的脸,多久了,只能出现在午夜纠缠的梦魇中,我的家人。
  浞萧然,你身上也流淌着修家的血。
  我直起了身子,眉眼带笑,妖娆妩媚。
  浞萧然自小娇生惯养哪里见得了人悖驳于她,扬手又是一巴掌。
  我没有闪躲,由着她狠狠的打在我脸上,力气不小,应该能留下一个清晰的掌印。
  “你别得意,总有一天皇兄能看穿你这阴险的女人。”她凝眸于我,忽地笑了:“怎样,世世为娼被男人享用的滋味如何,怀念吗?放心,很快你便能再次体会。”
  我凑到她身边,声音细微的道:“泫汶滋味如何,公主何不回去问问修涯。”
  “你……”浞萧然食指微颤指着我,桃红胭脂掩不住青色的脸颊,一双晶亮的眼睛竟渗出泪珠来,她强忍着泪愤恨的看着我道:“泫汶,你记住了,我不会放过你,也不会让你伤害我最爱的两个男人。”说罢拂袖而去。
  浞萧然没有想到,会有那么一日,高傲如她会跪地苦苦的求我……
  却也是我没有预料到的。
  醉卧古藤阴下,了不知南北(二
  夜。
  脚步声传来,我紧了紧身上的锦被,闭目假寐。
  候在门外的小淅道:“拜见殿下。”
  浞飏清冷的声音响起:“免礼。她何时歇下的?”
  “晚饭过后没多久,夫人觉得乏了就先安置了。”
  “哦?”浞飏定是觉察到了小淅的紧张,不再问话,推门进屋。
  浞飏走到床前,掀了被角和衣躺了进来。他带着寒气的衣服冰的我不禁一颤。他的手立马环上
  我的腰,逼着我贴紧他的胸膛。
  我睁开眼睛,黑暗中他一双黑眸灿若寒星,亮晶晶的盯着,“怎地,不接着装睡了?”
  他语气颇有不爽,虽然他不说,但他还是在意我与修涯的私奔的,虽然他没问,但他还是介怀
  我暗服避孕药碗的。山水横亘,世事变迁无常,我们回不到过往了。
  我睡眼朦胧柔声道:“听了你同小淅说话才醒的,今个很忙吗,吃晚饭了吗?”
  浞飏冷冷道:“你做了什么见不得我的事,需要躲着我。小淅那丫头岂能瞒得过。”
  我定睛看着他,玉面生寒几分冷峻在暗夜里倒也显得出他王者的霸气。
  我们两相对望,彼此却没有半点温情,在冷硬的气氛里僵持……
  半响,浞飏叹气,抽回了搂着我的手,低声道:“罢了,睡吧。”
  我没有动,冷声道:“浞飏,既是如此,我们何苦两厢折磨呢?”
  他不语,仰面闭着双目,情绪却泄露在身侧紧握的双拳上。
  “罢了,强求亦是无用。”泪落,我哽咽道。
  浞飏侧头看我,眸中终现不忍,抬手欲擦我的泪。
  我咬着唇偏过头。
  他的手扳过我的脸。
  恰好触到了浞萧然日间的掌印,一声呻吟出口。
  浞飏一惊坐起身来,点了烛火映明了我红肿的脸颊,一时无语只深切的看着我,眼中涌动深深浅浅的波光,竟带着缱绻的柔情。
  我挣脱了他,缩到床内抱膝埋头于内。
  浞飏没有任何动作,只举着莹莹烛火默立床前。许久,他吹熄了烛火,上床轻轻的自身后抱住了我。
  他说:“泫汶,对不起。”
  对不起,我心中一震,浞飏是何等人,这三个字怎是轻易出得了口的。
  我疲惫的说:“我累了,睡吧。”
  “嗯。”浞飏搂着我躺下,我转过身背朝他,他也没有勉强,只手温柔的环着我的腰。
  不知道我们各怀心事彼此无语的思索了多久。在我睡去前,脑中依稀闪过三个字:浞萧然。
  不用我说,浞飏也能知晓白天发生的一切,而我,是受尽委屈的柔弱女子……
  如何?
  冬日难得的好天气,天空澄净近似透明,金色阳光铺撒长空,带着柔和的姿态洒落大地。水汶阁内园色阔朗,松柏绿意盎然,寒梅红枝琼苞,而那一片空地,土壤松软翻培细心,紫阳花种静待春日。
  想起了羌棋,不知浞飏如何处置她,但无论死活对她而言都是幸事。她可知紫阳对于昊殇意味着什么,若她还有命落到昊殇手中,定是生不如死。月灵的话犹在耳畔,“其实……在主公眼里,除了夫人,其他的人都不算是人。”心中一寒,沉沉的叹息,昊殇。
  “泫汶。”一清丽的女声唤我。宁清略施薄粉,青目潜静的看着我,一身清淡素衣,外罩素银外衫缀着青花点点。身后一丫头名唤风琴手捧七弦古琴。
  我笑着迎上去,“还是姐姐想着泫汶了。”
  宁清淡笑道:“琴无知音倒是寂寞的紧。”
  我拉过宁清的手,“姐姐进屋说话。小淅,焚香备茶。”
  弦弦声急,琴音越拔越高。秀美的手指在银色的琴弦上轻灵的舞动,令人眼花缭乱的手法和技艺。
  曲终弦收,余音袅袅和着自门窗倾泻入内的碎裂的阳光,浮沉微动,久久不散。
  手指微疼,一滴汗珠滴落弦上,在此刻沉静的室内无端放大清明的响亮。
  我收敛心神,笑道:“姐姐琴艺又进,泫汶输了。”
  宁清眉目不动,神色淡淡道:“泫汶,你如今的心境和初见时不一样了。”
  “在姐姐看来泫汶何处变化了呢?”
  宁清眸若翦翦秋水,透着清丽的陈冷,独于事外反而看得更加清楚。她说:“舍得才会快乐。”
  我拿起竹签,插进香炉轻轻拨弄,清淡的香气和着紫阳似有似无的花香温热的冉冉而起。我与
  宁清隔着一袭香雾彼此凝望,却又同时淡淡微笑移开目光。
  我起身接过小淅递上的帕子擦了汗,道:“姐姐舍得吗?”
  宁清怔了半响轻轻的笑了,含着一丝悲凉的无奈:“是呀,说的总是容易,做起来却是不易。”手指扶上古琴一端,弦音轻轻,声声空幽,明彻空灵的琴声回荡开来,似远山悠远纯净却遥不可及,似有无尽苦诉却终无一言。
  世间万物皆悲,最苦的却是女子的幽幽心房。
  突然琴声顿,宁清低着头道:“泫汶,我不知道你心里到底有什么苦楚,为何过的这般辛苦……”
  “姐姐……”
  “听我说完。”宁清抬眉打断我,清秀的脸上是少有的坚定,“你可知我自小便可识人之心,看得到人们心底的欲望和念想,知晓那一张张笑若春风的面皮下是怎样的虚假和伪善。可我宁愿自己没有这份本领,也许……也许……”宁清走向我,我心不由一紧,不知那双清丽的眼睛是否看得到我内心里燃烧的仇恨。
  宁清道:“泫汶,你别紧张,其实,我看不懂你。”
  宁清道:“可我看得出你心思缜密丘壑颇深,泫汶,我始终相信能弹出那样钟灵神悦曲子的女子不会是心思歹毒血染罗素的恶人。我欣赏你,也羡慕你,遇到浞飏是你的幸,希望你珍惜。”
  我静默,因为不知道说什么。在宁清面前我宛如被剥光了层层的衣衫赤裸裸没有遮掩,这种感觉令我不安。
  宁清拉起我的手柔声道:“给你说段往事吧。我哥一直爱着修溦你知道吗?”
  我点头。
  “修溦死后我哥一直很消沉,一次大醉后他问我如果当初他去争取而不是什么都不做的退让,
  修溦会不会死。其实他不是在问我,他在质问他自己。他后悔了。我记得修溦大婚的前夜殿下来找过哥哥,他只问了哥哥一句话‘不争不悔吗?’,哥哥说只希望修溦幸福,即便是一辈子的默默守护他也愿意。殿下揪着哥哥的衣领怒道‘你还是不是男人,为何不去争取自己深爱这么多年的女人?’,哥哥说‘因为修溦爱你,我成全她’,殿下离去前留下句话‘宁宇,我不是修溦的良人’。”
  我说:“可那是王上的指婚,宁宇又能如何?”
  宁清道:“追求幸福是可以放弃一切的。我觉得殿下是所有人中最清楚最明白的人,他那晚也是在指给哥哥一条路,也许会很艰难辛苦未必看得到完满的结局,可如今呢修溦香消玉殒。现在回想起来,殿下似乎早就明白的告诉过我们大家修溦跟了他不会幸福,因为他的爱只能给他心爱的女子,就是后来的你,泫汶。”
  我该说什么呢?唯有微笑。
  “可泫汶,你为何要折磨这份感情呢?”
  我反问道:“姐姐又为何不与心爱的人相守呢?”
  宁清眼中灵光一闪,遂又敛去凌厉的芒光,清幽的眸子犹如青柳临岸波光粼粼,她叹道:“泫汶,你眼利心细绝非常人能及,却也是,最大的障碍就是我们在对的时间放不下心中的执拗。希望,我的路,不要再有人重复了。”
  以后如何谁又能知道呢?唯一的选择就是走下去。
  枕上潜垂泪,花间暗断肠(一)
  月色横空,银河泻影。烛光澄明,珠帘摇曳。
  拿起桌上的一页薄纸又仔细的默读了次,纸虽不大字却是更小,怕是用针尖蘸墨一笔一划勾勒出来的。这消息虽说已经猜到几分,但此时得到证实无疑令我想到了更多。
  许是太靠近烛火,脸上有些热,身子往后倾了倾,手却前伸把纸送进了火里,瞬时便是灰烬。
  同鸟巫氏。纸是自赵记老铺取来的,因我此刻出门不便遂遣月灵带着赫朗赤的狼牌前去。此番消息证实了先前的猜测,巫氏一族果有幸存者,先以蚊蛊害我,而山林之中那黑衣人首领曾对修涯道“好。巫某佩服。”,看来此人便是二十年前与蛮夷一战中未见尸首的族长次子巫一,眼下为修莛所用,其目的便是借修家实力兵力报灭族之仇。
  眼睛酸疼,躺倒软塌上闭上双眼,思绪却在快速的翻转。赫朗赤、巫一、修莛、昊殇、修升……看似无关却丝丝相连的人,直觉告诉我着其中一定有为我所用的东西。
  “参见殿下。”
  浞飏低沉的嗓音自外传来:“免礼。”
  他推门而入,我缓缓睁开眼睛。他就站在门口,黑袍玉带,黑眸沉沉犹如浩瀚海底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