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32 节
作者:着凉      更新:2021-02-21 06:19      字数:5363
  接着一个温热的触感,沾着血的手指沿着唇缓缓的滑动。
  我看他,他也看我,有些恍惚。
  他低低的问,为什么不躲了?
  我没有说话。
  他又问,那时为什么要躲?
  那眼神说不出的复杂。
  而我,则忍痛扯出一个笑容。
  殿下,我是小喜。小喜连命都是殿下捡的。
  那眼神迅速的黯淡了下去。
  他无力似的摆摆手,时候不早了,回吧。
  我遵命,退了下去。
  跨过门槛时,偷偷回头看了一眼。
  那身影在诺大的宫殿中,竟是说不出的孤单凄凉。
  你的命是太子殿下捡的。
  这是醒过来时听见的第一句话。
  你可知道你躺了多久?只差那么一点就去见阎王了。
  我抬起头,看说话的宫女。
  你是谁?
  她笑,我叫春菊,是东宫的,你又是哪里的?
  我是……我是……
  我张开嘴,又合上,再张开,再合上,反反复复,最后还是什么都没有说出来。
  她奇怪,问,怎么啦?
  我抓着脑袋,使劲皱着眉头,却还是什么都说不出来。
  你……莫不是想不起来了吧?
  不,不会的。
  那你好好想想啊。
  我闭紧眼睛,用力的思考,一阵痛楚却在瞬间袭来,铺天盖地,无法呼吸。
  即便拍打脑袋,即便抓紧胸口,也无法解脱。
  我呻吟起来。
  凄厉而痛苦。
  这下春菊吓坏了,忙不迭的跑了出去。
  没多久便又回来,身后却多出了两个人。
  为首的那个盯着我,冰冷的眼中似乎含着怒气,他说,你又想玩什么花样?
  我警惕的瞪着他,你又是谁!
  大胆!!!他身后的人突然大喝,你竟敢对大哥无理!
  我不买账,道,大哥?什么大哥?
  春菊吓坏了,忙不迭道,你还不快点跪下求太子殿下和三殿下恕罪!以下犯上可是要砍头的!别白白掉了脑袋!
  我看面前那人,他着黄色华衫,眉宇间生就一种华贵的傲气,顿时心下了然,又见春菊一脸着急,只好老老实实跪下行礼。
  参见太子殿下、三殿下,方才言语不敬,万望殿下恕罪。
  那人皱起眉头,你……真的不记得了?
  我……
  你可还记得你叫什么名字?
  名字……名字……我记得的……那个字……
  心底有什么字呼之欲出,呼之欲出。
  非常重要的字,非常非常重要的字。
  是什么,究竟是什么!
  可刚开始回想,我便抱着头倒在地上,痛苦的缩成一团。
  太子殿下狠狠皱着眉,我来告诉你,你叫——
  你叫恭喜。
  三殿下抢在太子殿下前面说了出来,你可还记得这名字?
  我在刹那间恍然大悟,用力的点头,是的,就是这个字,恭字!就是这个字!!!
  三殿下露出果不其然的笑容。
  你对这个恭字有反应,正是因为你还没有彻底忘记自己的名字。
  我点头,喃喃自语道,原来我的名字叫恭喜,恭喜……难怪觉得在哪里听过……
  对,你就叫恭喜。
  说着,他便转向太子,问了一句,大哥,我可有哪里说错?
  太子冷冷的哼了一声,既然他自己都这么认定,还有哪里会错!
  三殿下便又笑了。
  他说,你这次可要记好了,千万别再忘记。你的名字叫恭喜,你是……一个侍卫。
  你是一个侍卫。
  戚大小姐兴致勃勃地问,那么,也会飞檐走壁啦?
  我惭愧的笑,不会。小喜的功夫半年前因为一场大病丢了。若不是殿下恩典,早被赶出宫去了。
  她惋惜的点点头,又问,究竟是什么病,怎的这等厉害?
  ……不知道。
  不知道?
  小喜记不得以前的事情了。
  你可问过别人?
  小喜的命是太子殿下捡回来的,太子殿下没说,谁也不知道。
  这么说,你以前不是东宫的侍卫?那又是哪里的?你可问过太子?
  小喜怎敢用这等小事劳烦太子殿下。
  你这样糊里糊涂的总不是回事儿,既然你不敢问,下次我便帮你问问看好了。
  我赶忙跪下,不敢劳烦戚小姐。
  她微微一笑,你讲了这么多笑话讨我欢欣,我偶尔让你高兴一下也不为过吧。
  说着看看天时,道,时候不早了,太子也应该回来了,我们回东宫去吧。
  我赶忙点头,跟了上去,心里有些忐忑不安,若不是今日太子突然有事出去,这陪戚小姐的差事怎么又会落在我身上。原本对这戚小姐能避则避能躲则躲,却被她指名找来,推脱不得。上次那样已经惹太子生气,这次再犯,怕是要吃不了兜着走了。
  果不其然,一踏进内殿便感到一道视线,隐隐含着怒气。
  他说,你怎么和思绫在一起!你可还知道自己的身份!
  戚小姐笑着解释道,方才我来找殿下,殿下还没回来。一时无聊,便叫小喜陪我四处逛逛。
  太子对我没好气的哼了一声,你怎么还不下去,都陪完了还赖在这里干嘛!依依不舍啊!
  我赶忙跪下行礼,匆匆忙忙的退下了。
  身后隐约传来两人的话语,戚小姐的声音里带着格外愉快的调子。
  第一次见到绍隆时,觉得这个人笑起来冷冰冰的,还担心他不喜欢我,相处久了才知道他就是这样的脾气。他虽然嘴上不说,但若我和别人多待上一会儿他都会不高兴。就连我说到其他人的事情,他都爱理不理的。
  戚小姐道,别看他平日里高谈阔论神采飞扬,好像世间没有东西能难倒他一样。可私底下却像个小孩子,恨不得把所有东西都作上记号,让别人碰不得分毫。问起来呢,却死不承认。这个人啊,便是这闹别扭的地方最叫人放不下。
  我嘿嘿笑着,那也是因为戚小姐您的缘故,别人哪有那么大的神通。
  她笑起来,你啊,和他正相反,就是这张嘴讨人喜欢。
  小喜没了功夫也不会什么手艺,就只剩一张嘴了。
  如此说来,我替你问过了,你原本是开阳宫的侍卫,因为什么事情受了重伤,绍隆恰好路过,这才救了你,又正逢开阳宫出了些乱子,这才带你回东宫来养伤。
  开阳宫?
  他不愿多说,我看他脸色不佳,便没再问。
  幸好小姐没有问下去,否则倒霉的便是小喜了。
  我笑着说,时候不早了,小姐还是快些回去的好,听说近来都城里也不安宁,天色晚了殿下会担心的,小喜也要快些回去复命才好,否则待久了,殿下吃起小姐的飞醋来难保不会一刀砍了小喜。
  哪有你说的那么骇人。
  戚小姐虽这么说,却还是乖乖回去了。
  这个戚大小姐啊,明知太子介意她来找我,她还故意来找我,就为看太子没好气的样子,她那边乐此不疲,我这边却倒足了霉。
  忐忑不安的回到东宫,太子果然还在内殿。也许是次数多了,太子早已习惯,这次竟然看不出丝毫怒气,只专心于面前的棋局。
  我上前参见太子,他却连头都不抬,道,思绫回去了?
  是。
  他应一声便不再说话,默默的下着棋,而我也只得静候一旁。
  寂静的时间如此漫长,长到我以为自己已经躲过一劫时,他却突然开口,小喜,过来陪我下一局。
  太子的话哪敢不从,我只好乖乖坐下,落子。
  我们就这么下着,沉默着。
  沉闷的气氛有些山雨欲来的预兆,我思来想去还是决定提前自白,启秉殿下,今日殿下被陛下召见后,戚小姐来找了小喜。
  我知道。
  他回答得轻描淡写,我却越发不安。
  戚小姐来找小喜,是因为小喜曾经厚脸托她一件事情,小姐心善才答应的。
  我知道。
  殿下知道?
  他点点头,我却更加怀疑。明明是戚小姐一厢情愿去打听我失忆前的事,我怕他觉得戚小姐太热心我的事情才改成这说法。他却如此平静的说知道,不能不叫人奇怪。
  我想来想去,还是觉得不放心,于是继续解释。
  小喜托戚小姐帮忙打听的是自己以前的事,所以戚小姐才——
  “哗啦”一声,一盘棋子被拂落,弹跳在地上。
  我一惊,身体本能的往后撤去,手腕却在瞬间被牢牢抓住了。
  他逼近,盯着我的眼睛,蹙紧眉头。
  你究竟想怎样?
  他问,我只要你安安静静陪我下完这一局棋,你连这点都做不到吗?为什么把思绫的事情抬出来,为什么还要把你求她的事告诉给我听?好证明你神通广大?连权相之女都对你另眼相看?还是生怕我不知道你时时刻刻想着弄清楚以前的事?!
  他抓着我的手腕,用的力气如此之大,我虽不吭声,但脸上的表情必定早已痛得扭曲,然而他却没有任何放松的迹象,只狠狠地盯着我。
  我的心跳得很乱,有什么东西呼之欲出,带着莫名的恐慌。
  这时候,一个人的出现救了我。
  他必定早已习惯于进出东宫,所以未曾通报便闯了进来。
  他的心情也一定很好,少了眼中那层阴狠,宛若女子般五官看起来越发精致。
  他一边笑着一边大步流星的跨进内殿。
  大哥,我可听说了,父王今日突然召你去,是下令赐婚了吧,真是恭喜恭——
  他的笑容突然僵硬。
  你怎么在这里!
  他质问。
  我赶忙行礼,参见三殿下。
  太子早已不着痕迹的放开了我,恢复了那种冷冷的眼神。
  好了,你下去吧。
  我赶忙退下。
  三殿下定然早已发现殿中不寻常的气氛,但却一言不发,只是瞪着我,眼中满是戒备和狐疑,直到我离去。
  太子殿下的婚典工程浩大,光是准备便足足花了三月有余, 等到春暖花开,万物复苏之时,一切也终于安排妥当了。
  大婚那日不仅大宣举国欢庆,西燕也派了大量使节官员前来道贺。
  这场空前绝后的婚典我虽没有亲眼见识到,但光是看那些忙碌的宫人,络绎不绝的宾客,和送进库房的大批精致贺礼便可知道一二。更不用说大殿内的歌声、乐声、人声早已将喜悦的讯息传达出来。
  大宣宫很少有这样喧嚣的时刻,躁动的活力从四面八方漫溢出来,带着些许与宫廷相悖的违和感。
  在这样的日子里,每个人都喜气洋洋,我自然也不例外,越发乐呵呵的笑着。
  一同值夜的侍卫大哥却奇奇怪怪的看我一眼,道,小喜,你竟还笑得出来?
  我奇怪,为什么笑不出来?
  你不觉得窝囊吗?若不是你我被贬到这冷冷清清的偏殿值夜,又怎么可能眼巴巴的看别人得好处拿赏钱欢天喜地?
  那侍卫说着便是一阵懊恼,果然喝酒误事,早知道无论如何都该忍住那口的,也不会被总管抓到了。
  我笑,原来你是因为这才被调来看守偏殿的啊。
  你还笑!他没好气地瞪我,那你呢,你又是做了什么惹太子殿下生气啦?
  没有啊。
  怎么会!你再好好想想?
  我仔细想了想,的确是没有。
  那侍卫大哥却不相信,追问再三,我无奈,只好抬出戚小姐的事情,他却不相信。本来嘛,任谁也不会相信,高高在上的太子殿下竟会和一个小小的侍卫争风吃醋,他不信我也没办法,但除了这件事情没有其他地方能够解释太子自那天起便把我调出内殿的举动。
  好在冬天已经过去,外头不再寒冷难耐。
  我忍着瞌睡和侍卫大哥打趣,既然大家都高高兴兴,我们为什么要愁眉苦脸呢?
  宴会持续到很晚,才有人陆陆续续退席,又花了一两个时辰才撤干净。
  大宣宫恢复了那种的死寂,金碧辉煌的庄严中隐藏着腐败的气息。
  眼见夜深,众人都回去睡了,我也趁机跑去解手。
  回来的时候,路过御花园,却瞥见白影一闪,顿时寒毛林立。
  我是侍卫,自然有侍卫不得不干的事情,就比如碰到这样的情况,不能躲,不能逃,只能去探。
  我蹲在树丛后,偷偷的从缝隙里张望,发现那白影正坐在芳蔼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