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7 节
作者:着凉      更新:2021-02-21 06:19      字数:5203
  ,初见时,我和百恭都在私底下笑。
  然而,他只在我和百恭耳旁分别说了一句话,我们就都笑不出来了。
  他对我说,你二十岁的时候会有一道关,那是劫数,逃不掉躲不过,挺过去,你便会知道一切的真相。
  这话讲得煞有其事,我心里发怵,等这老头走了,才敢悄悄问百恭他对他说了什么。
  百恭说,这人说我二十岁的时候有道关,是劫数,性命攸关,把我吓了一跳。
  我笑,原来这老头碰到谁都这么说,害我怕了半天,真是的。
  而这以后我便没有再见到这个人,直到很久很久以后。
  天玄门的第五个弟子自幼身体孱弱,居然久病成医,只是平日不便见客,我也没有强人所难硬要见他。
  六弟子便是青茗这丫头。最会撒谎骗人,和她混熟了后,竟然动不动就装成别人来捉弄我。若是她装百恭,我自然不会相信,但是她却学乖了,易容成我不熟悉的人物,变着法儿的蒙我。
  相对于对我的别扭态度,对于百恭她却向来亲近得很。我看过好几次她和百恭正有说有笑,等我走近,大家却突然都沉默了。
  我心里微微的酸涩,不知道是气青茗对百恭的另眼相待,还是气百恭如此随和让人容易亲近。
  想来想去,终于开口,我说,百恭,不要忘记那个相士的预言,别去招惹青茗,她这人性格太过倔强激烈,难保不会出事。
  百恭对我笑,他说,绍熙,你嫉妒啦?
  我在转瞬间红了脸,落荒而逃。
  原来这竟然是嫉妒,百恭果然了解姬绍熙,在他自己尚未察觉时已然发现。
  我慌慌张张试图掩盖,试图表现出自己的大度,在百恭和青茗两人窃窃私语的时候,我便拉着司鸿作陪。天南地北,畅谈人生,常常看到百恭和青茗十分在意的朝这里看看,心里不免得意。
  司鸿苦笑说,你这又何必呢。试探不是个好法子,弄不好会起些不必要的误会。
  我不以为然,误会?什么误会?
  比如你对我……比如我对你……
  我大笑道,司鸿也变得懂说笑了。人生在世,若总畏惧别人说些什么又如何快意人生。别人不知,你我还能不知吗?你是我的朋友,我的知己,甚至我的兄长。
  你和我相识不过数月,不知道我的背景,家世,甚至相貌。
  这又如何?我结识的是你这个人,不是你背后代表的东西,和你的身世又有何干?至于你的长相,虽然我也时常会好奇,但这无关我俩的交往,不是吗?若换作我,在转眼间便被人毁去容貌,你会因此而断绝和我的来往吗?
  司鸿在纱笠后笑了,然后他悠悠的叹道,只望他日你若见到我的样子,不要恨我就行了。
  辰旻,怎么发起呆来?可是想到什么了?
  少年转过头,对着我轻轻的笑,他说,你和明旭在这一点上还真是不同,明旭他总嚷嚷说一个人的容貌至关重要,他这个人向来只跟美人结交。
  我笑,怎么会呢。他只是说着好玩罢了,我看他对你还是很好的。
  少年苦笑,那是因为先生一共才收了我们四个弟子,我和他抬头不见低头见。刚入谷的时候他只对先生笑得最殷勤,看到我就板着个脸。还到处说我是谷中第二丑人,比我再丑的就只有那又聋又哑的王伯了。后来时间长了,不知道是懒得说了还是看习惯了,就不再听见他这么说了。
  我也笑,他定然是觉得自己说错了,却又不好意思改口。其实他这么计较长相,也是因为从小就失去母亲,听别人说他母亲是远近闻名的美人,自然便和美人亲近些,在她们身上找寻母亲的影子。
  辰旻点点头,便不再作声,他必定是想到了以往明旭灿烂笑容下的隐痛。
  我适当的打破沉默,我刚刚说的那些天玄门的事情你可知道?
  何止知道……少年陷入了沉思。
  我说,你看,人老了果然容易犯傻,你师傅既然是天玄门的嫡传弟子,你又怎会不知?
  少年淡淡地笑了。
  其实……先生从未说过天玄门的事情。
  我知道,回忆对他来说,或许是件无比痛楚的事情。
  而将这痛楚这灾难这一切悲剧的祸根带给天玄门的罪魁祸首……
  ——是我。
  22
  有那么一段时间,我曾经疏远百恭。
  这段时间发生在我十六岁的尾声,或是十七岁的尖上。
  我开始长高。
  虽然百恭只长我一岁,但他早在两年前便开始拔高,远远的把我甩在了后面。而我一直生长缓慢。对于这种异象,我曾经忧心忡忡,生怕自己永远无法长大,无法和百恭并驾齐驱。那时候,是百恭安慰了我,他说,绍熙,你只是大器晚成。于是,我相信了百恭了话,不再自寻烦恼,直到我真的开始长高为止。
  伴随成长的发端是一系列离奇怪异的梦魇。
  我时常梦见自己站在很高很高的地方行走,脚下是一片死寂的深渊,前方的路越来越窄,风也越来越大,最后,那路变得只有一脚宽,我只能颤抖着,摇摆着,举步维艰,无法前行。忽然一股阴惨惨的风卷过,一个不稳,便被刮倒,高高的坠了下去。
  醒来的时候,仿佛真的坠落一般身体会剧烈的颤抖一阵,等到攒足勇气睁开眼睛,才发现依然是那种黑暗,那种死寂,唯一的不同只是在开阳宫的宫床上。
  我把这事情告诉百恭,百恭却笑了,他说这不是噩梦,会梦到从高处跌落,说明你要开始长大了。
  不久之后,我真的发现自己开始长高,于是又安心了。
  坠落的梦之后大概半年,梦境有了新的发展。
  不再是单一的黑暗,也不再是清晰的跌落。
  那梦像是混杂着五彩斑斓的色块,迷离却叫人回味。我之所以无法准确地描述,是因为醒来时另外一件事对我冲击太过巨大,在不知如何是好的时候,梦境的内容已经悄悄从记忆中溜走了。
  我的衣裤和被褥湿了一块——我竟然尿床了。
  这件事情给我的自尊带来了极大打击,我羞愧得无地自容,躲在帐中发着脾气,不让年老的宫女们靠近宫床。宫女们早已习惯我的乖戾,也没有人敢问究竟发生了什么。这场对峙直到衣被体温渐渐洇干为止,我才终于松了口气。
  这件事情我连百恭都没有告诉,这么大了还尿床又叫我如何开得了这个口。
  我本以为这件事情被我深藏便彻底结束,然而不久之后,同样的事情又再次发生。
  我惶恐不安,隐隐觉得身体的哪部分出了问题,然而自小就怕被当成异类,连百恭那里都不敢说,更别提其他人了。一切都变得龌龊隐晦,无法示人,黑暗中,颤栗和莫名的快感紧密相连,而这快感又加深了我的罪恶与恐惧。
  我开始害怕百恭,在那样明媚如春日的人面前,任何卑微的心思和掩饰的企图都会轻易被打回原型,我的肮脏和日渐沉沦不允许我走近他。
  百恭也很忙碌,虽然我以照玄寺的名义调他出百恭苑,但他在我没有找他的时候,还是会回去帮忙。他的叔父在那里,那个百恭苑中最灵巧的工匠,而这个叔父原本就不曾喜欢过我的存在。
  就这样我独自忍耐着这个秘密,我的忍耐表现在终日惴惴不安上,表现在对百恭令人难以察觉的疏远上,也最终表现在了日渐消瘦的形容上。
  23
  隆对百恭的刁难从什么时候开始我完全不曾注意,只因为每次百恭都能高明的化解,然而越是这样,隆就越是对他不满。他很久都没有为难过我,大概全心全意把百恭当作了新的目标。
  百恭一向聪明,面对隆的刁难,表现得有礼有节,让他抓不住丝毫把柄。我却时常看得心惊肉跳,生怕他一不小心便被隆设计到。幸好每次都有惊无险,直到我十九岁那年。
  百恭大我一岁,正是弱冠之年,近年来他的手艺越发精湛,大有超过他叔父的势头。我却不希望他太露锋芒,树大招风,难保不会有什么闪失。更何况,百恭二十岁了,以前天玄门的天机子曾经预言,说他二十岁的时候有有道关,是劫数,性命攸关。过去我们只当他吓唬人,但宫中明争暗斗防不胜防,隆在玩弄手段上,原就是个中高手,更有淳这样的帮手在旁,教我不得不担忧百恭的安危。
  这一年开春,发生了一件大事。
  大宣宫中最美丽的明珠,我的五皇妹,现年十七岁的公主玥华就要出嫁了。
  而她未来的夫婿,正是当朝的边守大将军——贺广。
  关于这件婚事的促成,我听过各种流传的版本。有人说是玥华主动请婚,她在御书房遇见贺广,顿时喜欢上了他,父王宠爱玥华,自然应允,下旨赐婚;有人说,是父王欣赏贺广,想要笼络他做自己的心腹,才将玥华作为筹码;也有人说,贺广精于兵法,且手握重兵,虽然人在都城,却能影响到边疆士气,父王不放心他,便用驸马这个头衔套住他,叫他有所顾忌……
  各家众说纷纭,真相如何我却不得知晓。
  婚期定于五月,正是春夏交替之时,玥华虽然排行第五,却是我们这一代子嗣中最先操办婚事的。隆是太子,大宣未来的帝王,他的太子妃定然是未来的皇后,若不慎重选择定然会出乱子。是以,他虽有侧室,却无正妻,自然也谈不上正式的婚典。
  二皇子鸿和隆相斗,处于劣势,有些心灰意懒,但其母秦妃乃丞相之女,望子成龙,只期望他找朝中忠臣之女,好连同本家齐心协力扳倒现金的太子,既然这正妻之位是如此重要的筹码,自然不能轻易给人。
  至于三皇子淳,既然隆尚未成亲,他又如何敢僭越?
  是以,玥华的婚礼定然豪华隆重气派无比,这一点着实让所有人伤透了脑筋。
  筹备的那段日子,宫中所有的人都被调动了起来,忙碌得此处奔走。
  百工苑人手不足,百恭便回去帮忙,我闲来无事,自然常常陪在他身旁。
  却不想又因此遇见了我最不想见到的人。
  隆说,真凑巧,四弟竟也在这里。这小小的百工苑还真不简单,我三番四次邀你不到,原来是跑来这里了。
  太子殿下恕罪,不知找绍熙有何要事?
  没事便不能找你吗?你我这兄弟当得也太生疏了。
  绍熙不敢,只是太子殿下事务繁多,若非要事,不敢叨扰。
  隆眯着眼睛似笑非笑,道,事情总还是有的。就怕四弟舍不得,不答应为兄。
  怎么会,太子殿下尽管开口便是。
  那好,我想向你借一个人。
  我的脸色想必变了,谁?
  便是你身旁这个人,我记得是叫何百恭吧。怎么,舍不得?
  太子殿下想要借的人,绍熙怎会阻拦,只是百恭他并非开阳宫中人,绍熙不好做主。
  隆笑得傲然绝世,百恭?四弟叫得如此亲热,必定交情不浅啊。
  我吓了一跳,只觉得他话语虽然平淡无奇,但隐隐包含着怒火。正要深思,百恭却先一步上前道,小人何百恭,谢太子殿下恩典。如蒙不弃,愿效犬马之劳。
  隆笑得肆意张扬,很好,你且跟我来吧。
  就这样,我眼睁睁的看着百恭消失在自己的视野中。
  直到夜深都不见他回来,我在开阳宫中焦急不堪,拼命后悔,若不是因为我的软弱当时竟然说不出阻止的话百恭又怎么会涉险?
  我越想越不对劲,终于忍不住要冲去东宫。刚站起来,却看到百恭回来了。
  他说隆找他去只是要他铸造一件器物,好在玥华大婚的时候使用。
  我问,究竟是什么?
  百恭展开一张图纸,是个酒尊。
  尊口、颈部、四围都有装饰纹路,正是各种鸟类,顶盖上则栖着一只孔雀。看来设计之人原本意欲借用“百鸟朝凤”的效果,却知道玥华只是公主,不能用凤,这才改作孔雀。
  我看到图纸,松了口气,既然是铸造器物,自然难不倒百恭。
  然而事情的复杂程度却超出了我的想象。
  金属和木材不同,原本就坚硬无比,若是要重新塑造形状,必先有个范,再将金银烧化了注入。暂且不论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