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1 节
作者:冬冬      更新:2021-02-21 06:18      字数:4975
  明月如钩的眼角,突然一收,苍白的嘴唇翕动着,他突然厉声道:〃你喜欢我!?〃
  〃。。。。。。〃
  这句话,竟没有得到回答。既没有肯定,也没有否定。段非似乎突然不想说话,轻轻扣住自己的刀,屏息不言。
  〃你就是喜欢我!〃再次爆发出来的声音,已经是完全的肯定!就像个高高在上的王者,睥睨着自己的下臣!瞪着段非,无命突然升起一阵癫狂的大笑
  〃你就是喜欢我!哈哈。。。。。。我居然还有人喜欢?!你算男人么?!你喜欢我?!哈哈。。。。。。〃
  那不知是猖狂,还是疯狂是笑声,像厉鬼在寒风中嚎泣的尖叫!在这笑声中,往日那个无命好像消失了一般!他不断笑着,像是自己的发现值得非笑不可!眼里含着热泪,笑声已经无法停止!
  〃你不是想要我陪你睡觉吗?!段非你可还记得?!〃他笑着,喘息着,脖子上的红色越来越猩艳,像是某些原始部落里用来诅咒的特殊咒术!用自己的生命做抵押,用来诅咒刻骨的仇人!
  〃。。。。。。记得!〃声音是咬着发出来的。牙齿与牙齿咬合着,迸发出两个压抑的文字!
  男人的呼吸,似乎在那笑声中变得急促起来!就像一个屏息过久的人,突然灌了一大口空气,反倒呛得呼吸困难!厚实的胸膛激烈地起伏着,木然的神色在阴暗中,愈加显得暧昧!
  似乎是被嘲笑了。
  有关于自尊的东西,在无命的笑声中,被瓦解了!
  骄傲而散漫的灵魂,屈服囚困在以爱为名的牢笼里!那其实不是爱还只是一种迷恋!但那是比爱情更颠覆的力量!因为无法得到所以爆发得会更彻底!
  〃你记得?!那好呀!去杀了十三,我立刻陪你睡觉!陪你个够!〃泪水淌下来,洗刷不干净体内的污浊!被仇恨熏红了的爱情,流淌着血的颜色!
  〃。。。。。。〃
  〃去杀死十三!只要你杀得了他,我什么都可以答应你!〃
  〃你以前也这么对我说过,不过,上一次,你叫我放过他。〃男人低声道。
  〃是吗?!〃眼睛机械地一转,无命僵硬地扭转过头,目光像染上一片绯红!
  〃怎么?不愿意?不敢?还是我不值钱了?不再是折枝堂的少爷,你就看不上眼?!〃
  〃我不会杀他的!他死了,你立刻就会去死,我不会杀他。〃低沉的声音依旧一字一顿,段非冷冷说着,胸口的起伏却更加剧烈!如果屋子里的光线可以更亮一点,无命甚至可以看得清楚,那把弯弯的刀,像情人的眉、像如勾的新月的刀在一个以刀为名的刀手手中,竟颤抖着!不住地颤抖着!像是双手没有了力量,再也拿不动这弯弯的弧月!
  〃死?我会么。。。。。。〃笑声戛然而止。无命突然呆滞地看着段非,呆呆地问:〃会么?我会么?〃
  他为什么会死?为什么要跟在仇人后面去死?
  他应该会笑!
  自己下不手,但却有另一个有本事、有能耐的人可以替他下手!
  他会笑得打滚才是!
  〃你会!你已经把自己杀了一遍,所以我不会让你再杀一遍。〃
  〃原来我已经死了。。。。。。〃点点头,无命突然放松,躺了下来,松来被子,任由那松软的被褥,从光滑的肌肤上滑落
  〃是么?。。。。。。原来,我已经死了。。。。。。〃
  青葱的肢体,像春芽一般吐露着玉色的芳华。尤其是在这光线暗沉的角落,比紫色更深更红更暧昧的霞光,从窗棂里挥洒进来,勾勒着他那修长的肢体的轮廓。似乎有一股暗香在霞光里浮动那是晚霞的香味,一种即将面临黑暗,即将毁灭、即将消失之前,最后绽放的浮香!
  无命瞪大眼睛,空虚地望着天花板,轻轻说着:〃对啊。。。。。。你已经放过他一次了。。。。。。你怎么可能会放过决斗的对手呢?你已经完成我的委托了。。。。。。〃
  段非却闭上眼帘,像是不敢再看下去,双手把自己的刀握得更紧!
  〃来吧!我也会完成我的承诺的!反正我已经死掉了,也不差这一次。。。。。。随便你怎样,我不会再提要求了。。。。。。〃
  放弃吧!
  死掉吧!
  那颗心,如果能死掉,真的就再好不过了!
  忘记一切,把一切都搅得混淆不堪!这样,自己就不会想去分辨谁对谁错了!
  对不对?段非与所有的一切都没有关系,他只是路人,只是过客。所以,就由他,来葬送自己吧!
  他等待着,等待着那已经不会再有爱存在的拥抱。
  那也许不会再是真实的。因为,自己已经不存在了!
  段非说对了一次,他杀了自己。
  在十三面前,他其实想杀的人,就是自己!
  无是死了,爹爹死了。。。。。。自己的爱,葬送了那么多,于是,也该轮到自己兑现自己的承诺了。
  把这个余生的诺言实现,就真的不会再有遗憾!可以心安理得地做一个行尸走肉,永远忘记那个叫十三的人。。。。。。
  但,他所预料的拥抱,却迟迟不肯降临。似乎感觉到了某种诡异的空气流动,他只听到那个低沉而暗哑的声音,轻轻的、静静的,说着
  〃我知道了,我去杀十三。〃
  。。。。。。
  当他再次看向那个阴暗的角落时,那里只留下一张空寂的凳子段非。。。。。。已经消失了。。。。。。
  兽童【29】 暂缺
  最后,连段非也走了。
  突然觉得,自己和谁都没有长久的缘分。
  和父亲、和兄长、和十三、和段非。。。。。。无论是谁,都牵扯不起更久远的联系。
  那个受自己以性命为抵押、赶赴杀场的男人,仔细说起来,也不过是见过两次面的男人而已。自己和他之间的交谈,甚至从不曾超过一盏茶时间!再想得细致一点,他同自己的立场,一开始还算是敌对的!连朋友也谈不上!
  自己却请他去杀人!
  杀掉自己最想爱却爱不下去的人!
  太荒谬了!
  自己已经疯了!
  自己所真正怨恨的,甚至根本不是因为十三杀掉了父亲、害死了无是!
  自己真正无法原谅的,竟是那个男人,在接受了自己全心爱意之后,依然可以弃若弊履,依然可以毫不犹豫地背叛自己!
  他根本是野兽!
  永远也不会驯服!
  早该知道啊!早该觉醒的。。。。。。
  五岁那年的大雪天里,他早应该看请那双眼睛里的事实!那种清澈的尖锐、明亮的仇恨,那绝对不会掩饰、不加修饰、不曾隐瞒的怨毒!那种从不收敛的放肆不羁,像一头隐含着巨大力量的野兽,管束囚困在一个人形的牢笼里、一副美丽的皮囊下惟独从那双眼睛里,折射出了凶悍而野蛮的光泽!
  与其说是酷爱自由,不如说是只要是感觉受到拘束,哪怕牵绊住他,只是一根看不见的绳索,他也会下意识地、毫不犹豫地挣脱!哪怕。。。。。。那根看不见的绳索,其实是自己贡献给他的情意。。。。。。
  毁掉了。。。。。。
  〃哈哈。。。哈哈。。。。。。〃笑声合着泪水滚落。捂住自己的脸庞,也堵不住那悲伤自嘲的笑声与哭嚎。。。。。。
  自己被他毁掉了!
  〃去死吧!去死吧!。。。。。。〃这个披着花无命的皮囊的尸体,赶快去死吧!不要活下来了!不要再爱他了!
  一股撕裂的疼痛,从咽喉的部位,闪电一般袭击过来,直达大脑!瞪着昏暗的空间,高亢的笑声戛然而止,像是猛然间呛住了似的,光裸洁白的胸膛突然像拉风箱一样剧烈地起伏起来!尖锐而纤细的骨骼顶着单薄的皮肤,像是要从身体内部突刺出来,柔软的下腹深深陷了下去犹如被隐形的巨掌猛地按住呼吸一般!
  猩红的液体,再次涂染上那段苍白的脖子,那伤口又迸开了!似乎真的不愿愈合!躺在已经冰冷的床上,无命突然觉得很温暖。
  很暖,很安心。
  像个什么都没有的乞丐,在梦里作着飞黄腾达的美梦,用一种回光返照的境界,面临着已经不远的死亡!无命突然笑了他想起段非。。。。。。那男人说得很对!只见过两次的男人,甚至比十三更了解他。。。。。。
  段非也许可以杀掉十三的。。。。。。
  自己何不像十三那样,赌博一把呢?
  看看自己死掉以后,会不会在奈何桥上,遇到十三?喝下孟婆汤后,还能否记得,十三的目光?
  丢下这些烦琐的怨恨,在阴曹里,也许,自己就可以毫无芥蒂地,爱着他了。。。。。。
  夜凉如水,一灯如豆。
  昔日的暖阁,此时此刻,应该是春意盎然的。那种春意,自然不指春天,而是春情。年轻而美丽的女人,向来很善于把握时机与气氛,撩拨着男人的情欲,借以得到更多的奖赏与关注。。。。。。
  但时至今日,女人突然放弃这么做了。她很忙碌,忙得没空再去想那些风花雪月!她正打开每一扇精致的柜子,搜刮着房间里每一件小巧而昂贵的东西只要是金银细软,一律可以带走的,她便告诉自己决不要放过!
  她当初背叛的起源,便是为了今天!只要今天能远走高飞,她所做的一切,便都可以算作值得!
  '戏子无情、婊子无义!'
  这便是她从小时开始,直到挂牌登阁那一日之前,鸨母一直提醒她的信条!
  没人会把婊子当人看!既然如此,那就做个不折不扣的婊子好了!
  于是,凤仙越发觉得,自己当年走了步险招!
  当婊子的,不仅要心够黑!更重要的,是眼要够利!朝秦暮楚面对的,都是冲着自己身子来的豺狼!既然非卖不可,就该把自己的价格卖得最贵最值!
  她知道,自己一直是聪明的,眼睛也雪亮!
  她把自己卖出的第一笔,就是一水城里空前绝后、惊为天价的买卖!
  一个有一双晶莹剔透的、狭长美丽的眼眸的少年,悠然地、笑嘻嘻地、毫不犹豫毫不在乎地,把画押一万两银子的银票丢到老鸨娘脸上的时候她记得,那个少年,有着一副修长精悍的身材,长长的腿,细细的腰,整个身子笔直得像杆标枪,脸上,却是挂着不清不楚、含糊混淆、懒洋洋的笑。
  那是除了龟公以外,自己第一次所见到的,妓院外头的男人。
  一个比自己还小一岁,却比自己更高大的男孩子。
  那时侯,鸨母悄声跟她说的话,她一直记得!
  '太俏的男人,最是可怕得紧,尤其是这种样子的!那样的眼睛就叫桃花眼,一不小心,你的心就会给他吃了!而且还是个刀子,什么时候死掉都不知道!记住,有机会就把他甩了吧,千万别傻傻等到年老色衰!这种少年郎,咱们这号人是玩不起的!'
  她那时,终究还是把鸨母的忠告听进去了!
  所以,从跟着那少年离开秦楼的那一日开始,她就在赌着!
  赌着,那个少年会不会丢弃自己!会不会?会不会?如果他会,那么,自己又该选谁,当已经的衣食主子?!
  而很快,下一个衣食主子立刻就出现了!
  '伺候我,总比伺候一个小毛孩轻松得多吧?想不想来呢?当了折枝堂的小主母,那小子任何时候看到你,都得点头鞠躬。总比到头来,他厌了你,把你一脚踢了,来得长久吧!'
  当时,那个满头华发,身子已经有些佝偻的男人,把她叫到了花家大宅子里,这么说着。
  那句话,似乎很有些诱惑力,至少,比鸨母的话,更有分量。
  于是,她作出了选择。背靠大树好乘凉,但却损失了不少东西。。。。。。比方说,作为一个女人的尊严。。。。。。
  她选择了做婊子,而放弃了做女人。。。。。。
  而现在,她就只能按照这条路走下去,直到自己再也走不下去。。。。。。
  〃何必这么急呢?没人赶你走。。。。。。〃就在这时候,她的背后,突然冒出这样一个低沉而可怖的声音来!
  她慌张地转过头,心蓦地下沉,包袱里的金银首饰散落一地,像她的心。。。。。。
  ※ ※ ※
  男人就斜斜倚在门框边上。
  修长而比例均匀的身材,像把松掉了弦线的软弓,柔韧、充满弹性,松弛的同时,也照样可以在一瞬间聚集起无比的力量!
  嘴角是轻轻勾着的,闪闪发亮的眼睛却没有笑。环抄着双手,结实的胸膛在深黑色的府绸料子下,丝毫没有半点起伏。看着凤仙,像看着一具尸体,那青春而活络的曼妙身体,似乎再也无法勾起他的欲望。
  这种眼神,凤仙很熟悉,所以不惊讶。
  事实上,多年以前,这个男人看着她的时候,也同样是这种目光。而那个时候,这个男人还一边拿看尸体的目光凝视着她,一边把她抱在怀里。
  她突然想大笑!
  就是因为这种眼神啊!
  就是因为这个男人一直拿这种眼神看她,所以,她很想背叛他一次!把这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