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55 节
作者:      更新:2021-02-21 05:56      字数:4745
  金盆洗手(2)
  老景见老四海丝毫没有悔过的意思,便狞笑着:“就算你干了两件好事,法律是不承认功过抵消的。所以你的罪过够判二十年的,我现在就等那天呢。”
  “那可不一定,有几个受害者报过警啊?你又能找到多少确凿的证据啊?顶多就是我那个女同学记恨我,她咒我不得好死。可剩下的事都是讹传。”说着,老四海把那张身份证拿出来了,举在阳光下照了照,嘻嘻哈哈地说,“长城的图案可真清楚啊。我有十几张身份证,都没有这张做得好。”
  “废话!这张是真的。我那同事,我那同事真是……”老景本想说笨蛋,但又觉得背后说同事的坏话不大好,只得改口道,“木讷!”
  老四海成心气他:“人家一点儿都不木讷,他亲自打的电话,亲自证实了我说话的真实性,挺负责任的。好人啊!办身份证的钱是他出的,我给他,他不要。人家说:自己是没那么钱,有钱的话他也应该出点儿。多好的人!”
  老景清楚同事是办理户籍的,户籍警的基本要求是认真负责,心眼自然不会多到老四海那个程度。老四海这坏蛋利用了人家的同情心,好在是人坏事不坏,虽然人是骗子可那事却是真的,这个狗东西!他哼哼着说:“你办假证花钱了,弄个真的倒没花钱,缺德!将来等我把你抓起来,最好由我来当法官,我保证能多判你两年。”
  “你先别抓我,方惠的病已经恶化了,这个身份证已经派上用场了。”老四海忽然觉得自己有点儿气短,立刻又横起来了,“假亦真时真亦假,假的需要花钱,真的也需要花钱,我花了时间就等于是钱。在社会上混,你有个名义,我没有,这就是你我的表面区别。法律保护好人可也保护坏人,我是骗坏人的钱去帮助好人,这就是你我的本质差异。”老四海是真希望和这个警察多聊几次,这家伙能激发出自己内心深处的很多玩意儿。
  “少说好听的,你主要是帮助你自己。”
  “我是达则兼顾天下,穷则自善其身。”老四海小孩一样争辩起来。
  “你就会捡好听的说。”老景呵呵冷笑着,居高临下地说,我审问过好几个与你有牵连的罪犯。虽然没有确凿的证据,可我估计你小子手里至少得有好几百万呢。有那么多钱你却只建了一所希望学校,只帮助过菜仁一家。嘿嘿,你还真别把自己当好人,你不像。”
  老四海干瞪着眼,想了半天才结结巴巴地说:“勿——勿以善小而不为。”
  “你结巴什么?没底气了吧?”老景见自己的反击终于见效了,立刻高兴起来。他坐到老四海身边,接着刺激他。“今天之所以和你见面,还有一个事呢。我们公安局觉得菜仁挺不容易的,已经批了一笔抚养费,你通知菜仁的孩子来领钱吧。嘿嘿,我们不放过一个坏人,也不会置好人于不顾。”
  “难说……”
  老景见他一翻眼睛,知道这小子马上就要提老爹的事了,赶紧叉开话题道:“我听说方惠一定要换肾,就没别的办法了?”
  “她不换。”老四海在椅子扶手上拍了一把,垂头丧气地说,“她说她换不起,她不能拖累人。”
  “你不是有办法吗?”
  “他们这家人你还不知道?自尊心都特别强,死拧死拧的。我说我有钱,可人家不用,人家——人家让我自己攒着,你说这钱是攒出来的?老实人才攒钱呢。可他们的脑筋就这么落后,我又能怎么办?”老四海气呼呼地说。
  “人家是正派人。”老景道。
  “我不正派,可我还是没办法。”
  “只能以家属的名义,直接把她送上手术台。”老景望着滚滚车流,脸上全是木然。
  “她没有家属了。方竹太小,难道让她签字吗?”
  老景歪着脑袋想了想,最后拍了拍老四海的肩膀。“我不佩服你,你也不是超人,你也有没办法的时候啊!啊?呵呵,这事办不成,你呀,就直接去自首吧,你不配在外面晃悠。”说完,老景站起身,慢悠悠要走。他好像又想起了什么:“这世界是美好的,值得我们为之奋斗。你说呢?”
  老四海没理他,愤恨地坐了良久。这个失魂落魄的半老警察居然还敢挖苦自己?老四海的眼睛当然不是吃饭的,他早就看出来了,老景油滑了,精明了,但意志远不如当年坚定了。为了什么,他不知道,或许是在官场混久了吧,或许是眼里的罪恶太多了,或许人一旦上了岁数都这样吧?不过老景说的也不全是废话,只有家属有权利把方惠送到手术台上去,这一点是用不着病者本人认可的。难道这家伙是在怂恿自己吗?
  金盆洗手(3)
  十天前,医生沉痛地告诉老四海,方惠的生命最多还能延续三个月,你们如果不愿意再空费钱财了,干脆就把病人直接弄家去吧,人在自己家里,或许状态还会放松些。
  老四海追问他还有没有其他办法了。医生说:“办法我早就说了,唯一的,成功率最高的办法就是换肾。当然了我们不能保证新肾在病人体内100%地能安全存活下来,可现在就这一个办法。”
  老四海找到方竹商量这件事,方竹一听这话就哭倒在沙发里了,第一个念头又是退了学去打工。
  老四海怒道:“你都二十岁了,你能不能长点儿出息呀?别动不动就琢磨退学的事。”
  方竹哽咽着说:“我也知道,就是退了学也没那么多钱呀,可要不不退学就更没钱了,我妈也就更没有指望了。”
  老四海小声道:“我有钱,不就二十来万吗?我有。可人家医院怕出意外,你是你妈的唯一亲属,必须要在手术单上签字。”
  方竹凶蛮地在沙发里打了个滚,大叫道:“我不能签,万一我妈死在手术台上就等于是我把她害了。她要是知道我还用你的钱,一定会打折我的腿。”
  老四海见这孩子不可理喻,只好再去找方惠,轻描淡写地说要动个小手术。
  方惠却一点儿都不傻,她早就从护士口中弄清楚自己的病情了。于是语重心长地拉着老四海道:“我知道他们是想给我换肾,二十多万块钱呢,加上手术费就更多了。我这不是要把你们拖累死吗?手术我不做,死了我就找菜仁去,不能让你们背一辈子债。四海呀,方竹岁数还小,家里还有几万块钱呢,能供她上完大学。你要帮我们盯住了她,她要是敢退学,你就替我们揍她,狠狠地打。”
  老四海愣了一会儿,他没想到方惠能如此坦然,人家直接就话说明白了。老四海只得道:“嫂子,您别为钱的事操心。我有钱,就是四十万我也能拿出来,我挣钱不难。”
  方惠惊道:“你不会是干了犯法的事吧?”
  老四海心道:不犯法,我哪儿挣钱去。但他嘴里却说:“您是不知道,我有一本书卖火了,挣了一大笔的版税,叫《中国丁克》。现在市面上正卖呢。”老四海说的不全是瞎话,他最近在书摊上又看见了一本庸人的书,书名就叫《中国丁克》,看样子是销路还不错,封面上说电视剧版权也卖出去了。他估计方惠一家人是顾不上理会自己的身份了,既然充当了作家就充当到底吧。
  方惠摇着头,决绝地说:“不行,你还没娶媳妇呢,我要是把你的钱花了,我还叫人吗?你大哥一辈子都不欠别人的,我总不能欠一笔死债吧?再说了,用了你的钱,我就是能再活几年也是还不起呀,就是当一百年护工,我也攒不出这么多钱来,不值啊。你写本书挺不容易的,自己留着吧。”说完,她就把眼睛闭上了,任凭老四海如何地巧舌如簧,方惠连眼皮都不抬了。
  从那天开始,老四海脑子里就无时无刻地不在琢磨这件事,没想到老景的话竟无意中提醒了他。脑子里灵光一闪,他有主意了。老四海估计老景还没走远呢,于是拿出手机,直接呼叫公安局的副局长。
  十分钟后老景还真回来了,他凶恶地瞪着老四海道:“你要是没有正经事,我现在就带你去自首。”
  老四海笑着说:“自首的事不用着急,我又不会跑。但我这个事还真挺急的,非你莫属。你认识办事处的人吗?”
  老景朝天空中啐了口唾沫,咬着槽牙道:“你小子不会是想办北京户口吧?别得寸进尺。”
  “我用不着那玩意儿,北京户口算什么呀?我就是去了美国,不出三个月我也能办出张绿卡来。哼!事情是这样的,我把所有的证件都提供给你,我本人也可以露面,你呢帮我办个结婚证。现在唯一的问题是,女方无法出面,女方不出面,办起结婚证来就会有些问题,难办。你是副局长啊,你有面子,办事处的人买你个面子,这件事就算成了。”老四海说话时很严肃,眼睛死死地盯住老景的脸,一眨不眨。
  老景果真有些意外,他研究着老四海的表情,屁股则慢慢地,一点一点地往长椅上坐去,眼看屁股就要碰上椅子面了,突然间身子又立直了。“你小子不会是想和方惠结婚吧,你是不是惦记着他们家的房子呢?是不是?我——我现在就得把你抓起来。”说着,他一翻腕子,三根手指头扣住了老四海的脉门。
  “你这人简直是脏心烂肺。”老四海厌恶地“嘁”了一声,立刻又疼得浑身乱扭。“你手上轻点儿,他们家的房子值得了一个肾吗?”
  金盆洗手(4)
  “你要捐肾?”老景马上撒手了。
  老四海立刻捂住后腰,唯恐肾脏一不小心会从后面掉出去。“我出手术费我出买肾的钱,我不出肾,钱能买来的东西为什么要从自己身上割呢?再说了,我就是想捐给她,血型、基因也不见得合适啊。”
  老景依然是满脸的不信任,斜着眼道:“他们家在金鱼池那套房子,少说也能值上三十万吧?”
  “我的钱能买几套高档公寓了,联体别墅也不算什么,我为什么要住他们家的经济适用房?那是给穷人盖的破房子,你去看看,吹口气就能塌喽,万一把我砸死了怎么办?”老四海满面轻蔑,挥着手道,“好吧,既然你满脑子坏心眼,那就再加上一条,办个婚前财产公证,方惠的婚前财产全部归她女儿所有。公证书由我来办理,我想办法让方惠签字,保证是真的。您要是愿意就做公证人,这回总行了吧?”
  老景指着自己的鼻子,万分悲痛地说:“我当你的公证人?你知道不知道你是什么人?”
  “不愿意当就算,哪儿那么多废话呀?”老四海瞪了他一眼。
  “换了肾就能恢复吗?”
  “没有百分之百的事,医生都不敢保证的事我能保证吗?”
  “那你是图什么呀?”老景一屁股坐到长椅上,歪着脑袋从上到下地打量起老四海来。
  老四海笑道:“能想出这个办法还应该谢谢你呢。我要是当上了她丈夫,我就能代表家属签字啦,我就能把她直接送上手术台啦。”
  “那,那你到底图的什么呀?”老景还是不明白。
  这回老四海不说话了,他仰着头仔细想了半天,最后吸着气说:“你看过庸人先生写的《一不留神》吗?”老景摇头,老四海接着道:“人家在书里说,猫眼里猫顺眼,狗眼里狗顺眼。我是猫,你是狗,所以你老是看我不顺眼,这事你想不明白我是可以理解的。这个事就算是报恩吧,菜仁救过我一条命。还有——其实也没什么了。”
  老景的手指头在脑门上抓来抓去,不一会儿就抓出了十几条红道子。“万一方惠痊愈了,你还真想当她的丈夫吗?”
  “离婚呀,这还不好办。”老四海心道,我当然要离婚了,只是名义夫妻,我怎么能和菜仁的老婆躺在同一张床上呢?
  老景在自己腿上捏了一把,然后又加了把劲,终于觉出疼来了。他站起来,一字一顿地说:“不管怎么说,这事终归是救人命的事,我不干涉。可你也别惦记着把我拖上你的贼船,这个事啊你自己琢磨着办。但是我会时刻关注着你小子的动静,你不要再耍花招,不要以我的名义招摇撞骗,更不许再跑我们单位去胡说八道。你听见没有?”
  老四海有点着急:“方竹不签字,我能怎么办?办事处也不能听我一个人的。”
  ()
  “你——可以,你自己想。”老景出了一头汗,差点给这骗子出了主意。他走出两步,还是不放心,“你给我记住,别耍花招。”
  老四海想了想,明白了。医生或许能看出真假钞票的区别,可这结婚证就难说了,实在不行就办张假的,或许也能过了关。当然了,证件最好是真的,有一丝希望也不能轻易放弃。
  老四海回到家里,先把自己的证件准备好了,然后给方竹打了个电话。方竹在家,老四海便直接跑过去了。
  方竹正坐在自己房间里抹眼泪呢,见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