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2 节
作者:月寒      更新:2021-02-17 03:27      字数:4814
  抬头一看,坐在堂上之人是个五十来岁的中年人,左手边坐着执笔记录的师爷,右手边坐着员外郎汤庆。车瑶记得段铭珂曾在开堂前与她说过,这位张大人乃是刑部郎中,为官如何不太知晓,做事也极为低调,低调到有些不寻常,以至于一切情况都难以打听,脾气甚是古怪。
  脾气古怪的她见的多了,任知县就是一位。
  只见这位张大人正大眼瞪小眼地瞧着堂下,仿佛想光用眼神就看透每个人的想法,待一旁的师爷提醒了,才慢悠悠道:“原告和被告都报上名来!”
  石叔还在一旁颤抖着不说话,车瑶道:“回大人,原告乃是这位老人石川,告这齐平栽赃陷害,贩卖私盐。”
  张兴言目光一凛,又转向对面的齐平,那厢赶忙答道:“大人,草民是平安镇的捕头齐平。”
  见他与马文香都尚无辩解之意,张兴言垂首看了一眼手里的状子,问:“这案子在平安镇告的可是石川,怎么到我这儿来就变成告捕头了?”
  心知刑部着手此案前定会将平安镇的审理情况阅过,车瑶不慌不忙地解释道:“大人,草民有证据证明谋杀以及贩卖私盐的都是齐平。”
  张兴言虚着眼瞧她,忽然扬起了嘴角:“你这状子里写的是要告工部侍郎齐仲则,你可知道这位齐大人是何人?”
  这话问得虽是平常,却是在暗示她知难而退。
  车瑶自然晓得,她若是指名上告这位工部侍郎,只怕接手这桩案子的人都会以为她是疯了,送不到朝廷就会被撤下来,连九牛里那个一毛的可能性都没有。
  这一点安叔也曾想到,还给她说了个关于她老爹以前的故事,说着说着就把这状纸给改了。大约也正是因为这样,刑部才敢审理。
  “回大人,若仔细看这状纸,草民并非是指齐大人贩售私盐。”车瑶毕恭毕敬地躬身道,“齐捕头的为人在平安镇无人不知无人不晓,虽然品行尚有不端之处,应不敢作出卖国之事。若非有齐侍郎在背后撑腰,决不能如此快就与蒙邑国达成协议,对方也不可能买账。”
  不等张兴言发话,马文香抢先笑道:“你这丫头说话真是奇怪,既然连你都否认齐捕头不可能贩卖私盐,又何必扯上工部这一出?”
  车瑶毫不惊慌地续道:“齐捕头虽然是受人指使,但杀人以及售盐的均是他本人,这无可抵赖。草民有确凿证据,不知可否让大人呈上公堂?”
  张兴言睨她一眼,却是露出浅浅一笑,“我当是谁这么目中无人,原来是车恒的女儿。”一言落,手一扬:“呈上来!”
  车瑶对来到京城后听到她老爹的名字已是习以为常,便走向堂上放置证物的地方取来一个残破的剑穗,正是邱逸当日从石家仓库里拾来的,举到齐平的面前问:“齐捕头可认得这个?”
  齐平白了她一眼,“不认得。”
  “那为何有人说,这是你的剑穗?”
  “爱谁谁说去。”
  马文香见状,亦是颇为冷静地取来一柄佩刀,应是齐平所用的佩刀,上面还挂着一个完整的剑穗,“这是齐捕头的刀,无论是刀身还是剑穗都是由任知县检查过的,不可能有假。”
  车瑶只是瞧了他一眼,又与张兴言道:“大人,请传证人。”
  张兴言点头应允,不多时就从二堂走来一个布衣布帽的瘦小老头儿,颤颤巍巍地走来,“噗通”跪了下来。
  众人不知车瑶究竟上报了什么,自然也不晓得此人究竟是谁,只听她不紧不慢道:“此人便是平安镇里分配衙门的刀具之人,这剑穗也是由他处理。”解释完后,她转向了那名老人,“老伯,石家仓库那间命案发生的当天,齐捕头有没有前来让你给他换一个新的剑穗?”
  老人垂着脑袋,半天才抬起头来望了望她,又瞧了眼身旁的齐平,半晌才开口:“没错。”
  他会犹豫这么久不无道理。此人是在发现剑穗之后就被邱逸找来的,本是决定开堂受审时前来作证,哪知案子呈上了刑部,就一并将他带来了京城。那位按察使大人还亲自拍着胸口保证他的“上老下小”都一定会平安,这才请动了此人。
  马文香对此自然也是没有法子,连忙转移话题道:“光一个剑穗能证明什么,齐捕头是执行任务之时不小心勾掉的,这也能当证据?真是枉你们大老远把人给找来。”
  张兴言亦点头道:“这的确不能算是铁证。”
  车瑶微微抿了下唇,似乎是在抑制住心中的紧张,又取来一柄刃口凸起的短刀,呈上前道:“大人,这就是守卫石家仓库的那名死者的佩刀,在齐捕头的身上应该有一个符合这个形状,但过了这么多天只怕已经愈合。”她幽幽一顿,瞧见马文香本是有些微白的脸上露出了得意,又道,“——请再传证人。”
  作者有话要说:  好困QAQ
  这章码的太快,有错字明天改
  ☆、「稻花香」·四
  围观的人有伸着脖子的有勾着脑袋的,皆十分好奇车瑶说的这名“新证人”是谁。
  马文香自然是最在意的一个,脑袋往二堂一瞅,瞧见一个仵作打扮中年男子走上前来。在场之人大多不识得此人是谁,唯独齐平的双目骤然一瞪,露出几分害怕之意。
  车瑶见状,心中的紧张之感又敛去几分,待那仵作跪下后,与张兴言道:“禀大人,此人是在平安镇给齐捕头验伤的仵作,可以证明他身上的伤口与这柄刀的形状完全一致。”
  此话一出,不单是马文香,连围观的安叔和初菱都睁大了眼。
  当日在平安镇的公堂之上,众人是亲眼看着这齐平大摇大摆地迈出去的,别说是验伤,连他的衣服也未曾碰到;随后此人第二天就被段铭珂带到了京城,直接送往刑部。
  马文香听罢呵呵笑了,扬着眉道:“我说车瑶啊车瑶,作伪证该当何罪你不会不知晓。在平安镇那天可是任知县亲自把齐捕头放走的,难道你随便找个仵作来就可以当证人了?”
  车瑶面不改色地望他一眼,继续与张兴言道:“张大人,此人并非平安镇的仵作,而是按察使司请来的仵作。这一点,段大人可以证明。”
  饶是马文香再傻也该知道,她口中的“段大人”便是按察使司的段铭珂,邱逸的师兄。果不其然,在这声之后,本是站在公堂外的段铭珂健步走了上来,揖手与张兴言道:“张大人,在押送齐捕头来京城时,我曾唤手下的仵作给他验了伤。虽然不算正式,但文书却是有规规矩矩地写,想必已经呈上了。”
  车瑶安静听着,目光却不停地向外面瞅,仿佛在期待着什么,却只看到了初菱与她招手。
  ……还有石听雨。
  按道理说,这些押送加上上堂作证的工作应该是由邱逸来做的,至少不会是让按察使本人上场。可现在出现在此的是段铭珂,就代表那个人……是干脆不打算现身了。
  ……明明来了不是。
  她兀自叹了口气,而对面的张兴言转头瞧了师爷一眼,摸着胡子道:“虽然不合规矩,但听听也无妨。”言罢他看向那跪在堂下的中年仵作,“你说,这齐平的伤口有何蹊跷之处?”
  中年仵作应声,赶忙答道:“回大人,齐捕头在右腿上离膝盖三寸处有一刀伤,长约一寸,且深浅不齐。这伤口很特殊,显然是死者所用的那柄刀所致,不会有错。”
  这句话一出,无疑是给车瑶吃了颗定心丸。见张兴言与汤庆都在满意地点头,马文香急道:“这刀虽然是石家独有,却是分给每一个守卫。纵然齐捕头与人起了冲突,却不一定是那名死者的吧?”
  事到如今,这番狡辩已是毫无意义。车瑶心中也明白这一点,慢条斯理地问:“那你给我说说,齐捕头是和谁起了冲突?”
  “……”这话的确是问倒了马文香。那厢干瞪着眼想了片刻,却怎也道不出个名字来,最终还是一咬牙,不说话了。
  见这位“名嘴”都无法可说,齐平一下难办了,磕着头道:“大人,草民是冤枉的!”
  “如今证据确凿,你谈什么冤枉?”张兴言睥睨他道,“那你倒是说,你有什么冤情?”
  齐平一时说不出话来,憋了半天,忽然道:“其实这次的事是我与石管家一起谋划的,他负责打开仓库,我负责把东西运走。至于私盐什么的,草民对此全然不知,全然不知呐!”
  车瑶咳了一咳。
  上一回在吕家的案子中也是出了这等情况,狡辩不成遂决定拖人下水,且由于当时她证据不足,粉蝉又是个风尘女子,若不是吕老爷还有点良心,否则她肯定无法翻盘。
  所谓吃一堑长一智,她自然记得教训,还未发话,便听得那边的石叔吓破了胆,老泪纵横:“大人呐,老夫才是被冤枉的。那天齐捕头喊我去喝酒,第二天醒来钥匙就不见了,后来又莫名其妙地被还了回来。若不是被他偷走,还能是怎么回事?”
  马文香反驳道:“既然你说是喝酒,肯定是你不清醒记错了,怎么能赖在齐捕头的身上?”
  石叔一时无法回答,只好转向车瑶求救,拼命地使眼色。
  其实说到底,若不是因为他贪杯加上好赌,断不会给齐平偷走钥匙的机会,石家也不会当上这个冤大头。车瑶默默与他点头,转向齐平问:“齐捕头,你口口声声说是石管家与你一同密谋的,那他究竟与你说了什么,又是怎么通知你的?”
  齐平方才不过是扯谎,没计较她会当真这么问,话到嘴边一时卡了壳。马文香目光一转,想了片刻忽然道:“石管家对齐捕头说,只要他杀了那名守卫,就可以无顾忌地用钥匙开仓库。齐捕头一时贪了他的钱财,才动了妄念,当晚就接到他送来的字条,说是三更行动。”
  的确,比起贩卖私盐来说,杀人的罪倒是轻一些。车瑶知晓,马文香的战术大概就是辩解不行就承认了杀人,毕竟上头有个工部侍郎坐镇,顶多吃几年牢饭。
  “字条?”车瑶刻意提高了声调,“什么字条?”
  这回连齐平都在向马文香使眼色,他却是不解,还奇怪地望了回去,“自然是通知行动的字条。”
  “好。”车瑶满意笑笑,低头俯视着脸色微白的齐平,“齐捕头,石管家根本不识字,你是知道的吧?”
  齐平垂着脑袋不答,马文香惊恐地睁大了双目。
  话说到这个份上,这杀人罪已是脱也脱不掉,围观的百姓开始悉悉索索起来,这时张兴言便一拍惊堂木,道这杀人罪已是板上钉钉,当即就准备退堂。
  汤庆拦住了他:“大人,私盐一案你还未审。”
  其实从方才开始,车瑶就看出这位张大人的异样,果然如传言所说有几分奇怪,似乎在刻意避免谈及私盐这一事。
  这也并非不好理解。
  私盐一案告的可是工部侍郎,他不过一个刑部郎中,管了是不怕丢官,不管是怕得罪人。可在这两者之间,张兴言无疑是选择了后者。
  车瑶本想着他既能定下齐平的罪,应当是个清正廉洁的父母官,可此刻他的眼神中却只有几分讶异,还夹杂着些难言之隐的意思,尴尬地汤庆笑笑:“今日本官身体不适,一时忘了此案,要不就改日再审吧。”
  ……什么。
  车瑶不可思议地望着那已经准备退堂的张兴言。
  她本是作好充足的准备要让这两桩案子在一天了结,甚至连告工部这等没把握的事也咬着牙上了。看汤庆的意思是准备帮她帮到底,可这张兴言却全无审理私盐一案的意思,看着样子,想必是不敢得罪那位齐大人。
  真是太不甘心了。
  虽然这样说,连审案子的都走了,她一个打官司的也不好干站在堂下,只好与安叔他们一同折回客栈。
  石听雨似乎留在刑部处理了什么,不多时就一脸兴奋地跑了回来,在车瑶耳边嗡嗡嗡地直叫,大抵意思是说石叔的清白已被证明了,明日就可以从牢里出来了,真是可喜可贺可喜可贺。
  车瑶一点也不这么觉得。
  石叔的清白早在平安镇就可以被澄清了,他们大费周章跑到京城来告御状,就是不想让齐平与他那位堂叔仗着权势胡作非为。可惜现在人没告成,半路上还差点被杀了,官司准确来说只赢了一半,真是要多泄气就有多泄气。
  可是石听雨还在笑。
  她看着就一肚子火。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