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34 节
作者:幽雨      更新:2021-02-17 03:26      字数:4757
  年来从未有过的感觉,那样的无助以及悲恸入骨,只能这么眼睁睁地看着她彻底走出他的生命,再也不会回头……
  他是第二天早上才清醒过来的,整个心脏似是被谁掏空了般,空落落的,却又揪着疼,疼得胃也跟着紧缩着疼,好像突然间失去了这世上最重要的东西,却又不知道是什么,只是突然就觉得整颗心都空了,他那时是真的忘了她,直到无常来寻他,然后问他,云姑娘呢?
  “云姑娘”三个字似一道闷雷,击得他整个心脏都收缩着疼。
  “安子渊,对不起!”
  “安子渊,你真的爱上我了是不是?还是你只是以为你爱上我了而已?我也想爱你呢,可是我活不了几天了,而且我也不敢爱你了。无论任何时候,我终究是被你舍弃的那个,十年前如此,十年后亦是,我都可以理解的,可是我也是会疼的。”
  “从十岁没有了家开始,我就一直是被放弃的那个,被你放弃,被萧润放弃,尽管你们对我没有任何的责任,可是我也想在我撑不住的时候,有那么一个人心甘情愿地让我靠一靠。”
  “我知道我又痴人说梦了,我走了,这段日子我很开心,真的,我只是很抱歉……扰乱了你的生活,如果可以重来的话,或者我在找上你之前就能想起我的过去了,大概我就不会去打扰你了,若是还有下辈子,希望我们都不会再遇到彼此。”
  ……
  不同的片段在大脑中剧烈地交织撞击着,伸向他的血污小手,盈满惊惧的清澈眼眸,裹着哭腔的哀求,“救我,求求你……”,“谢谢你!”怔然后唇角划开的释然浅笑,斗转星移后浅笑盈盈的绝美脸蛋,长剑刺破*的尖锐声音,那双错愕、茫然的眼眸……
  所有零散的片段似是被撕裂的布帛,狠狠地撕扯着他的意识,再慢慢串联成和她有关的记忆。
  那半个月他疯了般地找她,前所未有的焦虑和恐惧凌迟着他,就怕再找到她时,只剩下一座孤零零的墓碑。
  安子渊不知道是不是应该感谢炎璟帝的遇刺,若非他突然遇刺,他不会进这深宫里来,更不会在御花园与云娆不期而遇,乍见到她的那瞬间,他几乎控制不住将她整个紧紧压入怀中,借此感受她还活着的真实性。
  到底还是忍了下来,在她戒慎试探的眼神里,他只能告诉自己,不能操之过急。
  这些日子他借着炎璟帝的身份给她试以不同的药,她的毒却还是一点好转的迹象也没有,反倒是越来越虚弱,他从未能睡过一日安眠觉,如今,她竟又怀了身子……
  “皇上,扁太医到。”外面于公公的话语打断了安子渊的沉吟。
  安子渊在云娆唇上吻了吻,抬起头,声音已恢复成往日的低沉威仪,“宣。”
  他让扁太医过来再云娆诊诊脉,她的脉搏一向很弱,那时他便几乎诊不出她的脉搏来,如今这喜脉也是微弱得近乎没有,需很仔细地压下去才能寻得。
  这些日子他和扁太医每日都会给她诊脉,竟从未发现她已怀着身子,若不是她今日呕吐想喝酸,他才想到这一可能。
  手掌不自觉地隔着被子抚上她依然平坦的小腹,那里竟已孕育着他和她的孩子,他和她的孩子……
  光是想着那个尚未成型的孩子,心里便已被不知名的感动熨得暖暖柔柔的,一个像足了她也像足了他的孩子,该是多美好。
  “恭喜皇上。”扁太医诊完脉,起身向安子渊叩首道贺,再次打断了安子渊纷乱的思绪,“娘娘已怀着月余的身子。”
  话完又忍不住拧了拧眉,总觉得哪里不对,皇上是这半月才开始临幸月妃娘娘,怎会怀着一个多月的身子?
  安子渊望他一眼,担心吵醒云娆,让他到外面屋子,并出言叮嘱,“娘娘有喜之事不得声张出去,也先不要让月妃娘娘知悉。”
  “是。”常年在深宫里待,扁太医自是有分寸的,而且看皇上并没有怪罪月妃娘娘的意思,想来是皇上哪夜半夜溜入这月华宫中才如此的。
  “依爱卿之见,娘娘如今这身子受得住吗?”安子渊问。
  扁太医两道雪白的浓眉拧了起来,“娘娘体内的毒已经侵入骨髓,身子已极虚,怕是承受不住。”
  “所以……”安子渊凝向他,眸里带了一丝深锐。
  扁太医声音低了下来,带着一丝谨慎,“依臣之见,趁着娘娘腹中胎儿尚未成型,还是尽早把胎儿拿掉为好,娘娘此时的身体实在不宜孕育,即便日后能侥幸诞下麟儿,娘娘这身子怕是也回天无力了。”
  52章
  安子渊突然沉默了下来,许久未见说话。
  扁太医心里担忧;忍不住大着胆子偷眼看了安子渊一眼;未及瞧清他的神色;他已锐眸扫了过来;“你先下去吧,这事儿谁也别提起,包括月妃。”
  “臣明白。”扁太医谢恩退下,屋里又安静了下来。
  房间很大;很空;也很安静,即使是这种万籁俱寂的时候;即便安子渊内力深厚,也很难听得到云娆的呼吸声。
  这样的认知总让安子渊心烦莫名;挟着恐惧,却又无计可施。
  云娆还在沉睡,安子渊没有吵醒她,只是拥着她躺下,将她紧紧搂在怀中,人明明已经在怀中,却似是随时会消失般,每天一睁眼,便是先试她的脉搏,看人是否还活着。
  有时候让人绝望的不只是生死,还有那看不到头的折磨。
  ————
  云娆这一觉睡得极沉,身子本就羸弱,又怀了身子,只能靠这种漫长的睡眠来保存体力。
  她熟睡的时间愈久,安子渊心底的担忧便愈深。
  云娆醒来时已是日上枝头,一睁眼便瞧见了那张于她而言依然不算熟悉的俊脸,近在咫尺,她被吓了一跳,差点没从床上摔下去,幸亏安子渊及时伸手搂住了她。
  云娆惊魂未定地拍着胸口,“皇上不早朝吗?”
  “嗯。”安子渊轻应着,没有告诉她他已经早朝回来,只是又握住了她的手,替她把脉,然后陪她一道用膳,喂她喝药,一切都与平常无异,安子渊却没了往日那份闲淡,只是烦闷,胸口几乎被那浓重的烦闷压得喘不过气来。
  云娆敏感察觉到安子渊的异样,这样的异样是从昨夜她呕吐时开始的。
  她没有询问他,只是趁着他去御书房时召来了扁太医,让他替自己把脉,而后询问他自己的身体状况。
  扁太医遵从安子渊的吩咐,没敢将她怀孕的事告诉她,只是说她身子虚弱之类的话,并不动声色地给她开了安胎药。
  翠西熬了药过来,云娆闻着那药味,很容易便察觉出异样来。
  她是常年喝药的人,刚喝了口便察觉和她往日喝的药完全不同。常年在幽冥谷待,又是身体带病带毒之人,云娆多少是通些医理的,那药味让她想到了骨筋草,温脾安胎的药。
  安胎?
  手不自觉地抚向平坦的小腹,想到了这几日的反胃嗜酸,以及昨晚炎璟帝给她把脉后的那个拥抱和吻……
  竟已怀孕了吗?
  云娆也说不清自己此时是怎样的感受,很奇妙,她从未想过有朝一日她会有当母亲的一日,可如今,平坦的肚子里,竟已有一个小小的生命。
  有种感动的情绪暖暖慰慰地从心底划过,柔软而美好,只是这样美好的情绪很快被胸口涌起的绞疼撕碎。
  云娆自入宫后便几乎未再毒发过,她几乎以为这辈子都不用再经历这种钻心的疼。
  云娆疼得弯了腰,端着药碗的手无力垂落,“哐啷”的脆响,碎瓷满地飞溅,刺耳的声音让甫从御书房过来的安子渊尚在院外便已清晰听到,而后面色遽变,在惊惶恐惧从心底窜起时,他已快步奔了过去,刚推开门便见云娆正蜷缩着身子躺在小蛮怀中,小小的身子痉着,面色苍似雪。
  “云娆。”一声急呼,安子渊已过去将她抱入怀中,颤抖的手轻拍着她的脸,素来平稳的声音也带着颤意,“云娆,云娆……”
  一遍遍地唤着她的名字,拍着她的脸。
  云娆勉强抬起头,极力压抑着体内的遽疼,冲他挤出一个笑,“安子渊,我还以为你要一直这么瞒我下去。”
  声音虚弱得几乎说不出完整的话来,安子渊还是听清楚了,只是箍紧了她的腰,手臂轻颤着,“对不起。”
  弯腰将她抱回床上,失控地冲着曲小蛮和翠西喊,“宣御医啊,还在等什么……”
  云娆艰难地拉住他的手,想要阻止他,却发现有些力不从心。
  “云娆,你别乱动,乖乖躺着。”安子渊反手握住她的手,低声劝着,声音不知不觉中就带了些颤抖。
  小蛮上前来提醒,“皇上,有没有寒池?”
  “有……”安子渊似是恍悟,弯腰就要抱起云娆,却被云娆用力反握住了手,眼泪突然就流了出来,声音也带了些哭意,“不要……我不要泡。”
  她的身子经得起寒池的冰冷,肚子里的孩子却不行,她不愿刚知道那个孩子的存在,第二日醒来时却要面临失去他的可能。
  “安子渊,”她的手死命抓着他的手,“反正我也活不了,我能活多少日,便让他跟着我几日,我不要他先走。”
  作者有话要说:我想把云娆写shi了再写一个重生甜蜜的故事肿么办,泪奔,话说大家能接受这样的结局吗……
  53章
  安子渊目光复杂地望着她;反手紧紧握住她的手;他以为她不知情的,却不知道其实最通透的该是她自己,身体里多了个小生命,还有谁比母亲更能体会这份奇妙;她和他的孩子;他又怎么忍心失去,只是若是非得在她和孩子间做出选择的话,那他必是只能选她,只要她,哪怕这辈子她都无法再孕,他也只愿她能活下来。
  以前考虑她的身子,每次欢爱后都会让她喝药,怕的便是这意外怀孕,却没想到唯一一次没有喝药,却造成了如今的两难境地,她身子本已虚弱之极,他是真的怕,她腹中的孩子会彻底将她拖垮。
  如今看她绞疼难忍,他连唯一能让她减轻痛苦的方法都不能用,心里也不好受,偏偏无法替她承受半分苦痛,只能紧紧将她搂在怀中,任由她瘦小的身子在怀中痉挛颤抖,却无计可施。
  扁太医来了又被他骂走了,虽是宫中名医,对于此毒却是无计可施。
  云娆疼得整个身子都在颤抖,牙齿上下打架,整个人抖抖索索的,意识也渐渐恍惚着,却是死死抓住安子渊的手腕,生怕他真的将她送到寒池中,疼得难受时,便忍不住抬起干瘦的手腕想要咬住,安子渊颤抖着手将她的手拉了下来,想也没想便将自己的手送到她口中,任由她咬,心慌到极致时,早忘了可以给她塞块毛巾。
  体内的疼到顶点时,口中的力道是完全没办法自控的,咬着咬着时,云娆只觉得满嘴血腥,不知不觉间已将他的手掌咬破,血沿着她吞咽的口水一丝丝流入腹中,腥浓的味道让她的意识稍稍清醒过来,挣扎着将他的手推开。
  安子渊看着她唇角上沾着的猩红,在苍白如雪的脸上更显触目惊心,手早已没觉得疼,只是觉得心疼难忍,头一低,低低地吻上她的唇,就着她口腔里的血迹翻搅着她的唇舌,真希望,能这么一直吻下去……
  吻着吻着,却只觉脸上一阵湿润,温温热热地滑下,落在紧紧相贴的唇内,没入唇中,苦涩的味道在彼此唇舌间蔓延,夹着未散的血腥味,仿似催情的春%药,让彼此的纠缠越来越难分难舍。
  云娆不知道脸上的湿热是他的还是她的,只是这么吻着吻着,气息仿似一点点地从胸中挤走,连带着胸口的绞疼也被一点点地稀释,整个世界只剩彼此熟悉的气息,再无其他。
  也不知过了过久,彼此的气息都渐渐喘了起来时,安子渊才慢慢放开了她,手掌拖着她的后脑勺,压着她的头将她压靠在胸前,就这么紧紧将她揉在怀中,云娆鼻息间都是他身上穿透而来的熟悉气息,头被他压着,她看不清他此时的神色,他也不让她看。
  “云娆。”安子渊唤着她的名字,声音有种异样的低沉沙哑,轻轻柔柔的,似是轻羽扫过,滑入心间时,便荡起了一丝久违的涟漪。
  “嗯。”云娆轻声应着,下意识地抬头望她,却被他的大掌压着将她的头移向别处,不让她看他。
  他不让她看,云娆便不看,只是安静地倚靠在他的胸前,低声开口,“安子渊,你为什么还记得我?”
  她从未问过他,为什么还会记得她,忘忧散的药效她是亲自试用过的,她把她的过去忘了十几年,后来还是阴差阳错下,毒发时浸在寒池里,戴在身上的麒麟扳指便在月色下发出诡异的绿光,她那时的记忆是不清明的,只是在不清明的意识里,却将原本破碎的片段串联成了完整的记忆,麒麟扳指有奇效,她是误打误撞验证过了的,只是安子渊又怎么会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