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7 节
作者:冬冬      更新:2021-02-20 20:13      字数:4712
  一张名片,递给周若琦,笑道:“我叫韩丹,是雨原影片公司的老板。今后你的演艺事业,就由我来替你发扬光大。”
  周若琦听韩丹说得潦草不清,还来不及细问,韩丹便挥了挥手,说了句“改日再来与你细谈”,便匆匆离去。她走到门口,看着韩丹进了电梯,脑子里乱糟糟的,理不清头绪。待电梯开下去,对面的门便开了,阿锋走了出来。周若琦知道,阿锋一定是在门背后看着,确认韩丹离开后才出来。她抱着胳膊,依着门框,问道:“孟柏衡又在搞什么名堂?怎么忽然弄出一个影片公司的老板?”阿锋走到近前,面无表情地说了一句:“刚才那个人,是吴承浩的外甥女。”
  周若琦自然是知道吴承浩的。浒帮大佬,比起孟柏衡和龚嘉诚都大了些岁数,而且资格更老。她在百乐门的时候曾听人说,孟柏衡、龚嘉诚、吴承浩,三个人相互提防,又联手合作,形成制衡的局面。
  明明是孟柏衡操纵着她,如今却又让她入了吴承浩外甥女的影片公司,这究竟是为什么?阿锋似乎看出周若琦心里的疑虑,开口道:“我曾经救过韩小姐一命,所以她一直把我当做是朋友。她看了那部电影,觉得你很有潜力,我又替你说了几句,她便决定让你进她的公司。”周若琦苦笑一声,摆了摆手,无言以对。
  她只是一个提线木偶,顺着孟柏衡的心意,在台前演着戏。孟
  柏衡想要她怎么演,她便怎么演。她不知道剧本,不知道下一步的剧情是什么,只能被他操控着,茫茫然的,一步一步演下去。
  ☆、第二十三章
  韩丹替周若琦安排的第一份工作,便是出席电影的庆功舞会。按照韩丹的意思,要周若琦在台上演唱一首歌曲,务必要惊艳亮相。周若琦是不擅长唱歌的,过去在百乐门,看莉英站在台上唱歌,似乎是一件很容易的事,但真正轮到她上场,她便有所畏惧。
  练习是必须的,韩丹替她请了老师,日日辅导她唱歌。又请了裁缝,替她量身定做新衣。裁缝带着瓶底厚的眼镜,量尺寸的时候神情严肃,仿佛在进行一项极为神圣的工作。周若琦受到裁缝的感染,不免也觉得感动。这是她第一次真正地出场。电影里的那几个镜头不算。电影是扮演别人的,而那个夜晚,她将扮演她自己。
  她向韩丹要了一张入场券,是想给傅子谦的。阳光明媚的午后,她坐在咖啡馆。临窗的位子,可以看见大街上的车水马龙。咖啡的香味浓郁,让人心情愉快,留声机里放的唱片,是一首不知名的外国歌曲。女子的声音低沉,缓缓地唱诵,弥漫着淡淡的忧伤。她看见他穿过马路,朝这边走来,瘦而高的身影,俊美的面容,是她所喜爱的。
  傅子谦走进咖啡馆,光线立即暗了许多,使得他的视线变得模糊。努力适应着光线,寻找着她的身影。他看见她从座位上站起来,穿着阴丹士林旗袍,长发披肩,略微带一点卷,正笑盈盈地朝着他看。简简单单的打扮,并无过多首饰,是一个小家碧玉的模样。在这一瞬间,他仿佛能看见日后的柴米油盐酱醋茶,是日常的平淡。
  待他在她面前坐下,她取出入场券,递给了他。他低头看了许久,并不作声。她察觉到,便笑问:“不想去吗?”他摇了摇头,将入场券收起来,笑道:“是你第一次登台亮相,我自然要去捧场。”她握着杯子,指尖轻轻敲击着,微笑道:“我有些紧张。若你在台下,兴许会好一些。”他伸出手,握住了她的手,认真道:“你放心。我一定会去。”
  有了他的这句话,她便安下心来,一心一意地准备着舞会上的节目。裁缝店送来了新衣,是一件素白色的旗袍,上面绣着点点蓝色花朵。她换上旗袍,望着镜子中的自己。头发梳得齐整,在脑后盘了一个发髻,露出耳朵,干干净净。妆容极淡,几乎是素颜,少了几分妩媚,多了几分纯真。
  在后台等候的时候,周若琦依旧是有些紧张。韩丹嘱咐了她几句,便走到外面,与熟人应酬。她一个人坐在那里,心跳得很快,手心微微冒汗。低下头,盯着自己的皮鞋,深深地呼了一口气,让自己镇定下来。
  “第一次演出?”一个女子的声音在周若琦身后响起。周若琦抬起头,见一个姿色美艳的女子依窗而立,她穿着绛紫色旗袍,卷发似海浪一般垂下,笑容
  极其妩媚。周若琦微微一笑,点了点头。她便袅袅地走了过来,在周若琦身边坐下,笑道:“我第一次登台演出的时候,还是一个天真的少女,那时的紧张,并不亚于今日的你。等到多年以后,你回过头看看,就会觉得其实这一切都不算什么。”她说得一口京片子,笑靥如花,显得极其美好。周若琦与她闲聊了几句,紧张的心情微微舒缓。她问周若琦:“你叫什么名字?”听得周若琦的名字,她点了点头,笑道:“琦这个字,是美玉的意思,甚是美好。”顿了顿,又道:“我叫李香兰。”周若琦笑道:“幽兰香飘远,松寒不改容。”李香兰若有所思,淡淡笑道:“并不是你想得这般美好。”
  周若琦觉得这个名叫李香兰的女子带着一股忧愁,可她又不知究竟。只是陌生人而已,她没有多问。恰韩丹从外面进来,招呼她准备登台,她便与李香兰挥手再见。
  待走在台前,才放松下来的心情,一下子又紧绷起来。周若琦的脸开始发烫,腿微微颤抖。韩丹推了她一下,压低声音道:“快一点。他们都等着呢。”周若琦咬了咬牙,硬着头皮,走上了舞台。
  灯光极为耀眼,照在身上,带着一股温度。她站在麦克风前,望着台下的人群。灯光太刺眼,她看不清。音乐声响起,是歌曲的前奏,她匆匆地扫视着人群,并未找到傅子谦。
  他说过回来,他让她放心。可是,她找不到他。她的心一下子变得空落落的,思绪涣散。音乐的节奏一拍一拍的,提醒着她,立即就要演唱。她对他抱有太多的希望,希望有多少,失望便有多少。
  视线收回的那一秒,她看见孟柏衡的脸。他站在人群的前边,微笑着看着她,举起手中的酒杯。她看到他,仿佛是溺水的人抓住救命的稻草,顿时觉得安全。尽管他站在台下,一言不发,可依旧让她觉得安心。
  “好花不常开,好景不常在,愁堆解笑眉,泪洒相思带,今宵离别后,何日君再来……”周若琦微笑着,缓缓地唱着这首歌。她唱歌的时候,脑子里却浮现莉英的身影。这是莉英在百乐门所唱的最后一首歌,她死在那个夜里。周若琦忘不了莉英惨死的样子,心中悲痛,歌声也因此变得伤感,带着幽幽的悲哀。
  一曲歌罢,台下响起掌声。周若琦的眼里泛着泪花,在灯光下,一闪一闪地发亮。她走下舞台,韩丹兴匆匆地迎上来,笑道:“唱得很好,竟是发挥最好的一次。”周若琦笑了笑,转头看观众的时候,见孟柏衡立在那里,正朝着她笑。她看见孟柏衡身边的女子,高挑的身材,妩媚的容颜,是她的旧识,张姐。
  不知为何,周若琦心里有些不快,她想回后台去,但韩丹拉住了她:“哎,孟老板
  招呼你过去呢。”周若琦冷冷道:“我不想见他。”韩丹责怪道:“这怎么可以?你难道不知道孟柏衡在上海的地位?怎么能得罪他。”看来韩丹并不知周若琦与孟柏衡的关系,周若琦看了韩丹一眼,又转头看了孟柏衡一眼。难道只有她才看出孟柏衡笑得不怀好意?
  周若琦走到孟柏衡和张姐面前,并不看孟柏衡,而是笑着与张姐打招呼:“张姐,好久不见。”张姐挽着孟柏衡的胳膊,对周若琦点头笑道:“好些天未见,竟然出落得如此动人,看来还是孟先生会调教人。”周若琦笑道:“孟先生不光光会调教人,他呀,最拿手的是折磨人。”孟柏衡呵呵笑道:“我怎么折磨你了?”周若琦听他话中有话,不免脸一红,也不答。
  舞曲响起,来宾纷纷走下舞池,开始跳舞。张姐对孟柏衡道:“我今天有些乏累,不想跳舞了。”孟柏衡便朝周若琦微微欠身,伸出手,请她跳舞。周若琦大大方方地把手搭在孟柏衡的手上,随他一起走下舞池。
  他的手搂着她的腰,与她一同随着音乐,缓缓地踱着步子。她已经很久都没有跳过舞,如今踩着舞步,想起过去的种种,不免有些感慨。他俯□子,在她的耳边笑道:“你跳得真好。”她抿嘴一笑,扬了扬头,道:“那是自然。”过去在百乐门,她是跳得最差的一个,可如今在这里,她算是跳得最好的一个。她对她道:“她们都是业余的,如何与我这个职业的相比。”他听了她的话,哈哈笑起来。她瞪了他一眼,嬉笑着问道:“你和张姐是老相识了?”他点了点头,嗯了一声,道:“的确。我们在很久很久以前就认识了。”
  周若琦不禁浮想联翩,或许张姐是孟柏衡的旧情人。可既然是情人,为何还要抛头露面在百乐门工作?或许张姐跟她一样,也是孟柏衡的提线木偶?孟柏衡拍了拍周若琦的头,笑道:“别瞎想了。”周若琦白了他一眼,但心里还是惴惴的,因他总是能猜透她心思的缘故。
  舞台上的灯光再次亮起,李香兰走到麦克风前,朝下面的人群微笑。她开口唱歌的时候,周若琦愣住了,这歌声婉转动人,极其美妙。她赞叹道:“美人美声。”孟柏衡则不以为然地嗤笑了一声。她抬头白了他一眼,在心里骂他不懂欣赏。他低下头看她的时候,她知道,他又猜出了她的心思。
  孟柏衡走到舞池外,靠着墙站着,给自己点了一支雪茄。他望着台上的李香兰,对周若琦道:“你猜猜,她是什么人。”周若琦盯着李香兰看了许久,依旧不明白孟柏衡的意思。孟柏衡吐出烟圈,笑着拍了拍周若琦的头,道:“她呀,是日本人。”
  日本人?周若琦看着这个穿着中式旗袍,唱着中文歌曲
  的李香兰,实在是无法想象,她居然是日本人。孟柏衡叼着雪茄,歪着嘴笑了笑,回到张姐身边去了。周若琦站在那里,心里一阵一阵寒上来。
  ☆、第二十四章
  等他,他却没有来。周若琦憋着一股气回到家里,甩掉高跟鞋,一屁股坐在沙发上,气傅子谦不守信。没有开电灯,屋子里黑漆漆的一片,静得令人心寒。窗外有电车的声响,应该是电车回厂,不远不近地传来,更突显了她的孤独。
  李妈听见声响,披衣起身,替周若琦开了灯。突如其来的光线,刺痛了周若琦的眼睛,她用手遮挡着灯光,不耐烦地吭了一声。李妈道:“有个傅先生打电话来找你。说是让你回家了,就给他回个电话过去。”周若琦点了点头,有气无力地“嗯”了一声。
  已经是深夜,应该已经入睡。但周若琦生傅子谦的气,一把抓起话筒,拨了号码。在这样静的夜,电话铃声会惊扰他的好梦,也算是对他失信的报复。周若琦想象着他从梦中惊醒的模样,不免觉得畅快。
  “喂。”他立刻接了电话,仿佛一直守着电话机旁。她倒是愣了愣,道:“是我。”他的声音有些沙哑:“我知道。我一直在等你的电话。”她不知道该说什么,只听得他道:“对不起。我没有去看你的第一次演出。”她笑了笑,道:“没事。”他沉默了一会儿,开口道:“今天,我父亲带了一个年轻的女人回家。是个舞女,母亲很生气,一直吵闹着,我不得不在家安稳他们的情绪。”她听见“舞女”这两个字,有些刺心,尴尬地笑道:“伯父和伯母多年的夫妻情分,终究不会因为一个舞女而生分的。”他苦笑了几声,道:“父亲是打算要她做妾。一个比我还要年轻的女人,呵。像我这样的家庭,连我都觉得厌烦,你大概也嫌烦吧。”
  她安慰了他几句,却又想起自己的那个家。其实贫穷并不是最可耻的,可耻的是她曾经的职业。她不曾与他说过她自己的家,其实也是这个缘故。但若她想要继续与他交往下去,终究有一天,不得不提及家庭。她在等待,等着自己攒够了钱,就脱离孟柏衡的控制,然后搬到一个没有人认识他们的地方,再把傅子谦带回家。似乎是一个渺茫的希望,但她却是真切地期盼着。
  他再次约她去他家,因为他母亲想要见她的缘故。她想了想,终究还是答应了。虽然气他没有如约而来,但一听到他的声音,她便原谅了他。再听他讲诉家里的烦心事,她只剩下怜惜。他与她约在十一月三十日,她听到这个日子,心里咯噔一下。
  她想,她是真的陷进去了,不然也不会变得这样傻。
  韩丹给她安排的新工作,是灌录唱片。没有新歌,全部都是翻唱。精心挑选一些名家的作品,让她学习。一来是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