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38 节
作者:扑火      更新:2021-02-20 18:59      字数:4718
  「姑姑,您多保重!」
  所以当姑姑还没有给我们送到人市和妓院还没有和我们分别还在岸边刚刚接到我们的时候,当我们还在咸湿的海风中站着冷得浑身打哆嗦脖子缩得像只病鸭或是瘸腿鸭一样当我们刚刚进入你给我们带领的梦境的时候你在礼貌、和平和尊敬地征求我们的意见:
  「我们现在开始好吗?」
  我们能说什么呢?我们只好用三天没吃饭剩下的最后的力气异口同声地大声说──以表示我们对你的信服和反尊敬──你敬我们一尺,我们就敬你一丈──:
  「好,我们开始吧!」
  还有人大声说:
  「不开始还站在这湿冷的海岸上干什么?」
  「只要能离开这里,只要事情能起变化,到哪里都比停留在这里强!」
  ……
  于是我们的天鹅和姑姑微微一笑,便带领着我们开始了──把舞台上的帷幕轻轻拉开了。不开幕不知道,一开幕真让我们吓一跳,原来姑姑带我们要去的地方,并不像我们想象得那么可怕,不是要带我们去人市和妓院,而是又回到了我们熟悉的家,在那里用温水和柔软的毛巾就像少妇的母亲对自己的婴儿一样在澡盆里给我们洗洗干净──先给我们洗洗头发和耳朵背后,又用婴儿的搓澡巾给我们搓了搓全身,然后把我们按到莲花一样的水喷子下,再一遍肥皂和冲一冲水,最后用柔软的干毛巾给我们擦干,给我们换上干净的内衣和外套,才开始拉着我们的手带领我们去参加成年人的假面舞会。真的是带我们去跳舞吗?现在我们担心的已经不是去人市还是妓院了,而是对这幸福和温暖的现实有些怀疑。不会暂时骗我们一下让我们白高兴一场吧?不是跟我们闹着玩呢吧?不会一开始说是去剧院和舞会但是到了Party或是俱乐部门口再临时变卦临时编一个理由又让我们回来吧?──如果是这样的话,还不如一开始就把结果告诉我们呢。──还有,谁知道你在剧院门口会碰上一个什么人呢?这个人会不会引起你的节外生枝呢?──过去在我们童年的时候,俺娘带俺去看戏和电影,可经常遇到这种情况──也许一开始你们是普通的见面寒暄我们并没有在意认为寒暄过去我们马上就去看戏或是看电影了,没想到你们聊着聊着就聊到一个共同关心的话题,就站在一根电线杆子旁边或是一盏路灯下聊得起了兴,,就拉开架式长篇大论地聊了起来,聊着聊着还变换一下身体的姿势,聊着聊着就把我们给忘记了,就把我们盼望的戏和电影给忘记了。这时我们的小手还拉着娘的手呢,我们幼小的心灵估计戏早已开锣电影已经演到一半了。我们仰着可怜的小脸既有些急躁又不敢发作,我们不知道她们的话题已经深入到什么程度还要深入到哪里去,我们不敢开口问这话题什么时候结束今天这戏和电影到底还看不看了──操你妈的!──如果我们怯生生地问起话题的结束和提醒电影的开始,聊到兴头上的娘肯定会不耐烦地答:
  「今天的戏和电影不看了!」
  对你连一句道歉的话都没有──比这更坏的结果是,你的这句提醒非但没有达到结束谈话的目的,反而使她对聊天的环境有些觉醒呢。她会突然拦腰斩断话题对喋喋不休的对方说:
  「咱们索性离开这里,到我家去聊吧?」
  这个时候你可就哭都来不及了。你连唯一的一点能赶上戏或是电影尾巴的希望都没有了。第二天你到了学校,看到全班的同学都像优雅的上流社会的女人一样在那里谈论着昨天的戏剧、电影或是音乐会,你一边藏在墙角恶毒地看着他们,一边在嘴里骂:
  「娘,我操你妈!我再不准备跟你们这些自顾自的王八蛋过下去了!」
  但是到了晚上,你不还是背着书包回到了家和那些王八蛋过下去了吗?姑姑,现在你牵着我们的手出门看戏我们高兴,但是停一会儿不会让我们像童年一样狗咬猪尿泡空喜欢一场吧?中间会不会出岔子呢?我们现在担心的已经不是事情的结果,而是我们所要走的路途。但我们又像当年不敢仰脸打断娘的谈话一样,现在也不敢将我们的担心和疑问提给姑姑──也许本来她没有这种想法,我们的提问会不会转化成对她的一种提醒呢?虽然我们现在跟着姑姑走向幸福和欢乐不需要我们做出半点努力也不需要受苦──不像跟着前三只小天鹅那样,但是我们欢乐的笑声里和向日葵一样的笑脸里,也有跟着前三个小天鹅时所没有的思想负担呢。──就是我们所想的这一切,也没有逃出我们可爱的尊敬的──我们怎么称呼和感激您才好呢?──寡妇.包天姑姑的眼睛,她虽然还是一个人见人爱的少女──即使她是一个寡妇也不愁再找个好人家还保持着良好的线条和体态,但她的思想和体谅体贴别人的态度又是多么地成熟呀,她一眼就看出了我们孩子的幼稚的恐惧和担心,而且她不等我们终于憋不住去尴尬地提问利用过程的延长给自己一个提神和吊胃口的机会──她以为抓住孩子这样的机会就太肤浅和没有意思了,她已经微笑着大度地主动捅破窗户纸说:
  「我已经知道了你们的担心(这个时候我们羞红的小脸是多么地不好意思呀),我也有过童年──在我寡妇和包天还都是单体人时候,我们也跟可恶的母亲去看过戏和电影,在去看戏和电影的路上也有过相似的经历(她是多么地可爱和会做思想工作呀,我也知道通往剧场和电影院的路上比通往地狱之门的路上还要充满着多变和陷阱。这是一条充满艰难险阻的征途。──但是,我要提醒大家的是,今天不同往日,路同而道不同:一,现在带你们去看戏或看电影参加舞会的是你们的姑姑而不是你们可恶的母亲──日他母亲的!──;二,过去的一切担心和艰难险阻都是在现实中,而现在你们不要忘记一个前提我们不是在现实而是在梦里,在梦里是不会出现来跟你母亲或是姑姑聊天的阿姨或是叔叔的;没有对手,何聊之有?这里没有阿姨和叔叔,也没有阿猫和阿狗!(姑姑说到这里,幼儿园所有的孩子都在那里欢呼起来);三,梦和现实的主要区别在于:现实中的时间都是一分一秒度过的,而梦中的时间从来都是对现实时间的压缩,一场白日梦仅仅十分钟,但你就可以度过现实的一生呢,你就可以蚂蚁缘槐夸大国呢;等你一觉醒来,一锅小米饭还没有焖熟呢;更别说现在是在合体姑姑给你们提供的合体梦之中了──合体的花草之梦。如果大家对路途还有些担心的话,我们甚至可以在梦的编排和剪接上把这一段给删去或剪去就是了。刚刚你们还在幼儿园,下一个镜头就让你们直接在成年人的舞厅好不好?」
  我们所有的孩子都在那里雀跃欢呼,都在那里异口同声地答──就像慌里慌张的逃犯在捕快的追赶下听到窝主要把他藏着地窖里一样马上感激地答:  「大爷,这样最好!」
  就像一个穷人到了大饭店侍者问他要不要辣子一样马上感激地答:  「大爷,这样最好!」
  姑姑甩了一下自己的辫子,马上就动手了,果然就把我们的路途和将要在路途上遇到或者本来就不会遇到的情况给省略和剪掉了──我们眼看着她坐到剪辑机前拿起了剪子;剪完之后又问我们:
  「这下放心了吧?」
  这个时候我们倒为我们的幼稚和杞人忧天有些脸红和不好意思了,于是我们有些自嘲和顺坡下驴地笑着说:  「这下我们放心了!」
  「姑姑,我们还是一群孩子,我们刚刚进入你布置的梦境,假如我们有什么矫枉过正的地方,还得请您老人家原谅!」
  姑姑挥了挥手,就将这不愉快的云雾给赶走了。我们梦里的云雾漫山遍野,不在乎丢掉这一块或是那一块;我们的片子处处精彩,不在乎剪掉这一节或是那一节。姑姑接着还进一步体谅我们呢,怕我们受这自己制造的多余情绪的影响,倒是又将自己牺牲一把和我们开了一个玩笑──她仅仅是为了让我们忘记自己的缺点而开始说明她也是有缺点的。她开玩笑说:
  「我现在倒不是担心路途,我倒是担心你们中间有没有人跟着姑姑走是勉强的呢?是不是还有不食周粟和担心寡妇门前是非多的人呢?如果是那样的话,我也就犯一个小心眼丑话说到前头,趁着现在梦还没有完全开始和我们还没有出发,您也可以退下来嘛!」
  接着用头转着圈地查看我们。这时我们又自我解嘲地笑了,又像逃犯对就要窝藏自己的窝主现在我们不提出问题窝主倒是提出「你凭什么就相信我呢?就往我的洞子里钻呢?就不怕我出卖你吗?」的问题一样,我们一边听着追捕我们的清兵的脚步声越来越近,一边撅着我们的屁股顾头不顾屁股地往洞里钻:  「大爷跟我们开玩笑了。」
  现在我们在梦里说:  「姑姑跟我们开玩笑了。」
  开完这个玩笑和打完这个岔子,插完这个科和打完这个诨,我们立马、迅速、没有过程当然也就没有障碍地就直接进入成年人的舞厅开始无拘无束地参加成年人的假面舞会了。说起来我们还是对这梦里的假面舞会毫不了解呀。说起来我们来的时候还只是怀揣着一种热情而缺乏思想和知识准备呀。当一个事情还没有开始的时候,不管事先我们怎样地猜想和假设,我们穷其心志和尽其毕生之力,最后事情的结果总是出我们意料。对于梦中的假面舞会,我们在幼儿园猜想了许多,但幼儿园的经验用到成年人身上,怎么能猜想出它的含义和分量呢?但我们又想到,虽然梦中和现实断然不同,它们之间有着天然的分别和断裂,但是我们还是能从这断裂的裂缝之中看出它们除了断裂之外还有一种天然的联系呢。我们的寡妇.包天姑姑并没有否认这一点。我们不知道我们现实的所作所为对我们的梦会有什么冲击换言之会带来什么麻烦。当我们要弄清现实和过去对我们梦的冲击的时候,当我们分析和否定着它给我们的梦带来的负面和消极影响的时候,毋宁说它是现实和过去中的印象对我们的梦会有一种什么习惯的和理所当然的类同、复制和克隆呢?──而这些,恰恰是我们在梦里需要克服的呢。当我们认为梦中的假面舞会是不是就和我们以前在现实中见到的譬如我们的爹娘在一个晚上把我们留在家里或者是寄存到邻居家里去参加的那种一人戴一个假面具在假面的掩护下就可以更好地来发泄自己的风骚和冲动的那种舞会呢?──的时候,我们已经和梦中的假面舞会背道而驰了。我们只是觉得,过去大人玩的游戏,现在终于轮到我们小孩玩了;过去不让我们玩的游戏,现在姑姑开恩,终于让我们玩了一回;过去在现实中与小孩无缘的理想,现在终于在梦里实现了──我们的寡妇.包天姑姑,背着我们的父母,带领我们玩了一场不该玩的游戏。你说这能不让我们开心吗?你说我们能不感激姑姑吗?我们就是带着这种朴素的感激和没有超出我们想象和意外的心情来到假面舞会现场的。我们是带着一种报恩的心情跟着我们姑姑大踏步前进的。姑姑,请你放心,我们在这不该来的舞会上一定要为你争口气,一定不让你感到带领我们失面子,我们一定要像大人那样显得文质彬彬和人模狗样,我们不由得都抖落了一下自己的拖地长裙和挤捏了一下我们晚礼服上的蝴蝶结。出于对寡妇.包天姑姑的感激,我们甚至仰起葵花一样的小脸开始唱歌:南飞或是南非的大雁,请你快快飞或是慢慢飞,请你祝好人一路平安,请你捎个口信到北方或是斯德哥尔摩,我们有多少知心的话儿要对姑姑讲,我们有多少贴心的歌儿要对姑姑唱,姑姑的孩子,永远感激和忠于姑姑。当姑姑看着我们在灯光闪烁的成人舞场里泪光闪闪,她也禁不住有些感动了。她俯下身挨个吻了一下我们的头说:
  「看得出来,孩子们过去是多么地不容易呀!」
  又对在舞场里来回走动现在正好走到我们身边的一个已经戴上假面的大人说:
  「全是因为对过去的担心和恐惧呀。」
  那个假面的大人对她理解和优雅地点了点头,然后才端着她(他)(它)的酒杯离去了。临离去之前,还礼貌地对姑姑当然也就是对我们说了一声:  「对不起。」
  或是:  「可以吗?」
  我们当然懂事地和姑姑异口同声地答:  「当然。」
  虽然我们也从姑姑对外人说这件事的本身就看出她有拿这事──我们的神色和表情──来说事的嫌疑,但是不管从姑姑的整体表现来讲,还是我们刚到一个不该去的地方现在还处在可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