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14 节
作者:扑火      更新:2021-02-20 18:59      字数:4700
  的行列旁说快板或是敲大鼓,我们鼓舞着别人也鼓舞着我们自己的信心。在别人还没有感动的时候我们自己先感动了。我们在阳台前欢呼。拿进去的是石头,等她出来我们就再也看不到石头了。我们已经觉醒了。我们已经感悟了。虽然我们嗓子都喊哑了,我们脸上落满了尘土,但我们的情绪始终一浪高过一浪。我们觉得我们的心都被掏空了,我们人人作为一个个体淹没在人群中,但我们感到一身轻松。欢呼之后,我们开始有节奏地集体鼓掌,接着就看台上的、被欢呼的人如何给我们回报和表演了。我们的转变已经完成了。我们戴着红领巾背着书包回家。接着就看阳台了。就看莫勒丽而不是看美眼.兔唇了。我们已经将手里牵着的猴子给变换了,我们手里的镗锣已经敲过了,接着就看新的猴子出来表演了。但是,群众的情绪发展到这里又容易向恶劣的方向转变,后来在我们一个个群众的回忆录中大家也承认,历史一到转换的时节,一到大革命运动蓬勃开展的时候,在我们欢呼、跳跃、游行和示威之后接着我们要做的可就是在打麦场上哄抢,这时我们马上有了玩世不恭接着看你怎么办和有些要看你下场的味道了。这个时候历史的责任和民族的去向我们倒是不大关心了。我们已经开始赌气。我们忘掉了我们的目的。一切又开始违反我们的初衷。当然这个时候我们不自觉地也给猴子留出了更大的可以钻空子的余地。但是从古到今,从中到外,没有一个猴子能利用这一点。古今中外,概莫能外。当我们从玩世不恭中又走出来达到冷静的境地时,这是最让我们伤心的。这时倒是我们后怕得出了一身冷汗。大好时机,就这样被你们错过了。美眼.兔唇是这样,莫勒丽.小娥当然也不例外。当我们已经在阳台下欢呼过鼓过掌接着就有些懒散和玩世不恭地要看你还能给我们玩出什么新花样不管玩出什么新花样我们都不感到新奇的时候,她还在那里兴高采烈地沉浸在刚才群众欢呼的情绪中不能自拔呢。她没有觉出人们情绪的变化──再迟一步他们就对一切变化心安理得了,针对这一点,事后我们也曾向历史上所有在阳台上站过一刻的老一辈请教过。从老曹老袁开始,一直到脏人韩俺孬舅猪蛋牛蝇.随人基挺.米恩横行.无道还有美眼.兔唇和莫勒丽.小娥。他们的回答莫衷一是,有承认当时确实是当局者迷的,有事后诸葛亮一下就沉浸在回忆录情结中的,但有一点他们的回答是共同的:当时他(她)(它)们全认识到了这一点,无非在那里将计就计和将错就错罢了。莫勒丽.小娥也说,你们的欢呼我听到了,后来你们玩世不恭和对历史毫不负责任的态度我也看到了,不过当时我是听到当作没听到,看见当作没看见罢了;我不管你们情绪的变化,我的戏要按照固有的节奏在台上继续演下去。原来是怎么演的,现在还怎么演,原来是怎么唱的,现在还怎么唱,猴子原来是怎么耍的,现在还怎么耍。这说明一个什么问题呢?说我是无动于衷,是木头,是没眼色看不出群众的变化也好,说我没有历史洞察力也好──可是如果你把这看成是一种厚颜无耻呢?看成是一种心理承受能力和心理防线不那么脆弱的表现呢?要增加我们的抗击打能力。外在的变化,和我接着要做的事和要演的戏有什么关系呢?群众情绪是一回事,我要演的戏是另一回事。任你弱水三千,我只取一瓢饮之。人民群众是重要的,没有你们的巴掌、欢呼和鲜花我的戏就缺乏基础,但是当你们抱着肩膀接着就要看我和要我好看的时候,就等着看我戏的下场和看我能唱到几时的时候,当你们的嘴角都露出嘲讽的笑容的时候,我依然如故地将我的戏演下去是不是更出你们的意料和更让你们失望、冷落和伤心呢?莫勒丽.小娥接着说,我还不知道群众是怎么一回事吗?我在台上的演出首先就不是演给你们看的,我是演给历史看的。因为你们看着巴掌里亮出的是你们司空见惯的石头当年你们也欢呼过,现在不是石头换了别一种东西当然你们出于一种新鲜和激动也会欢呼,但是过后你们也像狗熊掰棒子一样就像把当初的石头丢到脑后一样而不加深思了,当我们还拿它当回事的时候,你们已经不加深思地就丢到脑后和拋到九霄云外去了;群众一时一刻的情绪变化哪怕是针尖或麦芒或是天上飘过的一丝流云或是小河里流过的一股潺潺的细水这样微妙的变化我都能感觉得到,这才是我所以要唤醒你们在你们情绪发生变化我的情绪也发生变化又一次置你们于不顾的根本原因。我在乎你们和感谢你们的仅仅是:你们在我的劝导和指引下终于拋弃了美眼.兔唇上了我的圈套给我提供了一个表演的舞台和天地、气氛和环境罢了。甭说现在几千万父老乡亲还在阳台下站着无非在情绪上有些不稳和发生了一些变化,就是当你们给我提供了阳台之后,台下走得一个人不剩,我也会照样将这戏演下去。我还是要按部就班和一步一趋地将手里的东西亮出动让历史看一看显出我的从容不迫。──吹牛皮!──后来大家看了她的回忆录都这么说。但是从她这种对我们事后的讽刺和挖苦也毫不在乎依然我行我素的态度看,我们倒是对她当时是不是像后来在回忆录中说的那么厚颜无耻,肤膏和盔甲是不是那么坚硬,心里是不是像寡妇的心一样磨出了苔藓一样的厚茧,我们倒开始有些怀疑了──回忆录和当年的历史往往不是背道而驰的吗?
  「怀疑什么?你们说嘛。」
  她还摊着手向我们要求。当然,我们不会上她的当──虽然我们想置疑的是:谁的茧花一开始就那么厚呢?就不需要生活的磨练和一个积累的过程吗?你当时刚刚上台。──但是我们没有说话──我们在用我们的沉默表示我们的置疑。她又说:
  「你们只说当时,我的表演是不是继续下去了?彩色片是不是越放越精彩了?」
  「那倒是。」
  我们搔着头对当年的历史说。但我们还是不愿意相信她的回忆录。这是有历史教训的。这时莫勒丽.小娥倒大度地说:
  「不相信也就算了。我们还是以电影为准吧。彩色纪录片上记录的一切,总是历史真空的还原吧?」
  我们嘬嘬牙花子,没有说出什么来,只好又回到历史中跟着她去看电影。当然,懒散和玩世不恭过久,使我们的情绪又发生了变化,现在我们中间的一部分人,又恢复了好奇心想看一看莫勒丽.小娥除了石头到底能变出什么新花样和亮出什么新东西来。就像看一部拖沓的长片子最后倒是想看一看结局一样。甚至有些群众已经在底下对自己人抗议开始给台上人鼓劲:
  「莫勒丽.小娥不要理睬台下个别人的捣乱,电影接着放下去!」
  「我们要看你手中最终亮出的是什么!」
  「我们支持你!」
  「我们等得正来劲呢!」
  ……
  在我们的回忆里,在嘈杂的环境里,电影又继续放了下去。为了这个,莫勒丽.小娥在回忆录里倒假惺惺地说,这时她倒被广大群众的热情给感动了。我是不惧嘈杂的,我是听得到群众的呼喊和欢呼的,拥护我的人还是大多数,就像球员在场上踢球不怕群众呼喊一样──你越是呼喊,我越是听不到这呼喊,我越是镇定自若;声音离我越近,我就离这些声音越远,我越是随机应变和随心所欲;越是能将自己的技巧和智能发挥得淋漓尽致。正是这样,我的镇定自若还不仅仅是我大家风度的体现,和这些人民的呼喊和急不可耐还密不可分呢。莫勒丽.小娥开始在那里对人民歌之咏之。虽然有些假惺惺,但不管在莫勒丽的历史上,还是在曹小娥的历史上,发出这种对人民的咏叹和柔情毕竟是头一回。莫勒丽是一个动不动就操刀一快的人,曹小娥是一个唆猪尾巴的人。历史上这么两块凶恶难缠的废料,现在组合在一起就成了不但能对历史的往事花样翻新,还能像一代君主那样对人民歌之咏之、击节而歌和一唱三叹,这就是我们合体时代的最大胜利了。她面对着她所导演的人们唱道──她真是为自己的电影艺术给感动了。她是在歌之哭之吗?她是在为人们的热情而欢呼吗?她是在为自己的境界而感动吗?后来她在回忆录中说,一切都不是,她是为了一个她自己创造的人们的和自己的影子在哭。她在和自己的影子合影。她在为自己的影子走路。她在和自己的想象和向往而感叹,她在为现实和实在中不能实现的一切而张灯结彩和搭起了庞大的白色的灵棚。天人共哭慈颜随风而去,大贤大德日里夜里觅寻。她在说她和人们之间的关系,她柔情似水好象是在说朋友,也好象是在说自己的童年──到底是欧洲的童年还是故乡的童年?这是她进美容院之前和美眼.兔唇所想的不同。这是她进美容院开始洗头洗脸之前的准备和前奏。这是她进去时拿的是石头出来的时候要拿别的东西的一种情绪的酝酿。我们听着感动但是我们不明其中含义。不但我们不明白,连塞尔维亚的理发师基挺.六指也不明白。他仍停留在美眼.兔唇和他楼梯转角处标语口号的阶段。他不知道世上除了美眼.兔唇姑姑我们还会有一个莫勒丽.小娥姑姑。他以为我们故乡当年只是出嫁一个姑娘呢。其实我们出嫁完这个,接着我们又出嫁了一个。我们已经看到了天幕上放出的镜头,我们从镜头中已经看到了从空镜到人物的转换。怎么就那么地风流倜党呢?怎么就那么歌着舞着就进了美容院呢?怎么怀揣着石头进去嘴里还念念不忘她和他人、朋友、童年和故乡的关系呢?人生的哲理怎么就让她说尽了呢?这样两个合体的毛丫头。这时我们再反观楼梯上的标语口号,怎么一下就成了呀呀学语连呀呀学语都不如呀呀学语还有它天真可爱的一面它连天真可爱都失去了一下就显出它的苍白和稀松来了呢?当时美眼.兔唇看到这些标语还在那里犹豫了一番和思考了一阵,现在的莫勒丽.小娥看也不看和视而不见,就忘情和忘我地唱起自己的美容院之外的歌。有气魄,有对比,有感染力。单凭这一点,本来还在地上懒散和玩世不恭的剩下的那部分观众,也开始停止自己的放任和游戏,也开始和大多数观众一起鸦雀无声地把天上作为一种至高无上的艺术来欣赏了。一下就进去了。真是出手不凡。真是先声夺人。莫勒丽.小娥姑姑一下就占满了我们的眼睛。我们被她征服了。由此我们知道,这还仅仅是一个开头,好戏还在后头呢。本来我们不相信这一点,现在我们终于开始相信了。一场戏下来,她就是一个大明星。莫勒丽.小娥姑姑,原谅我们刚才的眼拙,刚才我们对你还有些怀疑呢。现在我们就感到脸红了。你的一举一动,一招一式,都是放松的明星的派头。楼梯在镜头中摇啊摇,她怎么就像唱山村野调一样唱出那么深刻的哲理和人与人之间的关系呢?美容院和理发师一下就不在她的话下了。现在他们只能是一个配角。过去他们还对美眼.兔唇出谜语勇气十足,现在他们看到这种阵势,恐怕就不敢再提出「多日不见」,「你洗发液用的是哪种牌子?」「我今年不准备去渡假了」的种种问题来麻烦和讨扰顾客了吧。他们一下就怯下去和蔫下去了。人还没有接触,先声已经夺人──在后来的回忆录中,莫勒丽.小娥还故作谦虚地说:当时你们也看得过于严重了,把我做过的一些事情都夸大成民间传说了,其实当时没有那么复杂和夸大,其实我上楼也没唱什么特殊的──接着小声地:我还告诉你们,我当时心里甚至还有些打鼓呢,不比美眼.兔唇好到哪里去──我也就是想起什么就随便唱了两句,说不定唱歌也是为自己壮胆呢,就像夜里上漆黑的楼梯一样。当时唱的是什么?我也给忘了。──虽然她给忘了,但是回忆录里并没有忘,在那里明明白白写着呢。这就给我们了解她和她的性格、为人、处世和说话的方式,打开了一扇方便之门。歌曰:
  国其莫我知兮,独堙郁其谁语?
  凤飘飘其高逝兮,固自引而远去。
  袭九洲之神龙兮,浯深潜以自珍。
  弥融瀹以隐处兮,夫岂从蚁(是指白蚂蚁吗?)与蛭蚓?
  所贵圣人之神德兮,远浊世而自藏。
  使骐骥可得系羁兮,岂云异夫犬羊!
  般纷纷其离此尤兮,亦夫子之故也!
  历九洲而相其君兮,何必怀此都也?
  凤凰翔于千仞兮,览得辉而下之;
  见西德之险征兮,摇增翮而去之。
  彼寻常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