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60 节
作者:扑火      更新:2021-02-20 18:56      字数:4667
  当恩人待呢?更别说当年冯.大美眼到中国来开模特会时,他在亚洲大饭店把门,看我没票,开后门将我放了进去。虽然有时我们在一起也闹些小的别扭,但谁家的马勺不碰锅沿呢?这是我们名人之间的事情,用得着你们常人来搀乎吗?我们之间没有什么空子可钻。当然了,影帝也是人,也有常人身上所有的一切弱点。瞎鹿在日常生活中当过王八,所以他在一切女人面前都产生着畏惧。他再不敢接受女人的爱了。他使多少家乡的和外面世界的女人失望啊。他欲是想接触这些女人,他的心就离这些女人越远。他见了女人就叫「阿姨」,他见了女人就泪流满面。他一到晚上,就只能和蝙幅和老鼠呆在一起;他关系的解决只能靠他自己。当然,任何事物都有它的两面性,也正是由于这一点,他在银幕上,就塑造了形形色色的情种形象。我们以为瞎鹿的生活就这样下去了。没想到他自从邂逅俺孬妗之后,心中的大火竟一下给点燃起来。长期压抑的心灵,一下子爆发也了不得;长期干燥的老房子,一下子着火也没个救。后来听说俺孬妗是同性关系者,他痛心疾首的程度,不亚于对世界的绝望。他从另一个角度,又开始理解自己对孬妗冯.大美眼的追求。他说,如果冯不是同性关系者,我追上追不上她,伤心只是我自己;现在我追上她,就不但是为了我,也是为了她自己呢。爱情的最高境界是什么?就是忘我,就是为了对方──她的一点一滴和一颦一笑。为什么冯搞同性关系呢?就是对异性关系失望和失去信心呗。老孬在这上头是有责任的,好好的一个姑娘,他把人家逼得搞同性关系。世界上所有的男人,在这上头都是有责任的;一个世界级的模特和大艺术家,我们就看着她从我们的怀抱给滑脱出来吗?挽救这个危机于千钧一发之时的任务,现在由谁来承当呢?不论是从资历,还是从水平,那就只能责无旁贷地是我了。我电影可以不演,我影帝可以不当,我可以丢下这个既成的世界,也要追随孬妗和这个同性关系者队伍,一起回到咱们的故乡。我一定要像在银幕上一样,在生活中也做出一个奇迹,把冯从同性关系者的怀抱中再夺回来。这时冯和我在一起,就不再是和我一个男的在一起了,而是和我们所有的男人在一起。从这个意义上来理解我的行动。我的胜利,就是全体男人的胜利。说到这里,瞎鹿又有些悲壮和入戏的味道。现在坐在故乡牛屋的会议桌前,影星帽已经摘掉了,一副大义凛然的样子。但使人感到可悲的是,据我所知,他的这点意思,直到现在,俺孬妗冯.大美眼还不知道呢。也许她看过瞎鹿的片子,但还不知道他对她在心里的追求和为她做出了这么大的牺牲。但正因为这一点,瞎鹿就显得更加悲壮了。
  孬舅  现在在座的是魂灵,人并没有到场。俺舅当着秘书长,日理万机,这种乡村小会,世界上每天要开千千万,他都有时间去参加吗?给故乡题个词可以,故乡的会,就不一定要参加了。大人物从来不开小会或只开小会,这种鱼龙混杂的大杂会,派个秘书来就行了;秘书不来,派个耳目就行了。谁是秘书长的耳目呢?我们不知道耳目是谁,但我们知道耳目就在我们中间。我们没有给孬舅留座位,但我们知道孬舅就分明坐在这里;他的气息和鼻息,弥漫在会议室之中;他的一颦一笑,牵动着我们的心。他用眼睛的余光和嘴角的牵动,控制着这次会议的开法,及它的发展、走向和最终结果。他没有在这里,比在这里还让我们担心、悬心和不放心。他在这里,我们看他情绪好的时候,还可以跟他开一个玩笑,借此调节一下紧张的气氛;现在他不在,连玩笑也不能开,我们就只能在他魂灵的压迫下发言、表决和做出决定和决议了。谁知我们所做的一切,符不符合他老人家的心愿呢?他老人家如果是一般人,我们不怵他,也不允许他这样以灵魂身份来参加我们的会议,但他是秘书长,是我们的当代英雄,世界各地都允许他这么做,动不动就派秘书长特使,最后能在我们故乡,给他老人家留下空白和难堪吗?何况他老人家这次和往常不一样,往常都是给别人办事,事情办成办不成,只是一个过程,和老人家本身没有太大的关系;波黑和波不黑的战争调停不了,秘书长俺舅还能去打仗吗?你他妈爱打不打。我话说到了就算尽了责任。但这次不同,这次会议开好开坏,直接牵涉到秘书长的利益呢。他是同性关系者回故乡工程的受害者呢。俺妗这么一赶时髦,使俺舅没了老婆呢;使俺舅戴了绿帽子、红帽子和黄帽子呢。俺舅在故乡人面前没面子呢。俺舅是怀着仇恨,大笔一挥,同意同性关系者回故乡的。俺舅在这工程里面,藏着巨大的希望和歹毒呢。这次会议和整个工程,只许成功不许失败呢。俺舅的灵魂坐在这里,也是如坐针毡呢。我们失败了,就是一个人或一件事的失败,他失败了,就会使整个人类受到挫折;下届的秘书长,说不定就当不成呢。谁愿意让一个老婆都保不住的人,来替我们保护世界和世界上的我们大家呢。得从这个高度来看问题。我都替俺舅的现在和将来捏着一把汗。从这一点出发,我们对呆在我们中间的孬舅的灵魂,又有些同情了。将心比心,高处不胜寒呢。他毕竟是我们故乡出去的优秀儿女。现在儿女遭到了困难,我们故乡再不心疼他,哪里还有人心疼他呢?任何政治家的竞选,不都是把故乡当作他的起点和基地吗?我们的故乡,决不能比别的故乡差;我们这里毕竟出过许多英雄人物,如曹成、袁哨、沈姓小寡妇、孬舅、猪蛋、小蛤蟆、小麻子、小刘儿……就不一一列举了。我们不能愧对这些历史。虽然我们不能把历史当作包袱,但包袱里面总有些内容吧。我们总不失为一个素质优良的故乡吧。什么是我们的态度,这就是我们的态度。连我们故乡最不懂事的白蚂蚁,在这种气氛下,都变得懂事和不张扬许多。见到孬舅的灵魂进来,他都看到了孬舅表面无所谓其实内心很紧张的心态,都对孬舅产生了一丝同情。当时他正在抽水烟袋,忙停止自己的抽,将烟袋递到孬舅面前:「老孬,看你一头汗,肯定不是紧张的而是工作累的──都是为了故乡和我们大伙。会议马上就要开始了,先抽袋烟定定神。」老孬呢,这时感激地看了他一眼。蹲在墙角「咕噜」「咕噜」抽了一阵,头上的汗渐渐落了下来。接着开始用目光扫视我们。他一扫视我们,我们这时才感觉到,虽然这是我们的故乡,但我们的地位,原来也不平等呢。他是秘书长呢,他高高在上呢,他的目光,是那种大人物和领导人目光。在他的目光下,我们马上变得猥琐,现出了原形。这时我们又起了愤怒,你现在有了困难,想起了我们故乡;没有困难的时候,你享荣华富贵的时候,我们哪里见得着你的影儿呢?我们跟他,原来不是一个阶级;我们同情他,才是妓女同情老嫖客,纯粹一个傻冒呢。这时我们又有些埋怨白蚂蚁,你在那里吸你的水烟袋自得其乐,为什么还要送给他?这不是自轻自贱吗?不但给你丢了脸,也给故乡丢了脸──显得我们的故乡,特别不自尊和不自重似的。想到这里,我们对孬舅的灵魂又有些冷淡。在这种温暖和冷淡气氛的交替变化下,孬舅的灵魂又变得不安了。就像在骤然变化的天气下面人容易感冒一样,人一感冒就变得焦燥一样;孬舅这时也变得焦燥了。他对这次行动的胜败,也一下变得没有信心和没有把握了。这时看我们和会场的目光,又变得混乱和不安,甚至有些渴求了。我们接受上次教训,这次倒都沉稳不动。故乡真是一块盘石呀。孬舅的灵魂这么感叹道。接着在鞋底上,磕了磕手中的烟袋。
  小麻子  和孬舅一样,也是派灵魂参加,过去的村民,历史上人类的叛徒,现在的大资产阶级和上流社会的拥有者。造过反,被人杀过头,几百年后,摇身一变,又是一个英雄。我生为人上人,怎么能做浑浑噩噩的社会渣滓呢?生当做人杰,死也为鬼雄。当然,人上人、贵族,都不是别人恩赐给你的,都是自己通过奋斗挣扎上去的。舍得一身剐,敢把皇帝拉下马。幻想天上掉下一个馅饼,那是空想社会主义。伟人和凡人的区别,就在这里。什么贵族,什么文雅,什么温良恭俭让,历史上从来就没有存在过,历史就是英雄的历史。如果你是一个英雄,三千宠爱在一身,大家都觉得好,羡慕;如果你是一个小流氓,街头强奸一个妇女,判你个十年八年的。如果说我对社会有什么透彻的理解没有,对人类的历史发展有什么研究没有,如果说我奋斗到现在,这一切是盲目的呢还是有什么理论指导,我的回答就是这个。守株待兔,瞎猫撞个死耗子的事情,在人类历史的发展上,已经是不存在了。敌我对阵,双方打仗,一切都在我,并不在对方呢。我说打就打,我说不打,你再挑衅也没有用呢。我从来没有悲观过。我觉得人类历史的发展,到处是一片光明;生活中不是缺少美,而是缺少发现。所谓悲观──除了给别人留下笑料,留下相互安慰的籍口,小麻子都被杀了头,我们还活着,让别人更加心安理得地苟且偷生,别的就没有剩余了。所以我死的时候,也昂着头,不给你们留任何籍口。活着就是活着,活着还是死去,不是我思考的问题。不行灭了你,不行办了你,没事和姐姐们在一起调笑调笑,不比什么强?我对世界是乐观的,小麻子说这些话的时候,挥着手势,正走在丽丽玛莲的白地毯上,浑身一丝不挂。现在他来参加同性关系者回故乡的理论研讨会,虽然和孬舅一样,都是派灵魂来参加,但两人的神情和情绪大不一样。小麻子一点也不紧张,将身子仰倒在椅子上,将腿搭在会议桌上,仰天抽着马包肉,里面还夹着白面。吐一个烟圈,又吐一个烟圈,灵魂在屋子里乱飞,像个快乐的少年。当然,孬舅紧张有紧张的道理,他身在其中;小麻子除了身不在其中之外,他的观点也很明确,他就是把同性关系者回故乡的运动,当做一个工程──话挑明了,也就是贩卖几个野人。除了在回扣方面他准备与人争执之外,别的方面不准备与人发生任何不愉快。理论方面的研讨你们尽可以敝开说,价格方面,就是我跟老孬和猪蛋之间的事了。你们以为你们的会议和艺术创作很重要吗?你们只注意了事物的表面,没注意事物的背后;你们的一切高尚和光明正大,都建立在背后我们的龌龊的讨价还价上;世界上的一切事情,概莫能外──这就是世界的底蕴。什么冯.大美眼,什么巴尔.巴巴,什么刘老孬,瞎鹿,在我眼里也就是一群猪猡。我是用望远镜和取景器看你们的。我是不会在你们的会议上指手划脚的。我要的是行动。除了行动,我不相信任何东西。我不相信天上会掉下馅饼。就好象对姐姐们一样,小麻子这里不相信眼泪。我讨厌过程的前奏和铺垫。我们日常的愚蠢就在于,把本来简单的事情给搞复杂了。把本来很清纯的姑娘给搞庸俗和婆婆妈妈了。把可爱的少年给变得讨人厌了。把猫呀狗呀都弄得变性了。把异性关系者们都变得同性关系了。于是就有了同性关系者回故乡了。当然这一切都跟我没有太大的关系,除了它的商业价值之外。从这一点出发,也许这复杂和变化还是好事呢。所以我的心灵特别轻松,我的灵魂在这房里任意飞翔。任你们会怎么开。──因为不管怎么开,最终都逃不出我的手心;管你娘嫁给谁,我都跟着喝喜酒。──小麻子的魂灵,来参加这次会议时,采取的就是这种大流氓大资产阶级对世界不管不顾的毫不负责任的态度。他进门在签到薄上签到时,就有些聪明和放任过度,故意把自己的名字写得龙飞凤舞、汤汤水水和前后颠倒,把个小麻子写成了「麻小子」,而且又故意在那里念来念去。我们就觉得这戏有些过了。这实质上是对我们大家进行有意的调侃和挑衅。但大家鉴于这次会议的召开,召开会议的所有费用,场地费、汽水钱、中午的免费午餐,都是这位大资产阶级赞助提供的,所以我们也是敢气不敢言。倒是反给他陪了一些笑声。这就使这次会议的气氛和味道,有些像放得过久的烧鸡一样,开始变质和发粘了。但一分钱难倒英雄汉,就是这样的烧鸡,我们还是上火蒸了蒸,多加一些辣子,炒巴炒巴吃了。还有专门为这臭烧鸡而来的呢,譬如我爹。人家是大资产阶级,我们是浑浑噩噩的贫民,我们能奈他何?有变质的烧鸡吃,也比没有鸡吃要强啊。这就是我们的现实态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