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56 节
作者:扑火      更新:2021-02-20 18:56      字数:467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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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女兔唇  村民。兔唇,露齿,村里的风流娘们之一。历史上曾参加过大王小麻子的选美。本来她难以当选,后因驴家狗家鹬蚌相争打出了狗脑子,他们兔家渔翁得利,竟给选上了。但选上以后,好景不长,夫君小麻子就被太后柿饼脸姑娘给捉住了;一声令下,小麻子就被刽子手袁哨和帮凶小刘儿给正了法,脑袋生生给劈下来一半──这也是袁哨在历史上留下的一大遗憾:我怎么只劈下来一半呢?应该像削萝卜一样削一个完整的;老袁家做活,是没有这个先例的。接着就把这段没劈好的责任怪到我头上──因为我的下手没有打好。他是师傅,我是徒弟,我能说什么?小麻子直到现在,还有没事爱将头耷拉在一边的习惯。一次小麻子和袁哨碰到,在一起开玩笑,小麻子就对身边的姐姐们说,他的这个毛病,就怪这个袁哨,历史上做事不周正,给人留下后遗症。袁哨不好意思地笑了,恰好我也在旁边的水坑前玩尿泥,袁哨接着就转指着我说,还是怪这个小屁孩,当时他端接人头的盘子「匡啷」掉到地上,吓了我一跳,接着红绸子大刀就偏了,劈了一半。我当时也就五六岁吧,赤身裸体,一身的泥,看他们在远处说话,就将一只泥手伸到嘴里,站在那里傻笑。女兔唇与小麻子,在一起睡过三个晚上──接着大军就到了;这三个晚上,据小麻子和他的马弁小蛤蟆说,两人根本没找到什么乐子──在没找到乐子的情况下,女兔唇就成了村中的寡妇。既然是这样,女兔唇就对世界百思不得其解,没有什么乐子嘛,我作为前辈已经实践过了,为什么这么多人还前赴后继地跑到那里集中呢?更令她愤愤不平的是,既然两个人没有找到乐趣,怎么现在已经不是他夫君的小麻子,还这么日日夜夜地在追逐一些女孩子呢?他是一撇下我就在别人身上找到乐子证明毛病出在我身上呢,还是他在以苦为乐,故意这么折磨自己的神经呢?这也是后现代的一种呢。我的夫君,虽然你现在花天酒地,乐不思蜀,反认他乡是故乡,但在我心中,还是没有忘记你在那三个夜晚的追求和追求之中的痛苦。从这一点出发,女兔唇倒对现在同性关系者有深刻的理解和同情,同意他们现在回故乡。她说,同性关系者为什么搞同性关系呢?就是因为男女在一起没有什么乐趣嘛;男女之间没什么乐子,于是就出现了男男和女女,就是这么简单。没想到她这个出于一厢情愿的理论,倒是深得同性关系宣传部门的欢迎。说女兔唇大婶到底是老精灵,什么事情一说出来就既通俗易懂又切中要害,比我们深刻制造的宣传词好多了;我们的宣传词就照大婶说的改吧──如此一改,倒是比过去文诌诌和干巴巴的口号更能唤起民众呢,更能使一个高雅的运动普及化呢。于是之后同性关系者在广告牌上书写标语,就出现了这么一句话:干嘛夜夜痛苦?不如去搞同性。出于对知识产权的保护,同性关系者还付给女兔唇250美元的创意费。现在女兔唇从在会议桌前,涂着口红,穿著貂皮大衣,口里吐着烟圈,一副对世界了如指掌的样子。女兔唇在吸烟的时候,右手还露出一根长长的竹指甲,这指甲是干什么用的呢?刚才在场子外边,一些记者也提到这个问题。女兔唇倒也大言不渐地说,她已用这竹指甲,挖死了十个对他不怀好意的男人。记者们听了,都面目改色,男记者一哄而散,只留下一些女记者。这些女记者又向她提了许多问题,把她奉为女权主义的先驱。女兔唇这时仰着唇,哈哈大笑,说我当时挖他们的时候,也就是觉得解气,我这里没什么乐趣,你们还强迫我干什么?这不是找死吗?──他们还以为姑奶奶是给他们说着玩的,甚至是故意挑他们的兴呢──哪一个女人有上来就脱裤子的,不都是扭扭捏捏,非让别人把他们的裤子给脱下来?他们也把我当成了这样的人。我要让他们知道我是从来不开玩笑的,我说挖死你们,就挖死你们;当时我也就是一时感情冲动,还没有上升到理论的高度,说是要搞女权。如果搞女权就是挖死男人,那我觉得也太容易了,世界上不要许多女权,有我一个就够了。大家觉得她说话憨厚可爱,虽然她挖死了几个人,大家还是哈哈大笑地给她鼓了掌。有时你憨厚可爱,在世界上也显得独树一帜哩。杀人都显得轻松。这时又有人提出她第二个丈夫牛根的处境。女兔唇又哈哈大笑。说,这个丈夫也不例外,也被我挖死了;看看,现在变成了我脚下的一只卷毛狗。接着还抖了抖狗脖子上的铁链子。脚下的狗,马上就「汪汪」叫了两声。女记者们看着那狗,都哈哈大笑,我看了却有些辛酸。因为这个牛根,生前是人的时候,却和我是好朋友呢。
  牛根  鬼魂。生前是村民,现在是人脚下的一只狗。由于是狗,在会议室里没有座位,只好卧在桌下,卧在他的主人女兔唇的脚边;轮到他发言的时候,临时将身子直起来,把前爪搭在桌沿上,「汪汪」地叫上一阵,再急忙将身子缩回去。当然,他在发言之前,不但要请示会议主持人,在请示会议主持人之前,还要先请示主人。所以他的狗权相对于我们的人权来说,在世界上更要多一层障碍。在寻常的日子里,在太阳比较温暖人的心情又比较好的情况下,已经是狗的牛根在主人出门又不带他的时候,常常钻出门洞跑到我这里来聊天。有时聊着聊着,他就长叹一声,说:我过去是人的时候,我就觉得我不是人;谁知现在成了狗,我才知道就是那不是人的日子,也比做狗强上百倍了。你们现在受了丁点委屈,就闹人权,那么我们狗该怎么办呢?看看我脖子上的链子,这是什么时代的标志?这是奴隶社会井田制时代的产物。你是我朋友,对我念旧情──谢谢你小刘儿,才这么平心静气地跟我说话;如果不是朋友呢?你们就满街筒子撵我们,撵得鸡飞狗跳;我们恋爱发生关系的时候,你们还用棍子从中间抬我们。说着说着,狗就潸然泪下。我在旁边也为朋友嗟叹不已。但往往到了这时候,狗又「噗嚏」笑了,说,不过话又说回来,当狗也有当狗的好处,没有那么多牵涉;过去我当人的时候,女兔唇常让我半夜学狗叫,弄得我声嘶力竭,痛不欲生;现在我当了狗,女兔唇却没让我学过人叫。什么是解脱呢?这就是最大的解脱了。当人能好好当人,当狗能好好当狗,就是人生和狗生最大的满足了。虽然狗不如人,但有时候人也不如狗呢。人我是一矬人,但在狗里,我却是一头有思想的狗呢。不然也不会在我成为狗之后,一个文学大腕的人,还和我是好朋友,在阳光明媚的春光里和我坐在这里闲扯篇。你说是不是小刘儿?我忙点点头。他满意地说,这对你也许没什么,也就是在无聊的时候与狗同乐,但在我就不一样了;我可以回去给狗们起码是搞文学的狗们吹上半天呢;这对我在狗的群体和社会中的地位,会起到潜移默化的稳固的作用呢。你是在无意之中帮我呢。接着又感激地看了我一眼。这一眼看得我心里倒有些辛酸。我想起了牛根是人的时候,他还没有娶女兔唇没有受她迫害的时候,他是一个多么温顺的牛啊。在我小的时候,他牵着我的小手,走在故乡的河边。春天的风吹在他和我的脸上,掀着我们的衣襟;我们在河边默默地走着,我们心中有许多涌动的情感呢,我们内心有许多隐秘呢。我们想对世界说些什么,但我们又不知该怎么说,只是相对着渐愧地一笑。谁没有这种没接触女人之前的难言和骚动呢?当我仅仅因为年龄关系和这个世界还不成比例的时候,在我被成年人看起来还无足轻重的少年时代,唯有你,我的牛根大哥,和我平等地拉着手,走在温暖的河边。牛根大哥,这种少年时代的情景,永生永世记在我的心中。我觉得是恍惚是昨日,没想到你已经离开这个世界十来年了。你的儿女都长大了。大家议论起你家,也开始议论起你的儿女,他们成了话题的主角,而你随着时间连话题都消失了。我为什么在这里写字呢?就是为了你及和你相同的其它一些我所怀念的所爱或者所恨的人。这里没有中间地带。后来你嫁给了女兔唇。很快,我再见到你,你就有些口吃和衰老了,赤着上身,两眼发痴,背着草筐在河边走,见了我都不认识了。头发也雪白了。你被一个人,就戕害到这种程度吗?牛根大哥,你在这世界上吃苦了。你就是变成了一条狗,你也是我的好朋友。谁来阻挡这生灵的界线,我就跟他没完。我抚一抚你的毛,我捋一捋你的尾巴;我松一松你的铁链子,我紧一紧你的蹄甲。牛根大哥,在今天的会议上,你少说话多喝汽水;自助餐上你多吃菜少吃馍。我从桌子下边悄悄看了他一眼,他也善意地向我摇了摇尾巴。此时此刻,我们俩就一块脱离了会议,又到了河边。我在河边走,他摇着尾巴在后边跟着。这时我知道,他拉着我的手走在故乡河边的岁月,已经一去不复返了。我已经长大了,他已经衰老了。岁月的流失,已经把我们的心长长地分开了。当我还是人的时候,牛根大哥就真的成为狗了。我从今往后见到狗,别人在那里打狗恋爱,我袖手旁观,不跟着别人下手,就是对牛根大哥最好的纪念了。牛根哥哥,再见。
  女地包天  村民。牙齿和女兔唇正相反,女兔唇嘴唇开裂,露着上牙齿;女地包天下边包着上边──严丝合缝,滴水不露。时刻给人咬牙切齿的感觉。看她老人家面相凶,其实心倒善良。历史上和女兔唇有过相同的经历,在大清王朝参加过选美。和女兔唇的区别是,女兔唇被选上了,女地包天落选。为这落选,气得三天没化妆,也没吃饭;地包天包得更严了。但在小安子带着官军和八个洋人返攻延津的时候,大敌当前,历史却给她提供了一个机遇,选美又把她给候补上了;不过这次夫君不是大王小麻子,而是县官韩。这是行将覆灭和土崩瓦解的统治者,在收拾自己遗物之前所必然要干的一件事。进县衙的当天晚上,她就被县官韩干净利索地办掉了。从县官韩那里传出的消息和女地包天事后流露出的表情看,事情办得很好,两情相洽洽。因为女兔唇在事情之前一副咬牙切齿的样子,事后倒变得和蔼可亲,有了心灵美。为了这个,直到如今,县官韩还在嘲笑小麻子:看看,水平还是不一样吧?你鼓捣女兔唇几天,给社会造就了一个浮躁的不安定分子,我却把一个原来对社会咬牙切齿的人,变成一个温柔善良足不出户笑不露齿的沉浸在往事回忆中的窈窕淑女。什么是水平呢?这就是水平。现在的小麻子,看过去的贵族还开这种玩笑,不懂事别三日,当刮目相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