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3 节
作者:童舟      更新:2021-02-20 17:31      字数:4732
  夕阳坠山,漫天缤霞,风啸山谷,长孙骥只躺在地上,像死了一般不能动弹,两眼发直,心中不停地在想:“天幸那条裂缝是直登崖顶,倘若半途中塞,使自己上下不得,那处境真是生死不能,但毕竟让我逃出了死境……追源溯始,还是一枝古松虬柯救了自己;那燕玲早知我将临此种危险,说甚么也不让我出来……母亲常说兄长遭逆之身,但死者已矣,长孙门中只有你这根后苗,冤怨相缠,何时可了?有意命自己躬耕务农,乐天知命度过一生,设若不是恩师託以重任,自觉兄仍不敢何以为人,也有此念伴着如花美眷,悠游林泉了!”
  继而发觉身已在对崖,忖道:“慧性与白云飞两人,现在不知怎样了?”想着白云飞口中喷血的情景,不由恻然太息数声……
  人生有幸有不幸,往往不可理解,长孙骥回忆方才情景,宛若一场噩梦。
  晚霞一敛,山岚渐吐,蹄鸟噪林,云树苍茫,寒苍半轮冰魄高悬,散发出淡淡光辉,笼罩着整个山谷,山风息息,虫鸟啾啁,真个境幽意静。
  须臾,他体力渐复,自忖不可在此山谷添过一晚,一跃而起,拔岩陡涧,如飞驰去……
  秣陵城内,车水马龙,夹道红枫似锦,行人如织,夫子庙一带,更是人潮如涌,挤进挤出,夫子庙内广场一角,有一说书人正在说那兴唐全传,说到白袍小将凤凰山救驾惊险处,口沫溅飞,拍手顿脚。
  在说书人面前,设了五、六行长条板凳,业已坐满了人,最后一行左端坐了个玉面英俊,潇洒豪逸的青衣少年,那正是长孙骥,昨晚落在客栈中,店夥告知夫子庙是游玩的好所在,今日来此游览,他不急於往栖霞山,意欲寻访慧性与白云飞两人是否来了金陵。
  他虽坐在那儿听书,却神意不属,不时向四外张望,满耳俱是鼓钹震天,絃歌不缀,繁杂不堪,他蓦然瞥见人潮中,露出两个面孔,不禁神色大变,暗道:“他们怎么来了?”
  “凌霄书生”鄂逸云兄妹竟在人群中踱进。
  “霓裳玉女”鄂逸兰今天穿着一身剑袖翠绿劲装,云发斜垂,粉颊流霞,一双水汪汪的眸子不时流盼,有意无意间露出两行洁玉编贝,嫣然微笑,神态迷人。
  长孙骥愈觉此女无一处不似燕玲,真箇媚若刻骨,美若天人,他惊惧中却又不舍移开目光,不禁喃喃自语道:“他们为甚么会来?是不是追蹑自己的行踪……”
  一阵秋风过处,耳中只听得一人话声:“小伙子,人家可不是你对头冤家,真正对头却在你身前身侧咧。”
  长孙骥不由一凛,循声掉头望去,只见墙角立着一个白衫修长中年文士,胸前黑雾飘忽,目若点漆,正凝眼望着他。
  心中一动,转面四顾,见来回踱过的人群中,不时发现一、二江湖人物,均投目他背上长剑,连说书座中,亦有肩负兵刃的豪士,间或偷眼瞥望自己。
  不禁冒出一身冷汗,四面再望那白衫中年文士,却见他已是向庙外离去,这中年文士在人群中穿出,身法虽缓,其实行云流水,那似潮水拥挤的人群,竟无法沾着他一点衣角,分明是一风尘奇士,武林高人,登时警觉他说此话必有用意,霍地立起拔步直追。
  只见中年文士意态攸闲,缓步在大街心走着,长孙骥心内暗暗叫苦,大街之上显露轻功惊世骇俗,亦一步一步跟着,虽放快脚步,仍然差着一大段距离。 人迹渐疏,长孙骥施展轻功,闪电飞驰,他快,中年文士比他更快,转眼那中年文士已走进一片树林中,待得长孙骥追进后,中年文士已杳无踪影。
  长孙骥仍是不舍,流星飞射地掠入,林中松柏苍郁,丹枫夺锦,涛起西风,黄叶满径,长孙骥由松柏树隙中瞧出林外,红墙碧瓦一所大寺院。
  跨出林中,抬目一瞧,山门中高悬一块朱匾,直书“鸡鸣寺”笔力平均,追溯魏晋。 走近山门,只见殿宏巍峨,禅房幽静,大殿中全身宝像庄严,香烟飘渺,仅三数寥寥香客,有一老僧低首合十诵经,骨颜沉昂,使人尘念尽蠲。
  长孙骥穿殿巡屋,东探西望,哪有中年文士的影子?不由心生懊丧,逡巡久之,步出寺外,他心仍不舍,绕寺寻觅,不觉走在鸡鸣寺后胭脂井畔,胭脂井四外方圆十数丈的旷地,处於柏翠枫红,古木参天之中,他坐在井旁石槛上,忖念白衫中年文士话中用意及奇异处……
  胭脂井亦名景阳井,昔六朝宫殿皆在台城鸡鸣寺一带,此井原在景阳宫内,陈后主荒于淫色,贵妃张丽华,容色艳丽,宠冠后庭,及隋兵逼宫,后主偕贵妃偕匿井内,旋被执,陈祚遂绝,此时,井已枯废,荒径阴幽,徘徊其间,蛩鸣四起,如话兴之。
  长孙骥坐立一会,秋风生凉,微微失望,振衣拂袖立起正待离去,蓦然,林中窜出一条人影,三两个起落,立在长孙骥身前嘿嘿怪笑道:“小兄弟,风闻你身背长剑,是一柄上古奇珍,可否借与颜某一阅,开开眼界?”
  此人一现身,长孙骥不禁悚然一惊,凝神蓄势,双掌外翻,定眼一瞧,见此人是个狮头海口的虬髯大汉,双目神光灼灼。长孙骥双掌微微往外一扬,冷笑道:“你是何人?少爷与你陌视平生,开口说借,腆颜无耻,你就知道少爷能首允吗?”
  大汉眼见长孙骥那份气定神闲,英气慑人的气度,不禁微微惊骇,两目怒视长孙骥一刻,突哈哈狂笑道:“敢情小弟不知我是谁?你一知道,双手献剑还怕来不及咧。”
  长孙骥面生不屑之色,冷冷说道:“你但说无妨,瞧瞧少爷会双手献剑不?”
  大汉气极嘿嘿冷笑道:“你可曾听说过威镇齐鲁,豪山独行侠“夺命神刀”颜飞雄么?”
  长孙骥一脸漠然之色,摇摇头道:“不曾听说过,你哪配称侠字?
  无非是日闯百户、夜走千家的独行盗罢了。”
  一言揭痛了颜飞雄的疮疤,果然他是一独行大盗,颜飞雄脸色陡变,恼羞成怒,大喝道:“小狗你敢侮蔑颜某?这是你自找死路,休得怨我!”
  声落,双掌齐出,一招“双风异耳”左右打来,劲风锐厉。长孙骥自离开安庆,连遭逆事,抑郁於胸,此时将一腔怨气准备尽情发泄在颜飞雄的身上。
  来掌堪近,只见他侧身一施,让开来招,突扬右掌,迅如电光石火般,往颜飞雄胁下“天府”重穴按去。
  颜飞雄目睹长孙骥身法,出掌均诡奇神速,大出意料之外,原认为长孙骥武功再好,也不堪自己一击,不禁暗生凛念,急点足倒出一步,沉掌弧旋,一式“玄鸟划砂”朝长孙骥来掌削去。
  哪知长孙骥峨嵋绝学“震脉十三指”手法奇诡,在颜飞雄弧掌堪堪吐出之际,右掌疾如电旋的一翻,风快的移向颜飞雄胸后“心俞”死穴,两指飞弹而出。
  颜飞雄江湖枭雄,应变神速,随着身形一旋,却已瞥见长孙骥两指飞弹胸前,识得是峨嵋镇山绝学“震脉十三指”不由惊得亡魂,迅即“金鲤倒穿波”一翻出丈外立定。
  只见颜飞雄脸色泛青,腕臂一探“呛啷啷”声如龙吟,光华夺目而起,手中已挽定一柄大环风磨铜刀,嘿嘿一声怪笑道:“颜某如不将你命丧神刀之下,枉为齐鲁大侠。 ”
  霍地出刀,一挽一振,亮起三点金星,点向长孙骥胸前要穴,长孙骥知这招是虚,向外一登步,出掌如风,迎向刀背捏去。
  颜飞雄已知长孙骥手法过於奇诡,刀招一出,即行回撤抢步快攻,震腕连出三刀,只见刀光胜雪,风势如雷,尚带着刀环一阵叮噹密音,使人心神淆乱,长孙骥暗笑:“你“夺命神刀”虽然凌厉,毕竟比不上“崆峒三剑”神奇,我若出“旃檀十八掌”你必然毙命掌下。”
  顾虑禅门净地,不可妄下杀戒,转念道:“我何不用剑削断他那风磨铜刀,令他知难而退?”
  眼见刀光迫到近前,哈哈一声长笑,身随声起“潜龙升天”化为“猛龙穿江”一股青芒惊天劈下,电疾无伦。只听“喀嚓”声响,一柄风磨铜刀齐腰削断,跟着嘷叫得半声,颜飞雄被劈成两半,洒下一地血雨,五脏溢出剑口之外,滩了一地。
  长孙骥足一沾地,不由惊得呆了!他在空中奋力下劈,竟展出十二成功力,他哪知削断风磨铜刀后,剑尖透出芒尾一尺左右,迎着颜飞雄腰围一扫,试想血肉之躯,怎经得起一上古奇刃锋锐?只悲嘷得半声,便被削成两截。
  颜飞雄江湖枭雄,武林怪傑,做梦也未曾想到今日有此下场。
  长孙骥立在场中痴痴发怔,心头,只感一阵迷惘……
  突然,在参天古柏之上忽扑下一人,凌空推掌,待到长孙骥发觉,已是不及,执剑右腕只觉受一种奇猛之力一撞,气血一麻“月魄剑”
  顺着掌劲脱手飞起半空,长孙骥心胆皆裂,急腾身纵起,左掌迅若电火一探,朝着剑飞方向扑去。
  五指堪一触及剑柄,身后一片排空驳电劲气向胸后撞到,顿感如中万斤钢鎚般,喉头一甜,口喷鲜血,眼中一黑,不由自主地往前冲去。
  他身负重伤,神智未全昏迷,只觉落在一柔软之处,鼻中嗅进一丝如兰胜麝的幽香,耳畔尚听得一声大喝:“好个无耻“大力金刚”邓旭,鄂某若叫你逃出手去,立即退出三省地面让你称雄。”之后,一阵耳鸣,终至昏死过去。
  长孙骥渐渐苏醒过来,只觉浑身痠痛难禁,又感身卧在一张榻上,有两只手在自己周身穴道不住地拍打按拿,掌及处,一股阳和热力顺着穴道透入,痠痛渐除,有说不出的舒适滋味。
  睁眸一瞧,只见自己置身在一间幽静房内“凌霄书生”鄂逸云斜坐在身侧,两手飞拍按捏。窗前一张云石小案旁端坐两人,娓娓低声谈话,一个正是自己所要寻觅的白衫中年文士。
  另一个却是肖似爱妻燕玲,媚若刻骨,美若天人的“霓裳玉女”鄂逸兰。
  第十一章 鸡鸣寺内 不世之缘 驼龙护主 二杰魂飞
  鄂逸兰两手捧着自己在迎江寺塔内不意而获的“月魄剑”口中虽在与白衫中年文士答话,一双妙目不时却落在自己面上,嫣然微笑,流露出惋惜爱怜之意。
  他只感心神一荡,不禁“哦”了一声,欲待挣扎爬起,却为鄂逸云两手按住,微笑道:“尊驾稍安勿躁,再过片刻也就好了,尊驾在猝不及防中,被“大力金刚”邓旭掌伤内腑,故使气血逆窜,所幸尊驾内力深厚,秉赋奇佳,在下展出“太极归元手法”与尊驾导引气血复归原行经络,发觉有事半功倍之效,令师必非常人,造就尊驾武林奇葩,他日未可限量,现尊体大半无碍,一俟真气复聚丹田紫府后,方可无恙,不过尚须静养两月,不能妄耗真力。”两手如飞的按捏。
  长孙骥只得静卧榻中,答道:“蒙庄主及时施救,得免在下掌毙之厄,日后当肝脑涂地以报,万死不辞。 ”
  鄂逸云微笑道:“你我既同系武林中人,扶难拯危,道义相助,自是我辈份内之事,理不容辞,尊驾何必挂齿?”说着一顿,又道:“那晚在迎江居……”
  忽然“霓裳玉女”鄂逸兰吐出曼妙甜脆的话声道:“哥哥,人家体力尚未复元,等会说还怕来不及吗?”
  鄂逸云倏然止口,俊眉微振,露齿发出爽朗的笑声。长孙骥见他说话时,不知不觉中,流露出雍容肃穆的气度,不禁忆起那晚在铜官城中,迎江居酒楼内那种连环妙计,委实妙绝,如非白云飞一言提醒,坠入术中而不自知,他……
  想到此处,又听鄂逸兰娇笑道:“师叔,人家是为着寻你而来,受了邓旭暗袭,何苦要让人家卧床两月,你老不会拿出一颗“紫芝玉液丹”与他服下,功德无量岂不是好?”
  那中年文士闻言笑骂道:“你这妮子,真不知天高地厚?我老人家千辛万苦,费了九年岁月,走遍天下灵山大泽,才配的一炉药料,还害我老人家十九天眉不交睫,只炼得四十九颗“紫芝玉液丹”现在剩余无几,怎好随便送与人?。”
  鄂逸兰小嘴一噘,嗔道:“难不成你老人家留着自己吃?”
  中年文士抚鬚哈哈大笑。
  这时,鄂逸云两手停止按拍,长孙骥只觉身上痠痛消失,气聚丹田,闻言心中一动,偷眼望了鄂逸兰一瞥。只见鄂逸兰一身剑袖翠绿劲装,裁剪合身,益发显得身材玉立亭亭,纤穠适度,风华绝世,此刻的她,斜垂云发,粉颊流霞,小嘴微噘,娇媚动人,心中微动绮念。
  突听白衫中年文士哈哈大笑道:“小妮子,别有用心,竟命我老人家示意。”
  鄂逸兰啐了一声,嗔道:“您老人家真是不说好话,拿晚辈们取笑。”
  用眼偷望了长孙骥一眼,见长孙骥亦将眼光投在自己脸上,本来流露绯红的脸庞,益发像红透了苹果似的,不禁低垂螓首,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