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72 节
作者:开盖有奖      更新:2021-02-20 17:22      字数:4900
  “你爸怎么了?”“我怎么了?”两个声音齐齐在耳畔炸响,那爆发力,那震撼,尧楠只势单力薄的一个人孤军奋战,于是堵上耳朵不敢再说话,做了个横拉封唇的姿势,表示决不再招惹这对一个鼻孔出气的夫妻。
  慕惜幸灾乐祸地望了尧楠一眼,不料他回视,头偏了偏出口,慕惜心领神会,十分默契地与他一道撤了出去,让他们老一辈的夫妻二人好好相处一会儿。
  “这些天妈妈一直在忙你和宝宝的事,和爸爸都不怎么交流,现在好不容易有个空闲的机会,就让他们尽情享受一下二人世界吧。”尧楠揽着慕惜的肩膀,细心地为她拨开阻挡在眼前的枝桠。
  “真是个孝顺的好儿子。”慕惜噗嗤一笑,冲他努了努嘴。
  “就是不知道肚子里的这位,会不会跟我一样孝顺呢?”他的大掌覆上慕惜稍稍显怀的小腹,似是在谆谆教导着小孩儿,“你出生以后要乖乖的,可千万别当个两千瓦的大灯泡啊。到时连跟你妈亲热亲热的机会都没了,爸爸现在想想都伤心。你要以爸爸为榜样,需要你的时候呢及时出现,当个灭火消防员,构建和谐家庭,不需要你的时候呢自动回避,可不能坏爸爸的好事,坚决不能当麻烦制造者,听见没有?”
  “少臭美了,王婆卖瓜自卖自夸。给你几分颜色你还真开起染坊来了。”慕惜忍俊不禁,随即搭着下巴疑惑道,“不过你说。这回该是个男孩还是女孩?”
  “该是男孩就是男孩,该是女孩那就是女孩呗,反正都在你的肚子里,又不是孙悟空,变不了!”尧楠无比耐心地和她耍着贫嘴。停住了脚步,蹲下身去听胎动,面上无比喜悦和激动,“再者说了,男女我都喜欢,只要是我们俩生的孩子。我都会把他们捧在手心里。”
  慕惜也跟着停住步子,任他将耳朵贴到自个的小腹上,每晚上他都会听一次。不然决不肯罢休,她无奈地笑了:“能听出什么来呀,宝宝还小呢。”
  “医生说四个月左右就会有胎动了,算算时间就快到了,指不定哪一天他就会冷不防踢你一脚。”尧楠专心地伏在她的肚子上。全神贯注地仔细倾听,唯恐遗漏。
  “什么啊。宝宝可乖了,才不会踹妈妈呢,他知道妈妈的辛苦,会体谅的,是不是呀宝贝?”慕惜低下头抚摸着微大的肚子,似是有些骄傲,这孩子刚开始折腾人的劲头可不小,她几乎是吃什么吐什么,对一切称之为人间美味的食物都没有任何胃口,连黄胆汁都要被呕出来了,肠胃功能似乎一夜之间彻底消失了,她每过一会儿就要跑卫生间,都快搭个铺住在里头了。甚至严重的时候浑身乏力,冷汗直冒,不过幸运的是,后来将近三个月的时候,妊娠反应终于减弱了点儿,她才能少食多顿地吃一些下去,虽然也常常会恶心,但呕吐的频率低了一些。
  “他要是敢不乖,爸爸就打小屁股。”尧楠佯装一副凶神恶煞的嘴脸,活脱脱一只追着小羊跑大灰狼。
  “哎哟。”慕惜感觉到腹中的孩子伸展了下身体,某个地方突然隐隐凸出来一块儿,像是个小拳头,她晓得一定是胎动了,却不依不饶地责备尧楠,“叫你安分点别惹他,看吧,都怪你吓着他了!”
  “动了动了,我感觉到了,你看我就说指不定哪一天吧,就是今天了!”尧楠手舞足蹈地猛窜起来,差点没撞上慕惜的下巴,活像个莽莽撞撞的小孩子,咋咋呼呼的,一点都不懂事。
  慕惜哭笑不得,是谁说男人就像个孩子,还真真是没错,强壮镇定地挽上他的臂弯,眼风扫了扫周围,示意他跟随她的目光,尧楠抬眸向周遭望去,见到好多经过的路人都往他的方向看来,指指点点,一副不解的神色,好似在说“这人没病吧”。
  尧楠接连收到了好几个白眼,连自个都觉得不好意思起来,干笑几声,和慕惜溜到一个不起眼的地方,不再占据着空荡荡的草坪中央惹人注目,两人偶尔的目光相碰,便俏皮地哂然一笑。
  有的时候,慕惜觉得,和尧楠这样一本正经地拌嘴,像一对恩爱的小夫妻一样没事儿就互相调侃,互相消遣,生气了有人哄,寂寞了有人陪,这日子的感觉也挺不错的,如果能这样说着笑着走到地老天荒,即便没有爱情只有亲情,倒也是一个不错的选择。
  然而命运哪里是人可以控制和左右的呢?月尚且有阴晴圆缺,人又怎么能凭一点微薄的力量,抵御悲欢离合的侵扰?
  入夏之后天气炎热起来,夜间知了的鸣声也愈发明显愈发喧闹,吵得人心浮气躁,明天陆母就要去做手术了,今夜一家人围坐在一起,却因找不到话题开口而死气沉沉,每个人脸上的神情都是沉重的,一副大难临头的阴郁模样。
  这回的手术前途未卜,几乎是九死一生,陆母十分清楚她将承担怎样巨大的风险,但她依然坚持要开刀,仿佛下了决心九头牛都拉不回。
  毕竟她很清楚自己的身体,如若就维持现在的状况,什么也不做,压根熬不到孩子出生那会儿。
  看不到孙儿的平安降生,她怕是心有不甘,死不瞑目吧。
  而陆父对这事是最纠结的,若是同意她去做手术,很有可能他立马就会面临失去这个老伴儿的危机,不然或许还能相处个把月也不一定,而若是不同意,一来违背了妻子的心愿,二来他懂得她的不甘心,再拖下去恐怕成功的几率会越来越小,因此还是选择尊重她的意愿,尊重她的选择。
  进入手术室的前一刻,陆父紧紧握着陆母的手,十指相扣,却什么也没说,只是深深地看着她,仿佛要把这一瞬定格,把她的容颜烙在心底。慕惜和尧楠站在一旁,喉头酸涩得早已说不出话来,一开口必定夹杂着颤音,便会不经意地流露出心中的不安和惶乱,陆母已经这个样子了,绝对不能再让她担心。
  于是夫妻俩都不约而同地深吸口气,露出一个鼓励的微笑,目送陆母进了触目遍白的手术室,门框上红灯亮起,手术开始。
  漫长而枯燥的等待让在手术外守候的三人几近崩溃,三个鲜红的大字“手术中”阻挡了他们在手术室前踯躅不前,徘徊不去步伐。尧楠在陆母手术前,打了无数个电话给尧迪,但他依然没来,见尧楠时不时往走廊尽头的几个入口张望,慕惜便知他在等他。
  一个半小时后,一名医生一身白大褂出来了,也带来了一个惊天霹雳一般的消息:“病人的情况不是很好,待会儿护士会拿来一份病危通知书,请你们家属签一下。”
  “病危通知书?陈医生呢,陈医生在哪?连他也束手无策了吗?”陆父的心情顿时激动起来,一下从椅子上弹了起来,“他对这种手术很有经验,怎么会出现这样的状况!”
  “只要是台手术就有风险,谁都避免不了,陈医生人在手术室里,现在正在对病人进行急救,请家属做好心理准备,万一……”医生细细地交代着。
  所谓的万一,万一救不过来,慕惜的身躯一震,向后退了一步。
  “我不允许万一,我要的是万无一失!”陆父恶狠狠地打断他的话,双眼涨得通红,青筋暴起。
  “对不起,陆董,请您保持医院的安静。”医生抬手挡了挡他脱缰一般的怒火,规劝道,“作为一名医生,我一定会尽全力医治病患,请各位放心。”
  寥寥数语,那医生便转身进了手术室,将他们全数阻在了外头,薄薄的一道门一扇窗,却成了无法逾越的天堑,谁都无法主宰手术室内的生死。
  手术室内分秒必争,对于手术室外却是煎熬。
  每一分每一秒都像一个世纪般漫长,慕惜倒退几步,跌坐回座椅上,不知从何处骤然传来一阵向上托住她腰肢的力量,才使那股冲击力减缓了些许,硬是完好地护住了她。
  夕颜月华,伊人霜影,枫露莹泽,只待君亲 第六十七章 素衣敛红妆
  她神情恍惚地看着护士拿来了病危通知书,麻木地看到陆父和尧楠皆拒不签字,她感觉自己的心像是被掏了个洞,不疼却早已空虚。
  陆母对她的好,一点一滴她都积攒在心口,难以排遣,她明白这种爱,并不带任何目的,不带任何利欲,不求等价的回报,甚至不求她记得。
  她将脸深深地埋进了手掌,漆黑的发丝垂下挡住了大半脸颊,她整个人蜷成一团,骨子里一阵阵发冷发寒,似是生了病一般难受。
  不知过了多久,门又被从里头打开,为首的是一位看起来经验老道的医生,应该是一名混血的美籍华裔,看到陆父期待的眼神,颓然悲伤地摇了摇头:“Mr。Lu; I’m so sorry。”
  “陈博士,你不是告诉我,这台手术成功的几率并不算低吗?为什么?为什么!你必须给我一个解释!”陆父强忍着泪,双拳攥得死死的,身体僵直着,需要尧楠在一旁搀扶才能勉强站立。
  “对不起,手术太迟了,癌细胞的扩散比预期中还要快,还要广,手术中,病人虚弱的体质承受不住。”那位美籍的陈博士用并不熟练的汉语说着,附带着肢体语言来让他们明白一切并非人为。
  “这么说,茹珺她……”陆父似乎还是不愿放弃最后的希望,苦苦追问,只盼着听到一个意外的结果。
  “病人已于十一点零二分去世了,请节哀顺变……”当这句生硬的汉语从那个美国医生口中说出来的时候,慕惜感到无比讽刺,为什么会是这样的结果,为什么会是这样残忍的结果,她不能接受,绝不能!
  陆父顿时丢盔卸甲。心力交瘁,双手撑在墙上痛哭流涕,泣不成声,往日威严从容高大的形象瞬间消散,原来他也只是一个普通人,一个失去妻子可怜的普通人,一个有血有肉有喜怒哀乐的普通人,开心时会笑痛苦时会哭,而不是高高在上,遥不可及的神明一般的人物。
  他将所有的力量全部寄托在墙上。甩开了尧楠的搀扶,只一个人静静地呼吸,妻子骤然离开自己。连这样的呼吸也是痛的,痛得他忍不住落泪。
  慕惜木然地睁着眼,找不到焦距,只觉着一颗一颗透明珠子一般东西,从眼眶中滚滚而落。坠在地上,溅开丝丝水花,沾湿了长裤的裤腿,触到肌肤,是全然冰冷的。
  猝然间,一阵急促的奔跑声渐近。硬质的鞋底砰砰地撞击着地板,还夹杂着阵阵上气不接下气的粗喘,一阵风席卷而过。一个身影不期然地撞入了慕惜的眼帘。
  尧迪身穿奇装异服,头发染得五颜六色,就好比那社会上混了好久的痞子,气喘吁吁地跑到了他们跟前,一时间没注意到三人脸上的愁云惨雾。只自顾自急切地询问:“妈妈呢?她怎么样了?”
  陆父迎面就是一个耳光,“啪”的一声响彻整个楼道。这声巨响也将慕惜彻底震醒,赶忙起身和尧楠一起拉住被怒火焚毁理智的陆父,他还在那里不住地斥骂,几度挣开他们的束缚冲上前去:“你这个畜生,居然还敢问!我恨不得现在就打死你,你哥叫你来为什么偏偏不来!说话!”
  尧迪的脸撇向一边,不争亦不语,他似乎感受到了他们内心的伤痛,感应到了母亲已不在人世这个事实,只是默默地承受着父亲的责骂。
  陆父骂完了一阵儿,终于抵不住满心的疲惫,松了劲挥了挥手:“如果外面比家里好,你尽管野在外头,我以后再也不管了,你自生自灭去吧。”
  “爸,你坐着休息一下,妈的事……我去办。”尧楠将陆父扶到一旁的椅子上安置好,经过尧迪时脚步微滞,终究还是匆匆而过。
  尧迪的眼神空洞无神,在哥哥离开之后,缓缓地跪了下来,膝盖即将触碰到地面时,双腿一软,整个人都坠坠地往下掉,“砰”地一声,膝关节狠狠地磕上了冷硬的大理石地砖,听着都让人感到胆战心惊。
  他双手撑在地上,脸深深地埋了下去,愣愣地看着单调寒色的地面,阴影投射在地上,掩饰了他的面庞,辨不清神情,电光火石间,他就像是发了疯一般,用手掌死命地砸那冰冷的地砖,发出震天的沉闷声响,那种声音一点儿也不清脆,仿佛要把骨头都捶碎一般。
  随即他趴在地上低低地恸哭了一会儿,不再用手砸地,转而用额头,一下一下地狠狠磕在那光洁的大理石上,仿佛身体不是他自己的一样,他仿佛要用身体上的痛楚,来掩盖内心的狂躁戾气。
  “尧迪,你别这样。”慕惜不忍再看他自残,急忙从椅子上站起去拉他。
  “你走开,我乐意!别管我!”尧迪回身伸手一推搡,慕惜一时没准备,便从本就不太稳的深蹲的姿势,一下子失了平衡,跌坐在地,一波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