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23 节
作者:天马行空      更新:2021-02-20 17:21      字数:4916
  胡不愁最后将那壶水喝得点滴不剩,也喘息着道:
  “你究竟是谁?”
  那“死尸”道:
  “我?我才是‘天刀’梅谦。”
  水天姬道:
  “呀….死的那人是公孙红?”
  梅谦道:
  “嗯……你们是谁?”
  胡不愁抢先道:
  “在下胡不愁,乃是……”
  他话未说完,梅谦已霍然睁开双目失声道:
  “胡不愁?你可是方宝玉的师叔?”
  胡不愁展颜笑道:
  “不想宝儿的名声己如此响亮。”
  却见梅谦又闭起眼睛,喃喃道:
  “天幸……天幸……要我死前还能见你……”
  胡不愁讶然道:
  “你难道有什么话要对我说?”
  梅谦道:
  “有……有许多……”
  胡不愁道:
  “你慢漫说吧,不忙,反正时间还多得很。”
  梅谦嘶声道:
  “时间已不多了,我一喝下水,就活不长了,最多也不过……”
  胡不愁跌足道:
  “呀!我竟忘了,伤重之人,最忌喝生冷之水,但你既明知如此,怎地也……也要……
  喝?”
  梅谦掺笑道:
  “能喝到水,死又何妨。”
  水天姬凄然道:
  “我也知道这种滋昧,也知道你的心情,有时一口水的确比生命还要可贵,你……你就
  快说吧!”梅谦道:“白三空你认得?”
  他忽然提到“白三空”这名字,胡不愁又不禁吃了一惊,强笑道:
  “自然认得,弟子怎会不认得师傅。”
  梅谦道:
  “好!好……你师傅实未死……”
  胡不愁道:
  “我知道。”
  梅谦道:
  “当今江湖中人,虽知他末死,都以为他隐居在金氏园林之中,不见外客,却不知他不
  但早已化身而出,而且也已在江湖中做了不少事,那日泰山之会,揭穿火魔神火药藏处的,
  也就是他老人家。”
  胡不愁又惊又喜,却又忍不住问道:
  “什么泰山之会?什么火药?”
  梅谦道:
  “这些事,你回到中土,就会知道的。”
  胡不愁道:
  “你莫非见着了他老人家?”
  梅谦惨笑道:
  “我若末见着他,也不会身在此处了。”
  胡不愁笑道:
  “为什么?”
  梅谦道:
  “我壮年才至东瀛学武,未到东瀛前,与他本是儿时旧友,是以此处重逢时,他才会对
  我说出了件秘密。”
  胡不愁更奇怪,急急追问道:
  “什么秘密?”
  梅谦道:
  “白衣人的秘密。”
  胡不愁耸然动容,失声道:
  “他老人家说了些什么?”
  梅谦道:
  “他自白衣人剑下重生后,便苦苦研究自衣人的武功路数,皇天不负苦心人,这许多年
  来,他终于研究出白衣人武功的破法,只是他心感白衣人剑下留情之恩,是以从不肯将此破
  法说出。”
  胡不愁道:
  “但……但他老人家又怎会告诉了你?”
  掘谦道:
  “只因我见着他时,他正要以身赴险,此去生死存亡,实不可扑,为了他唯一的孙子方
  宝玉,他才将这秘密向我说出。”
  胡不愁道:
  “为了宝儿?”
  梅谦道:
  “只因方宝玉已被当今天下武林公认为白衣人的对手。”
  胡不愁道:
  “既然如此,他老人家为何却向你……前辈说……”
  梅谦截口叹道:
  “他若将此秘密说与方宝玉,岂非有负白衣人之恩情,但我……唉,我与白衣人也是好
  友,他向我说出这秘密,只是要我速至东瀛,劝阻白衣人……白衣人若知道中原武林已有人
  能破解他的武功,只怕便会打消重来中原,以血洗剑之意,那么不但宝玉得救,江湖也可免
  遭此劫。”
  胡不愁动容道:
  “但……但前辈你……”
  梅谦道:
  “我受他重托之后,立刻兼程东来,谁知在船上便被人误解,我苦于不能解释,便只
  有……只有……”胡不愁缀然道:“受人之托,忠人之事,前辈当真是英雄。”
  梅谦惨笑道:
  “英雄?英雄又如何?一场惨杀之后,接着又是一场风暴,然后,又遇着个豺狼野兽般
  的怪人。”
  胡不愁苦笑道:
  “那,那是伽星大师。”
  梅谦失声道:
  “哦!原来是他。”
  默然半晌,终于又道:
  “我虽被他一掌震昏,其实却未负伤,醒来后立刻与公孙红乘涨潮时将船驶走,驶向东
  瀛。”
  胡不愁道
  “那公孙红……”
  梅谦叹道:
  “我为了要避免他再加阻挠,只有将这秘密隐约透露一些给他,他果然立刻以全力助
  我,却不想我等还未到东瀛,便已在海上遇着了白衣人。”
  胡不愁忍不住道:
  “但前辈又怎知那船上是白衣人?”
  梅谦道:
  “敢以孤舟横渡怒海的,除了他还有谁?”
  胡不愁长叹一声,俯首道:
  “不错!”
  梅谦道:
  “我唤他上船,婉转向他说出,中原已有他武功之破法,劝他打消再至中原之意,原船
  重返东瀛。”
  胡不愁道:
  “他……他怎么说?”
  梅谦长叹道:
  “他什么也没说,只是向我冷笑。”
  胡不愁黯然道,
  “我可想得出他那冷笑的模样。”
  梅谦满面冷汗,断续着道:
  “这冷笑无异是逼我出手,我本也有恃无恐,谁知……白三空虽已研究出他武功的破
  法,但这几年来,他却又早已将这破绽弥补。唉!此人剑法之奥妙,于今已真可称是天衣无
  缝。”
  胡不愁又垂下了头,默然半晌,喃喃道:
  “前辈一败,他自然也不肯放过公孙红了。”
  梅谦惨然道:
  “我死不足惜,只可惜中原武林……”
  水天姬忽然道:
  “中原武林真的再无人是他敌手?”
  梅谦道:
  “直到此刻,我委实想不出谁是他敌手?”
  水天姬道:
  “那方……方宝玉……”
  梅谦叹道:
  “那方宝玉之武功,虽己妙参天理,却可惜炉火尚未纯青,尚不足与白衣人那千锤百炼
  的剑法相比。”
  说到此刻,他每说一个字,都不知耍费多少气力,他每说一个字,身子都会起一阵颤
  抖。
  水天姬忍不住机伶伶打了个寒噤,再也说不出话来。
  她耳畔似乎已听得白衣人那冷漠的语声:
  “七年后重来,以血洗剑上之辱。”
  她眼中似已瞧见中原武林,尸横遍野,血流成河。
  梅谦的胸膛急速地起伏着,呼吸已越来越短促,在说过这许多话后,他残余的生命,便
  已所剩不多。
  胡不愁喃喃道:
  “但家师所研究出的那破法,想来毕竟还是有些用的,是以前辈在白衣人那致命的一剑
  下,还能不死。”
  梅谦道:
  “正……正是……”
  胡不愁道:
  “不知前辈可否将那破法说出?”
  梅谦道:
  “自……自然可以,只……只是……我……”
  那种精奥的武功,又岂是三言两语所能叙出,此时此刻的梅谦,又怎有精力再说下去。
  胡不愁也已瞧出此点,沉吟半晌,断然道:
  “前辈先将家师的去处说出,弟子再去问家师也是一样。”
  梅谦道:
  “但……但愿他……未死……他……他已去……白水宫,”
  胡不愁失声道:
  “白水宫。”
  水天姬也变了颜色,颤声道:
  “他……他老人家为何要去白水宫?”梅谦道:
  “只因为他……他的……”
  “他的”什么?
  梅谦永远出说不出了。
  夜色,笼罩了海洋。
  没有灯,胡不愁与水天姬,静静的坐在黑暗中,船在飘荡,海浪在起伏,他们都只是坐
  着不动。他们也不知已坐了多久。胡不愁突然喃喃道:
  “他的什么?梅谦想说的,莫非是‘他的孙子’?莫非宝玉已去了白水宫?而且已陷身
  其中,是以他老人家赶去施救。”
  水天姬没有说话——她还能说什么?
  胡不愁喃喃又道:
  “但愿他未死……梅谦既说‘但愿’,他老人家想必危险甚重,那么,宝儿……宝儿岂
  非更……”
  水天姬突然嘶声道:
  “你莫要说了。”
  胡不愁说道:
  “是,我不说了。”
  水天姬道:
  “有些话,你不说我也知道。”
  胡不愁凄然笑道:
  “你……你知道?”
  黑暗中,他瞧不见她的面容,尚——这双眼睛里,此刻已满贮晶莹的泪珠。
  水天姬幽幽道:
  “你放心,我虽然……虽然对你好,但……但你师傅在白水宫,若有三长两短,你就永
  远不要再见我,我……我绝不怪你。”
  胡不愁垂下了头,默然良久,方自黯然道:
  “谢谢你。”
  他垂下头,只因他不愿被水天姬瞧见他目中泪珠,但“谢谢你”这三个字中的辛酸,又
  有谁听不出。
  谢谢你,谢谢你的体谅与了解,谢谢你为我的委曲与忍受,谢谢你——虽然我的心也碎
  了。
  还得谢谢这黑暗,隐藏了叙不尽的悲痛,流不尽的眼泪,虽然黑暗可令死亡变得可爱,
  生命变为痛苦。
  两人就这样坐在黑暗中。
  又不知过了多久,胡不愁突然冲出去,掌住了舵。
  但天上却无月色星光。
  白天风向不定,晚上没有星光。
  他们竟在海上迷失了方向。
  一天、两天……船盲目地在海上飘流。
  船上虽还剩着些饮用的水,但却没有食物——食物已全都被伽星大师拿走,正是要拿给
  他们吃的。哪知却反使他们吃不到了——命运,命运的安排有时当真是十分奇妙,却又当真
  是十分残酷。
  于是,他们这才发现,饥饿的可怕,其实并不在于渴之下,虽然饥饿只能取人性命,干
  渴却能使人疯狂。
  他们自然也发觉海洋之辽阔,实出乎他们想象,几天来,他们非但瞧不见陆地,也瞧不
  见一只船舶的影子。
  他们已远离航线。也不知在何时,两人又复依偎到一起——死亡虽然可怕,但却也有一
  件好处,那便是它可以缩短人与人之间的距离。
  人们总是常因“生”而疏远,“死”而接近。
  但两人已再也无力说话。
  饥饿,已慢慢地将他们的生之意识蚕食殆尽,不知何时,他们脑海中已只是一片模糊,
  一片空白。
  他们竟已不复再有求生的决心,挣扎的勇气。
  到后来,虽已有了星光,有了月色,虽已辨出方向,但胡不愁都已无法站起,他甚至竞
  已不愿站起。
  黑暗,甜蜜的黑暗,已越来越近。
  要睡了,是要睡了……
  两人虽也知道,这一睡之下,便不会再醒,但却谁也无法抵抗这睡眠的魔力——他们甚
  至已不愿抵抗。胡不愁握着水天姬的手,喃喃道:
  “你已不必再担心了……”
  水天姬道:
  “是,世上已没有人能使我们分离。”
  胡不愁道:
  “没有人……没有事……”
  两人面上仿佛都泛起了笑容。
  水天姬依候在胡不愁怀抱中,轻轻的哼出了一首甜蜜的催眠歌曲——两人便在这歌声中
  静等死亡。
  突然间,“哩,哩,哩”三声风响。
  三支铁箭,穿入了船舱,“夺”的,钉在船板上。
  这是强而有力的箭,黑色的箭身,配着血翎,箭翎破空时,风声尖锐而凄厉,似要撕裂
  人的魂魄。但胡不愁却只是张了张眼睛,道:
  “海盗……海盗……”
  水天姬喃喃道:
  “海盗?”
  突然疯狂般笑了起来,笑道:
  “他们上得船来,必定失望得很。”
  她虽在狂笑,但笑声却仍衰弱如耳语。
  只听一个粗嘎的声音在舱外大喝道:
  “霸海无故!天下扬威!”
  另一人喝道:
  “顺我者生!抗我者死!”
  野兽般的喝声中,船板“砰砰喀咯”一阵响,几十个人攀着绳索,自那海盗船上飞跃了
  过来。
  那是艘并不甚大的海盗船,扬着黑帆。
  海盗们穿着鲜艳的裤子,皮革的背心,露出一身闪闪发光的,黝黑的肌肉,就像是生铁
  打成的一般。
  他们呼喊着,辉动着弯曲的,奇形的,各式各样的长刀冲进来,就像是一群疯狂的野
  兽。
  但胡不愁与水天姬却连眼睛也懒得睁开瞧一眼。
  破船、空舱、死尸,再加上两个半死不活,奄奄一息的人—…海盗们也楞住了,呼喊也
  喊不出来。
  几个人嘴里喃喃地骂着,四下去找值钱的东西,两个人走到胡不愁与水天姬身旁,俯身
  来瞧。
  一人咧着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