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3 节
作者:白寒      更新:2021-02-17 03:06      字数:4765
  挥肘,飞踢,轻盈地旋身,长腿高高抬起,又凶狠地劈下。地面上铺着厚厚的绒毡,光裸的脚踩在上面暖暖的,让人打不起精神。那苏附离喘着粗气,后退,慢慢瘫软下来。页施擦擦嘴角的血,冷笑,居高临下地看着她,伸出手……
  被下药了?!
  那苏附离闭了闭眼,猛地睁开,浓黑的瞳眸中迸出一缕火焰般的赤红,泛白的唇开合,吐出一声破碎的呐喊,拼尽全力挥拳!
  “去死!”
  拳头被一只温暖厚实的手掌包住,那苏附离全身的力气都被这一拳抽空,不由自主地撞上对方宽阔的胸膛。
  “做恶梦了吗?”
  大帐,软榻,盔甲,佩刀……刚才只是噩梦而已,都过去了。那苏附离放松下来,这才发现自己还偎在别人身上,连忙手脚并用爬回软榻,口中低低的“嗯”了一声。
  “那苏将军也会做噩梦?我可是听到有人在梦里说什么‘别过来’呢。”榻边坐着的人轻笑道。
  “哪有?”嘴硬地回了一句,那苏附离笑着耸肩。说了吗?也许吧。那个梦,她是半点也不想回忆。拉过锦被披在身上,她盘腿而坐,静静地看着对方锋利的眉眼,突然笑起来。
  希努看着这个独自傻笑的妹妹,无奈地摇了摇头。想不到,那冷漠孤傲的外壳下,竟是这么一个神经质的古怪女子。
  “外面怎么样了?宁安城,攻下来了吗?”那苏附离忽然想到一件事,小声问,“要不,还是我去吧,带几个人控制住城门就可以了。”
  “想都别想!你把功劳都捞到手了,我们怎么办?妹妹哎你害惨我了,大帅为了给别人留口汤喝,非让咱们俩回京献俘。”希努大声抱怨着,又悄悄压低了嗓子,“其实也不赖,把城中守军引出来,大帅正好夺城!”
  眯起细长的凤眼,那苏附离笑得像一只偷到了鸡的狐狸:“他要城,我要首级。快过年了,给陛下献一份大礼!哥,等几天,我脚上……”她顿住了。
  大笑,起身,希努拍了拍她的脑袋,又立刻闪到一边去:“我家的秘药,治刀伤最快,况且你也只是皮肉伤,筋骨都没事。不过,我听说你不喜欢用别人的东西?”
  “哥哥也算是别人?”那苏附离反问,清澈的眸子眨呀眨,两人同时大笑。
  作者有话要说:
  ☆、第 5 章
  帐外,寒风如刀。
  其实,江南的冬日并不冷,但页施还是狠狠地打了个寒颤。想了想,他挥手示意亲兵后退,带着那个重枷在身的俘虏走向另一边。
  “你不是那么白痴的人,用自己的命换我们大帅。”
  俘虏低着头走,不理会。
  “你的目标不是大帅,是附离。”
  俘虏别过头,隐隐有磨牙声。
  “你不是要杀她,是救,是解开那个死局。”
  俘虏猛地抬头,又急又怒地瞪向页施,表情却刹那间凝固。页施扭头看着他,褐色的瞳中闪烁着莫名的情绪,似乎是……忧郁?真是活见鬼了,一向神经粗大的元人也知道什么是忧郁?
  “有时候,不希望她那么优秀,而是稍稍弱于自己。这样,就能永远将她留下。”页施重新目视前方,低低的道,像是聊天,又像是在自言自语。
  “但你折不断她的翅膀。既然这样,不如变成风,送她一程。”
  静默。
  片刻,两人站在一顶中等大小的帐篷前。
  “你先住这儿吧,不要试图逃跑,周围住着的都是附离的嫡系,三个人就能把你放倒。”页施好心地提醒。
  独孤汐耸了耸肩:“不逃。”
  “最后问一个问题,你是什么时候……喜欢上附离的?”
  褐色的瞳与黝黑的眸子对上,空气中仿佛爆开一朵火花。
  “可以拒绝回答吗?”苦笑一声,独孤汐闭上眼,仿佛陷入了回忆,“好吧,七年前,你们还没入关,有人去约你们夹击随朝不是吗?”
  “你带队?可使者明明是个中年人!”
  “你说的那个是我舅舅上官枢。我是副手,一直呆在驿馆中。临走时,你们大汗设宴送行,我才出来一次。宴会快结束的时候……”独孤汐不说了。当时页施也在场,那一幕,无论是谁都不会忘。
  浑身血污的少女,疲惫但倔强的声音。她单腿跪在众人视线的焦点中,哑着嗓子请求,用一份大礼换取自由。完美无损的豹皮,或洒着灿烂如阳光的金色斑点,或洁白如圣山顶端终年覆盖的冰雪,在宴会中央的空地上铺展开来。
  一,二,三,四……九十九张精美的豹皮,换来了那个女子的绝艳惊世!
  女子画眉用的黛笔在软软的布料上滑动:希努、附离回京献俘,十月十三设宴,十四动身。
  朦胧月色中。一只洁白的鸽子轻盈地掠过半空。
  ……
  旌旗猎猎。
  雪一般的大纛上刺着黑色的雕影,墨一般的大纛上绣着白色的狼首。希努披着特意从战利品中翻出来的明光铠端坐马上,那苏附离与他并肩而立,穿着尤为轻便的锁子甲,大红披风,英姿飒爽。两人身后,整整一千骑擎刀肃立,宛然一座不可攀越的巍峨雄峰。
  “告辞。”
  悠悠的牛角长号声中,鼓浪翻滚。策马,那苏附离与希努一起,缓缓退入军阵。紧接着,千骑齐动,四千余只马蹄踏出漫天飞尘,遮光蔽日。
  “附离卫不愧为军中精锐。”希努低声赞叹。
  “哥哥能看出来?他们并不强壮。”那苏附离笑了笑,打量着自己的部下,轻声问。
  希努赞同地点头,又无奈地看向那苏附离:“出题考我呢?你这小丫头……没有理由,只看气势。我这六百近卫至少也是四年的老兵,大小战斗经历了几百场,附离卫能以劣势兵力维持相同的气势,不简单呐。”
  “呵,”那苏附离轻笑,“哥哥知道有什么感觉吗?你的近卫就像旗上的大雕,仅仅是投下的阴影就足以让大部分生命四散奔逃。而我们是狼,群狼,最擅长的战术是……逐猎。”
  那苏附离“唰”地抽出腰间马刀,轻抚雪亮的锋刃:“我们的战术是逐猎。配上‘獠牙’,来去如风,自然难挡。”
  希努的眼睛亮了:“听说附离卫统一配备马刀‘獠牙’,就是它?”
  挥动几下,刀锋撕裂空气,那苏附离递出刀柄:“其实我更偏爱‘雪羽’这个名字,不过阿斯兰他们说‘獠牙’更有气势,能让人闻风丧胆。喏,试试吧。”
  “果然是好刀,可惜不适合我。”希努惋惜地叹了口气。手中的刀轻薄灵巧,挥动起来就像马鞭一样方便。它适合的主人该是身手灵活的轻骑,坐在疾驰的马上,刀锋贴着对手的皮肤划过,伤口不需太深,疾驰中的高速会让刀锋破开一切障碍,在对手身上留下长长的伤口,让他大量失血直至死亡。
  “咱们大元以骑射起家。你也知道,我手底下的人算得上瘦弱了,只能这样讨个巧儿。下次出战,就让哥哥你看看附离卫的真正实力!”
  “很快就有机会了。”
  一只洁白的鸽子掠过半空,希努冷冷地笑:“让他传吧,我等着呢。”
  在他身后,一个亲兵抱紧怀中的笼子,笼中两只愤怒的鹞鹰不住地扑腾着翅膀。
  ☆、第 6 章
  独孤汐静静地坐在囚车中,依旧重枷在身。午后的阳光暖融融地照在身上,让人提不起精神,只想昏昏睡去。
  这已经是第三日了。
  队伍两侧是荒芜了的田野,间或有鸟雀从枯草间腾起。队伍最后遥遥地缀着一小群野狗,绿幽幽的眼睛夹杂着几丝猩红。它们的家不在这儿,但同样毁在元军的铁蹄下。曾经,它们也是有主人的,但吃着原主人的身体回到荒野,祖先的凶残重新苏醒。它们像现在这样缀在军队后面,以战死之人的尸体为食,一路来到江畔。
  有人放歌,悠长的歌声回荡在变成荒野的田地间,竟入在草原上一样和谐。
  可这儿是耕作了几百年的土地啊。独孤汐郁郁地想着。只能变成牧场吗?
  侧前方出现了一个破败的村子,哨探来来回回跑了几趟,一支二十余人的小分队径直奔去。
  “切。”不屑地哼了声,独孤汐愤愤地敲着身下的木板。不用说,他们一定是去找“玩具”去了,不知多少安宁的村庄,就这样,一个个被玩没了。
  这样想着,他却听到押运的士兵中传来同样的冷哼。
  “来的时候这条路是哪支部队走的啊,害得我们跟着受罪!”一个附离卫的伍长轻声抱怨,同情地望着那二十余人远去的方向。
  旁边,刚开始熟悉的同伴不解地问:“什么受罪?”
  “还不是替他们扫尾!我们将军最讨厌虐杀了,上次为一个活生生被煮了的婴儿气得三天吃不下饭。好像动手的是……是博尔将军麾下的一个百夫长,当时就被我们将军的亲兵剁了。我们从不这样虐杀,
  而且自那天往后,凡是碰上被其他部队洗劫的地方,都得提前派人去把该埋的埋了,免得我们将军发火。”伍长解释得很详细,一口一个“我们将军”,叫得很是顺口。
  “女人就是女人,心软!”问者不屑地道。
  “心软?开什么玩笑!”伍长有些忍俊不禁,一巴掌拍在对方背上,“我们将军发起狠来的时候你是没见过,那才叫毒辣呢。这么说吧,去年汾城之战不是有传言说我们将军私吞了两万战俘吗?”
  “的确,汾城之战打了近一年,好不容易攻克,大帅正等着拿守将立威,结果送来的战利品除了珠宝就是古玩,一个俘虏都没有,把大帅气了个半死。”
  “是我们将军下令不留俘虏的。入城时,城里除了士兵就剩下不到一百个平民,其他的都被那帮败类吃了。该死的汉人,什么都吃!”伍长一脸鄙夷。
  囚车里,独孤汐哑然。听惯了花团锦簇的大义,习惯了纵横四海的逍遥,他这才初步见识到陆战的残酷。食人!只有禽兽才同类相食啊……
  纛旗下,笑声像海潮一样连绵不绝。
  “亲爱的哥哥,跟勃野大总管对峙的感觉如何?那勃野精骑……当真锐不可当?”那苏附离把玩着夹了铁线的马鞭,一脸神往。
  苦笑,希努有些气恼地戳了戳那苏附离的脑袋,低声抱怨:别揭我伤疤好不好?哦,不对,不仅仅是我,那支军队是所有人的噩梦。别笑!以后,万一碰上,只要没有三倍以上的兵力,就千万别玩硬的,能跑就跑,分开跑,勃野精骑最大的弱点就是人少。”说到后来,他沉下脸,表情前所未有的凝重:“我说的是你带的兵全是附离卫的情况,如果与别的部队混在一起,一定要狠下心来,他们最擅长的就是‘倒卷珠帘’,驱溃攻主,你挡不住!”
  “这么,惨?”那苏附离怔住了。总听说那个战神一样的男人如何如何,可她没料到,在希努眼中,自己与那个男人完全不在一个档次上。三倍兵力!勃野精骑人少,附离卫严格来讲也只是个千人队呀!
  正思量着,一匹栗色战马缓缓靠过来,马背上,页施冷着脸,不辨喜怒地道:“大帅传来消息,可以收网了。”
  希努点点头,挥手想叫传令兵,那苏附离却猛地按下他的手臂,双眼直视页施:“说吧,有什么坏消息?”
  “鱼有点大——宁安城方向两万人,还有西边楚州城守军五千,宁枫领军。最后,他们距此地只有半日路程。”页施一字一字咬牙切齿地道。疯了,真的疯了,这个独孤汐有那么值钱吗?南夏丞相根本就是在拿整条防线作赌注!
  希努愕然,那苏附离沉默不语。宁枫!原本只是个小小富商,却仿佛一夜之间拥有了令人艳羡的才华。他是楚州人,在守将逃跑后力挽狂澜,从无到有的组建了一支奇特的部队,牢牢地将直碾过去的元军挡在城外。这支部队仅七千余人,战斗力不过中等,但绝对服从他的命令,再加上他举世无双的谋略,每一战,都会令他的对手痛入骨髓。
  “真让人绝望啊。”希努口中这么说着,眼里却是澎湃的战意。数量上的巨大差距,智计无双近乎神明的对手,只是让这个草原汉子跃跃欲试。而那苏附离,却仿佛被镇住了,呆呆地一动不动。
  “别担心,咱们未必会输。”希努拍拍那苏附离的肩膀,安慰道。
  朱红的唇弯起一个小小的弧度,那苏附离邪魅地笑:“哥哥,你有没有听说过,除非拥有二十倍以上的兵力,否则无人能狩猎附离卫。独孤汐就交给你了,我带兵出去玩玩儿。”
  作者有话要说:
  ☆、第 7 章
  淅沥的小雨像极了层层轻纱,笼着无际的荒野。一行十余人牵着战马,静静地立在毫无遮挡的官道上。远远有人影闪过,于是十余人中有两个挽起弓,飞矢如流星。
  太远了,两支箭尽皆落空。页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