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8 节
作者:炒作      更新:2021-02-20 17:17      字数:5166
  那有损他帝王的尊严。
  只是这样而已。
  叛将 正文1 第十二章
  章节字数:5508 更新时间:08…05…11 16:53
  43
  ……
  吕暧不敢继续追问,也不敢直起身看他,只在原地跪着。
  元渭望了一阵子窗外的风景,又走到吕暧面前,将腰间一块晶莹剔透的玉佩扯下来,扔到他怀里。
  然后,用修长如玉的十指抬起他的面颊,轻轻摩挲他的眉毛:“你这眉生得最好,浓淡适宜,透着英气,和他一模一样……”
  说到这里,元渭自觉失言,便不再往下说。
  吕暧紧紧攥着那块玉佩,看着元渭俊美的容颜,觉得元渭眼神中,竟隐隐透着温存的意味,一时也有些痴了。
  他的眉,究竟生得像谁?是哪宫的娘娘?
  他一时想不出。
  ※※f※※r※※e※※e※※
  春凋尽,盛夏已至。
  吟芳宫剪风院中,四处杂草树木乱生,翠绿得蓬蓬勃勃。
  门檐朱漆剥落,屋内的家具用什,被褥衣物,还都是三年前的,全部都透着股腐败阴湿的尘土气息。
  柏啸青来到剪风院,有三个多月了。
  刚开始时,宫人们侍候得还算认真仔细,但看元渭总不闻不问,也渐渐淡下来。
  到现在,已是三两天才送一次残茶剩饭给他,吊着命而已。同时,吃得少喝得少,也方便照顾排泄。
  柏啸青身体的断骨已经愈合长好,拆了纱布和夹板,但手筋脚筋按元渭的意思,一直没有接上,完全不能行动。
  除了两天一次的排泄,成日里只能躺在铺满锦缎,却总泛着股阴湿霉味的床上。
  这天正午,阳光从窗棂处泻进屋内几道,照亮了两步见方的地面,无数灰尘,在这几道光束中流动翻滚。
  窗外,是蝉鸣声声。
  柏啸青半蜷着躺在床上,脸颊深深凹进去,嘴唇干得裂出血口子。他看了看身旁桌子上放着的,浮着一层油灰的半小碗凉茶,舔舔嘴唇。
  两天前,当值内侍喂他吃饭喝水的时候,因为中途有人唤那内侍去赌钱,那内侍走得急了,就把没喂完的凉茶放在这里,恶声恶气的让他自己喝。
  谁都知道,他根本没办法自己喝。
  眼下正值盛夏,柏啸青渴得嗓子里冒烟。无论如何,他想喝到那半盏凉茶。
  他颤抖着,用手肘撑着床铺,爬到靠近桌子的床沿。然后将头伸过去,想将嘴凑到碗边。
  但他身上没有半点力气,又抖个不停,整个人竟从床上翻了下来,重重摔在地上。
  与此同时,茶碗也被他碰翻打泼,碎了一地尖锐瓷片。
  三年前,这里地面,原本是铺着毯子的。然而现在,却是冷硬的青石。
  摔下来的时候,柏啸青的额头,擦到了包铜的尖锐桌角。他趴在地上,一道细细血流就从额头处,慢慢蜿蜒至下巴,然后一滴滴落下来,落在地面。
  没想到,他竟落到连半碗茶,也喝不到口的境地。
  他闭上眼睛,胸口难过纠结,却只觉眼内干涩,哭都哭不出来。
  不知这样过了多久,只知道地上那块两步见方的光斑,扭曲了形状移向东边,他头上的伤口也慢慢凝疤,不再流血。
  这个时候,门忽然被推开了。
  一双柔白纤细,保养得极好,戴满了金银宝石戒指的手,将他从地上扶起来。
  他抬起头,在黯淡光线中,看见的是阮娃的脸。阮娃一身紫袍,头戴镶玉纱帽,身后跟着两个青衣小太监。
  几年没见,阮娃明显老了些。
  眼角和唇角都微微松弛下垂,还出现了几道细细的纹路。
  不过,在这阴暗光线中看过去,轮廓眉眼,仍然是清秀标致的。
  “都愣着做什么?!还不过来帮忙!”
  阮娃转过头去,喝斥那两个小太监,声音和架势,都透着凛凛威严。
  到底是,做了多年供奉大太监。
  那两个小太监连忙上前,帮着阮娃,把柏啸青重新抬回了床上。
  “你们出去吧。”
  阮娃挥挥手,两个小太监就立即倒退着离开了屋子,顺便把门从外面关严。
  现在,屋里就只有柏啸青和阮娃,两两相对。
  “看来,你的陛下,是打算把你扔在这里,让那些不长眼的东西,把你折磨到死为止。”阮娃伸出手,一点点抚过柏啸青干裂的唇,凝望着柏啸青的眼睛里,跳跃着异样火焰,“不过……以后不要紧了,我刚刚把在这里侍候的人,全部换过。”
  柏啸青别过眼去,艰涩地开口:“……阮娃,我以为你恨我。”
  “我当然恨你!我为什么不恨你?!”阮娃蓦然松开手,声调变得高昂尖锐,“就为了那个狗屁娘娘,为了那个蠢皇帝……你、你……”
  柏啸青望向他,悚然瞪大了眼睛。
  “没错,我什么都知道。”阮娃伸出舌尖,舔了舔他脸颊上的血渍。转眼间,又换上一脸温和笑容。
  44
  “……不、不可能!”柏啸青沙哑着嗓子,脱口而出。
  那件事,阮娃不可能知道。
  凌逐流和简丛,一个身为丞相,一个身为当朝太尉,都绝非阮娃能轻易接近和威胁到的人。
  阮娃不可能从他们那里,得到关于那件事的任何消息。
  “呵呵……凌丞相和简太尉,当然是把这件事,瞒得紧紧的,谁也不告诉。”阮娃把手探进他的衣服里面,玩弄拉扯着他的乳粒,“但除了他们之外,还有人知道……你把那个人,已经忘了吧。”
  他咬着牙,扭动身子,想要挣开阮娃的手,却换来阮娃狠狠一掐。
  柏啸青闷哼一声后,阮娃松了手,只见他身上穿的白色轻绸衣胸口处,就有一小点血渍,如同宣纸上点出的的桃花瓣,慢慢浸染开来。
  “那个人,就是姜娘娘身旁的金宝太监。你叛变那天,下着大雪,是他到白虎门那儿找的你,你还记得吗?”阮娃望着他,咯咯一笑,心情极好的模样,“我整治不了别人,整治个失势的老太监,总不在话下。”
  “你是不是,在想那个老太监怎么样了?嗯?他死了。我问出那些话以后,就把他堵了嘴,交给人活活打死……否则,这件事知道的人越多,对天朝的将来,对当今的圣上,可都不好呢。”
  阮娃语调轻松地说着,柏啸青的心就一点点往下沉。
  “柏、啸、青。”
  下一瞬,阮娃忽然咬牙切齿,一字一顿地唤出他的名字:“那母子俩,榨尽了你半辈子青春,简直是喝你的血,吃你的肉,你为什么不说?!为什么就那样死心塌地?!”
  “……阮娃。”柏啸青没有看他,背靠床头半坐着。神情疲惫,声音沙哑低沉,“你为什么会怀疑到这些?为什么会调查这些?”
  “因为我始终不相信,你真能下手杀了姜娘娘。”阮娃一撩紫袍,坐到他对面,用手捧住他的脸,一对眼睛毒蛇般盯着他看,“你喜欢她、你深深爱着她……我认识的柏啸青,宁愿自己死了,也绝不肯让他的娘娘伤半根寒毛……可惜的是,那个被保护得过了头的皇帝,根本不懂你。”
  “这全天下,只有我最明白你……因为,我们本来就是一样的人。”
  阮娃忽然吻上了柏啸青的唇,吸吮着他起裂的唇瓣,舔着他干干的口腔,激动得浑身颤栗,下腹燥热。
  他想这样做,想了多少年。
  没错,他和他,本来就是一样的人。连魂儿,都是相似的。
  他和他,本来就应该永远在一起。患难在一起,荣华也在一起。
  那次分开,只不过是个意外。
  没了姜娘娘,没了元渭……柏啸青就属于他,只属于他。
  柏啸青惊惧交加,却没有力气反抗,只能任凭他一直吻下去。
  阮娃的亲吻,滋润了他干裂的唇,其实并不难过,反而很舒服。
  头脑开始变得混混噩噩。
  模模糊糊地,想起阮娃刚才问他的话——
  为什么不说?
  是啊,为什么不说?
  从前,是为了成全姜娘娘的愿望,让她的儿子,成为完美到无懈可击的帝王……但是,遇到了阿留以后,就开始隐约觉得,并不完全是为了这个原因。
  天朝也好,金摩也好,谁或谁当权执政,并不重要。
  百姓,千千万万像阿留一样的百姓,只是需要一个稳定而强大的政权来统治保护他们,让他们能够安稳平静地,好好过日子。
  无论哪个皇朝统治天下,其实都是殊途同归。但没有任何一个皇朝的政权,不是踏着成山的尸骨、成河的鲜血建立起来。
  他柏啸青,只不过是其间的牺牲中,一颗小小卒子罢了,微不足道。
  战场上,多少男儿为那些虚幻夸大的堂皇理由,抛却头颅热血。他们和柏啸青一样,同样是生命。
  就像阿留死去的孩子。
  不愿说,是因为清楚元渭对自己的感情,不愿动摇这个辛苦建立起来的政权根基。
  每一次朝代的颠覆变更,诸王夺谪,莫不是以巨大的牺牲为代价。
  不愿让朝廷动荡,再度让百姓陷入苦楚的轮回。
  当然,除此之外……他是真的,还想活下去,无论以怎样的形式方法也好。
  这次,不仅仅是人的本能。
  因为,阿留流下的泪,让他开始对人世有所期待。
  也因为活下去,就可以看着这个皇朝,在元渭的统治中,变成真正的太平盛世。
  ※※f※※r※※e※※e※※
  成复十五年,皇城的夏天格外炎热,暑气蒸腾。
  正午时分,元渭做什么都没心思,就打算让内侍打着扇,小睡一场。
  他脱了龙靴,正要上床的时候,忽听有人来报,说是供奉太监阮公公求见。
  元渭想了想,就让人宣阮娃进来。
  45
  阮娃低头来到龙床前,诚惶诚恐地对元渭深深一躬:“有件事,人人都没留心着,奴婢却不敢瞒陛下,怕陛下将来不欢喜……吟芳宫里的那个人,真的不用把手脚筋络接上吗?再不接,恐怕就再也不能接了。”
  元渭微微翻起眼睛,有些睡意朦胧:“不能接就不能接,让他一辈子,安安静静躺着最好。”
  “但是,他的手脚肌肉,都已经开始萎缩。”阮娃低头垂目,声音平静无波,“他的手脚总使不上力,等再过上一两年、三四年的,手脚都会萎缩成麻杆般粗细,奴婢怕到时候,圣上想起他来,却又看了不欢喜……”
  他来元渭面前说这些,一方面是因为确实担心柏啸青;另一方面,也是再度试探皇帝的真心。
  如果皇帝真的不管不问,他就偷偷找人替柏啸青将筋络接了,和柏啸青在一起,就再无后顾之忧;如果皇帝表示出关心,那么,柏啸青就是他目前仍然碰不得的人,一切必须从长计议。
  他能爬到如今这个地位,凭的就是行事大胆而敢于冒险,做事小心谨慎。
  元渭听到这里,睡意全消,却又不愿将情绪放在表面,穿了鞋,站起身淡淡道:“是吗?他要变成那样,也怪恶心的……叫上御医,随朕去瞧瞧,看是不是,真就到了那种程度。”
  阮娃向来七窍玲珑,立即明白他对柏啸青仍然有情,心头一沉:“是。”
  外面日头毒辣炎烈,元渭刚出门,下面的人就立即为元渭准备了明黄软轿,抬着他朝吟芳宫的方向走去。
  抬御轿,因为周围往往跟着步行的官员侍从,讲究的是平稳,速度不急不缓。元渭此时却格外显得急躁,一路上骂了轿夫好几回,嫌他们不够快,吓得轿夫们到最后只有箭步如飞。
  随行内侍宫女们没办法,也只有跟在轿子旁边快跑。
  只苦了御医,年纪一大把,还背着个沉甸甸的药箱,一路跑,一路喘息着擦汗。
  就这样,一行人很快就来到了吟芳宫剪风院。
  元渭下了轿,看到剪风院中荆棘杂草乱生,门廊朱漆剥落,灰尘遍布,心头不禁一寒。
  他几年没进这个伤心地,不愿来,不敢看,没料到竟凋零至此。
  不过也难怪……他刻意遗忘忽略,命人将门扉深锁的地方,自然是多年没人打扫整理。
  只是、只是……这里明明住进了人,三个多月了,那些内侍宫女也不知道打扫整理一下吗?!
  元渭想到这里,目光忽然犀利,狠狠剜了在场所有的宫人一眼。
  “禀陛下……当初人进来的时候,是陛下吩咐,只指派了一个小太监专门在剪风院照看,其余都是兼差,说是只要人活着,不拘怎样都行。”阮娃见元渭要迁怒,连忙上前解释,“人手不够,自是无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