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8 节
作者:
冰点沸点 更新:2021-02-20 17:14 字数:4827
“在下尚须考虑考虑。”
“吴兄与苍老的事,是你们之间的旧日恩怨,与敝主人无关。”
“但在下却有所顾忌。”
“吴兄……”
“明晨可派人到昭仁寺找我讨回音,去与不去必有答复。”
“好,明晨在下派人前来讨回音。”
秋华转身举步,在数百双眼睛的注视下,大踏步走了。
入暮时分,翔雁牧场有一场盛会。
三大牧场中,彼此之间利害冲突,表面上尚能维持和平,暗中却在勾心斗角,都希望找
机会并吞对方的基业,或者干脆将对方逐出本地区,以便得占市场。因此,三大牧场的主
人,彼此之间面和心不和的,彼此心里有数,早晚要有撕下脸皮拼个你死我活的一天。彼此
皆运用雄厚的财力,招引亡命充实人手,准备龙争虎斗。
翔雁牧场占地甚广,占有宜禄川两岸一带肥沃的土地。场主杨五爷的宅第,位于宜禄川
北岸,真正的庄院仓房,却在河南岸的翔雁山下。
辛大爷带了五名随从,在入暮时分,光临杨五爷的宅第,双方在客厅会面。
杨五爷年约半百,生得人才一表,国字脸盘,剑目虎目,留着三络长髯,精神矍铄,丝
毫不像是年已半百的人,却像三十出头的壮年富家子弟。他也带了五位陪客,其中有王总管
在内。
仆人献上香茗,杨五爷堆下笑,开门见山地问:“辛兄夤夜光临,必定有事指教,但不
知是否为了四海游神吴秋华的事?”
辛大爷也堆下笑,点头道:“无事不登三宝殿,兄弟来此,确是为了那小子。”
“但不知辛兄何以教我?”
“兄弟向五爷打个商量,联手对付……”
“辛兄此言差矣!兄弟已决定不惜重金,聘他为本场的保镖师父。辛兄是知道的,兄弟
的首席保镖师父苍老,已被四海游神打成残废,兄弟必须找人补充哪!辛兄此事,兄弟确难
从命。”
“五爷可曾想到,这人是为咱们宜禄镇三大牧场而来的么?
目下咱们彼此各自为政,正好给予他可乘之机。俗语说,唇亡齿寒,兄弟如果毁了,他
便会对付盘谷的柴兄,杨兄那时……”
杨五爷冷笑一声,抢着说:“辛兄,姓吴的没有与咱们三大牧场为敌的理由,他与辛兄
冲突,那完全是辛兄之过,起因纯为令媛太过乖张,引起他的愤火,这是尽人皆知的事实,
辛兄又何必危言耸听?”
辛大爷冷冷一笑,接口道:“兄弟决非危言耸听,而是千真万确的事实。这家伙已经打
听出咱们虐待牧奴的事,意在夺去咱们的牧奴。”
“那是辛兄引起的纠纷,等他荣任本场的保镖,他就不会过问牧奴的事了。”
“不错,小女是引起纠纷的人,但仅是适逢其会而已,即使小女不引起争端,这件事迟
早也会发生的。”
“兄弟不信辛兄的话。”
“五爷愿不愿一见回龙山三霸?”
“他们来了么?”
“昨天被四海游神在停口狠狠地揍了一顿,起因便是为了四海游神打听咱们三大牧场的
事,临行还说回头还要到回龙山找麻烦。晏德三人心中害怕,今天下午前来通风报信。由此
可知,四海游神这次到宜禄镇,决不是单纯的事,此中阴谋昭然若揭。
再说,他是近两年来方崛起江湖的名人,亦正亦邪,亦侠亦盗,萍踪天下,飘忽如魅,
何等自在,他会在你手下任保镖师父么?
回龙三霸与咱们三大牧场都有交情,在五爷之前,相信他们还不至于撒谎,五爷何不找
他们来问问?便知兄弟所言不虚了。”
“他们挨揍了?”杨五爷动容问。
“揍得很惨,还重伤了好几位弟兄。还有,杨兄问过平安客栈的人没有?”
“问他们干什么?”
“可以知道昨晚四海游神落店时,向店伙们所打听的事。”
“辛兄问过了?”
“问过了。”
“他问些什么?”
“全是有关咱们三大牧场的事,问得最多的是有关牧奴来龙去脉。两相参证,可知回龙
三霸挨揍决非无因,兄弟被他闹得焦头烂额也是意料中事了。”
“辛兄,这些事兄弟不能贸然决定,必须调查确实之后再议。”
“也好,兄弟相信在短期间,四海游神还不至于能将兄弟捣垮,等杨兄调查清楚之后,
咱们再好好商量。”
“但……但兄弟对辛兄的话……”
“杨兄,兄弟的话保证决无虚假,反正明天杨兄要与那小子会谈,假使他不愿高就杨兄
的首席保镖,那么……”
“那么,兄弟便与辛兄联手。”杨五爷断然地说。
“杨兄既有此意,何不把握机会行事呢?”
“如何把握?”
“假使他不愿就首席镖位,弄杯蒙汗药给他享受,岂不甚妙?
假使没有机会弄手脚,兄弟便请华山老人的三个门人打头阵。如果华山三门人不行,兄
弟有办法将华山老人请来,小狗可以说
只能活这么大的岁数了。”
“辛兄能将华山老人请来?”
“当然。”
“他肯来?”
“兄弟自有办法。”
杨五爷冷哼一声,冷冷地说:“华山老人不来便罢,来了咱们三大牧场就只有收摊子卷
行李滚蛋。咱们虐待牧奴的事假使落在那些侠义英雄眼下,今后便不用混了。辛兄,三思而
行,切不可造次。明天的事,咱们依议行事,最好早将那三个侠义门人打发走,不然后患无
穷。”
辛大爷一怔,赶忙离座说:“一言惊醒梦中人,兄弟几乎铸下大错了。兄弟告辞,今晚
早些回去准备。”
他带了随从告辞,匆匆走了。
一条黑影从庄侧溜出,在一座山丘下的树林中牵了坐骑,飞身上马,驰人夜色茫茫中。
浅水牧场位于浅水原上,占地极广,辛大爷的客院,建在往昔的故浅水城旧址。
二更正,一人一马像幽灵般到了牧场的西北角。那儿,建有辽阔的马圈,已是解冻时
分,气候奇冷,露天马圈没有牲口,马儿全上了槽,一连串的槽仓像是城镇,其中有两间格
局像榻房的建筑,那是牧奴们的住处。四周有打手巡逻,防盗并防牧奴脱逃。
星斗满天,光度甚佳。一人一马距槽仓尚有三里地,便隐入一座矮林。
秋华乘夜到了,他将马儿栓在树枝上,独自横越大草原,接近槽仓。
他一身黑衣,黑巾蒙面,幽灵似的接近了第一栋槽仓,沿壁根绕出。他身后不远,另一
个黑影紧跟不舍。
前面建了座水井,可看到两名打手挟着单刀,绕过井栏站在井的另一面,倚在井架上低
声聊天,一个说:“偌冷的天,那些贱骨头没衣没裤,往哪儿跑?张兄,咱们何必在这儿喝
西北风?到小屋子找快活去。听说前些天三爷买了一个很惹火的娘们,只伺候三爷两天,三
爷不遂意,说要送来小屋子给咱们快活。今晚庄中如临大敌,头儿带了大批伙计前往戒备,
提防姓吴的小子闹事,这儿只留下咱们八个人巡逻。他们几个一是怕冷,二是怕头儿见责,
不敢到小屋子快活,咱们怕什么?去抱抱那些娘们暖暖身子去,怎样?”
张兄哼一声,说:“老李,你想死?万一头儿回来,发觉咱们偷懒,你受得了?快死了
这条心,要不然有你受的了,我可不愿为了抱抱女人挨上三十皮鞭。”
“见鬼,头儿决不会回来的,庄中需要大量人手,说不定三五天他也不会回来,除非宰
了姓吴的小子,这里的人只少不多。
你下去我去,劳驾你多辛苦些。”老李急急地说,迳自走了。
秋华蛇行鹭伏,接近井栏,猛地一鞭抽出,不偏不倚圈住了老张的脖子。
老张向后便倒,丢了单刀,双手急抓颈上的束缚。可是,已经来不及了,秋华飞越井
口,一劈掌将人劈昏,解老张的腰带捆住手脚,制了昏穴塞在井栏下,跟踪老李的去向急
追。
这一带仓房槽仓甚多,只留了八个人看守,那么,一夜中最多只能派八个人巡逻,两人
一班,四个人方可守一处地方,这是说,这儿必走有两处警哨,该是四个人。这两位仁兄看
守槽仓,另两人可能看守牧奴的住处。因此,他放心大胆跟踪。辛大爷防备他到庄院闹事,
决不会想到他却到牧场来寻人。
老李不知身后有人,七转八折,迳自进入仓房中心牧奴的
住处。
三更天必须上料,还有一个更次可以活动。
老李绕过牧奴的住处,那儿果然有两个把守的人。他不愿被同伴看到,所以从旁绕出。
前面是一座孤零零的小屋,小屋侧方六丈左右,则是打手们的住所,一盏风灯发出暗红
色的光芒,在冷风中摇曳不定。
老李蹑手蹑足掩近小门,小门是从外面加闩的。他取下门闩,轻轻地推开小门闪身而
入。
小屋黑黝黝地,一股臭味扑鼻而至。他掩上门,擦亮了火摺子,顺手点亮了壁上的油
灯。
麦秸堆中,铺了一些破布,十几个蓬头垢脸的女人挤在一处,几张老狼皮褥破破烂烂
地,盖住了她们的身躯,上面再加上经过加工捶软的麦秸席。如果不注意看她们的头发散迤
在外面,很难发现有人睡在这堆麦秸中。
女人们疲劳过度,根本不知有人进入屋中。老李一把掀开第一个女人的掩盖物,女人打
一冷战,猛地神智一清。
老李一把将她拖起,低喝道:“我问你,新来的那个女的睡在哪儿?”
女人年约三十上下,穿了一件无法掩体的碎棉袄,露出胸口一段白肉,冷得直打抖,颤
抖着说:“李爷,这……这几天没……没有新……新来的。”
“前天不是送来一个么?”
“她……她嚼……嚼舌自……自尽了,当……当天便……便弄走啦!”
“见鬼!那蠢货!”老李咒着,一面脱衣,一面说:“那么,你陪太爷睡。”
“李爷,我……我冷……我……”
“呸!等会儿你就不冷了。”
“我……我这两天不……不干净。”
“呸!去你的!倒霉,我找另一……”
蓦地,他发现女人的眼中出现奇异的光芒,盯视着他身后的小门,他本能地扭头看去。
一个高大的黑衣蒙面人,手握着长鞭,背剑挂囊,正站在他身后。他大吃一惊,本能张
口喝道:“你……”
“噗”一声闷响,他感到左颈如受巨锤撞击,眼前发黑,天旋地转,刚想喊叫,咽喉已
被一只冷冷的大手扣住了。接着,如山重压麇临,他屈膝下挫。
“牧奴的住处在那里?说!”震耳的声浪在耳衅震鸣,大手力道略减,老半天他方回过
气,嗄声的说:“就……就在前面那……那两栋长……长屋中。”
秋华一掌将他劈昏,解他的腰带捆上手脚。
其他的女人居然毫无所觉,沉睡不醒。醒着的女人顾不得冷,也顾不得身躯半裸,跪下
磕头战栗着叫:“老爷,饶……饶命,饶……”
秋华一阵惨然,吸入一口冷气柔声问:“大嫂,天气冷,你先躺下。我是来找人的,你
是牧场的什么人?”
女人实在冷得受不了,慌忙钻入麦秸窝,牙齿仍在打战。无神的眼中泪下如雨,位道:
“贱妾是商州人氏,三月前被……被人掳……掳来,卖……卖在牧场,放在这儿任……任人
糟蹋。他们有三……有三十几……几个人,每晚叫我们几个苦命人到……到他们那里伺候他
们。这……这两天不……知怎地,不……
不再要我们了,我……”
秋华钢牙一挫,抢着说:“今晚的事。不可声张,过两天我再设法救你们。”
声落,他带着昏厥了的老李,出门带上门闩,将老李塞在墙根下,向前面的长屋掩去。
长屋是巨大的泥砖所造,没设有窗户,他绕至屋角,发现了屋前的两个警哨。相距约在
七八丈外,不可能悄然接近。他拾起了两块碎泥,发出一声凄厉的狼号。
两个警卫吃了一惊,一蹦而起,一个说:“咦!狼怎么跑到这儿来了?撵它走。”
“小心些,找棒子对付它。”另一个说。
“见鬼!用刀照样砍它。”先前发话的人说,拔刀向屋角急奔,身法很灵活。
另一名警哨跟踪便追,也亮出了单刀。
秋华躲在屋角,等第一名警哨通过,碎泥打出,“噗噗”两声一中脑门,一中胁肋,警
哨仍然向前冲。
第二名警哨到了,还不知同伴已被击昏,刚冲过墙角,秋华闪电似的跃出,用长鞭做套
索,勒住对方的脖子向后收。
“嗯……”警哨只叫了半声,绝望地抓住勒在脖子上的长鞭挣扎。
秋华将人拖到壁角,警卫已经昏死。他将两名警卫放倒捆上,点上昏穴,从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