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 节
作者:冰点沸点      更新:2021-02-20 17:14      字数:4820
  “伙计们,干活啦!少在这儿废话,少管闲事可以多活几年,少逞口舌以免祸从口
  出。”最后一名店伙吆喝。
  吴秋华一人一骑出了镇西,坐骑轻快地驰上官道,向西北小驰而行。他安坐雕鞍,迎风
  一吹,酒气上涌,挂上缰绳手按判官头,信口吟道:“刀剑出榆塞,铅椠上蓬山;得之浑不
  费力,失亦匹如闲。未必古人皆是,未必今人皆错,世事沐猴冠。老子不分别,内外与中
  间。酒须饮,诗可作,铗休弹。人生行乐,何事催彼鬓毛斑?达则牙旗甲,穷则蹇驴破帽,
  莫作两般看,世事只如此,自有识雕鸾。”
  吟完,他哈哈大笑,自语道:“龙州道人这首《水调歌头》,充满了愤世嫉俗的情愫。
  他说酒须饮,诗可作,就是不弹剑向人讨口食,骨气倒是够硬,但是最后两句,却有点下乘
  了,英雄豪杰又何必要人赏识?”
  前面是回龙山,那是进入宜禄镇地境的第一座山,山不高,满山光秃秃地,官道在山下
  经过,远远地便看到山麓的一座土寨子。
  在西北,土寨子是大户人家的产业,贫苦人家住的是土窑。
  其实,住土窑比住土寨还妙,冬暖夏凉,妙处尽在其中,利用天然的地堑开辟一座地
  窑,不见得比建一间房屋容易呢!
  官道并不经过土寨,远着呢。看寨口不见人踪,似乎是一座没有人的空寨子。
  “那座山想必就是回龙山了,刚才那三位仁兄不知会不会带人来找麻烦?”他喃喃自
  语。
  不久,前面出现了一条小河。河中已不见冰冻的痕迹,水色浑浊,水位甚高。一条渡船
  停泊在码头上,五名船夫悠闲地在船上聊夭。河的下流不远,便是江流滚滚的泾河,两河会
  合处便是黑水河口。
  这条河叫芮河,也叫黑水河,它是后川(宜禄川)和前川两条小河汇合而成,后川也叫
  芮河。这处渡口,也就是黑水河渡口,渡夫都是停口镇派来的人。
  他在渡口下马,牵着坐骑跳上跳板,向渡夫含笑招呼:“大哥们辛苦了,这儿似乎没设
  有渡官什么的。”
  渡官,那是客气话。在重要的津梁皆设有差役,负责检查往来商旅,查验路引,缉拿逃
  犯。这些人最会作威作福,招惹不起,不怕官只怕管,小民百姓称他们为官,为的是讨好他
  们免得麻烦。
  渡夫们见后面不再有人,忙着解开缆开船,一名船夫低声
  说:“咱们这儿是小渡,没设有渡官。客官是到宜禄镇么。”
  “是的,在下要到宜禄镇。”他信口答,但心中一动,对方怎知他要到宜禄镇?
  渡夫一面收缆绳,仍然压低声音问:“客官姓吴?”
  “咦!你……”
  “哦!原来如此。”
  “吴爷,请别误会敝地的人全是无赖坏种,其实坏人到底不多。一颗老鼠屎,搞坏一锅
  粥;吴爷担待些儿。”
  “大哥,多承关照,感激不尽。在下十二岁便闯荡江湖,走遍了三山五岳五湖四海,天
  下间坏人到底为数甚少,不然岂不天下大乱,寸步难行了么?晏四爷到底是个怎样的人
  物?”他和气地问。
  “是一个没有人性的人口贩子,专门勾结延安府附近的土匪,将掳来的人丁,贩卖到这
  一带的牧场为奴,男妇老幼皆以高价卖出,不知害死了多少人。”
  “他会不会到庆阳府去收买人口?”
  “怎么不去?宜禄平凉一带牧场甚多,外地来垦荒的人,也需要人手干活,他在庆阳,
  打虎店等地方,找来不少逃兵和难民,每年跑上一两趟,赚饱了造孽钱。”
  “庆阳府的人,不会卖到邠州一带么?”
  “这倒不会,带得太远怕出事。”
  “谢谢指教,在下小心他就是了。”
  “河北西岸有一条小路,走那儿便不会碰上他们了。他们人多势众,吴爷双拳不敌四
  手,还是避之为上。”
  “谢谢你,但在下却是不怕事的人,也许在下要找他问问,打听一些消息呢!”
  谈说间,渡船已经靠岸。秋华取出一张一贯面额的大明宝钞塞在渡夫的手中,牵马上岸
  含笑道劳,跨上雕鞍沿官道向西绝尘而去。
  两里地进入山沟,官道曲折西行,山沟是天然形成的地堑,宽约两里地,像是在隘道中
  行走。
  正走间,前面的矮凋林中,突然跳出三名穿皮袄的大汉,拔刀纵至路面一字排开。
  接着,后面的路旁洼地也跃出四个人,截住了退路。
  右前方的小丘顶端,突然出现五个人,其中三个赫然是晏德三霸。另一人反穿羔皮袄,
  挟着一张弓箭。看弓弦有异,弦中段有囊,一看便知是弹弓。
  另一人年约半百,挟着一根红缨枪,身材高大,脸上虬须戟立,根根见肉。
  “就是他。”晏德怒叫。他双颊肿得像慢头,涂着黄褐色的药料,讲话嘴边透风,看上
  去像是厉鬼般,脸部变了形。
  挟弹弓的人扣上一枚银弹,大喝道:“我先打破他的狗嘴。”
  “嗡”一声弦鸣传到,银弹已先一步射到秋华的脸门,相距十余丈,认位奇准,淡淡的
  银星一闪即至,直射口部。
  秋华伸两个指头一晃,泰然自若地将银弹夹住了,勒住了坐骑,若无其事地将弹子举在
  眼前瞄了一瞄,扳鞍下马,将缰绳绕搭在路旁的树枝上,重行到了路中,仰天哈哈狂笑,笑
  完说:“老兄们,请走近来指教,用弹弓打人的那位仁兄,你总不能打了就跑吧?”
  前面的三名挺刀大汉急奔而至,正待列阵,脚步刚收,秋华突然发难,但见人影一闪即
  至,剑影乍现。
  “滚!”沉喝如乍雷。
  第一名先一步奔到的大汉刚发现敌人近身,剑影出现,慌忙将刀挥出,却被剑将刀架住
  了。接着小腹挨了一脚,踢得他
  五脏六腑似要向外翻,“哎”一声狂叫,弓着身子飞退,脚下一虚,突然丢刀滚倒在
  地。
  几乎在同一瞬间,秋华人如狂风,剑似怒龙,第二名奔到的大汉握刀的右手齐腕而折,
  狂叫着向侧飞逃。
  第三名大汉一声怪叫,一刀急戮,来一招“青龙入海”,双手将刀奋力递出,抢攻下
  盘。
  秋华猛地撇剑,“铮”一声将刀格偏,顺势抢入一掌劈在大汉的右肋背上,力道千钧。
  “啊……”大汉狂叫一声,“砰”然倒地,肋骨断了四根,爬不起来了,在地面挣扎哀
  嚎。
  短短的刹那间,三名大汉先后倒地,第一名被踢中小腹的大汉,侧躺在地上抱腹呻吟,
  脸色死灰。第二名断掌大汉,发狂地抓住伤口的上方,醉汉似的向回路奔逃,不住狂叫道:
  “快……替我裹伤,快……快……我……我的手……手……”
  秋华收剑入鞘,在原地等候,亮声叫道:“谁要拔兵刃献宝,他就得留点什么下来,以
  便日后回忆回忆。姓晏的和那位使弹弓的仁兄,还不过来作甚?在下等着你们哪!”
  后面截住退路的四个人,见秋华在电光石火似的刹那间,便将他们三个同伴击溃,吓出
  一身冷汗,立即脚底下抹油,扭头如飞而遁,急如丧家之犬。
  晏德和两名同伴在店中吃过苦头,知道利害,爪牙伤的伤逃的逃,不由凶焰全消,勇气
  尽失。
  “咱们快走!”晏德用透风的嗓音低叫,首先开溜。
  用弹弓的大汉心中有数,对方泰然自若地用两个指头,便夹住了他射出的弹子,这份功
  力委实惊人,吓得他头皮发炸,脊梁发冷,再不走准完蛋。他跟着晏德,拔腿狂奔,像是漏
  网之鱼。
  相距甚远,秋华不愿费劲追赶,仰天狂笑道:“哈哈哈哈!
  回龙山三霸,咱们青山常在,绿水长流,后会有期。你们欠了在下一笔债,俗语说:杀
  人偿命,欠债还钱,吴某会向你们讨债的,你们等着好了。”
  他向路上挣扎叫嚎的两名大汉咧嘴一笑,说:“两位,好自为之。在下不轻易杀人,你
  们死不了,好好养伤,只要有好的郎中,大概三两个月便可起床了,这段日子可得委屈两位
  罗!”
  说完,牵坐骑回到路中,慢腾腾地扳鞍上马,口中吹着悦耳的口哨,向西轻驰,消失在
  官道尽头。
  宜禄镇,也就是往昔的宜禄县,后来的长武县。镇西设有宜禄镇巡检司,后来设县后,
  巡检司迁至窑店。
  沧海桑田,变迁甚大,早年这一带曾经繁荣过,但由于人丁稀少,盛而后衰。名义上,
  虽仍是西安府的辖地,但距府已在四百里外。目前,连西安府也日渐衰微,何况是座偏僻小
  镇?
  虽说十年前大明皇朝叔侄夺位,烽火漫天,这儿并未受到波及,可是丁壮一空,人烟稀
  少。以邠州来说,辖地东西二百九十里,南北九十五,连老带少不足四万人。平均每平方里
  不到两个人,可知那时的人少到什么程度了。
  宜禄镇只有百十户人家,而这百十户人家中,有半数是三大牧场的人在内,真正的土著
  不到五十户人家,人丁不足两百人。
  镇四周有废了的土城墙,相传大唐的名将郭子仪,曾经在这儿屯兵防西戎呢!据说建自
  隋朝开皇年间,那时叫做长武城云云,其实长武城在西面五十里。镇建在废颓了的土城墙近
  东一面,另筑了护镇的土寨,如果能登高俯视,可看到的景象是,破圈圈里面建了小圈圈,
  小圈圈中散落地建了百十户人家。
  土寨有东南西北四座镇门,四条宽阔的大道在镇中心会合,
  房屋虽不多,但镇所占的空间却大,足有四里周径,牲口栏所占的空间,比房屋大上两
  倍有奇。
  镇上的人都在忙,忙着整修牲口栏,但栏中没有牲口。这里的牲口栏不是用来养牲口
  的,而是秋冬之间,从邠州西安等地前来贩牲口的客商,利用此地暂时放置牲口之用,牧场
  的牲口自有本身设在牧场内的牲口栏。
  站在镇中举目观看,镇民大概可分三种人。一是穿羔皮袄十分神气,红光满脸的牧场主
  事爷们。二是穿破老羊皮,脸有菜色的奴仆。三是镇中的土著,他们大多也穿老羊皮袄,但
  健康状况比奴仆们好多了。再就是不时有一些体面的男女出现,穿的是熊獭狐貂的轻裘,骑
  的是骏马,极为神气,不可一世。这些特殊人物,大都是三大牧场的子女亲朋,不来则已,
  来则人人侧目,个个头痛。
  十字街口至东镇门,这条街叫东街,也就是本镇的住宿地段,客店共有八间,全在这条
  街上,也是本地土著镇民的商业区,附近数十里地的村民,日常用品全在东街采购,三大牧
  场是不会光顾这些店商的,只有其中三家酒店除外。
  炊烟四起,暮色已临,秋华一人一骑,恰在镇栅将闭前进了宜禄镇。
  “的答的答……”马蹄踏在坚硬的街道上,发出清脆的响声,不徐不疾,倒也十分悦
  耳。
  在镇民们的目迎下,他在第一家平安客栈前下马。
  一宿无话,过了平静的一夜。
  又是一个大晴天,早膳毕,旅客们纷纷上道,他却留下来了。
  花了一贯银钞,他在店伙的口中,已打听清楚有关镇中所要的消息。一句话:镇民对三
  大牧场均无好感。
  巳牌左右,他出店到处走走,里面穿青紧身,皮护腰今天有点不同,暗器插内多了一排
  六寸长的柳叶飞刀。这种飞刀打造得有点特殊,形如柳叶,一头轻一头重,两端开刃,任何
  一端皆可伤人,且可旋转飞行,因此可以用来削劈,不像传统的飞刀只能刺割。
  佩上剑,再挂上一个百宝囊,外面罩上老羊皮袄,掩盖住皮护腰,皮风帽掀起掩耳现出
  本来面目。
  洗掉了风尘,与昨天有些不同。脸上泛现健康的色泽,一双大眼黑白分明晶亮锐利,流
  露着智慧机警的光彩。在外表看,他与那些长相英俊的人并无不同,只是身材健壮些而已。
  但只消多看他一眼,便会觉得他有点与众不同。他那双眼似乎可看透你的心胸肺腑,他不时
  流露在外的傲世者的微笑非常吸引人。
  而经常泛现的笑容,却属玩世不恭这类人的嘲世怪笑。他并不潇洒,反之,却有时表现
  得满不在乎的样子,甚至有点懒散。这种外表精明而表现懒散的人,是久走江湖看破众生相
  的人物。他可亲,也可怕,也任性,也慵懒,也慷慨,可能也小气 当然得以对方的为人
  来决定他的表现。总之,你很难摸清他的个性,也很难发掘他内心的真正感情和他的好恶。
  镇东一带是田野,麦田中一片青绿,务农的庄稼汉不会在镇中逛荡,看街道上似乎有点
  冷冷清清。
  街道相当宽阔,可容四车并行,他信步向镇中走,经过宜禄驿的广场,他想:“我该在
  驿站投宿,那也许会引人注意些。”
  在这儿,挂刀悬剑的人为数不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