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3 节
作者:团团      更新:2021-02-20 15:54      字数:4849
  冀文星后退几步,又伸长脖子在夜幕中左瞧右瞅。对方没容她多想,两臂一伸,使她不由自主,倒在了他的怀中。他对她,尽情地来了一阵亲吻拥抱,并要求……
  文星看明了,听清了。
  这是祁斌标致的脸盘。
  这是祁斌温情的声音。
  文星的脑海中,瞬间出现了那块受污辱的梅花巾飘飘然然……
  她曾爱过他。
  她曾想过他。
  她曾因他的冷酷流干过眼泪。
  此刻,一忆起梅巾冤,使她不由甩开他,不顾一切飞也似地向灯光处跑去。
  文星的兄弟班学友冯清鲜,看见文星没命地往工地跑来,远远惊问道:“嗳呀文星,你,怎么?碰啥了?”
  “没啥,我怕黑暗,我怕欺骗。”
  冯清鲜怔了一下:“欺骗?”
  文星没有回话,有意急转话题说:“清鲜,明天,你在哪儿上课?”
  “地头。”
  “我去听课。”
  “欢迎!”
  师生们的教学与劳动结合得很好,地头学习搞得扎实而活跃。干活儿的时候,就是他们的活动时间。休息的时侯,就是师生们的课堂。冯清鲜的五年级学生,从地头学习中找到了乐趣,找到了它的意义。学生们议论说,地头照样学得好,甚至比在教室里还强哩。在教室里,一听讲课就瞌睡,老师讲完了,学生也睡够了。在地头,清风掠耳过,眼帘映盛景。有同学们的欢声笑语,想睡也不容易。
  冯清鲜听得反而脸红了,红得那样异样。
  她,真没想到地头学习不但吸引了学生,还指出了教师课堂教学的缺点…组织教学严管严教,讲课方法死搬教条。
  课堂不生动不活泼,不但启发不了孩子们的学习积极性,反而对他们起了催眠作用。
  “真乃失职,有愧于孩子们。”清鲜不由喃喃自语。
  “同学们,你们说在哪儿能学好知识?”一个女学生突然发问。
  有的说:“静静的课堂好写文章。”
  有的道:“广阔的农田,是实践理论知识的好地方。”
  冀文星听得乐了。她也像孩子们一样抢着发言。“对!同学们;教育必须同生产劳动相结合,理论必须和实践相结合;脑力劳动必须和体力劳动相结合。”她说这样的知识才扎实,才易于运用和巩固。否则;就是有满腹经文;也只不过能答张卷子,落个书呆子的“美名”罢了。
  “老师,书呆子的名虽说不美,却也不丑。我们要学习他深钻苦读的精神,决不能像他死读硬背。”
  师生们你一言我一语,嘻嘻哈哈谈论着来到地头。文星指着一片圪垃地;对学生说:“这些圪垃怎么打?打成个啥样子?要依据农业常识课本,看着理论搞实践。”
  孩子们边“噼里啪啦”打圪垃,边听老师讲土壤和空气的关系。
  休息的时候,树荫下,学生们的琅琅书声,常常荡漾在清耳悦心、春风送暖的田间阡陌的上空。
  四
  王成毅和冀文星同被调到本公社较远的柳林洼完小工作。成毅仍任学校副手,文星接四年级班主任,他们又为反右倾鼓干劲,为办好三厂即:工厂、农场、林场,搞好勤工俭学而尽诚竭力。
  这个遥远的、条件差劣的岗位,是祁斌被文星甩掉后,一怒而投来的暗箭:“跑!叫你与你的成毅一同跑远路,跑个够!”啊!人心哪!其实,比蛇蝎还狠毒。
  初夏的下午。
  文星教学的教室,虽然破旧,却也通风、爽快。一班五十多名的四年级学生端坐着,聚精会神地听讲,专心致志地完成课堂作业。
  文星刚放下粉笔,就被学生们案头挂着的小锄头分散了辅导孩子们的精力。
  “兔子爱吃的草,近处不好找,天不早了,不便远寻。对,到村边捋榆叶去。”她不由暗想。
  文星眼看学生的作业,脑海里却晃动着绿油油的榆树枝叶,同时把学生在黑板上本来填对的反义词:忧郁…愉快,改错为“榆快”。
  孩子们异口同声喊叫:“老师,您改得不对了。”
  文星猛然清醒,但又平静地说:“好,欢迎同学们大胆指错。”
  她一面夸奖,一面指着“榆”字问学生是个什么字?
  一个女孩子笑了起来,说“榆”早已认熟了还用问。
  “多和它见见面有甚坏处?”文星敲着黑板说:“‘字’认熟了;‘义’知道吗?”
  “知道,‘榆树’的榆。”
  “榆树有啥用处?”
  山里娃当然对此问题对答如流。
  下课铃响了。
  文星带学生向村边的榆林前进,高高低低的榆树中,夹杂着高草和其它灌木。杜梨钵,酸枣丛;小桃树和白圪针。学生们捋榆叶的捋榆叶,摘梨叶的摘梨叶,寻兔草的寻兔草,还有的摘酸枣和打小桃。他们被枣树钩破衣服;被白圪针刺伤脸颊与手背,只见孩子们呲呲嘴;擦擦血,但不叫一声苦。一会儿;文星身边的一个女学生告诉她说:“老师,咱们上课的时候;白雪红跑进教室您觉来没有?”
  白雪红;是一个雪白的、眼圈通红的大母兔,师生们给她取名白雪红。
  “没有呀!它是怎么跑出窝来的,那时侯,我在干什么?”
  “它硬挤开门偷跑出来,您那时正在黑板上写字。雪红在教室里游玩,我们偷偷地笑。”
  “现在它回窝了?还是又去哪儿游玩?她还身怀有孕呢?”
  “它跑了,老师,什么是身怀有孕?”
  “有孕?就是肚子大了,你看不见吗?”文星含糊地笑着说。
  学生听了立刻跑去寻找白雪红。
  寻兔食满载而归的学生,正高兴地走在回家的路上,寻白雪红的孩子远远喊叫:“老师,雪红找不见了。”
  文星听得如挨了当头一棒,养兔;首先得保证它们的安全、繁殖、照顾好小兔。今天却一损几口;又是兔群中最美丽健壮的。文星急了,她连胳膊上挎的箩筐都没顾得往回放,向校门前一扔,就散开人到处找。一直找了个昏天大黑,才从一个偏僻的街道角落里发现了它。这个角落,叶叶草草聚成一堆,像给它铺了厚厚的毛毯、褥被。白雪红安卧当中,正舒舒服服地睡觉哩!
  师生们见到了雪红,都高兴得喜泪盈眶。
  文星像抱孩子似地将它拥在怀中:“我的红红,你独自在这儿过夜危险得很哪!咱们快回吧,你快坐月子了。”
  “坐月子?啊!老师,它的肚子是怎样大起来的?”学生们蹬着疑问的眸子。
  “等你们升了学,老师自然会给你们讲解,现在一时半会说不清。”文星不愿让小孩子操心这方面的知识,立刻叉开了话题。
  师生们把白雪红送回窝内,给铺上厚厚的干草。此刻,夜幕黑沉沉地降下来,文星又步上送学生回家的路途。
  两天后,可怜白雪红由于难产而亡。
  文星竟呜呜咽咽,悲痛万分。恨自己没有掌握好饲养方法,恨自己没有注意到兔子的生产期这一关键时刻。她可怜它,心疼它。她抬着它到野外埋葬后,又哭个没完。
  老师们跟着看热闹莫说了;还逗文星说:“嗳呀!冀兔长,别哭啦,等周年上再来磕头吧。你要想;就索性给它过上几个七;烧上几张纸多好。”
  尽管同事们取笑耍乐,她仍旧一本正经地哭丧着脸。同事们越笑,她越抽泣,同事们越前仰后合。
  文星对周围的嬉逗欢笑视而不见,听而不闻。如同站在了讲台上,严肃地与学生们谈话。她说不管人或动物都是生命,都是血肉筋骨组成,都要传宗接代。人类的安康需要科学医疗做保障,动物的生存和肥壮,也需要科学方法来饲养。否则,都不免有白雪红的下场。
  “同学们,咱们就根据白雪红的遭遇,自命作文题吧。”文星带着哭腔说。
  不大一阵儿。
  有的命题为:雪红和医术。
  有的命题为:回想白雪红。
  有的命题为:可怜的白雪红。
  有的命题为:恨饲养技术落后。
  一个男孩子突然对文星说:“老师,您给我们出个题吧。”
  文星点点头,沉思良久。
  “同学们,你们的题都命得很好,我不会再想到什么了,给你们说几句短语听听吧。”
  接着,她眯起了眼睛。
  雪红,你恨我吧!恨我是个无能的教师,不是有技术的饲养员。我一想起你的死,就浮想联翩……
  出乎文星预料的是,孩子们听了她的一段话,更着急更痛苦地拍着自己的脑袋接二连三地发言。
  “是呀!咱们是学校的师生,并不是饲养员哪。”
  “雪红,你更该恨我,怨我们没有学到科学饲养的方法,为了你再世的安全,我们长大决心去学医。”
  “再世?哪来的再世!我们应该赶快为改变祖国的一穷二白以及科学的落后面貌去努力学习。”
  文星没有注意这些字眼,只顾默默地踏着沟坡间的曲径。
  两周后的礼拜五下午,文星给学生们进行了作文评讲。
  写题为“回想白雪红”的学生坐在案头,瞧着自己的作文本仍在泪眼愁眉。
  她写的文章内容更充实,感情更浓厚。从文章里看出这孩子想象力丰富,心地善良。
  她写到生前的白雪红如何可爱;死后又令人多么可怜;进而在万分想念的笔锋下,抒发她无比的痛苦;由此恨怨自己无能搭救白雪红;同时,激起她的深谋远虑:长大决心学医救人,救所有对人类有益的生命。
  文章开头:
  雪红,我静立在你的墓前,模糊的眼睛里好像出现了你那漂亮、可爱的形象。你,雪一般的绒毛如同白绸衫轻披身上。丹红的眼圈,如同戴了一副美丽的红架镜子。好朋友,你炯炯有神的目光,勾起我极度的心酸,对你极度的思念,极度的可怜,从而对我自己有极大的恨怨……
  你那欢蹦乱跳的姿容,在我们的眸子下胜似歌莺舞燕。
  我……
  文章的结尾:
  雪红,你安息吧!
  我们该多么希望地球上的生命,有再生投胎的事实啊!你如真有在天之灵,请你看着我们,长大决心改变祖国的一穷二白,改变祖国落后的科学医术。我们要学好医术,为保护人类和对人类有益的生命,奉献一切力量。为纪念你,拿出卓越的成绩来。
  文星感到孩子们这次的作文,犹如从百阶下一步登上制高点,实感出乎预料。
  师生共同评讲总结,文章出色的原因,主要由于激起了学生们的真情实感,实写喜怒哀乐与悲欢离合的亲身感受。
  师生们正欣赏一篇篇文章,只听得校门外传来哄笑着、嘻闹着。
  下课铃响了。
  随着欢快的铃音,文星师生争先恐后跑出去看热闹。只见王成毅头戴黑草帽,光身又赤脚,下身破裤随风飘,令人瞧着笑弯腰。他,正拿着铲子搅和大铁锅里的石灰水呢。成毅边挥动铁铲;边愉快地喊道:“你们看,这窑石灰烧得多好,往水里一放;嘎嗒嗒锅开百度;灰块霎时成糨糊状。哈哈!我的技术不错吧。”
  旁边的乡亲们无不夸奖。
  只有冀文星直截了当:“你有什么技术?还不是老农指导的成绩呗!你只能算个勤学好问的学生罢了。”
  成毅听之,看着他身边的韩二连老农,敬佩道:“老韩,您听,从此我就叫您韩老师,希望您还得指导我办好林场哪。”
  韩二连本来是从峡沟村来这里投亲常住的光棍汉。哪知今天来此校闲游聊天,却当了本校工厂和林场的指导员。
  学校欢迎,村上支持。
  “表叔,您又没有老婆想,您呀,跌倒一根,站起来一条;您出来了;就全来了,就一年半载在俺村施展施展才能吧。这儿,还好找老伴呢,你才四十挂零哪。”
  “住倒可以住,指导也可以指导。就是那些才能呀施展的,还有什么找对象,我听了脸还发烧嘞。”
  他停了一下,一手扣烟锅,一手拍拍自己的前额,说他生来和尚相,女人看见不顺眼,他对女人更讨厌,不如单身利索为公干一番。
  之后,成毅的石灰厂和林场工地上,布满了韩二连勤劳的脚印,传送着韩二连殷殷教诲工人的事迹。
  星期六傍晚,已经饭后好大时间了,也不见成毅的影子。文星等呀等,等他一同回家。好不容易熬来了明天的休息,还有繁重的家务等着她。然而,等不见成毅的同行。文星估计他一准又在研究嫁接。所以径直来到野外的果树林;她刚迈近园垠,一眼就瞧见成毅手握枝芽,俯首弓腰,正在全神贯注地弄什么?
  “成毅?你……”
  “哈哈!你是兔长;我是‘手长’哪!这两只手什么都想干。你来看;在韩师傅的指导下,我又弄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