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57 节
作者:孤悟      更新:2021-02-20 14:37      字数:4718
  那瘟疫便是这样,起先和风寒的症状并无不同,发烧无力,用了药也昏沉的不见好,一连这样忽冷忽热的好几天,意识渐渐不清,最后就会全身痉挛的死去。
  柳清棠越想越怕,被自己的猜测吓得脸色煞白。秦束眼睛都快要阖上了,这会儿见到她这样,怎么也不放心,只能硬撑着睁着眼睛连声安慰,“我没事,就是风寒罢了,休息两日就能好。”
  他说话有些慢,似乎是有些吃力,柳清棠看他现在连眼神都有些涣散,还要强撑着,知晓他怕她担心,只好勉强收拾脸上的表情,一手盖在他的眼睛上,倾身在他嘴角亲了一下,轻声道:“你快点好起来我就不担心了,快些闭上眼睛好好休息。”
  秦束一会儿就沉沉的昏睡了,眉间下意识的皱着。柳清棠坐的更近了一些,将他眉间的褶皱抚平,手就放在他的额上,感受到那个温度,心里越发焦躁不安。
  秦束不喜欢人伺候,所以他堂堂一个大总管,房间里一个伺候的奴才都没有,除了秦束和柳清棠,只剩下当自己不存在的桃叶。这会儿她也一直往门外瞄,见到姐姐带着太医进来了,连忙轻声提醒道:“主子,太医来了。”
  “嗯。”柳清棠收回手,仍旧坐在床边。那太医目不斜视的给秦束诊了脉,说是风寒,而且太过操劳导致身体有些亏损,需要调养。太医写了治风寒的方子还有几幅调养的方子,让人跟着去抓药后就退下了。柳清棠听到这个风寒心里更是煎熬,瘟疫最开始的时候人人都没有在意,一群太医都说是普通的风寒,后来情况一发不可收拾才知晓并不是。
  如果秦束两天还退不了烧,那就说明有很大的可能是瘟疫。柳清棠俯身抱住昏睡的秦束,把脸埋在被子上,不断地在心中祈祷,这个人绝对不能有事,千万不要是瘟疫。
  柳清棠一直守着秦束,没有回自己的寝殿,上朝都推说身子不适没有前去。就坐在秦束床边看着他,不时给他额上换个帕子。
  秦束已经二十,身上青涩尽去,身量也长高了不少,比她整整高了一个头。他还记得那时候她开玩笑说他小,见比她长高了这么多,偷偷乐了许久,她察觉了他的心思,还特意称赞了一番让他更高兴。
  只是他看起来还是瘦,长了个子却一点肉没长,她又开始嫌弃他身上的骨头咯人,逼着他多吃,再乐呵呵的看着他不安的说实在吃不了更多。
  太医说他除了风寒还操劳过度,秦束这人就是永远都学不会让自己休息,以前那么拼命是想证明自己,想让她觉得他是有用的。后来她开诚公布的和他说了,他虽然没了那些个乱七八糟的心思,却仍旧没怎么改,说是无论如何也要为她分忧。秦束,是个怎么说都说不听,固执己见的傻子,比萧淮与也没好上多少。
  这会儿,他安安静静的躺在那里,脸色苍白,脸庞消削瘦,看着就有些心惊。他本来平日里脸上就不见什么血色,说是幼时身体不好,一直没能好好调养,年纪轻轻的就一身的毛病,又是半夜里休息不好,又是不时头疼,冬日里手脚冰冷盖多少被子都暖和不起来。
  她怎么就喜欢他了呢,也没见得多讨喜,长得也平平常常,怎么就这么喜欢他呢。柳清棠不敢想象,若是秦束真的出事了,她要怎么一个人孤孤单单的过这辈子。以前在书上看到相恋的两人一方死去,另一方也不愿独活的故事,她当时还觉得十分不能理解,哪有这种为了另一个全然没有关系的人放弃生命的。现在她知晓了,如果对方离开人世,就会带走所有高兴的事,活着也没什么意思。
  柳清棠又忽然想起自己的父亲,他这么多年对娘亲念念不忘,十年如一日的想着一个死去的人,也不知道是什么滋味。
  柳清棠坐在那里看着秦束发呆,胡乱想了很多。桃叶缀衣两人端了饭食,她看也不看的叫撤下去,只枯坐在那里。劝不动她,桃叶缀衣只好闭口不言,寄期望于秦束能快些好起来。
  秦束昏睡一日,半夜的时候才醒,他先是觉得脑子昏沉抽疼,随即就听到太后娘娘的声音在耳边响起。“醒了?是不是很难受?要不要喝水?”
  秦束睁开眼,看到烛火下柳清棠面带倦意担忧的看着他。秦束愣了愣脑子一下子清明不少,他估摸着这会儿已经是深夜,这么晚清棠怎么还在这里。于是他立刻便开口说道:“我已经好了不少,不用担心,这会儿也晚了,你回去歇息吧。”
  “没事,我现在睡不着。”柳清棠听他声音嘶哑,转身给他倒了一杯温水,扶着他的头喂给他喝。
  “饿吗?我让人给你煮粥。”柳清棠摸摸他的额头,感觉没有之前烫了,神色终于放松了。如果真的是瘟疫,不会一日就退了热,看来只是普通的风寒。
  “我不饿,清棠今日有用膳吗?”秦束问,见她胡乱点头说有吃过,便知晓她没有,有些不赞同的道:“清棠去吃点东西然后回去休息吧,我明天就好了。以前我也不是没有生过病,也都照样好好的。”虽然他那次在明寿殿差点病死,但是也熬了过来,对他来说这确实不是什么大事。他从小就是这般,怎么也死不了,命硬的很。何况现在还有她在,他怎么都舍不得死的。
  柳清棠没有说话,忽然隔着被子抱着他,静了好一会儿才说:“秦束,你快些好起来,过几天我想让你替我去一次南边。”
  秦束这会儿生病,万一瘟疫来了他本就没有好透彻,再染上疫病就糟糕了,或许她该让他暂时避开。
  一旦决定了,柳清棠就不再犹豫,接着道:“我上次接了一封陈情书,说菱郡郡守贪污受贿欺压百姓,想着派个钦差去查一查。据说那菱郡郡守和朝中某些官员勾结,我不能在没弄清究竟是哪些人之前派这些人去,但是魏征他的妻子有身孕,我不好让他去,哥哥那边……也有些事,只能让你去一趟了,好吗?”
  “自然是好的,我过两日就动身。”秦束没看见她脸上表情,丝毫没察觉不对,把手从被子里伸出来摸了摸她的头答应下来。
  “这一去恐怕也得两三个月呢,先别打草惊蛇,我想要他手上那份朝中勾结官员的名单。查这些肯定是要费上些时间的,你病刚好不宜太劳累顺便在那边调养一□子也好。暗里查这个,明里却是去给皇帝采选秀女的,也不用急着回来,好好查清楚才是。若一切属实又拿到名单,那些贪官就先直接收押了。”柳清棠伏在他身上,语气听不出丝毫异样,仿佛她真的是为了让他去做这件事。
  事实上她早就清楚,本准备过了这瘟疫,年底菱郡发生一场小□□的时候再让魏征带着军队顺理成章的镇压,顺便解决了那些她上辈子早就知晓的害虫贪官。可如今为了暂时支开秦束,只能让他提前去做这件事了。
  听秦束一一应下,柳清棠便又轻轻的笑了一声,“我听说这一路南下风景甚好,秦束,你替我好好看看,回来时一样样都讲给我听好不好?”
  ☆、第六十一章 疫病
  秦束的病好了三天之后;柳清棠虽然外表仍旧不疾不徐的让人为他准备出行菱郡的行装,拟定随行官员,但是心里无比焦急。他毕竟是病了一场,脸色怎么都称不上好看,若是可以柳清棠自然不愿意他这时候还要舟车劳顿;但是若要留在禹京;将要来临的瘟疫对现在的他造成的伤害可能更大。他现在还没调养好;要再沾上瘟疫就真的危险了,柳清棠不愿意冒这个险。
  “你一路上不要赶那么急;明面上是提前去南方为皇帝采选秀女;若真的那么直朝菱郡去,我怕菱郡郡守会生疑;到时候你们就很难查到些什么了,先到附近的州县转转再去菱郡。你身体还没好,要多注意,我吩咐那些随行的奴才们好好照料你,但是你自己更要好好照顾自己,如果回来时让我发现你瘦了,后果你是知道的。”
  “我省得了,不会让你担心。”秦束说完又有些迟疑,“可是我离开的太久,这边……”
  “不用担心,我还不至于被你养的真的变成什么都不知道的富贵闲人。”柳清棠笑容自信又明媚,倒和前月刚谢的灼灼牡丹有几分相似,可不是人间富贵花的模样。
  等到了秦束离开那时候,已经是七月初了,再不走或许他真的就走不了。柳清棠在他离开前夜,听他念完一段诗经后,转身抱住他的腰,“真不想让你走。”
  秦束放下书,慢慢的顺着她的头发一下下用手梳理,好一会儿都没有说话。他知道清棠只是说说而已,既然她决定了就不会改变。
  他是个没有多少善心的人,或者说自私至极更为恰当。对许多事,他都保持着一颗漠然的心,对他人的苦难也没有常人那种同情心,至于自己,他也不觉得有什么好同情的。这世上每个人都有各自的不幸,不过是千千万万个人其中一个而已,而他如今还活着,有爱人,岂不是最幸福不过的。
  或许是一直以来的经历所致,他从不觉得谁有义务去管另一个人陌生人的生死,若是自己不曾努力挣扎,想着那些不知何时会到来的救助又有什么意思。不管菱郡是不是贪官作乱,他都不怎么在意,他更想待在清棠身边护着她。
  但是秦束又知道,他爱着的这个人和他的自私不同,她最是忧国忧民,爱着这个生养她的国家和所有的子民。所以有时候,秦束面对她总是不自觉地会觉得自卑,然而又有着抑制不住的自豪。
  从当上太后,清棠就没有一日忘记南朝这个背在身上的责任。她总是觉得自己应该背负这些,被压得喘不过气,那他就帮她一起背,既然她在意,他就必须也要去在意。她想让他做什么他就做什么,只求,有朝一日她能过得轻松一些,不要再这样满腔心事。
  秦束这还是头一次离开禹京,作为太后身边的红人,派来劝劝负责这次事宜的总管,单独有一辆马车,再加上太后娘娘三令五申,秦束这个大总管差点没被供起来。随行的官员们只能两三人一辆马车,就算如此依旧是浩荡的一个车队,再加上专门守卫车队的一队柳家骑兵,一路上顺利的很,不仅没有任何强盗蟊贼敢来自讨苦吃,连天气也十分的好。
  车队里有一向负责在民间选秀的,也有名义上是随行选秀实际上却是柳清棠安排下来协助秦束的,不乏柳清棠派系下厉害的角色。他们自然也是知晓这次南下的真正目的并不是选秀,而是查找菱郡郡守贪污受贿鱼肉百姓的证据,只是他们不明白的是,为何太后娘娘临行前会吩咐他们今后的几个月,如果有禹京的消息也要瞒着那位秦总管。
  主子的心思猜不着,只能照做,还得听从吩咐好好照料那位秦大总管。不说宫内的人,人人听过秦束的恶名,就是他们这些在朝为官的,还有在外面为主子做事的小人物,都听过这位的不少事迹。那桩桩件件被传的心狠手辣的事迹,简直都快和主子娘娘的凶名齐名了。
  先前一群人还很是战战兢兢生怕这位在宫里太后娘娘那金窝窝里出来,吃不得苦又要乱发脾气。只是真正相处下来他们才发现,这位被传的凶恶的大总管实际上真是好相处,也不用他们操什么心,或者费心讨好照顾。
  秦总管除了表情阴沉些话少了些,从来没有发过脾气,有些时候他甚至让人觉得很是谦虚,有什么不懂的还会向他们这些地位低他许多的人请教,虽然是头一次,但是也将车队管理的很好。
  那些柳清棠安插。进来的人倒是有些明白,为何这位秦总管会在短短时间内爬上这个位置了,无论何时,运气通常降临在愿意努力的人身上。事实上他们之中很多人面上恭敬,心里都有些不以为然,一个宦官,除了谄媚主上,还能有什么能耐。这一路相处下来,倒是稍稍改观。
  有些人什么都不会,选择了自暴自弃不看不闻,有些人什么都不会,却选择了学习。有些人什么都没有,整日埋怨自己为何没有,有些人没有,则是会去尝试让自己有。这位秦总管就是后者,而这样的人通常太少。
  就像他们主子太后娘娘,那时候一介女子杀了王爷和一群大臣,不也被人诟病,许多人觉得她出格,但是迫于权势敢怒不敢言。他们这些支持太后娘娘的人,了解多了只替娘娘不值。太后娘娘虽然是女子,但是绝不输男子,并且比许多人都更要关心这个国家,有时候让他们这些口口声声报效国家,却大部分在心里想着权势美人的男子感到羞愧。事实总是在主流之外,可见那些所谓流言实在不可尽信。
  秦束察觉到有些人对他的态度变化也从没在意,他只在意清棠,其余人不管如何都与他无甚干系,只是为了行事更加便宜,更好的做好清棠吩咐的事,他必须做出个态度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