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4 节
作者:管他三七二十一      更新:2021-02-20 14:14      字数:4761
  耳听李世民恭谨地答道:“孩儿以为,与少帅军结盟,对我大唐基业有利。”
  李渊沉默。
  李世民继续道:“父皇,孩儿与寇仲在战场上多次对敌,深知此人用兵诡诈,是极难缠的对手。与这种人化敌为友,我们可以腾出手来剿灭其他叛贼,实是有利。”
  徐子陵听得心中暗笑,用兵诡诈,极为难缠?若寇仲得知李世民在背后这般评价他,不知该高兴还是该苦脸。话说回来,兵者,诡道也,形容敌人就叫阴险狡猾,形容己方就叫足智多谋,其实都是一回事……
  想到寇仲,不由得走了神,错过了好几句谈话。忙收敛心神,继续听下去。
  听得李渊轻描淡写地道:“这么说,世民你是支持和少帅军结盟了。”
  李世民似是拱手,道:“是。孩儿以为,父皇当下决断,与少帅军正式结成盟友。寇仲一向颇有信义,父皇若怀疑他反悔,不妨要求他们尽快平定南方,然后寇仲徐子陵亲入长安,以示归附。”
  徐子陵暗赞,李世民这话说得八面玲珑,更给将来寇仲进长安铺好了后路。因寇仲若能平定南方,必定要亲入长安帮助李世民夺权和抵抗塞外联军。至于他来了以后是被局势控制还是控制住局势,就未必由得李渊做主了。
  然而这样公开支持结盟,对李世民却无好处,只会加深李渊的怀疑。但李渊对李世民成见已深,无论他怎样回答,都只会加深父子间的隔膜罢了。
  耳听隔壁这一对各怀心思的父子经过一阵短暂的沉默后,岔开话题,述说他事。忽然听到李渊似不经意的道:“建成无用,败给刘黑闼,我定要好好惩罚于他。世民,你领兵去接替他吧。”
  徐子陵一震,这才知道李渊此次来的真正用意,原来是李建成和刘黑闼作战失败,无奈下要让李世民领兵出征。就李渊本心,当然是不愿意让李世民领兵的。因他在军中有极高威信,让他上战场只会培养出更大的势力。但李世民的军事才能又是无法忽视的,或者说,他还有相当的利用价值。
  徐子陵听着李世民领旨谢恩的答话,忽然有一种不安升腾起来。一种在进长安之前曾经感到过的,熟悉的危机感。
  又会发生什么事情了么……
  第一日的水战,少帅军和宋家算是不分胜负。因宋家虽损毁了不少船只,少帅军却也伤亡不轻,算是打个平手。两军各自收兵回营,准备下一场激战。
  寇仲走了几个营地巡视一圈,便赶回来寻找跋锋寒。见跋锋寒正独自坐在营地旁边擦拭他那把偷天剑上的血迹,老远便叫道:“老跋,明天会不会下雾呢?”
  跋锋寒抬起头道:“具体的时间难说,明日夜间到后日,总有七八成的把握吧。”
  寇仲在他身边坐下,道:“所谓大雾,将是怎样的情形?在岸上能看到多远?”
  跋锋寒沉吟道:“我不能确定。但就天象来看,这场雾绝不会小,譬如宋家的船开来,恐怕要开到江边我们才能发觉。”他愣了一愣,忽然明白寇仲的用意,道:“你的意思,难道是想让我军趁着大雾……”
  寇仲点头道:“正是。老跋说说看,如果我们趁着大雾偷渡过江,能有多大的成功机会。”
  跋锋寒把偷天剑还鞘戴好,沉吟道:“这将是极危险的举动,因为你很难瞒过对方的哨探,更绕不过对方的水寨。一旦被发现动起手来,他们占据岸边,是绝对的优势。”
  寇仲道:“如果我们能神不知鬼不觉地解决哨探和水寨呢?”
  跋锋寒愕然看向他道:“你不是说笑吧?”
  寇仲笑容依旧,神色间却透出坚决:“当然是说真的。虽然这样难度很高,但正因如此,才能收到出其不意攻其不备的效果,也许就能一举攻破宋家的防线。”
  跋锋寒摇头道:“可是稍一不慎就会被发现,弄巧成拙。我不明白你为何一定要冒此大险。”
  寇仲轻笑道:“老跋忘了?谁够狠谁就能活下去。不仅对敌人狠,对自己也要够狠。所谓破釜沉舟,逼到绝境才会有转机。”他抬头望天,深深吐出一口气,又道:“机会难得,大雾天气将是我们最好的屏障。还有就是……我总有点不好的预感,陵少在长安会有麻烦。”
  跋锋寒一头雾水地道:“这跟子陵有什么关系?”
  寇仲摇头道:“你有没有想过,少帅军的胜败存亡,直接影响着陵少在长安的境遇?如果我们败给宋家,结盟的事情便提都不用再提,陵少在长安会立刻陷入被动,侯希白和李小子也未必帮得了他。但若我们能尽快取胜,他在长安就会安全得多。”
  跋锋寒皱了半天眉,终于点头承认他说的有道理,道:“你倒是很能为他着想。”
  寇仲淡笑道:“一世人两兄弟嘛。”
  送走李渊,李世民返回来见徐子陵。道:“军情紧急,父皇让我明日便出征。”他看了徐子陵一眼,又叹道,“我总觉得这里有些不妥……父皇不是答应过子陵,三日内给你答复?”
  徐子陵一时没反应过来道:“是啊。怎么了?”
  李世民似乎不知该怎样说才好,想了一想道:“我怕这三日之间,会出变故……子陵是李唐的客人,若有什么事,我无法向少帅交代。”
  徐子陵明白了李世民的意思,是说他带兵紧急出征,长安城内的事便无法兼顾。他怕三日期满后,李渊一旦不同意结盟,会有人会对他不利。
  徐子陵道:“无妨,我料令尊不会那么冒失。何况我们还有杨公宝库这一逃生秘法。”
  李世民还是头一次听说杨公宝库的这一功能,询问地看着他,徐子陵便将杨公宝库内里结构和通往长安城外的密道坦然相告,并无一丝一毫隐瞒。
  李世民动容道:“子陵确是将我当做朋友,不然不会告诉我如此机密。”他忽然想到了什么,道:“这么说,原本少帅可以通过控制巴蜀进入杨公宝库的秘道,直接攻入长安?”
  徐子陵神色微黯道:“正是。不过师小姐阻止了他哩”
  李世民苦笑道:“这个消息让我整条脊背都凉浸浸的,由此也可知道长安能维持和平到今日,实属侥幸。”接着他振奋精神道:“两位为天下百姓着想,我不会辜负你们这番心意。我明日出征,子陵留在长安也要小心。”
  这已是两日以来第三个人对他说小心,徐子陵微笑道:“我自会谨慎行事,世民兄请放心吧。”
  黄昏时分,卜天志进入帅帐禀报道:“少帅,起雾了!”
  寇仲霍地起身,走出帐外。
  果然,白茫茫的大雾弥漫天地。时间虽是黄昏,却根本看不到夕阳,满天都是一片朦胧的白,遮盖了原本的一切颜色。所有事物都被笼罩在大雾之中,只隐隐有个轮廓。即使以寇仲的眼力,也难以看到二十丈之外。
  极目远眺时,江上水汽蒸腾,一片迷蒙,同样什么都看不清楚。可以想象如果他们的偷袭成功,不啻于从天而降,宋家将会陷入混乱和惶恐之中。
  跋锋寒在身后跟出来,道:“这等大雾,比我预想得还厉害。”
  寇仲似乎心情极好,笑道:“可惜我是个粗人,不懂形容。若白老夫子见了这景象,大约能写个‘大雾赋’之类的文章吧?”
  跋锋寒不屑地道:“那种腐儒写出来的也不过是些酸溜溜的东西。造化之功,又岂是文字所能穷尽?”
  说话之间,可以看到少帅军的将士们纷纷在码头往来穿梭,将战船准备停当,每条船上均蒙有白布,在大雾之中立刻模糊起来,几乎分辨不清。
  两人在雾中立了一会儿,衣服就被打湿。寇仲传令让士兵们备好油衣,以免冻病。
  跋锋寒道:“这场雾至多维持到天亮。”
  寇仲笑道:“那便足够了。我有预感今晚将是极精彩的一夜。”
  跋锋寒奋起雄心道:“虽然有些冒险,但不得不承认跟你这家伙打仗确是够刺激。来吧,我们该启程哩。”
  寇仲挥手传下军令,让士兵们登船。他和跋锋寒也登上了一条快船,在前方领队。
  令旗挥动,战船在无声无息中驶离江岸,进入茫茫大雾之中。
  意外
  江面上一片静谧,大雾笼罩着少帅军的船队,前后一片渺茫,竟让人产生独立于天地之间的孤独感受。寇仲立在船头,感受着大战到来之前的紧张的气氛。划桨的声音在耳边轻响,形成一种鲜明的节奏,恍惚间似远又似近,有一种特殊的韵味。
  在大江上人很容易生出天地浩大,人生渺小的感觉,那种人生随波逐流的无力感,逝者如斯的虚无感,和自然万年不变的鲜明对比,总能让人陷入不能言说的感慨里。寇仲放任自己的思绪漂流着,心神进入似有意又似无意的境界中,宁静得仿佛能听到时间的流动,却又始终在漂浮着,不着力于任何一点。
  那种十分微妙的感觉一直维持到宋家临江的水寨出现在视野之中。
  寇仲回过神来,对撑船的将士打个手势,船只立刻减缓了速度。身后众多船只上都是久经训练的老舵手,虽然大雾之中,仍然凭水声和风声感受到了帅船的动向,便也随着减慢下来。
  船只在江面成纵队排开,密密麻麻绵延甚远。所有船只都不点灯火,以防被敌人发现。船上将士备好弓箭和兵器,严阵以待。
  微微晃动的船板上,寇仲和跋锋寒极目望去,大雾之中,宋家水寨灯火若隐若现,发出微弱的亮光。
  寇仲沉声道:“照我们说好的,我去收拾岗哨,老跋随后接应。”
  跋锋寒一点头道:“小心。”
  寇仲点头,摸了摸怀中的井中月,向身后数十名事先挑选的水性好的士兵一挥手,众人随即无声无息的离船溜入水中,向着宋家水寨的方向游去。
  身后的船队静止在原地,只有微微划桨,维持着船在水中的平衡。
  江心暗流汹涌,江水更是冰寒彻骨。若不是寇仲选择的士兵都是水性精熟之辈,事先又以热酒暖身,恐怕便要冻得手脚抽搐,被水流冲走。
  寇仲认准方向向前潜游,越接近宋家营寨,便越将灵觉提至极致,井中月的心境波澜不惊,水寨中的声音清晰地传递到耳中,使他在脑海中勾勒出水寨的画面。
  寇仲慢慢游到水寨外围,在一处约莫是哨岗的地方停了下来,向上窃听。
  此时已经入夜,寨中十分寂静,只偶尔有脚步声传过。寇仲在心中默数,岗楼上有两名岗哨,两人距离很近。岗楼附近有两队巡逻兵,此时一队正向岗楼这边走来,另一队则刚刚离去,两队之间约有七八十步距离。在这等天气下,即使身法不够快,若要利用他们经过的时间差潜入寨中,也并非全无可能。
  再向内仔细倾听,寨内十分安静,并无任何动静。
  寇仲心中微微升起一丝疑惑,因这水寨的防备似乎不那么森严,按理说大雾天气他们应当十分戒备才对,为何却如此松懈。
  然而仔细倾听之后确定确无异动,寇仲决定仍按原计划行事,露头潜上木制的寨板。动作极轻,细微的声音掩盖在水声之中。
  江涛阵阵,雾气弥漫。
  一队巡逻兵尚在二十步开外。
  寇仲算准巡逻兵到来的时间,一跃而起,横掠过数丈距离,无声落在岗楼上,隐身在一处栏杆后。即使有人凝目向上张望,也难以发现他的踪迹。
  寇仲将眼光一扫,只见岗楼内果然有两名士兵,一个正向江面望去,另一个却靠在柱子边打盹。寇仲更不迟疑,脚尖轻点弹离柱子,眨眼间跃入岗楼内,掌风一扫拍在打盹那人后脑上,另一手一把掐住向外观望那人的脖子,微一用力,便取了他性命。
  这种时刻,却是容不得半点手软的。
  同来的少帅军几名士兵悄无声息地从水中爬上来。忽然“啪”地一声轻响,其中一人不慎弄出了不轻不重的响声。
  此时那队巡逻兵已经到达十步之处,其中一人听到了响动,向着那方向望去。
  寇仲心中一紧,幸好士兵们立刻机警地伏低身子,屏息凝神躲在阴影之处,大雾之中,那巡逻兵看了几眼,也不在意,跟着队伍继续前进。
  寇仲微微松了口气,几个士兵眼见巡逻兵离去,立刻从阴影中溜出,攀爬上岗楼,接替在岗哨的位置上。
  与此同时,另一边的几座岗楼上也有身手迅捷的士兵悄悄潜上,神不知鬼不觉地解决了岗楼上的哨兵。
  仅在一炷香时间,水寨中一共四处岗楼的控制权便都落入少帅军手中。
  寇仲心中疑惑更盛。一切似乎进行得太过顺利了,莫非他高估了宋家的实力?他站在岗楼上居高临下望去,大雾中只见水寨内有灯火点点,十分寂静,如同无人一般。
  寇仲将灯火对着江面晃了三下,传递给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