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90 节
作者:京文      更新:2021-02-17 02:45      字数:4771
  话一些才好……’话虽夸张,估计也是八|九不离十,啧啧,岳麒麟那小子……后生可畏啊。”
  卓颂渊不快:“没大没小。”
  薛云鹏故意激他:“什么没大没小?她又不是我嫂嫂了,还不得说一说么?”
  然而卓颂渊并没有理他,他的小东西长大了,意味这一切,真的过去了。
  就这样,春风绿了,酷夏过去,严冬袭来,春风又绿。
  又是一年春到。
  距离那一年的樱花春宴,已经足足三年时光了。
  **
  燕国仍是时常有礼物送来楚地,每一季都有最好最新鲜的吃食送去宫中,然而那些都是燕国礼部循例送给上国的贡品,岁岁如此罢了。
  今春禁军进了一批良驹,并非大宛种,却是燕国战马,卓颂渊问过马的来历,却被告知,这些马匹并非燕国进贡的马匹,而是正林苑问燕国新购的战马。
  摄政王很是不解:“本王记得燕国从前是不往楚国卖马的。”
  那位小马倌是个新来的,并不知道那许多往事,只说那闲闻:“燕女皇是个多会做买卖的人?这两年燕国战马高产,燕国国内消化不完,她便出了新政,凡是贩往楚国的牲畜,赋税减半,还在燕南圈了一块所谓农贸交易区的地方,那些牧民都疯了似的,往楚北贩猪马牛羊、连肉干都贩,生意火爆得很。燕国的牛肉干真的很美味呢,听闻那女皇陛下是个吃货,只要她说好吃的肉,楚北都卖疯了。”
  连薛云鹏都听懵了:岳麒麟是个吃货不假,问题是她有这脑子?颂渊教了她许多不假,可不曾教过她做买卖啊。
  里外一打听,了不得,大消息!
  前头那个老狐狸喜战喜练兵,搞得全国不事生产,国库空虚,给女皇陛下留了不小的亏空。女皇犯愁啊,臣子们个个只知道劝,陛下,我等可以再俭省一点,两顿饭并作一顿吃。只知节流,却不懂开源,女皇哪里答应,索性招了许多富商入宫出主意。
  有个姓沈名谦的燕国富商,便是女皇陛下相上的生意上谋士。这个沈谦乃是沈读良大人的侄儿,此人做买卖做成了精,年轻轻把那点本只可算是殷实的祖业,做成了富可敌国的大买卖。
  女皇陛下喜欢用什么样的人在跟前出谋划策并不要紧,要紧的是,这位沈谦,他未婚。
  他未婚也并不打紧,但听说这位沈财主,他出手还阔绰,女皇夏天想吃荔枝,他便千里加急为岳麒麟南下闽国采荔枝,女皇冬天想吃暖锅,他二话不说,拉着他的巨型雪犁,载着岳麒麟就上她舅舅家玩去。完全就是一个十二时辰待命的知心土豪。
  薛云鹏如临大敌:“陛下还不曾给您来信?”
  卓颂渊摇头,自他前年成婚之后,小东西除了那十坛酒,就再未曾给过他来过一片纸了。
  “给皇上呢?”
  卓颂渊仍摇头。
  薛云鹏趁机劝:“如今皇上愈发懂事了,您比去岁可是轻松了许多。既是日思夜想,还不若去燕国看看来得踏实。”
  卓颂渊只是摇头,自嘲道:“当初我本未料到可以活到今日……何苦再去扰她?”
  薛云鹏最不爱他说这个生死之事:“您万一真的可以活下去,真打算同她老死不相往来?”
  卓颂渊瞥他,随即又笑:“云鹏若有牵挂,自去燕国便好。万一之事,还是不要玩笑了,我如今……”
  薛云鹏急问:“王爷近来肩背还痛得厉害么?”
  “尚好。”
  “胸口痛呢?”
  “也还好。”
  “那……”
  卓颂渊淡笑:“近来竟是开始咳血了。”
  薛云鹏骤然攥紧了拳:“我总觉得依陛下的性子,有一日听说您就这么去了,必会恨您一世……”
  “云鹏,你最不喜我托孤,我今生却对你托了再托,你都生厌了,又何况……如今山高路远,她那里又有了……心中若是淡了,就不会再生恨了。”
  薛云鹏想起自己那个线报,说是亲眼见着沈谦将岳麒麟从马上抱下来!
  他又不敢告诉王爷,只得忿忿道:“您这头是假大婚,她那头却是真**……不过我倒忘了问那沈谦,真不知道长什么德行呢,她就……真是饥不择食!”
  卓颂渊斥他:“仔细你的措辞。”
  薛云鹏无能为力,只得凭空又挥了一拳头。
  **
  岳麒麟那处的确与那沈谦打得火热,不过她是为了国库的银子,沈谦是为了自家的买卖,也算各取所需。尽管朝中保守些的老臣总有微词,也有劝她干脆娶了那个沈谦的,免得他沈家富得流油,有朝一日反过来胁迫朝廷。
  麒麟自然不理,沈谦算什么,她是娶过人的,而且一生一世只娶那人。
  麒麟多少希望他知道沈谦的消息。虽然婚事未完,那人削铁如泥的当归剑却仍在她的手上,他未曾要回去,他便还是她的人。她若是违了誓约,他总该来质问一声的罢?
  只是皇叔……如何还不曾回来?世上居然有这等铁石心肠的爱人呢。
  **
  这年清明格外冷些,塞外的朔风夹着雨,拂在脸上竟然有些疼。
  这日一早,麒麟去了一趟皇陵,孤零零呆立一阵,与父皇说了几句,随后便命众人打马回了城。回程路过岳长宁的墓,她想起这位堂姐究竟也是个苦命的人,遂想着为她的坟头上亦锄一回草。
  不想在岳长宁的坟上,她竟遇到了一个久违的人——戎皇。
  单遥双眼红通通,戎皇陛下乃是私下来为长宁扫墓的。按道理,隔壁的皇帝过来串门,是该通传她燕国皇帝一声。但论手续,人家又很是齐全,也没打算跑来作乱,不过上个坟罢了,不想兴师动众也没什么说不过去的。
  麒麟听喜望打听的消息说,戎皇并非头一年来给岳长宁扫墓,去年和前年,他都来过的。
  岳麒麟同那戎皇木木寒暄了几句,默默骑着夜骢回到宫中。
  时间真是可怖的东西,再能忍的人,再逞强的心,再坚信不移的事……
  岳长宁同单遥那样的交情,单遥尚且晓得一年为她上一次坟的,何以她的爱人,竟是一去不回?
  隋喻过来禀事,看到这泪人亦是呆了:“陛下……”
  麒麟懒得避开隋喻,只顾抹泪道:“他不能因为嫁的是个小呆子,就欺侮朕罢……”
  呆子?隋喻暗想,何以那沈谦昨夜同他喝高了酒,还向他哀诉陛下这小东西鬼精鬼精的……他苦笑,所以他隋喻现在终于沦为知心哥哥了是么?
  麒麟这夜睡得极早。不知为什么,自从归燕,她往昔入人梦境的本事,这些年也似是失灵了。麒麟还道是因为自己长大了的缘故。
  不过这一夜,她大约真是哭得太累了。
  95小重逢
  次日凌晨;岳麒麟将隋喻唤进宫中;双眼通红,急问他知不知当年之事皇叔罩我去战斗。
  隋喻十分无辜:“当年臣刚到楚北;便随陛下一同北上回了宫;当真不知发生了什么。”
  岳麒麟又问:“那你知不知龙舍利为何物?”
  隋喻思索左右,面上忽有些红:“阿青有回入宫为陛下请完脉;回去倒是同臣提过此物;臣却没听过。”
  阿青是个楚西来的小姑娘,家中本亦是杏林世家,前年拜在褚良春门下,去岁被褚良春发来燕国收药,岳麒麟邀了人家给隋喻瞧伤。小姑娘将隋喻料理得有些起色;便回楚国覆师命去了。怎料今年开春,阿青又回来了,说是肯不计报酬,留在将军府,给将军当个贴身的郎中。
  开春时岳麒麟听闻阿青回来了,也觉有趣,便托辞唤阿青入宫请脉。麒麟如今长了岁数,随便望一眼,也知道小姑娘分明就是瞧上了隋喻。麒麟给她把完脉,还窃窃问过阿青:“隋将军坚不肯婚娶,你也肯一直这么委屈着么?”阿青声音柔柔的,却有说不出的倔强:“待将军的病好了我就走。”
  “哪有做好了肉菜让给别人吃的道理?”麒麟面授一番机宜,阿青脸涨得通红,坚定地点了点头。
  不过这天,麒麟着实无暇问他俩的事情,只急差人连阿青也一齐唤入了宫。
  隋喻沉声吩咐:“阿青,你将你知道的龙舍利之事,全都告诉陛下。”
  阿青如实答,她也只是听她师父褚良春说,陛下登基之前服过此物。如今陛下脉象平和,想必夜夜安眠,可见这龙舍利果真是圣物了。
  隋喻又问这龙舍利来历功用:“只是助眠用的药?为何称其为圣物?从何可得?”
  阿青摇头,细细答道:“此药乃是用戎河底的乾芝草石熬制而得,难得之极,听师父说,近年来,乾芝草愈发稀少,戎宫之中只得这么一剂,当年却辗转归了陛下服用。”又将麒麟中毒前后的脉象、体质以及先皇后的脉象一一比对,麒麟如何不宜生育,如何需要龙舍利这种护胎圣物……逐一讲来。
  隋喻仍是不信:“你师父既应了先皇严守秘密,为何要将这些事情告诉你?”
  阿青道:“师父生下小春子后,已然下了数番决心要往楚西南一境云游,师父说那处毒虫蛇蚁遍布,不一定有命活着回来,知道我又要来燕,师父便命我多多照看陛下。毕竟陛下尚未经生育。”
  麒麟颓丧地坐了会儿,方吩咐备马出宫,她要趁天亮前赶到戎皇下榻之地。
  **
  这日隋喻伴驾去会戎皇,以为必要有一场血雨腥风,毕竟岳麒麟拔剑就架到人家脖子上去了。
  一屋子的戎将剑拔弩张,单遥那个温吞水竟是一派视死如归模样:“女皇陛下若是觉得杀了朕可以一平心头之恨,这便动手罢。”说完竟将他那些手下尽数挥退了。
  戎皇那些手下个个吃错了药一般,居然真的放心屋子里独剩下他们的皇帝陛下,与这位差点就要杀了他的女皇共处一室。隋喻却是不大放心的,也不肯稍离,结果岳麒麟提剑往单遥发上一挑……戎皇脑袋上那顶假发竟如头颅扑落落滚在了地上。
  戎皇陛下居然是一个大大的光头。
  纵是隋喻这般严肃的人,嘴角也是一个轻撇,麒麟满腹心事没工夫笑,只愣了一愣:“戎皇陛下……这是已经剃度出家的意思?”
  戎皇自将麒麟的剑往脖颈处送了送,叹道:“一切不幸,盖因单遥执念深重,今日得女皇陛下成全,终可解脱,快快动手罢。”
  戎皇乃是谦谦君子,岳麒麟的性子却向来痞得很,气得反将那剑收了,恨道:“戎皇陛下的算盘倒是打得响亮,一句明白话不说,就想死得如此便宜?朕凭什么要成全你?”
  戎皇默了半天,这才有了开口的打算。
  隋喻本欲回避,却被麒麟唤住了。麒麟强自镇定,低声与他耳语:“隋将军莫走,将军正好留下为朕见证一番,那人所谓的报恩,原来竟是这样一个报法的。”
  三年前的那个雨夜,走投无路的戎皇亲至雁门,与卓皇叔谈了一笔交易。
  那是戎皇的爱妃正在病危之际,戎皇陛下却探得唯一能救她的金雪莲,被启皇辗转送给了楚国的摄政王。金雪莲世所罕有,楚国欲取此物已然苦苦守了一年有余,启国大将秦伯纲亲送雪莲入楚……种种表明,此物对楚国非同小可,他区区戎国欲夺,简直白日做梦。
  戎皇与世无争,却是一枚情种,若是能救他爱妃,他便不惜当那亡国之君。故而戎皇一开始就倾举国之兵驻与燕西南一线,并非为了援助长宁,那正是用于要挟摄政王交出金雪莲的筹码。
  而他小小戎国,假设楚国亦肯不惜代价与他硬拼,他依然胜算全无。
  幸而戎皇想起,春天樱花春宴之上,楚国的摄政王待他无比热情,话音之间,似是欲求戎宫今秋炼制出炉的一剂龙舍利。因为乾芝草石稀缺之故,龙舍利近年愈发的不可得,然卓皇叔当面开口,非但诚心相求,更欲许他以重利,戎皇这样的老好人,本是不忍心教人家失望的。
  然而这一次,这一剂新鲜出炉的珍贵的龙舍利,便也要被他拿来作为筹码了。
  “陛下可是许了援兵、龙舍利二物?这些……朕已经知道了。”昨夜戎皇忏悔般地做了一个冗长沉重的梦,麒麟亦然。
  戎皇神情略略有些惊异,却听麒麟又问:“朕想问的是,摄政王将金雪莲交与陛下的时候,还曾说了什么?”
  问这话的时候,麒麟强抑着声音的颤抖。
  她翘首盼了整整一年的金雪莲,小心翼翼,只当是捧了一个未来到他面前,告诉他说:我们终于可以长相厮守。
  孰料还不待她从美梦里醒来,真正的未来他早轻描淡写地在股掌间决定了。原来世上也有如此绝情决意的人,别人视若珍宝的东西,落到了他的手里,他是可以这般弃置的。
  起手无悔,他在独自决定这一切时候,难道竟是毫不犹豫的么?
  麒麟只觉得泪水盈亏,耳畔嗡嗡,却听不分明戎皇说的话。后来她眼前愈来愈迷糊,竟在梦中见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