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5 节
作者:使劲儿      更新:2021-02-20 13:49      字数:4791
  见众人并无异议,岳不群轻展折扇,微一沉吟,继续道:“嵩山派费师兄所言并无大错。”
  此言一出,定逸师太淡淡的柳眉登时竖了起来;任莹莹抓着岳夫人手臂,心内骂道:坏人!坏人!
  费彬脸上笑意加深,开口道:“岳掌门是明理之人。”言下之意是说定逸师太方才糊涂了。
  定逸师太怒喝一声,正要驳斥,只见岳不群折扇一收,又道:“定逸师太说的却也极是。”
  这是两边都捧,都不得罪的意思了。
  岳不群这两句说完,不给众人质疑的时间,语气突转高亢,“咱们五岳剑派这些年来在魔教手中死了多少兄弟姐妹!只是这却不是咱们实力有所不济,而是魔教中人行事诡谲,无论恩义,阴谋诡计层出不穷所致。对付那些泯灭了仁义道德之心的贼子,咱们自然可以以彼之道,还治其身——也与他们使些计谋,因此费师兄的计策可行。”
  任莹莹听到此处,只道要遭。
  熟料岳不群踱了一步,话锋一转,缓缓道:“只是贤圣有言‘老吾老以及人之老,幼吾幼以及人之幼’,说的便是要像疼爱自己的孩子一样疼爱这普天下的孩子。魔教诸人固然可恶可恨,”他伸出手来,握着折扇指向乖乖窝在岳夫人怀中的任莹莹,“只是似此幼女,凭她能有多大的本事做出伤人害人的事情来?不过还是天真烂漫的孩子罢了。咱们正派人士该当趁她年幼,受害未深之际将她拉出来,好好教导与她,待她能辨事理之后,自然知道是非曲直。届时她若有什么不妥,该罚该打该杀就再没有什么不妥了。若是今日将种种手段施展在稚子身上,”他叹息一声,双眉皱起,“那咱们也与那滥伤无辜的魔教诸人无甚区别了。”
  一番说辞从慷慨激昂到低回婉转,只说得堂上众人无不叹服,定逸师太看向岳不群的目光中隐然多了三分赞许。费彬站在原地,一双眼睛盯着岳不群,只是一言不发,既不附和众人称赞岳不群,也不出言反驳。
  岳不群笑容谦和,望着费彬诚恳道:“君子之过,如日月之食,人所共知,知过能改,善莫大焉。我辈习武之人本是为了与人为善,费师兄日后还该慎用武力才是。”
  费彬嘿然一笑,默不作声。
  岳不群也不在意,走到任莹莹身边,微笑道:“要做信物,取这孩子身上一件物事便好。”言毕,扫视任莹莹群身,微一踟蹰。
  任莹莹立马乖觉得伸出右臂,将手腕上自幼带着的银镯子露了出来。
  岳不群凝目看了任莹莹一眼,伸手一捏将那银镯子取了下来,转身去了。
  任莹莹心知手指保住了,连带着看岳不群也顺眼了几分——伪君子也有伪君子的好处!如今心思活络起来,她将前后事情连起来一想,总是觉得费彬对她有种针对性的敌意——这却是为何?
  此时日已偏西,任莹莹精神紧张了大半天,一放松下来忍不住打了个呵欠。岳不群刚刚发表了“幼吾幼以及人之幼”的善心讲话,岳夫人立马夫妻同心将任莹莹抱到了内室。堂上众人正热火朝天得讨论要怎样摧毁魔教,也无人注意华山派女主人的动作——这是人家丈夫组织的行动,又是人家的地盘上,自然是人家想怎么做都要便宜行事……
  岳夫人并没有将任莹莹带回她与岳不群的卧房,而是带到了隔壁的岳灵珊小套间里。按理说岳灵珊如今已经四岁了,该有她自己的院子住着才是,只是岳夫人与岳不群只得这么一个女儿,很是疼爱,便一直没有让她搬出去。
  岳夫人将任莹莹抱到女儿房中,看着女儿酣睡的小脸,又看看任莹莹又是汗水又是泪水的样子,不由得心生怜惜。她取了帕子给任莹莹洗净手脸,避开了她断掉的小指,见任莹莹只是乖乖地坐着不说话,比之岳灵珊素日的灵动活泼更有一分惹人怜惜之处,不由得柔声慢慢引着她说话。
  “你可是叫盈盈?”
  任莹莹点头——她的喉咙现在有点疼了。
  “今年几岁啦?”
  任莹莹伸出四个手指头。
  岳夫人一笑,“你这样乖巧,可是像你娘亲?”
  任莹莹此刻心中万般不安,只盼着能一个人静一静,想想对策,最好能逃掉,也不知道东方不败究竟什么时候会来救她——又或者他XX的坏人转念一想放弃她了?
  一颗心七上八下,偏偏还要应付岳夫人,任莹莹只觉得一个头两个大。只是她面上却撇撇嘴,小小声道:“没有娘亲。”
  岳夫人微微一愣,旋即反应过来,搂住任莹莹低声道:“可怜的孩子。”过了半响,她将任莹莹抱起来,轻轻摩挲着她微红的面颊,柔声道:“好孩子,你以后留在华山,我收你做了徒弟,你便像又有了娘亲一样了。”这半日来,她见任莹莹懂事乖巧,又身陷不幸(?),却又不吵不闹,倒懂事得有些令人心疼了;更兼之她亲生爱女与任莹莹一般年岁,兴许是移情,竟对着任莹莹也起了几分慈母心肠。
  任莹莹也是心下微叹,说不准她的便宜老爹还杀了岳夫人的师父师娘之类的亲长,岳夫人能说出这样一番话,足见胸襟。
  岳夫人抚摸着任莹莹的头发,又道:“你且忍一忍,指上的伤要找个良医来看看……”正说着,一个蓝衣少年冲了进来,往床头扑去,扑到一半才看到一旁的岳夫人与任莹莹,即刻住了脚步,向着岳夫人恭敬得行了礼。
  任莹莹拿眼看去,只见这少年长方脸蛋,剑眉薄唇,又听岳夫人招手喊了一声“冲儿”,登时脑中电闪雷鸣——这莫不就是渣男令狐冲?!
  那少年还未说话,只听得外面嘈杂声起,有人嚷道:“魔教狗贼来盗取咱们华山派秘籍了!”
  岳夫人一下子站起来,推窗望去,正看到一枚火箭炮冲天飞上,砰的一声响,爆上半天,幻成一把银白色的长剑,在半空中停留了好一会,这才缓缓落下,下降十余丈后,化为满天流星。这是华山掌门召集门人的信号火箭。她知事态紧急,看了一眼乖乖坐在椅子上的任莹莹,叮嘱那少年道:“你看护好这孩子。”心里记挂丈夫安危,说完就持剑冲了出去。
  任莹莹垂着头,心里安定下来:他总算是来了。
  ***
  任莹莹低着头想事情,那少年却是好奇地打量着她。
  这少年正是华山派大弟子令狐冲,此时拜入华山派门下一年左右,时年十二岁。他受岳不群夫妇大恩,心内感激,只道要认真习武,以酬师父师娘一番栽培。因此他每日习剑御气从不喊累,很得岳不群看重。
  他初来华山,便知道师父师娘有一独生爱女,生得清灵秀气。他本是爱玩的性子,纵使一开始因为岳灵珊是师父师娘的独女而尊重之,禁不住岳灵珊爱缠着他玩,慢慢地便待如亲妹子一般了……
  今日听闻岳灵珊高烧不退,令狐冲心内焦急担忧,是以一结束了每日的练习就疾奔而来,要瞧一瞧这小妹子病得怎样了。正碰上岳夫人与被掳来的任莹莹。
  他一整日都在练武,并不知道任莹莹身份,又听师娘要他“看护好这孩子”,自然遵从。他一边打量任莹莹,一边猜测这孩子是什么人。
  任莹莹被他看得心下不耐烦,心道:这个渣男不会真就这么一直盯着吧?!那她要怎么逃出去?!
  虽说有人上山来接应,但是要攻入华山派掌门人的卧房隔间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而且那样一来目的明显,任莹莹一定会被提前转移的。最好是她能自己跑出去,隐到山林里,又或者往山脚下跑……这样得救的几率会高一点。
  心中计议停当,任莹莹抬起头来,冲着少年甜甜一笑,声音软软地道:“你是不是华山派的大弟子令狐冲啊?”
  令狐冲方才一直看着任莹莹垂着头,隐约可见脸上的难过之意,此刻突然见她笑了,纵然眼犹红肿,看起来还是一团可爱。他愣了一愣,笑道:“是啊,小妹妹你知道啊?”
  他一开口,任莹莹登时觉得浑身一雷。
  日后成为武林中话题人物,引无数少女碎芳心的风流倜傥潇洒不羁的令狐冲现在还是公鸭嗓啊!!!变声期的少年你伤不起啊!!!听变声期少年说话的小女孩你更伤不起啊!!!
  任莹莹等着身上的一阵爽雷滚过后,继续甜笑道:“我听人家说道少年英雄,为首的就是华山派大弟子令狐冲呢!今日我看你一脸正气,跟岳掌门如出一辙,心下就想:这位莫不就是江湖中人交口称赞的令狐冲少侠了?一问之下果然就是!”
  任莹莹说着神情激动起来,果然是一副仰慕姿态,“我听闻能少年有为之人都是上一世带来的灵秀之气,今世能从手相中看出来——你给我看一看,好伐?”
  令狐冲平生最敬师父,任莹莹这番话可谓夸到他心坎里去了。他有些不好意思地摸摸头,憨憨地将手伸了出来,操着一副公鸭桑道:“小妹子,我看你刚刚哭过,可是有人欺负你啦?你告诉哥哥,我去替你出气!”
  好啊,去把那个费彬喂蚂蚁!
  任莹莹将令狐冲的左手捏住,抬头对着令狐冲一笑,令狐冲目光自然落在她的脸上——就在这时,任莹莹手指一动,一针扎下!
  令狐冲只觉得手上微痛——任莹莹到底不是东方不败,令狐冲看她脸上神色知道不对——他倒也机警,立刻反手擒住任莹莹手腕,正要问话,只觉得眼前一黑,就什么都不知道了。
  令狐冲身子一软倒了下去,任莹莹手腕被他捏紧,整个人被带得从椅子上栽了下来,膝盖摔得生痛。任莹莹咬着牙抽着冷气看自己的手腕——好在令狐冲捏住的并不是她的手腕,而是手腕上的银镯子。她拼命想把银镯子脱下来,岳不群取走另一只镯子时轻而易举,捏一下就好了,她却是直到把手腕脱去一层油皮才得以脱身。
  她抱着手腕嘶嘶抽气,瞪了一眼躺在地上的令狐冲,忍不住恨恨地踢了一脚:真是前世有仇!
  她往窗户那边跑去,正要翻窗离开,猛听得一阵小女孩的哭声从床上传来……岳灵珊!
  任莹莹心里一惊,从窗沿上又摔了下来,方才摔伤的膝盖又先触地,只疼得她连心里都一抽一抽的。却也顾不上这么多,床上那岳灵珊还在哇哇大哭……
  任莹莹单脚跳了过去,两手齐上捂住岳灵珊的嘴,只有闷闷的挣扎声传了出来……任莹莹瞪着这个四岁小妞,低声自语道:真是欠小师妹的!见岳灵珊在她的武力镇压下安静了下来,乌溜溜的眼睛定定的瞅着她看,任莹莹有心放手,却又怕一放手这小姑娘又哭……到时候引了人来看到被放倒了的令狐冲,那她可就离大去之日不远矣……
  任莹莹看了一眼还只有四岁的岳灵珊,又瞅瞅躺在地上的令狐冲,咬咬牙,索性将你们师兄妹送做堆,一起麻翻了算了!银针轻扎,岳小妞登时睡了过去……
  任莹莹心道,算是姐姐这次对不住你了,大不了以后给你把“小林子”绑了来……
  她不敢多做耽搁,立时翻窗而出。
  此时暮色四合,纵是寒冬,华山上亦有草木未凋。任莹莹直往林子深处而去,也不敢走小道,只是沿着地势,在枝叶掩护下往低处跑去。
  她衣着单薄,薄底绣鞋早在破庙外就被雪水浸湿了,此刻夜风一吹,整个人如树上叶片一般簌簌发抖。林中树木无人修剪,枝桠横生;更有低矮灌木,枝上生刺;任莹莹从中穿行,一路被刺,腿上布料渐渐褴褛,雪白的小腿被拉出道道血痕,脚下偶尔踩到尖碎石子也是阵阵刺痛。
  极遥远的地方传来阵阵喊杀声,她也不知道是否已有人得知她逃了。只听得林中鸟兽声声可怖,遥看天上半轮黄月如同鬼眼一样,任莹莹心里又是不安又是害怕,只是咬着嘴唇不哭,只是闷着头往山下跑……
  许许多多念头如潮水般涌上脑海,她想到这一日种种遭遇难堪,心里又悔又恨,冬日的夜风如刀剑一般刮在脸上。她仿佛感觉不到身上的疼痛,麻木了一样地往山下跑着,边跑边想:我以后定要好好习武,叫他们谁都没法欺负于我!我以后再也不可这样得过且过,总觉得天塌下来还有便宜老爹顶着!
  她断了的小指随着每跑一步的晃动都是一阵剧痛,时时刻刻提醒着她这份委屈与屈辱。她咬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