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26 节
作者:空白协议书      更新:2021-02-20 13:01      字数:4733
  后的保命符。
  小腓力是在伊登城的大教堂里咽气的,这里早已被商会占据,现在归了诺丁汉伯爵夫妇。亚历山大从未如这般近距离的接触过死亡,如果血泊中的凯瑟琳还不够触目惊心,那么身子瘫软如破布般的小腓力就足够使他体会死亡的真正含义了。
  他吓坏了,莉亚紧紧抱着儿子,像他还是婴儿的时候。在亚历山大心底,跟小腓力未必有多深厚的交情,但毕竟是最近一段时间时常见面、时常说话的人,突然间一动也不动,不再说话,不再哭泣,甚至不再睁开双眼,这境况让成长中的国王有些措手不及。尽管他并不是普通人,接受的也不是普通的教育,可毕竟也只有六岁。而死的这个孩子,还不满五岁啊。
  莉亚深呼一口气,为眼前这个局面,也为曾经鲜活的一条小生命。“会是谁干的?”她依靠在丈夫怀里,低声询问。
  “谁都有可能,”诺丁汉给了她一个模糊的答案。
  对,谁都有可能。不希望斯卡提跟奥丁达成交易的教宗;不能眼睁睁看着艾尔伯特顺利返回奥丁的肖恩大主教;对凯瑟琳怀有余恨的乌拉诺斯人;甚至是王储路易,因为感受到妹妹归来可能对王位继承产生的威胁,所以提前杀了她——若果真如此,那他的演技可称得上是奥斯卡级。
  太多的可能,似乎每个人都有嫌疑。但毫无疑问,伯爵夫人称得上是受害者,尽管诺丁汉家族的金币完好无损,艾尔伯特却也没能顺利回到奥丁。
  路易认定了这就是诺丁汉夫妇的阴谋,吩咐侍从们牢牢的抓稳艾尔伯特躺着的担架,紧紧地挡在他自己身前。奥丁人既不能放箭,也不能投弹,在吓得已快疯癫的斯卡提王储面前,一切的解释跟劝说都是徒劳,只能看着斯卡提的队伍拔腿跑的一个不落,地上丢满了头盔跟长剑都没人回头去捡。
  这一场约定中的交易,就以两条人命、满地装备和一场混乱宣告结束,意外的让人觉得有些不真实。
  莉亚当然不可能就这样让对方跑了,甭管到底是谁在背后朝人质放冷箭,她都不能够丢下自己的亲人不管。她跟丈夫及堂兄商议过后,决定一不做二不休,干脆直接打到斯卡提的王城去。路易既然把艾尔伯特当护身符,混乱中仍不忘带走,就绝不会伤他的性命,等到兵临城下,奥丁人把月光城团团围住的时候,路易或者腓力不交人都不行。
  他们有这个信心,因为料定了斯卡提不会再有援军。泰格人被格拉斯军队堵在了边境,原本欲响应教宗号召的伊格也开始犹豫了起来,其他国家一如既往的观望,而跟奥丁多少有些交情的萨德玛始终静默无声。
  斯卡提不会再有援军,奥丁却有。继格拉斯王国之后,又一支队伍加入到这场牵动整个亚美大陆的战争中来。它的目标是斯卡提王宫,它的目的是报仇雪恨——奥斯布达骑兵跨过北部边界,直冲向月光城。
  腓力王坐在高高的王座上听到这一消息后,回应的是一阵惊天骇地的咳嗽。他示意侍者端上止咳的药剂一饮而尽,然后睁着神情已有些涣散的双眼,紧盯着面前敞开的这一副斯卡提地图。奥丁人从西边来,奥斯布达母狮来自南方……
  跟诺丁汉夫妇一样,腓力也在猜测那支箭的主谋是谁。他没有儿子那样愚蠢的猪脑子,自然不会把这笔账算在诺丁汉夫妇身上。是的,这对他们没好处,一个愚蠢的斯卡提王储在奥丁人眼中根本不算什么。如果不是因为自己再没有合适的子女继位,连在腓力眼中,路易都没有算计的价值。
  想想看,谁会因此而获得最大利益。教宗?哦,这看起来像他能干出的事儿,搅黄了跟奥丁议和的交易,斯卡提就只能死心塌地的给他当炮灰了。国王越想越觉得这种可能性十分之高,而教宗本人远在教宗领,能够替他办这件事情又办的如此到位的,只能是大主教。
  没有感受丧女之痛,也没有被搭档背叛后的懊丧跟悔恨,即便重病缠身,腓力王依旧展现出他的雷厉风行。在主教的眼线们还没能传递回消息之前,一支直属国王统御的侍卫军队便重进王城大教堂,将大主教逮捕并关押了起来。那间密室,那条通道,以及那里曾经发生过的一切,皆暴露在国王面前。
  几乎都没经过什么像样的审判,主教大人就被送上了火刑架。腓力给他定的罪名十分有趣,与骑士团勾结的邪教异端。
  挣扎、怒吼、哀求,此刻都变得无足轻重,腓力王的铁石心肠,身为首相的肖恩最为了解。尽管充满了不甘跟怨恨,他还是没有像只丧家犬那样在众目睽睽下失了形象。他只是,用怨毒的目光回望着高高在上的国王,向神灵及恶魔许下最恶毒的诅咒:你的死期,就在下个月的今天。
  神灵当然不太可能庇佑失德的主教,即使他们真的存在的话。但神奇的是,肖恩临终前的诅咒竟然最终应验了。
  并没有那么久,才不过二十几天。在王储路易快马加鞭的逃回月光城之后,在奥丁跟奥斯布达的军队即将兵临城下之前,腓力坐在王座上一阵骇人的咳嗽跟颤抖,紧接着,就彻底的撒手人寰。
  莉亚跟她丈夫率领的军队抵达月光城城墙下的时候,城墙内发号施令的国王已经变成了路易·杜布瓦。而兵荒马乱的王宫中,谁都不曾留意骤然消失的某个侍者,和那只国王临终前饮下止咳药剂的玻璃杯。
  直到某个家族覆灭之前,世人还都以为国王腓力是因病而死的。至少,他那脑袋瓜不怎么聪明的儿子,就是这样以为的。
  125
  “戴瑞伯爵的人马在哪儿?”
  “陛下;伯爵大人已在一周前殉国了。”
  “……那莱格伯爵呢?他的骑兵十分英勇。”
  “莱格郡的骑兵队伍损失过半;眼下正在东城区整顿休息,今晚他们将担任巡视工作。”
  “还有慕顿、派柏、布雷肯;这群人都在那儿?”
  侍卫长迎着国王陛下焦急的目光,不得不如实相告:“事实上,他们都不在这儿。慕顿和派柏两家的人马在离开伊登城后就不知所踪;而布雷肯伯爵;咳咳,听说他已经率军投靠了奥斯布达女公爵。”
  “哦,这群无耻的叛徒!”路易继承了他父亲的习惯;将右手边一只金制酒杯扔了出去。好在他还没有彻底丧失理智;知道自己不是父亲;在月光城还不具备想砸谁就砸谁的资格,而且眼下,正是用人之际。国王在发泄了一通怒火后,想起了最要紧的事情,“那个老头现在如何?”他指的是骑士团的监察长艾尔伯特。
  侍卫长艰难地摇了摇头,“情况,不太妙。”
  先是一番不见天日的牢狱之苦,伴随着无休止的审问,接着是火灾,面对同袍的死亡,面对挚友的离世,年近六十的老人,身体承受能力已近极限。但凭着一口气,凭着一股惊人的毅力,他挺了下来,渐渐朝着痊愈的方向发展。
  可惜,希望越大失望越大,仿佛观光般从伊登绕了个圈又重回月光城,如此大的落差跟颠簸,几乎已耗尽了艾尔伯特最后的那点求生意志。
  不是已经感到麻木或者甘心,而是在听到奥丁人兵临城下,感受到周围斯卡提人的兵荒马乱之后,似乎已没有什么可令他不放心的了。他挂心的孩子们活得很好,而他似乎也到了,该去见老朋友的时刻。
  几乎是在国王疯狂且绝望的哀嚎声中,艾尔伯特缓慢地闭上了眼睛,再也没有醒来。
  路易吓坏了,他感到窒息,似乎有什么人一下子掐住了他的脖子。不,不该这样,不可以这样,不能够这样。奥丁军队虽然将月光城团团围困,可并没有急于进攻。奥斯布达骑兵虽然基本已占据了南面城墙,却并没有蜂拥着冲进王宫。路易知道这是为什么,这是为了谁。作为自己的保命符,作为最后的一根救命稻草,他,他怎么能死呢?!他怎么可以死呢?!
  国王狠命的揪扯自己的头发,仰头大吼,紧接着跌跌撞撞的冲出殿门,任凭侍卫跟贵族们在身后呼喊也不回头。
  “我们去哪儿?”年幼的公主在奶妈的牵引下仰头询问。她比自己的小表弟腓力大不了几岁,甚至在那个丧生在马蹄下的孩子尚在襁褓中时,还轻轻地抱过他。
  “国王召唤您,殿下,”奶妈答得漫不经心,事实上王宫里每个人对待这位公主都多少有些漫不经心。因为她那被休弃回家的母亲,因为那些不光彩的偷情行为,公主的身份受到质疑,连路易自己都不敢拍着胸脯保证,这就是他的种儿。尽管在他继位后,他的女儿顺理成章的成为斯卡提的公主,但连国王都懒得多看她一眼多关心她一下,仆从们的怠慢跟敷衍也就可想而知了。
  不过这次,奶妈的步伐迈得并不细碎也不慢,国王突如其来的召见,或许代表着他重新在心底接纳了这个女儿,或许他想要给她公主应有的待遇呢?所以奶妈大步流星的,牵着在她身后跌跌撞撞的小公主朝路易的寝殿走去。
  国王并不在寝殿之中,他坐在国家大教堂大门前的高大石阶上,无视周围侍卫、侍从诧异的目光,神情涣散的怔怔发愣。
  跟诺丁人的习俗不同,斯卡提的王室成员在死后并不被搁置在地下,他们的石棺整齐地摆放在大教堂的墓室里,一排排一列列,代表的都是斯卡提昔日的辉煌。
  “陛下,西城门传来消息,诺丁汉伯爵想要跟您谈判,”侍卫长终于找到了他的国王,并把敌军的最新情况汇报给对方。
  但路易似乎没有抓住重点,他神情不变,目光漫无目的的注视着远方,喃喃自语道:“他们,他们来了,他们已经在城门外了。”
  “是的陛下,”侍卫长不厌其烦的解释道:“他们要跟您谈判。”
  “他死了,”路易依旧自顾自地说:“他们会杀了我,他们会为他报仇,他们要把整座月光城都夷平……”
  “不,陛下,谈判,他们只是说谈判。而且,那个囚犯是因病而死的,这并不是您的错。”
  “这就是我的错!”路易猛然间怒吼,仰望着他的侍卫长,“我不应该去伊登的,我不应该代表父亲去的。他们很生气,他们想要斯卡提,他们会杀掉国王,而我,我就是国王……没死多好,那老头没死多好,父亲没死多好……”语无伦次间,国王忽然站了起来,他推开侍卫长,也把牵着公主手臂的奶妈推开,然后一把抓起女儿的手,转身朝教堂内走去,“不许跟进来,所有人,一个都不许进来。”
  “这是哪儿?”公主小心翼翼的观察着父亲的神色,除了冷淡跟漠视,父亲已经很多年没离得她这样近过了。
  “殿堂,”路易昂起头,已消失很久的骄傲神色再次浮现在他脸上,“杜布瓦家族的殿堂,荣誉的殿堂。”
  公主被牵着走过一排排冰冷的石棺,这里阴森潮湿,让她不由自主的瑟缩。“我们,我们来这儿干什么?”
  来这儿干嘛?!路易皱着眉头没有说话,他领着女儿一直走到墓室的深处,在第一座空棺前停了下来。
  “就是这儿,”国王弯腰将女儿抱起,放到冰凉的石棺里上下打量,“有些大了,不过只要不小就好,小了你会躺着不舒服。”
  公主因父亲的这番话更加害怕,她张开双臂,抓住路易的胳膊不让他抽离,“不,爸爸,我不在这儿,别让我一个人在这儿,我不想躺在这儿。”
  “那你想在哪儿呢?”国王冷嗤一声,“你是想被钢钉钉在城墙上?还是想被勒紧脖子吊在树上?”这孩子实在太蠢了,路易心道,就像她那愚蠢又放荡的母亲。
  诺丁汉家族的冷血传说,远在斯卡提王宫内都能有所耳闻,而诺丁汉伯爵曾经的凶残狠辣,也不仅是乌拉诺斯孩童止啼的良方。路易不相信人的本性能够彻底改变,就像他父亲骨子里的贪婪,他妹妹多情背后的无情一样,乔治·诺丁汉,绝非什么良善之辈,而与其结仇的自己在城破后,更不会有比这更好的下场。
  没错,就算有,国王也分不出精力去思考那些了。他弯着腰低着头,一心一意的为自己寻找一副合适的棺木。“我得死得更体面些,”路易喃喃自语。
  “那我躺在您身边可以吗?”公主问。
  “不行,”国王嫌恶地皱眉,“你就躺在那儿,我哥哥的旁边。”那个因为早死而使得路易能够成为王储的兄长,在世时跟弟弟的关系一向不怎么要好。我讨厌的人就应该躺在一起,短命的哥哥和可能的杂种,路易在心里默默补充道。
  “那我,那我躺在对面那里可以吗?”女儿再次祈求。
  国王抬头看了一会儿,似乎犹豫很久,最终做了艰难的决断。“你可以跟我母亲挨着,反正她一向最喜欢凯瑟琳而不是我。”
  公主仿佛如蒙大赦,短小的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