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82 节
作者:随便看看      更新:2021-02-20 12:43      字数:4772
  莫非这就是女儿家的矜持?
  莫非这就是传说中的欲擒故纵?
  莫非……是我用的时间不对,地点不对?
  他努力思考……莫非,是我的语气有问题?
  大历一百九十年五月初十,在无涯盛京举办的斗香大会已进入最后一轮。
  说是最后一轮,却是最为繁琐,最为复杂,还分为若干个步骤,势必要将入选者筛选再筛选,直剩最后一人。
  而这最后一人,便会获得斗香大会最高也是唯一的荣誉——香王。
  今年的入选者颇多,有三个出人意料的人物,无疑为大会增加了看点,甚至可以预想场上的选手会如何的拼杀。
  调香,虽然是个高雅的职业,然而蒙在香气渺渺之下的,往往是看不见的,最为残酷的血光。
  辰时,承阳广场外围已是爆满。朝廷特意允许小贩在规定地点摆卖茶点,因为天气渐热,饮茶啖冰有助于解暑。所以小贩的生意极其兴隆,交口称赞王上圣明,体谅民心。
  然而有人却认为此举不过是国主在收买人心,且国主的心很大,收买的怕不止是本国之人。可想而知,待此次大会结束,无涯本就渐行渐劲的风头,怕更是一时无二了。
  但无论场外是如何的热闹,场内却是安静的。选手虽是面透薄汗,却是不敢轻易进食进水,因为即便是身体的轻微反应,亦会影响自己的判断与心绪。
  于是王上便只命人在四围砌起半尺高的冰墙,在日光下缓缓的融化着,散播清凉。
  于是再令人见识到了无涯的富庶。
  往年开斗香大会,皆是在五月,除了雪陵,到处都是初夏的温热,尤其是晖国,简直就是酷暑,可是从无人如此大肆铺张。
  很快,参赛者暑热尽消,有如沐春风之感,就连外围靠近里面的一层,亦受此惠泽,大呼惬意。
  辰时初刻,锣声响,满场静寂。
  第三轮,创香。
  第一关,按部就班。
  分发香料,每人三十味,无论是品种还是质量都相同,然后就让他们用这三十味香料在一个时辰之内调出一品香,一样也不许缺,质优者胜。
  然而这一轮,是注定给人看热闹的。
  判断一品香的优劣,究竟是从哪一方面?是气味,还是留香持久,亦或者是否有益身心?
  而且香的用法很多,是浴罢傅身,还是敷面着粉?是香肌利汗,还是熏帐留香?是乌发香油,还是补鬓润面?是印篆计时,还是芸台辟蠹?
  每个人喜好不同,看法不同,侧重点不同,所以,极难裁断。
  而且只给了一个时辰……
  一品可以用来传世的香凭得不仅仅是一时的灵感,还需反复的试验,比较,琢磨,完善。区区一个时辰,实在太过仓促,若非对香料极为熟悉,此刻头脑极为通透,恐怕就要手忙脚乱。就像临近交卷的前几分钟……若是放在平时,明明可以轻松做出的题目,到了最后关头,大脑往往一片空白。
  好在关于时间的仓促,不仅仅针对一人。
  有的时候,成功也需要运气。
  丝竹声方起,场中六人便忙碌起来。
  若是忽略了比赛,六个身着雨过天青色长袍的人物,原本就容貌清雅,气质过人,再加上四围冰墙散发袅袅雾气,简直是仙姿飘飘。纵使更多的人不知调香为何物何事,仅远远的看着这样的景,这样的人,便已是心旷神怡,目眩情迷。
  直至一个时辰完毕,锣声再响,方将众人从幻梦中惊醒,然后才想起来,这是比赛,刚刚只顾着欣赏,居然忘了猜测究竟何人会胜出,何人会被淘汰。
  一时间人声嗡嗡,竟是暗地里开了赌局。
  洛雯儿由一赔二十瞬间涨至一赔一百。
  买她输的多是别国人,而无涯也有不少,毕竟她是新面孔,还是个女子。
  无涯人高度的爱国热情不干了,要围殴“叛逆”。
  该人狂叫:“我买了她输,自是也买了她赢,两边都下了注,如何算作不义?”
  这样干的人不在少数,而更多的人自是买雪陵的穆莲生赢,毕竟那是蝉联两届的冠军,还出自蝉联斗香大会魁首多年的穆家,而且方才在场外,他们纵眼一瞧,虽然场中人个个风姿不凡,然而若是论气度,论神韵,论那份镇定与淡泊,无人能出其右。就好像人家不是来比赛,而是随随便便的就拿着他们根本分不清的香料在玩耍,姿态优雅,气定神闲,已是把旁人都比了去,引得不少女子目泛秋波,芳心暗许,恨不能化成他手中之香。
  当然,他们自是也要关注洛雯儿,怎奈她毕竟是女子,在身量上就较其他人短上一大截,结果气势也随之矮下去,而且……在调香方面,似乎不论男女,皆是觉得男子的举动神姿更为受看。
  场外议论纷纷,场中却一片静寂,仿佛那缭绕的清凉雾气冻住了所有的紧张心绪。
  良久,评判席上有人缓缓开了口,是穆家老头。
  ☆、302心醉神迷
  更新时间:2013…06…12
  “香,不仅要芳香养鼻,更要养神养生,开窍开慧,你们身为调香师,定是要遵守这个原则。你们的所为,不仅要为他人带来益处,更要能令自己修身养性。调香,只是制香中的一个环节,作为一个真正的制香者,不仅要能辨其味,仿其形神,创其精妙,还要会用其精髓。然而自打斗香大会不再仅仅于雪陵举行,碍于场地及观赛者愈来愈多,这些年的大会都重在调香,而非制香,更没有考量你们焚香之技。不过,因为雪陵的香遍布天下,如今连一个普通的宫女都可以将焚香之技演绎得炉火纯青,老夫不知究竟是这门技艺愈发浅显,还是……”
  思及虽然每年都召开大会,看起来好像是雪陵的调香之艺已经走向天下,愈发风光,可是除了三大调香世家的内斗,魁首几度易主,若想保有,亦是费劲心机,而近些年,新人层出不穷,此届入三轮者,竟占了一半,如此,雪陵竟有式微之势,便不觉有些感慨。
  乾、丁两家老头也心有戚戚,竟失了往日的针锋相对,而是安慰起穆家老头。
  穆家老头叹了口气,赭色暗纹的袍袖拂过青玉案面:“我想你们心里也在纳罕,一个时辰调出来的香,要从什么方面来判断优劣?而且香的用法很多,每个人喜好也不同,会不会有人借此作弊,故意偏袒,或挟私泄愤?”
  洛雯儿抬了眸,正见穆家老头看过来,而且目光一落到她身上,就不肯走了。
  她有些腹诽。
  她的确是这般想的,而且相信这般想的不止她一个,老头自己不也说是“你们”,可为什么单单盯着她看?
  皱了眉,不甘示弱的瞪回去。
  穆家老头今天心情似乎很好,竟然没有拍桌子,反倒捋起了胡须:“俗话说,众口难调,若是我们当真评判出来,怕是又有人要说话吧?”
  依旧看着洛雯儿,仿佛她是一切事端的罪魁祸首,而且随着他的示意,几乎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了她的身上。
  洛雯儿只觉得那冰墙冒出的冷气皆凝集在她的背上,就连额角亦渗出了水珠,一时搞不懂究竟是冷是热。
  这老头,果真是在挟私报复,莫不是想借此压倒她?即便她不自动退出比赛,也要她在后面的赛程里心神不宁,终至溃败?而此刻,偏偏出不得一言,否则便真的如了他的意,以致落人口实。
  洛雯儿开始后悔,此前她是不是的确话多了些?
  她这边脑筋急转,那边穆家老头又悠悠的开了口:“既是如此,此番我们就不做评判了……”
  什么?
  所有的人都抬了头,睇向评判席,却只见三个老头捋须微笑,神色高深。
  “此关的评判,是你们自己。”
  什么?
  “将你们调制的这瓶香收起来,一年以后,乃至十年,二十年之后,你们启开它,它会带你们回到今天,回到你们曾经为之奋斗的岁月。亦或者可以留给你们的后代,让调香一业,经过你们的手,传递下去,发扬光大!”
  一时之间,洛雯儿竟是有些眼底发热。
  她急忙垂了眸子,和众人一起敛衽道谢。
  斗香大会的章程,从来都是按部就班,一向循规蹈矩得宛若死物,却不知今年为何多了几许人情味,弄得蓝效昕竟是当场落了泪。
  场外亦是颇多唏嘘,丝竹之音也为之更为和缓。
  然而锣声又起。
  第二关,锦口绣心。
  六只玉柜重新排列三侧,由评委出题,参赛者按照要求调制香品,有点类似命题作文。
  六个评委一通商议。
  说是商议,天师方江瀚始终闭目养神,英秋冉结结巴巴的插不上嘴,甘露萱则永远是一条最为媚人最为诱惑的美女蛇的姿态,洛雯儿有点不知道到底为什么要用她来做评委,不过截止到目前,她还没有给自己找太过分的麻烦,所以即便是只花瓶,也但愿她就一直花瓶下去。
  所以定题的自是三个老头。
  虽然他们固执又守旧,脾气暴躁还偏见,却是真材实料,洛雯儿虽然对他们的态度很是腹诽,却是真心的佩服他们,当然,如果他们果真公平公正坚持到最后的话。
  她不禁瞥向左前方的蓝肖昕……听说他去年就因为有人使了绊子,才败给了穆莲生,与香王失之交臂,以至于有些疯疯癫癫。
  再看穆莲生,依旧是一副清水出芙蓉的飘然之姿。
  转眸之间,却见段玉舟回了头,冲她一笑。
  她正欲点头示意,就觉得有一双目光射了过来,正正打在她背上。
  依旧不是如芒在背,而是如影随形……
  三个老头一番交头接耳后,终于定出一个题目……心醉神迷。
  实在是,抽象!
  究竟是什么可令人心醉神迷?是风景,是花木,是人物,是情感,还是美酒,佳肴,抑或是回忆,梦境……
  自古至今,说法不一,又是一道难题。
  然而又没有办法说三个老头在作弊,题目都是现场商定,若此前便私自透漏给本家,倒会弄巧成拙。因为隔墙有耳,没准这边弄得热火朝天,那边却已经换了考题,到头来,反是措手不及。
  所以,自题目落下,便见场中六人或若有所思,或左右徘徊,或垂头不语,或奋笔疾书。时而蹙眉,时而展颜,时而凝目,时而弯唇。
  丝竹声声,冰雾袅袅,场中人衣袂翩跹的立于浮光流烟之间,恍若仙人临凡,纵是无情亦动人。
  人群正待骚动,却已见王宫派出画师,支案研磨,下笔如飞,将眼前仙境布于纸上。
  有人开始猜测,这幅图究竟是要藏于宫内的多宝轩,还是悬于王上的内室,亦或者是赏赐有功之臣,无论如何,都是难得的无上至宝。
  而参赛者似乎醉心于被关注,竟是愈发的悠闲慵懒,更有甚者甚至侧卧于案,闭目小憩,似在宣示自己的不同寻常。
  也是,这个题目的结束是至日暮时分,自是有的是时间思考。
  随着天气愈发炎热,场外的茶水冰饮消费得极快,而摆摊的人中亦有天香楼的身影,也不开口,只高高竖起个白地黑字的牌子,上书“天香楼”三个大字,歪歪扭扭,却仿佛无声的召唤,将许多人聚集在摊位前。
  有人开始怀疑,天香楼的洛掌柜之所以参加这样一个赛事,其实就是为了把自己当招牌赚银子。
  然而也有人反对,因为即便洛掌柜不参赛,天香楼的生意亦是无人能敌,况且洛掌柜杀入第三轮,必是有本事的人。他们对这位名不见经传而一旦露头就独树一帜招财纳金又几经起伏屹立不倒如今还引起轩然大波令人大开眼界更令人不可思议的女子产生了强烈的好奇心与史无前例的兴趣。
  太阳以几不可查的速度在天空移动,人们只能看到地面的影子变短又拉长,而场中的冰墙已换了一回,目前又只剩下三寸长短了。
  场中人亦是如日影一般散漫而闲淡的移动,游园一般,还时不时的向周围打量,倒成了这场比赛的看客。
  直至锣声响,所有人方精神一震。
  六人重新回到白石案旁,肃穆而立。
  此刻,夕阳西下,随风抖落一地霞光,伴着尚飘散余雾的冰凉,将眼前的一切晕染成波浪起伏的海面,一张张的白石案霎时变成了一颗颗出海的珍珠,晶莹璀璨,而旁边的人则是守护神物的仙使,沐一身天光,踏波而行,耀眼非凡。
  按规矩,当由去岁获胜者率先展示调好的香品。可是穆莲生方一敛衽,便见穆家老头摆了摆手,他便微一欠身,退回案边,规矩立好。
  “方才我见大家细心调香,那种认真与执着的态度不禁让老夫想起当年。你们可能忘了……当然,你们年纪尚轻,老夫站在这场中时,你们中有的人还未出生呢。”
  丁家老头笑了:“你们多只关注最初的斗香大会,还有近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