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6 节
作者:莫莫言      更新:2021-02-20 12:36      字数:5002
  岳掌柜会意点头。
  半个时辰后,袭人再出门时,那一千五百两已经花得所剩无几,与之相对的,牢牢跟在自家妹妹身后的花自芳,正小心翼翼地捧着一长一方两个扁盒。
  两兄妹办完事,太阳已经行至中天,花自芳道,“难得出门,哥请你到福源楼吃一顿!”
  袭人想了想白氏有厨娘李婶儿照顾饭食,倒也不用担心,于是放心一笑,“好啊,福源楼的八珍鸡我早就垂涎三尺了,今儿个我可要好好尝一尝。”
  福源楼一向红火,今日也不例外。
  花自芳兄妹来得有点晚,雅间早就没了,连大堂都只剩下三四个空桌。袭人倒也不挑,在二楼找了个临窗的位置坐下,开窗望去,一派繁华。
  小二哥待花自芳点完菜,嘴皮子极利索地报了一遍,确认无误,就赶着去厨房报菜去了。
  凉菜很快就上了桌,花自芳因要照顾妹妹,也没点酒,只要了一壶清茶,也不要小二哥伺候,亲自斟了两杯茶,“今天直走了一上午,你怕是早就渴狠了吧,来,多喝点。”
  袭人接过茶杯,笑抿了一口,抬了抬下巴,“别光劝我,你也喝点茶解解渴。”
  不一会儿,其他热菜也接连上齐了。两兄妹没有食不言寝不语的规矩,边吃边聊天,就着美味的佳肴、窗外的清风,格外惬意。
  突然,楼下传来一阵惊哗声。
  袭人探头一看,正看到一楼进来一个华服的公子哥。福源楼价位不低,来往虽不是非富即贵,但这种富家公子并不少见,这显然不是众人喧哗的原因。
  前面的汉子挪了挪身子,正好露出他刚才挡着的地方,后面露出一水清秀可人的小姑娘,十来个小姑娘依次进了门,一个个都乖乖站在那个公子哥身后。
  虽然后面还站着几个身份大概是保镖护院之类的壮汉,但没人将注意力放在他们身上。
  诚然这十来个小姑娘若单个拎出来,大概只是青涩的小家碧玉,但这么十几个水灵灵的小美人搁在一起,就不是简单的一加一等于二了,那绝对是一场美的盛宴!
  虽然空桌并不多,但美人自古有优待,早就有殷勤的人献出桌子,只碍着领头的公子哥看起来非富即贵,绝对不好惹。当然,后面膀大腰圆的壮汉,也是众人不敢肆意轻薄的主要原因之一。
  这一群人坐下,领头的公子哥点了酒菜,几个伴当就殷勤地奉承起来。
  二楼的人们虽都吃着喝着,但有一多半人都空着一只耳朵,听中间那张桌子的动静。袭人也不例外,好奇侧耳听着。
  那公子哥不是个嘴紧的,灌了几杯黄汤,就得意洋洋道,“这模样搁你眼里就成天仙了,瞧你那没出息的样儿,这不过是咱家买来当戏子的,闲来逗逗的玩意儿,哪儿值得上心。”
  “十来个小戏子也就跟那一座假山、一株花、一蓬草一样,也就是个点缀园子的景儿。不过,她们也算有福气,一个小戏子能搏咱家贵妃娘娘一乐,那可真是祖上冒青烟了!”
  “进宫?那可是官妇诰命才有的资格!要想唱戏唱到紫禁城,那可不是一年两年能打磨出来的功夫。也是她们赶上好时候,正逢圣上降下隆恩,恩准咱家的贵人主子省亲,若非如此,她们哪能有这个荣幸,在贵妃娘娘跟前唱戏……”
  一旁的袭人越听越不对劲,一时也顾不上吃,连筷子上夹的肉丝都掉碗里了。
  建园子供妃子省亲,去外地聘请教习,采买女孩子,自己家中组建戏班子……这公子哥口中的字字句句,除了所封品级不一样,几乎跟原著中的元妃省亲一模一样。
  袭人再次瞟了一眼喝得醉醺醺的公子哥,既然是酒后炫耀,顺嘴高上一级也不是不可能。若真如她所想,这公子哥多半就是下姑苏组建戏班的贾蔷了。
  对面的花自芳看袭人吃得心不在焉,取笑道,“想什么呢?吃个饭,都能吃得神游天外的。”
  “忙着看热闹呢!”袭人下巴朝大堂中央一抬,那里坐着正吹牛几乎吹破天的贾蔷,“哥,你猜那人是谁。”
  “一个纨绔公子哥,管他是谁。”花自芳瞥了一眼,淡淡道。
  “你倒是看得很准,那确实是个斗鸡走狗、赏花阅柳的风流公子哥。”袭人笑道。
  “你认识?”花自芳警觉地抬起头,袭人自来了平安州,就一直深居简出,不可能结识这种富家公子,也就是说这人是袭人以往在京城认识的,“是贾府的人?”
  “是。”袭人倒也不意外花自芳这么快猜到,“他叫贾蔷,父母早亡,是宁国府的正派玄孙。”
  花自芳一听这话,心中一沉,他放下筷子,“此地不宜久留,咱们走!”
  “哥,你别急。”袭人按下花自芳的手,压低声音道,“这贾蔷是宁府的人,我又一直待在荣府后院,从来未曾蒙面,又怎么会被认出来?”
  “可是……”花自芳还是不太放心。
  “这一屋子的人都在悠哉吃饭,顺便听八卦,咱们贸贸然起来,不是平白招惹人侧目嘛。”袭人给花自芳斟了杯茶,“横竖他也认不出我,咱们倒不妨安生吃完饭,再走不迟。”
  花自芳坐下来,接过茶杯,喝了一口茶,紧蹙的眉心慢慢松开,“也罢,你心里有数就成。”
  袭人一笑,接着用起菜来。
  虽然信誓旦旦保证了,但袭人也没有明目张胆地盯着去瞧,连那十二个小戏子里据说有黛玉三分凤仪的龄官也没费心去找。
  袭人慢条斯理地用着饭,突然听到隔壁桌儿飘来一两句话,让袭人心头一跳!
  “你听说没,据说青州可是变天了!”
  “青州……那不是安王爷的地盘吗?你少来糊弄人了,安王爷麾下十万精兵,兵强马壮的,谁不长眼敢找他老人家的麻烦?”
  “骗你我就是龟孙子!年前就有消息说,安王病重,据说还请了世子回青州主持大局,可后来没个下文,大家只当是谣传。可从上个月起青州街面上越来越紧张,但凡有小偷小摸的,聚众闹事的,统统都被扔到监牢里……据说,前几天整个青州城都封了,一只苍蝇都飞不出去!”
  “这么严重?不会真是变天了吧!”
  “那可不!据说安王爷已经薨了,王府秘不发丧,就是为了等世子回来主持大局。”
  “也不知道世子爷能不能及时赶回来……”
  “谁说不是呢?不过就算赶回来也未必能……要知道,安王爷可不止一个儿子……”
  花自芳看袭人脸色不好,怕她中暑,忙抬手碰了碰她的额头,“倒是不烫,不过你这脸色实在够苍白的,一会儿我带你找个大夫看看。”
  袭人心里憋着事儿,看花自芳实在担心,强自微笑道,“我没事,你要实在不放心,回家后,让李婶儿熬点解暑的绿豆汤就行,不用额外费事。”
  “那你是怎么了?”花自芳疑惑道。
  袭人沉默下来,平安州的路上那家客栈发生的事虽过去很久,但一直沉沉压在她心头。
  花家拼上全家之力,也不是王爷侯爵的对手。这件事说出来也于事无补,不过是多两个人担心。所以袭人一直憋在心里,来了平安州也一直深居简出,生怕惹出祸来。
  今日难得兴致好,而且来平安州也有多半年了,也没听说有什么大事,所以袭人才放心跟着花自芳出来,不料来个饭馆用饭,却接二连三碰上这些消息……
  因着袭人一直沉默,花自芳屏息以待,倒也听到隔壁桌传来的对话。
  听了一会儿,花自芳倒是松了一口气,妹妹是被这些吓到了吗?倒也难怪,一个小姑娘家家的,乍听到这些皇室动乱的消息,被吓到也不是不可能。
  “这些市井传闻,都是人们茶余饭后闲聊罢了,能有几句是真的?再说皇家秘闻,哪会这么容易传到市井里来,你别自己吓自己。”花自芳笑道。
  袭人勉强一笑,心道空穴怎会来风?从那晚听到的消息来看,这流言虽有些夸大,但还的确有几成是真的。就不知那位世子被押回京都后,会否东山再起了。
  花自芳看袭人仍然眉头不展的,开解道,“退一万步讲,就算青州真变天了,也碍不到咱们所在的平安州,这里民风彪悍,军士精悍,青州不论换谁当家作主,对平安州也只会拉拢安抚,青州的战火烧不到平安州来,你只管放宽心。”
  花自芳这么一解释,袭人倒是心头一松。
  也对,青州再政变也跟平安州的普通百姓扯不上关系。而且袭人当日担心,是怕安王世子想要杀人灭口,但如今市井诸多流言,还真有一两种靠边猜中的,封她的嘴已经没有必要。
  再说袭人手里也没什么证据,一个普通百姓对王室的口头指证,能有多少可信度?
  这么翻来覆去一琢磨,袭人总算放下心来,“也对,天高皇帝远,我瞎害怕个什么呀!”
  中央桌上的贾蔷已经醉得找不着北了,几个长随看推贾蔷不醒,倒也不急着扶他回房休息,一个个大爷状在桌前坐下。一桌子好菜贾蔷也没吃几口,都喂到几个长随肚子里了。
  不论是买来充作戏子的小姑娘,还是围坐在另一桌的保镖打手都该吃吃该喝喝,一副见怪不怪的样子。其他客人看听不到八卦,也就渐渐散了。
  花自芳见状也站起身,对袭人道,“走吧,咱们也该回家了。”
  袭人起身帮着花自芳提了个盒子,两人一道下了楼。
  路过十二个小姑娘一桌时,袭人不由慢下脚步,真有如黛玉一般风貌的小姑娘吗?袭人的视线扫了过去,却没找出那位传说中的龄官。
  俗话说,养移气居移体。
  这一群小姑娘虽然底子不差,但被卖身为奴,到底家境不好。虽然一路从姑苏来到平安州,面黄肌瘦的早就养过来了,但那一份从容的气度举止,却不是一天两天就能培养出来的。
  不过,一旦进了贾府,富贵养人,这群小姑娘的娴雅风貌,也不远了。袭人不动声色地收回视线,款步下了楼。
  第四十一章
  那两样坑来的钱买的礼物,黄丞死活不收,花自芳也不好硬塞到人怀里。最后还是袭人假托黄晴密友的名义,送到了黄晴手上,这才完璧归赵。
  因着这次乌龙,黄晴和袭人一来二去,有了交情。
  不过,黄丞在被花家兄妹联手坑了之后,对花自芳更加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的,十回有八回没好脸色,剩下两回还是碍于先生在旁,不好生事。
  黄丞摩拳擦掌,誓要将学院首座之位夺回来!可等他某一天闲下来,却发现自家妹妹黄晴已经被敌方策反,成日跟那个皮里春秋、内藏奸猾的花袭人勾肩搭背、亲亲热热的,俨然比嫡亲姐妹还亲。
  自家小白兔一样不食人间烟火的妹妹,怎么会是那个女人的对手?黄丞急得直上火,已经脑补出天真无邪的黄小妹被卖了,还蹦蹦跳跳帮着数钱的场景……
  自那日后,黄晴就发现,她那等闲不着家的哥哥开始经常性的出现在她视线里。
  虽然黄晴感动于自家哥哥难得一见的温情庇护,但这种一刻不停的盯梢,实在让黄晴吃不消。这一日黄晴装病糊弄走了黄丞,就带着贴身丫鬟春喜溜到了花家。
  恰逢今日学中有聚会,黄丞一看黄晴无须再盯着,怡怡然换了套衣服,去赴了宴。不料花自芳也在席,黄丞眼珠子一转,就计上心头。
  “有酒无曲,那有什么兴味?”黄丞老道一笑,“小二,去把尚音坊的清音姑娘叫来。你们几个不点相好的过来吗?”
  “我就说这顿饭吃得寡汤淡水,没滋没味的,原来是忘叫美人来陪客了。”一位郝姓书生拊掌而笑,也对小二道,“也不叫别家了,我就点尚音坊的小桃红吧。”
  几人说说笑笑,相继点好了相熟的姑娘。
  黄丞捏了个酒杯,朝着一直没吭声的花自芳坏笑道,“花兄怎么不点?其实出来玩嘛,大家伙热热闹闹就图个乐子,花兄若是嫌脏,不妨点个清倌人?”
  桌子对面,花自芳搁下筷子,心中还真有点为难。
  花自芳一向洁身自好,虽然现在家中小有余钱,但从来没有当过哪个姑娘的入幕之宾。就算是跟友人出来,偶尔喝个花酒,也从不留宿。今日花自芳还是打听了宴客地点,并非是秦楼楚馆,才应下邀请,谁成想这帮家伙就算不在青楼,也非要点姑娘出台。
  这种时候花自芳一向秉承和光同尘的作法,但他对坊间的姑娘们并不相熟,一时间连个名字都给不出来,他大方一抱拳,“见笑了,我一向没来过尚音坊,有劳黄兄推荐一二了。”
  这就认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