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94 节
作者:僻处自说      更新:2021-02-20 12:34      字数:4915
  阿木自幼就跟着贺远,他的一个眼神一个表情都逃不过贺远的眼睛。他皱皱眉,便猜到府里定是有事。
  “快说,小主人是不是有事?”
  阿木见主人面露不悦,连忙实话实说,只是他是男子,平日里也不能随便进出眠翠园,因而也只是知道王妃请了个宫里的嬷嬷来教小姐规矩,出阁前不许她走出眠翠园。
  整个下午,贺远都是心不在焉,待到把事情处理得七七八八,他便回了王府。
  来到眠翠园,不等守门的婆子通传,便大踏步进了后园。
  此时临近傍晚,崔小眠正在厨房里忙碌着给贺远准备晚膳,贺远已经几日没有回府,每日午晚两次都是从府里送饭食过去。
  她站在灶前,用铁勺氽虾,大个青虾直接在锅里水煮失了味道,崔小眠是用汤勺逐一烫熟,这样虽然繁琐,但却原汁原味。
  她烫得仔细,忽然有人从后面抱住了她,她一惊,手里的汤勺晃了一下,青虾掉进大锅里,但她很快就猜到是谁了。
  贺远低下头,轻吻着她的面颊,柔声道:“小眠,这两日受委屈了。”
  崔小眠莞尔,她倒也没有受什么委屈,就是险些被人嫁祸心里有些憋闷。
  她知道定是贺远听到阿木说了,惦记着她,这才赶回来,她不想让他担忧,展颜一笑:“没事,那位嬷嬷想来不会再来了,你放心吧。”
  听崔小眠这样说,贺远不用细问,也猜到小东西定是用了什么花招,他也笑道:“为师今晚不回西郊了,有何好玩的事,你一会儿细细说来,让为师也乐乐。”
  晚上吃着晚饭,崔小眠便把这两日的事情大致说了一遍。
  “我就猜到她们不敢吃那些包子,故意同白菜眨眨眼睛,没想到她们真的上当了。”
  “两位老嬷嬷年纪大了,冬日里便有气喘,寿大夫一早开了药丸子让在饭前服用,想来欧阳嬷嬷和葡萄给当成解药了,白菜回来说时,笑得我肚子疼。”
  说着说着,她忽然想起一事,问道:“乾盛十六年九月初一亥时,这是谁的生辰?”
  贺远一愣,不加思索:“这是母后生辰啊,你是如何知晓?”
  崔小眠便将桃木小人儿的说了出来:“小人儿身上就写着这么一行字,我看欧阳嬷嬷听我念出后脸色大变,对葡萄的态度也不同了,便猜到这若不是皇上的,就一定是皇后生辰。”
  崔小眠喜欢吃虾,却懒得自己动手,贺远原本正在给她剥虾壳,闻言大怒,把手里的虾扔到碟子里,抓起手边的帕子擦擦手,起身便走。
  崔小眠知道他是要去哪里,她也猜到贺远知道这件事肯定会动怒,她原是想瞒着他,但仔细一想,还是应该告诉他,只有这样才能彻底的避免此事再次发生。女人掂酸吃醋都不是大事,但如果涉及到宫里,影响到王爷,那就是大事了。
  冬日里天寒日短,此时天色已黑,王府各处早已掌灯,文绣园内却是漆黑一片。
  贺远到后,随行的掌灯太监忙去敲门,敲了好一会儿,大门才从里面打开一条缝,一个婆子探出头来:“谁啊?”
  锦园的太监在府里素来高人一等,先前把门敲得震天价响,这才出来个人,还是带死不活的,太监心里有气,冲着那婆子骂道:“不长眼的东西,你也不看看是谁来了,王爷到了,还不快去通传!”
  没想到那婆子却还是没把门敞开,木木地道:“王妃把自己关起来不见人,你们来了也白来。”
  ☆、第二九四章 兵行险招仍不行
  俗话说:一哭二闹三上吊。秋香姑娘有绝招,她不哭不闹不上吊,她把自己关进了小黑屋。
  “春儿,你出来,本王有话问你。”
  “王爷,奴家管束下人不严,闹出了这样的事,奴家没有脸面再见您。”
  贺远眉目微蹙,他什么女人没见过,若是这主儿哭哭啼啼他闹也不怕,可偏偏不但谦顺认错,还又自我处罚。再难的事面对面也能说清楚,最怕的就是不见面,中间还隔了一道门。
  秋香这是一招险棋。今日欧阳嬷嬷怒气冲冲地带着面如土色的葡萄回来,她便知这事露馅了。
  果然,欧阳嬷嬷这般对她说道:“王妃,老身是皇后娘娘派来给您教规矩的,眠小姐并非皇家血脉,更无封号,老身教导不了,您另请高人吧。”
  欧阳嬷嬷之所以只字未提桃木小人儿的事,是因为这件事不能提,她是宫里的人,自是明白个中利害,小人儿已经被烧掉,她若再说起上面的生辰八字,不但王妃不会承认,她还会落个中伤的罪名,因而她只是拒绝再去眠翠园,别的事没有说。
  秋香有心计,笑意盈盈地安排欧阳嬷嬷去休息,她便拉着葡萄问明了今日之事。
  那个桃木小人原是她让葡萄藏到眠翠园,再想办法让欧阳嬷嬷恰好看到,由此陷害崔小眠。之所以要在上面写上皇后的生辰八字。也是为了让宫里来的嬷嬷能够一眼识出,在皇后的永华宫里,可以不知道自己的生辰。却不会不知皇后生辰。
  那日在慈安宫里,沈玲伊一边修剪花枝一边说:“那孩子自幼长在六表哥身边,有一阵子还盛传她是六表哥的亲生孩儿,可见六表哥对她有多疼爱,这般娇贵的孩儿,皇上欲封公主、郡主,六表哥却都婉拒了。真不知六表哥想给她弄个什么封号才会满意。”
  公主和郡主都不肯做,那就是等着做王妃了。王爷果然是想让崔小眠取代她。
  皇上既然曾经欲封崔小眠公主和郡主。那么寻常小事都不会令崔小眠就范,唯有兵行险招。
  有时愚蠢和精明只是一线之隔。秋香不相信沈玲伊,她只相信自己,她也并不知道王爷和皇后并非亲生母子。更不知道皇后早视王爷如眼中钉,所以她压根儿也没想过这件事闹不好会连累王爷。
  眼下王爷就在门外,秋香关着房门,没有点灯,独自一人坐在黑暗中。她记得前世有一次绛春不知为何和王爷闹起了别扭,也是这样将自己关在房中,王爷在外面给她讲笑话,后来干脆唱起歌来,绛春这才打开门。两人就在门口便吻在了一起。
  王爷没有出事之前,曾对她有过短暂的亲近,但自从那夜她看到绛春的鬼魂之后。王爷便就连那丝亲近也没有了,后来她才知道,她看到的并非绛春的鬼魂,而是崔小眠。
  秋香尚有自知之明,王爷不会像对前世的绛春那样对她用心思,但这王妃的宝座。她能多占一日便绝不让开。
  如果崔小眠没有出现,这个位置就是她的。她以为机关算尽,可是崔小眠却轻轻松松将这一切全都破坏了。
  崔小眠和前世一样该死,两岁那年她落水时就该死了,是自己当年人小力落,没能将她杀死,十几年后,崔小眠才会抢走自己的一切。
  秋香如今就像是一个偶尔捡到宝物的人,忽然有一天,宝物真正的主人找来了,可她却认为是人家来抢属于她的东西。什么东西看得久了,想得久了,便以为那就是自己的,这是贱人们的悲哀。
  秋香躲进小黑屋,却没有享受到前世绛春的待遇,王爷非但没有讲笑话,更加没有唱歌(崔小眠都没听过贺远唱歌,你还想听,做梦去吧),可她却听到了最不想听的话。
  “春儿,本王已经知晓事情的真相,你并非崔家五房的嫡长女,更非崔氏后裔。但本王念你在府内住了十多年,会给你一笔嫁妆,你可再觅佳婿,本王保你一生富足,生活无忧。”
  一生富足,生活无忧?秋香在心底冷笑。如果她还是当年那个赌鬼和佣人的女儿,她会以为吃饱喝足有房有地就是一生富足,可是她早已不是了,她在王府中做了十一年的王妃!她住的是雕梁画柱,吃的是燕参鲍肚,她有数不清的华衣美服,用不尽的珠宝首饰。她进了宫才知道,就是皇帝的嫔妃、高官的夫人,也不如亲王王妃来得舒服体面。嫔妃要看皇后的脸子,而那些诰命夫人却又无皇家的尊荣,只有亲王王妃,不但有皇室荣光,更是原配正妻。
  “奴家心里只有王爷,奴家生是王爷的人,死是王爷的鬼,更不会另嫁他人。王爷若是嫌弃春儿,那春儿便剃了头发出家为尼,永世不见王爷一面。”
  贺远并非怜香惜玉之人,但方才来时的那口气却消了一半。他当然不会让假绛春去出家,即使她出家了,也还是他的正妃,他和崔小眠两情相悦,却也只能让宝贝徒弟做侧妃,所以他会让她死,让她消失,却不会让她出家。
  “你收拾一下,文绣园里的东西尽可以带走,本王明日一早就让人送你离开。”
  贺远何许人也,他心里清楚这个假货是一日也不能留了,再留下去还不知会搞出什么事来,所以不只是为了崔小眠,也是为了自己,他要把她送走。
  即使皇后追问此事,他也要这样做。
  门被人从里面无声地打开了,秋香直挺挺地跪在贺远面前,哭得如梨花带雨。
  “王爷若是嫌弃奴家的出身,奴家甘愿像堂姐一样做侧室,只求一生服侍王爷,奴家死也甘心。”
  没去大漠之前,对贺亲王来说,家里多个女人如同多双筷子,即使那时对崔小眠情根深种,可也并未想过别的。可是如今不同了,除了崔小眠,世上再无一个女子肯饿着肚子照顾已经变成傻子废人的他,这世上也再无一个女子,能配与崔小眠共侍同一个夫君。
  “本王不会纳侧妃,更不会收侍妾,就连通房也不要。你趁早断了这个心思吧。”
  贺远说完这番话就走了,没有再看秋香一眼。
  一一一一一一
  冬日的夜里寒风刺骨,崔小眠披了件大红猩猩毡的斗篷,独自一个人在竹林间转圈圈。夜风吹得竹叶沙沙做响,芹菜站在不远处,不放心地看着自家小姐。白菜姐订亲了,婚期定在明年开春,到时就要靠她贴身侍候小姐了。
  这时远处传来灯光,原来是王爷回来了,芹菜松口气,朝着竹林深处指了指。王爷挥挥手,示意他们全都退下,他接过太监手中的灯笼,沿着石子小径走进竹林。
  崔小眠有过失聪的经历,因而也格外警觉,些许动静便会引起她的注意,她已经看到远远走来的贺远。
  贺远穿着雪青色的貂裘,里面一袭湖蓝锦袍,乌黑的头发用玉冠束了,披着一身的月光,白净的俊脸更显清贵。他把手里的灯笼挂在竹枝上,腾出双手,轻轻环住崔小眠的纤腰,低下头,把脸贴在她冻得冰凉的小脸上,柔声道:“傻孩子,为何不在屋里等着师父?”
  崔小眠把身子往他怀里凑近一些,没有说话。
  贺远轻笑:“不放心师父,担心师父又同她卿卿我我,忘了对你的承诺?”
  自恋狂,真以为自己是香饽饽啊,切。
  崔小眠抬起小脸,用脑门蹭着他那粗糙的下巴,淘气地问:“师父,你怕不怕冷的?”
  “京城又不是很冷,为师当然不怕。”
  “那咱们出去遛马吧,我有几天没出门了,好想到外头走走。”
  崔小眠自由惯了,可是自从回到京城,又是个女儿身,她每日就是王府和铺子两点一线,这几日又被禁固在眠翠园里,早就快要憋疯了。
  “小眠,你可曾怨过师父,若非师父的身份,你原可像在桃花城那样,过着自由自在的生活。”
  “师父,你不要这么骟情好吗?好做作的。别人会以为你是得了便宜还卖乖。”
  当师父的摸摸鼻子,这么大岁数的人了,和个未及笄的小女孩谈情说爱,还要被指责不会说话,也真挺没脸的。
  “走吧,师父带你去个好玩的地方,你一定喜欢。”
  好玩的地方?上次你带我去的是桃然亭,害得我跑了大半年才转出来,再也不信你的鬼话了。
  小时候是贺远嫌弃崔小眠,长大后是崔小眠嫌弃贺远,总之师徒两个一直是嫌弃和被嫌弃的关系,就是这样竟然也过了十来年,而且还想着一生一世就这样嫌弃下去。
  灯笼里散发出幽幽的光晕,贺远看到徒弟那嫌弃的小眼神,索性厚着脸皮亲亲她的眼睛,连哄带骗:“这次去的地方你绝对没有去过,保证会喜欢。”
  于是崔小眠的眼睛亮了:“你父皇的藏宝阁?”
  贺远叹口气,真是有其师必有其徒,你丫的除了偷东西就没有别的追求了!
  一一一
  ☆、第二九五章 藏经
  崔小眠猜错了,她低估了贺远的人品,贺远三岁开蒙,五岁就会模仿他父皇的字迹假冒圣旨判教书夫子终身监禁,八岁就进国子监偷出考卷沿街售卖,所以说他是个读书人。
  读书人的事,就不能叫做偷,应该称为“盗”。
  因此贺远带着崔小眠去的地方,当然也不是什么藏宝阁之类的庸俗之地。
  他们乘着月色,晒着月光,来到了相国寺。
  没听说过到寺庙里谈情说爱的,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