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3 节
作者:圈圈      更新:2021-02-17 02:38      字数:5116
  “邹靖涵,我一定会让你后悔的!就算所有人痛苦也好过让她一人快活!”
  紫烟杏目圆瞪,等了片刻,见邹相确无回头之意,只觉身子一软,靠在树边不停地抽泣。
  自两年前从苍州回来,他望向自己的眼神就多了几分疏离,偶尔见到他独自一人步入梅林,怔怔地望着梅树,凋谢时的心痛,盛放时的歆羡,那是他从来不肯流露出来的神情,从来都吝惜给予自己的目光。可是就在昨夜,她注意到了,他望向何芷萧的目光便是如此。那目光里,泛着几近溺爱的温柔。
  紫烟捂着胸口,只觉得胸口充溢着一股窒息的疼痛,连呼吸都觉得疼痛难耐。
  第三十七章 吹落梢头嫩花萼
  月妃的夕照殿因是最挨近御花园之殿,殿外之景亦最为柔美谐和。羊肠的石径自御花园一路通往夕照殿,沿路两旁的纷芜中,已隐约现出开春的端倪。裙摆有意无意地擦过那些嫩萼,似已沾上淡淡的芬香。
  夕照殿的主殿与其他宫殿无甚差异,连檐上象征皇族的琉璃神兽都带着一样的神色。
  只是芷萧偏驻足于殿外,久到惟妙以为该掉头折回府中。
  夫人在想什么?虽隔着稍远,又碍于枝桠的遮蔽,听不清林内两人的对话,只是目光早已认出林中之人。自夫人从永和殿回来后,未见相爷进过沁雅园,亦未见夫人出过园子,从何而知相爷去了京郊察看驻军一说。再者,那个青色挺拔的身影除却相爷还会有谁。只是不知,伏在他背上的那位女子是谁?如此胆大,如此不知收敛。
  “是相爷夫人吗?”
  有个打扫的小宫女见了芷萧伫立良久的模样,瞪大了眼,怯生生地问道。这宫里如今早已传遍,说相爷娶了位天仙般的女子,莫不就是眼前之人。
  “正是。月妃娘娘可在殿内?”
  那小宫女见到芷萧对着自己柔柔一笑,哪还抵挡得住。弃了手中的擦布,往裙上一抹,乐呵呵地领着芷萧往殿内走去。
  “在呢,娘娘可盼着夫人来呢。”
  弯弯的眉毛一挑一挑,兴奋之情溢于言表。
  “娘娘,娘娘,相爷夫人来了!”
  小宫女雀跃的声音回荡在偌大的暖殿内,四下一望,却见月妃候在偏殿内专心致志地做着女红,忙将脚步压低,又低低地通传了声。
  “翠枝——是姐姐来了啊!”
  月妃一抬眼,忙搁下手中的绣品,笑着迎上前去。霓裳羽衣随着脚步波纹流漾,衬得月妃纤柔如柳。
  芷萧亦朝着偏殿行去,两人相对,瞧见月妃不住地上下打量自己。
  “嘻。”竟是忍不住轻笑一声,“姐姐今日气色不错,我原以为姐姐也……”伸手握住芷萧之手,拉着她进了偏殿。
  “月妃真是心灵手巧,不过是盈寸之地,竟能绣出如此精致的纹样来。”
  芷萧望着案上搁置的绣品,忍不住探手一抚,绣线的光滑之感自指尖传来。
  “翠枝,快去泡茶,就用正月里新进贡的茶叶。”
  翠枝欢快一应,小跑着前去张罗,连偏殿内都听得到轻盈的脚步声。
  “姐姐快坐,我跟姐姐细细道来。”
  身旁的月妃似乎不管何时都如此轻快,在这深宫里倒成了一道难得的风景。
  “姐姐可还记得那晚在皇后殿里见到的如妃,有喜了。”
  芷萧注视着月妃脸上的表情,扬着浓烈的笑意。莫怪那晚对列的如妃不停地拣着碟中的蜜饯。
  “那晚如妃遭紫烟一番戏弄,回到自个儿殿里便卧床不起,御医一看哪,原是有喜了。”
  芷萧倚在桌边,静默聆听。望着那明红的刺绣,心绪微微一动,看这模样,似个肚兜。
  “皇上为了如妃责骂了紫烟一通,说开了嘴,说是要把紫烟嫁到南国去。南国哪比得上这,我常听宫里见过世面的公公说,南国是个蛮荒之地。紫烟虽说脾气暴躁了些,如何也是我高国唯一的金枝玉叶。”
  月妃正絮絮说着,那边翠枝已端来沏好的新茶,一股奇特的香味逼近跟前。
  “夫人,这是雪茶。”
  翠枝今日显得极为热情,将茶搁在芷萧手边。那股沁凉奇特的香味更为浓重了些。
  “姐姐,这是南国使臣进贡的雪茶,说是将初夏的名茶闷在雪里,如何如何一番周折,做成的茶叶。”月妃摆摆手,这些个她从来就弄不明白,“皇上赏了夕照殿一罐,姐姐快尝尝!”
  盛情难却。
  芷萧端起手边的茶杯,呵气微拂,先是一抿,继而咽下一小口。清新的茶香中透着雪水的清凉,入口淡雅,却又浓香四溢开来。
  “翠枝听说南国就进贡了两罐,还有一罐皇上自个儿留着呢。”
  稚嫩的脸上浮起得意之色。
  “制这茶着实需费一番功夫,茶叶得是初夏的新茶,埋至雪山,越过一个冬天,雪水的味道才能透进茶中。而且对所埋之雪也有特别的要求,不疏不密,不染尘土。若这茶能用雪水沏泡而成,风味便更佳了。”
  月妃又添上一杯,不住地颔首。
  “姐姐懂的可真多,找姐姐来真是找对人了。我本想单送一个肚兜太过简陋,姐姐这么一说,那我就连这茶也一起送给如妃去。”
  杏目闪着明亮的光芒,唇边的笑意愈来愈飞扬。
  “娘娘。”
  翠枝伫在一边倒有些不情愿,和身旁的惟妙搭话,又极少得到回应,着实无趣极了。
  “雪茶用于夏饮既祛肝火又祛浮躁,倒是适合有孕之人夏日服用,月妃想得细致。”
  芷萧的目光流连被月妃收在一边的小肚兜,明亮亮地晃着脸颊不自觉地微微晕。
  “瞧姐姐这样,莫不是也有好消息了?”
  那晚听相爷说“夫人身体微恙”,脸上挂着鲜见的温情,着实羡煞她们这些终日盼着皇上恩宠的嫔妃。再看眼前芷萧的脸色,真是人见人怜。
  “月妃说笑了。”
  只说了这一句搪塞了过去,脸颊却是有了微烫的热意。想起他们还是新婚,却是终日见不上半面。见到了,也只能远远地望着他身边有别人的身影。所以他才会对她说,“江湖,朝廷,任你逍遥。”只是他那日难得的温情,难道是刻意而为?
  “快别月妃月妃地叫了,姐姐叫我月珊便好。”
  月妃看着芷萧的娇羞样,忆起自己初进宫时的心态,当下明白过来。
  “月珊。”
  芷萧低声一唤,望着身侧的月珊,多少有些惟肖那丫头的影子。
  “这就对了嘛。”
  月妃又斟上一杯茶,清凉的芳香流转于整个夕照殿内。
  第三十八章 一襟芳思与空阶
  芷萧倚在车内,透过被风带起的车帘望着宫内之景,宁静肃穆,大气磅礴,又透着无尽的妖娆繁华。鼻尖萦绕的空气中没有宫外的清冽,唯有夕照殿中还氤氲着雪茶的清香,还有月妃掩映成辉的笑容。
  眼前倏地闪过一座清冷的宫殿,独立成院,却是看不见殿门上的匾额,在这恢宏的深宫中显得格格不入。
  “夫人。”
  惟妙也注意到那宫殿的异样,将车帘尽数掀起,遥遥而指。
  “回夫人,那就是永嘉殿。”
  赶车的公公一天要来回皇宫与宫外数次,对宫中的地形了然于胸。
  “劳烦公公在这里稍作停留。”芷萧轻柔的语气让人不忍拒绝,“永嘉殿之火三日未熄,按说早该成了一团灰烬,如何会是眼前这个样子?”
  走近一看,整个院落不见生机。宫体已不见昔日的明黄之色,墙体破损,露着石灰的色块。即便是在今日日光朗照的氛围下,仍透不进半丝阳光。
  “夫人还是不要进去的好。”
  候在不远处的公公出声提醒,不敢走近。
  芷萧跨过横亘在地上的断垣残椽,确是见不到一丝焦灼的印记。
  “公公可是知道些什么?”
  芷萧又往前靠近,主殿已倒塌,唯有偏殿还顽强地矗立着。伸手一推,竟没有推动殿门,继而用力,沉重的殿门发出“兹”的一声声响,露出一条细细的小缝,陈腐的气息扑鼻而来。
  “夫人!”身后的公公高声尖叫,透着无限的惊恐,“这里,闹鬼。”
  似是没有听到身后的提醒,芷萧透过门缝,向内张望了番,漆黑一片。
  “哦?”芷萧自是不信鬼怪之说,饶有兴趣地挑眉追问,“闹的是什么鬼?”
  “回夫人,我们还是先离开这里再说,上了车我再给夫人细说。”
  芷萧颔首,示意惟妙离开永嘉殿。
  “我也是听管事的公公们说的,永嘉殿虽着了三日大火,除却宫殿坍塌,其余没有半点遭焚烧的迹象。”
  公公继续赶路,心中似乎极不情愿提起这件事。
  “既是如此,何以见得闹鬼?”
  芷萧深深地望着眼前渐渐模糊的宫殿,似觉得宫殿上空升腾起一缕淡淡的青烟,若隐若现,却又显得有些诡异。
  “这永嘉殿早就该被拆除的,可是每次被派去拆宫殿的人不出两天就会离奇死亡,连太医都查不出死因呢。有人曾在那里见过一个着黑色衣裳的女鬼,鹤发童颜,漂浮在半空中,口中还念念有词。”
  公公的脸上现出些淡淡的惊恐,说话也有些欠流利。他虽没亲眼见过,但听后还是觉得毛骨悚然。
  “鹤发童颜,漂浮半空,她说了什么?”
  车内两人的眼前皆浮现起一张鬼魅的容颜。
  “这个,我不敢说。”
  这是宫中的忌讳。
  芷萧心中隐隐觉得不安,只觉得这似乎与邹相有关。
  “公公但说无妨。”
  “看夫人面善,我就说了吧。”公公顿了顿,“那女鬼说,邹相将取玄栎皇帝而代之。”
  话虽出口,语调却是愈显低沉。
  车内再无言语传来,公公也识趣地只管专心赶车。
  芷萧心中一怔,脸上的笑容顿收,目光也从车外收回,这究竟是宫中之人的臆测,还是真的有鬼魅一说?耳畔又响起他的话语,“朝阳殿历来便是个多事之宫,宫中之事你还是少参与为好。”是警告,是劝阻,她不愿揣度。只怕,这宫中岂止一个朝阳殿是多事之宫。有些事,终究不是想要推脱就能推脱的,你我,只怕皆如此——
  暗寂的永嘉殿内闪出一个鹅黄色的身影,指锋一划,倏地点亮神龛上的青香,青烟腾起,空荡的宫内顿时弥漫起一股浓重的腐朽香味。那个身影很享受般,深深吸了口气,双手交叉与胸前,口中念念有词,指尖一点,半空中升腾起一团灰色的烟雾,一个黑色的身形渐渐显露。
  “萧魁见过大公主。”
  来自于意念的对话。
  “萧魁,我刚才似感受到一股熟悉的气息靠近永嘉殿,像何芷萧,她竟然没死。”
  娇媚的声线传来,鹤发童颜的样貌浮现在半空中。
  “是的,大宫主,方才闯入的正是何芷萧。”
  萧魁虽未再翾翊山之上见过何芷萧,却常听大宫主提起这个名字,朝阳殿一见,果然不同反响。
  “她是如何发现这里的?”
  萧魊柔声问道。
  “似是无意中发现的。”
  萧魁如实回答。
  “翾翊山一战,何芷萧定已武功尽失,但仍是阻碍我魑魅宫大业的一个劲敌,你平日在皇后身边要多加留心,定要想尽一切办法除掉她,不要像我当年那样,心一软,竟那样由着她下了山。”
  一声轻叹,却难以掩盖萧魊脸上自始至终娇媚的笑容,白嫩的肤质完全看不出岁月的痕迹,黑色的衣色只衬得脸庞愈显艳媚。
  “是,大宫主。”
  萧魁恭敬地行礼。
  “还有。”对面的萧魊轻柔地举起一面铜镜,得意地照了照,“何芷萧身边的逍遥君也不好对付,几年不见,那小子的功夫只怕更为长进。”
  眼前一闪而过的白衣逍遥,分不清究竟是逍遥仙还是逍遥君,萧魊的脸色突变,原本娇媚的笑容忽地变得狰狞恐怖,只听“咣”的一声,铜镜被恶狠狠地摔落在地。
  “萧魁,你要记住,天下的男人没有一个是好东西,你若是对谁动了心,那便是对魑魅宫最大的背叛,你应该清楚背叛魑魅宫的下场。”
  “萧魁谨记大宫主所言。”
  面前的萧魊信手一挥,凝结在半空中的影像陡然散去,青烟袅袅不着半点黑色的踪迹。
  萧魁自神龛后取出些特异的药物,手形幻化,凝神施力,指间缠绕起细碎的粉末,青烟缭绕间白色的粉末似在互相追逐打闹。忽地,萧魁摊平手掌,粉末均匀地落在掌心,肉色掩盖,手掌上已然无物。
  一想到大宫主的提醒,萧魁又回身检查下掌中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