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7 节
作者:圈圈      更新:2021-02-17 02:38      字数:5255
  “这些错综的雪道上总有层层疏松之雪覆盖,莫非我们已经错过了?”
  邹相的目光一直注意着四周的变化,这些被震碎的雪团昭示着松林里曾有过一场争斗,不远,似才平息不久。
  愈行愈接近松林中央,参天雪松欲倾倒般黑压一片,目之所及除却青白两色再无他色渲染。
  “松林有变。”
  司徒副将沉声一呼,目光扫过松林间的躁动。
  人影忽闪,目光投射至箭身,锃亮耀眼。
  无数羽箭穿透雪松,劈断松枝,刺破月色朝着中央射来,四正四隅,满目皆是。
  高国之军倏地环形而围,持戟想挡,望风而斩,却总有利箭擦着疏漏之处而过,射进围中,直刺雪地。
  看不清伏兵,辨不清箭数,只望见无数箭羽凌乱飘落,融进散乱飞扬的素雪之中。
  环形而绕的高国之军亦挡亦进,有些吃力地穿梭在布满戾气的松林内。
  月光渐浓,松林渐疏,眼看将达松林之尽头。
  箭阵渐远,戾气渐淡,却只闻半空之上传来空灵的抚琴之声。
  是的,抚琴之声,渐趋盖过箭身,流泻而来。林中之人忽地一怔,连带着离国的伏兵都恍惚其神。
  这是自衍州城墙而来的琴声。
  既出松林,羽箭吞没于林间,伏于林中的离军倾巢现身,排山倒海般涌出松林。
  所有人都看清城墙上之人,月色皎皎,掩盖不住单薄的红裳;琴音袅袅,身临战场却依旧抚弦自若。
  刀戟未接,只是摆开阵势,蓄势待发。
  城墙上那女子琴音一转,泉眼叮咚,水流倾泻。和着悠扬而诉的琴音,一袭白衣自高耸的城墙翩然而下,足尖轻点足尖,长剑划破长空。素手一抚,琴音一顿,只是一晃眼,一屏息,那个看似不落凡尘的白衣男子已盈盈落地。
  “她就是今日延西关的那个女的!”
  此言一出,城下一片哗然。即便是高国之军,亦是一片唏嘘。
  是敌是友,难分难解。
  眼前的白衣男子露着清皎的俊颜,展着邪魅的笑容,素手抚过手中长剑,白色的剑气晃过众人彷徨的眼帘。
  白衣欺雪,白衣逍遥!
  邹靖涵伫立城下,抬眼而望。是她,她赠帕的素白之手轻抹琴弦,缱绻之笑暗浮唇过,自若之色流连眉眼。倚坐城墙,一览无遗。
  流转的目光相对,青色的衣袖扬起,猛然落下,身后杀气冲天。月白之手挑起琴弦,琴音忽起,歌声骤至。
  “清风起,吹白衣,夕照承影血染襟;望素月,蓦回首,不知今夜何处明。
  破城晚,箭影乱,对岸烽火未连天;孤帆远,飞烟点,旧梦初醒已百年。”
  溶溶歌声和着琴音婉约流转,逍遥君的身形杂在两军之间分外明晰。长剑一舒一展,一扬一坠,剑锋一扫一抹,一侧一偏,持刀而挡的离军尽数落阵而倒,苍茫雪地上洒下一道道淋漓热血。
  “夜深沉,离弦声,独自对酒忆仇恩;城墙畔,素雪乱,青史何必留血传。
  天山寒,古道难,天涯羁旅且回还;相思弦,尘缘浅,红尘一梦弹指间。”
  琴声歌声相融,白衣红袖相称。任凭周遭如何纷乱,天地间的流连眷顾尽数赐予了这两人。
  逍遥君长剑一收,淡淡地看着高军斩落残余的离军,踢开脚边散落的血光之刀,朝着肃然而立的邹靖涵走去。
  琴声忽变,提醒之意蕴含弦上。
  “邹靖涵,我竟是帮了你,连我自己都有点不敢相信呢。”
  嘴边依旧挂着邪魅的笑声,不羁的目光陡然凝集在邹靖涵身上。
  青色的身影似读懂琴音之意,倏然回身。
  “相爷!”
  一侧的司徒副将骤唤一声,佩剑急急而至,却遭逍遥君的长剑一击,斩落半截。
  手掌凌空一翻,司徒黎抵挡不及,连连退去。
  邹靖涵提脚一退,剑锋擦过脚下;倾身一侧,剑气拂过臂间;青袖一扬,剑影掠过脸颊。
  城墙之人,忽地琴音大乱,素手略略一浮,滞在弦上。
  “师兄!”
  清冷之声厉声传来,隔着高耸的城墙清晰入耳。
  长剑毫厘不差地顿在邹靖涵脖颈边。
  “女人,你心疼了?”
  白、青两人皆侧首,望向城墙上之人。
  城墙之上竟是没有答话,两人眼中的女子莞尔一笑,提裙落座,又是挑起琴弦落落而吟唱。
  “城墙畔,素雪乱,青史何必留血传;天山寒,古道难,天涯羁旅且回还。”
  邹靖涵眉间一蹙,身形却是岿然不动。青史何必留血传,天涯羁旅且回还。一曲何必,一曲回还。她似是在劝说着什么。莫非慕延太子已遭不测,莫非何大将军已被救走,莫非离军已放弃延西之夺,抑或是城内之军早已撤退?
  逍遥君望着那女人一副神情自若的样子,手下力道一加重,血丝渗起。
  “师兄这又何必。”
  芷萧一拂袖,抱起古琴转身离去。
  她料定他不会意气用事。
  “这个女人!”
  逍遥君轻喝一声,收过长剑,亦转身离去。
  城墙之外只余下满脸茫然的高国之军。
  城墙之内,何芷萧顺着石阶缓步而下。
  “两个男人之间的战争会因为一个女子而开始,却绝不会为了那个女子而结束。”
  何芷萧,你的心偏向了哪一方?
  庙堂之高,你不愿;江湖之远,亦无愿。
  “你就这么确信我不会一剑杀了他?”
  身后单来戏谑的笑声,多少掺杂了些异样的情愫。
  “若杀了邹相,那高国首辅之位便由师兄接替好了。”
  她的答语亦带上戏谑。
  “你个女人!”
  雪地上回荡着两串笑声,相融相契合——
  本章之歌参考了某游戏中的《墨香*九歌一曲祭轩辕》……
  明日更一章小番外——某闷骚女的表白o(∩_∩)o
  第二十六章 犹记当年明月光
  邹靖涵的目光依旧越过城墙,驻足于城墙上残留的红色浮影。
  “女人,你心疼了?”
  逍遥君的戏谑一问,终是没有得到她的回答。她可知道他在等,等待着她的回答。然而她于城墙上的莞尔一笑,不知是向着谁而流露。
  “相爷。”
  司徒黎清点了余下的人数,走近邹相身旁。
  “我们撤回延西关。”
  淡淡的语气飘来,目光仍停留在城墙之上。
  “何将军尚在衍洲大营内。”
  司徒黎顺着邹相的目光望去,空寂的青砖上无一物残存,眼前的衍州只一片死寂。
  “你可留意她的歌声,‘青史何必留血传,天涯羁旅且回还’。”
  邹相幽幽念出,每一字都还如此清晰,耳边似还萦绕着她彼时的歌声。
  “她在劝我们回去?”
  司徒黎探询着问出,转首望向月光笼罩下的邹相。
  脖颈间的血丝尚未凝结,仍在缓缓渗出,然而目中之人,竟是丝毫也没有察觉。
  “我们回去。”
  邹相转过身来,朝着来时的路往回走着。
  松影婆娑,月落墙头——
  阿福跟着惟妙在城墙脚下见到缓缓踱着的芷萧与逍遥君,身后是慕云公主一行。衍州城下顿时聚集起满满的七人,一瞬间恍若重演衍南道上的一幕。
  “萧姐姐,何大将军他?”
  慕云小心翼翼地问出,一双丹凤眼并不敢直视近在眼前的芷萧。
  “公主,芷萧要把爹带回高国。”
  话音清淡,笑容敛起,耳畔又响起那句深重的话语,“两个男人之间的战争会因为一个女子而开始,却绝不会为了那个女子而结束。”
  心中的那个人,可也会因为她而与谁挑起战争?那时的自己,又会站在谁的身边?
  “萧姐姐,节哀顺变。”
  慕云心中亦不好受,哭丧着脸,不知该说什么好。
  芷萧忽而神色一变,脚底一滑,跌进一个微凉的怀抱里。
  “我累了,带我回去。”
  大半的分量倚在逍遥君身上,逍遥君身上的白衣只衬得芷萧的脸色愈益惨白。
  “好,你等我,我去牵马。”
  倚在他身的芷萧气息微有些紊乱,自己并没有多少暖意的身躯都能感受到来自她体内刺骨的寒气。
  她从未离自己如此近过,即便是知晓她的言不由衷,他也贪图她的一丝亲近,盛情难却,生怕推开,就再不可企及。
  慕云在两人身后瞪大了眼,一时说不上话来,从来都没想过他们倚在一起会是如此唯美。心中像被什么揪了一下,自心底泛上一阵隐隐的酸痛。
  “萧楼主。”
  若安趋着小红马而来,称呼又换,语调亦变。
  “慕延所受的那一箭他日我定会双倍讨回!”
  冷笑浮起在芷萧耳畔。
  若不是靠在逍遥君身前的芷萧出手一挡,马上的逍遥君定已出手将这个多次出言不逊的异族女子击下马去。
  “好,芷萧定等着离国未来尊贵的太子妃。”
  苍白到再无半点血色的面上勉力扯出一抹无所谓的笑容,静默地望着若安擦过身旁,打马而回。
  “相爷夫人一路保重!”
  良久才自风中传来这样一句答话。
  “萧姐姐,萧姐姐……”那个曾经会如此唤她的小丫头终是长大了。
  “韩将军已经准备好,议和书也已拟好,离国答应两日内撤出衍州城。”
  惟妙照实禀报。
  “那便好。”
  逍遥君贴在芷萧耳边,低声替她说着,鼻尖却是不自觉地闻着她身上淡淡的芳香。
  三匹骏马缓步行在雪地上,所幸寒风渐息,他才安心任她沉沉睡去。缰绳一抖,马速加快,两边的松景飞速后退。
  夜幕将至,鼻息渐重,唇边贴上她微凉的肌肤,逍遥君只一笑,朝着延西关奔去——
  回到延西城时,东方已微现鱼肚白,看来这雪终于要停了。
  逍遥君令阿福、惟妙先行回营,自己则是驱马行至城郊的一处古亭。古亭的檐角飞翘,张扬得像是欲展翅飞翔的白鸽。
  “怎么到这儿来了?”
  芷萧休憩了一路,脸色有了好转,睁眼望着亭子出神。
  “下马走走?”
  逍遥君下马,向着芷萧伸出手,芷萧将手按在他掌上,借着逍遥君的力自马上跳下。
  “我还记得你小时候常盼着下雪。”
  逍遥君牵着她缓缓地向着亭子踱去,往事随着步伐层层泛起。
  “因为我喜欢落雪天盛放的梅花。”
  光影有些错乱,隐约中眼前的亭子幻化为苍州的那座小木屋,那座拥有无数美好回忆的小木屋,院内的一对少年男女奔在雪地上奔跑玩耍,清脆的笑声回荡在小小的院子里。
  逍遥仙的身影突然出现,打乱了芷萧的思绪。他就这样猛一推开木门,震得小木屋瑟瑟抖动。
  芷萧身子一怔,搀扶着她的逍遥君紧紧握着她冰凉之手。
  “师兄都知道了?”
  知道了她的身世,知道她和师父被隐瞒了这么多年的父女关系。
  “师父,让我们再玩会嘛。”
  那时的自己还会对着师父撒娇。
  “快回屋去练功!”
  师父凌厉的话语自头顶传来,揪着两个贪玩的徒弟回到木屋里。
  “女人,都怪你。”
  受到师父责罚的逍遥君对着一边罚抄医书的芷萧直吐舌头。
  “女人!”
  芷萧一回神,迎面飞来个晶莹的雪团,没有躲闪,任由它落在身上,散开,一粒一粒地跃起,下坠,直到静息在脚下的雪地上。
  不自觉地开怀笑了起来,完全发自内心,没有片刻犹豫,半丝遮掩。
  逍遥君望着眼前芷萧的展颜,微俯下身,蓄起一个更大的雪团。
  “师兄!”
  她雀跃的声音自不远处传来,带着不着寸缕的温暖。
  小时候的芷萧就喜欢将自己脚下的雪搅得疏松,蹲下身去,若溅起水花般,扬起地上柔软的积雪,迎面飞来的雪粒漫天飞舞,纷扬得恍若又落雪般。
  望着她曼妙的身姿轻盈地旋转在飞扬的雪尘中,听着她久违的清爽笑声扑面而来,真希望时光可以停留在此刻,不再如白驹过隙般自你我的指间,自你的发丝间流走,就让我这样一直陪你到天荒地老。
  “师兄。”她突然停了下来,脸色微红地望着他,手中捏着个小小的雪球,“师兄看招!”
  话音才落,芷萧一施力,掷出手中的雪球。
  逍遥君身形一动,白衣微晃,只略略抬起右手,扣指一弹,轻微的一声细响,雪球于垂手之时散开,在半空中化成怒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