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5 节
作者:标点      更新:2021-02-17 02:38      字数:4879
  很喜欢那种被宠爱的感觉。
  不过像今天一样没骑车却要来接他,还是太超过了。
  “我可以自己坐车去啊,你为什么还特意过来呢?”
  齐欢愣了一下,似乎一下子被问倒了:“是啊,为什么呢?好像习惯了,不来就有些不自在呢。”
  她一本正经地思考起来。记忆回溯到最初的最初,她眼睛一亮,终于想起来了。
  于是皱眉,烦恼地责问:“如果我不来,你是不是去搭公交车跟一堆人挤?那里离这儿远,车又堵,要站四十多分钟呢。你这个家伙,怎么才会相信我不缺你那点打车的钱?每次克扣自己,不晓得别人会操心。”
  齐河默默拉住齐欢的手,低眉笑了。心里热热的。虽然被骂了,但谁会在意那种根本不能称之为埋怨的埋怨呢。略显苍白的脸庞因着某种不知名的情绪渐渐染上些红晕,眉毛是挺秀的,在清而弥远的神致之上,平添一抹生动的光采。
  齐欢看得呆了。几个月前那一巴掌似乎打掉了齐河所有沉重阴暗的心事,他的笑容一天比一天温暖而真实。仿佛一直被刻意黯淡了去的明珠,终于缓缓舒展出绝世风姿————要命,齐欢偷偷拍了拍自己乱跳的心,镇定啊镇定,怎么可以对着自己的弟弟流口水?
  第九章 只属于某个人的一天
  欢乐的日子总是过得特别快。转眼间,朔风渐起,寒冬已经降临大地。
  齐河抱着小言靠在窗边,低垂的睫毛下隐约着微微的笑意。
  12月31日,一年中的最后一天。
  楼下,齐欢正穿越铺满鹅卵石的步行道走向车棚。今天她舍弃了一贯线条简约的裤装,上身穿带点柔软粉色的白毛衣,下面搭配着打着繁复皱褶的淡紫色长裙。颈上细细的白金链子下面挂着的绿色树叶状坠子,正安静地随着脚步移动在少女胸前跳跃。斑驳的阳光从梧桐树叶的间隙洒落在她身上,如诗如画。
  很难想象,那个从来只穿裤装的利落女子,竟然有这么温柔美丽的一面,如此纯粹的,女性化的美丽。
  突然呈现迥异风情的姐姐,是因为,今天是——她的生日吧。
  这也将是他们共同度过的第一个生日。
  齐河轻轻亲了下小言顶上的发璇,心里充满了感激。不管以前受到过什么样的折磨,现在上天已经全部补偿给他了,甚至还要多。即使现在死去,自己也会微笑着吧,如此幸福的,一家人的感觉。
  小言趴在哥哥的肩头,柔嫩的脸颊鼓得像一只小青蛙,正拼命试着用口水吐泡泡,自顾自玩得开心。她一岁半了,本来一直显得有些发育迟缓的娃娃,得到丰富的食物和妥善的照顾后,几乎每一天都看得出成长来。现在她已经会开口说话了,也经常自己跌跌撞撞在房间里跑来跑去。有时候站的不稳,摇晃几下就一屁股坐到地上,跌倒了也不哭,只是睁着大眼睛委屈地看着大人,咿咿呀呀伸开双臂要求抱抱。
  其实齐欢从来没有把生日告诉过他,但什么能瞒得住一个有心人呢?在她去学校教务处填写监护人表格的时候,他就站在旁边。虽然只是偷偷一眼,却牢牢地记在了脑海里。他已经瞒着齐欢请了一天假,也通知钟点工不用过来了。
  齐河细心地给小言加了一件小羊绒外套,走出了家门。小言越来越重了,他左腿不怎么吃得住力,抱得有点辛苦。齐欢已经明令禁止过他,抱着小言的时候不许站太久。但今天不同。
  今天是齐欢的生日。小言和他要一起去给姐姐选购礼物。然后下午回来烤蛋糕,做一桌丰盛的饭菜。姐姐还不知道他会做蛋糕吧,他也练习了很久呢。齐河嘴角噙着笑,这几乎像梦一样。姐姐,小言,和他,在这个冰冷而孤独的世界上,他们三个,是一家人。
  男孩自顾自想着幸福的心事,却不知自己那种清而弥远的神致正无形地散发着。熙熙攘攘的街道上,挺拔俊秀的男孩,和怀里天使般可爱的娃娃,吸引了无数行人的目光。几乎没有人注意男孩的残缺,那份不合年龄的从容,已经完全遮盖了这个小小的瑕纰。
  在男孩微笑着的时候,那个关于家的梦里,代表所有幸福的女主角,正面无表情地敲着键盘,冰冷的气息,分明写着“生人勿近”。
  在家里的时候,不管工作上有什么挫折,心里有什么痛苦的记忆,齐欢总是装出开心的样子。为了别人勉强自己并不是她的本性。但她心甘情愿。
  那个少年——是她发誓要守护的人。
  小河已经受了这么多苦,她绝不允许有什么人再给他增加哪怕一点点的不安,就算这个人是自己也一样——她绝不允许!
  这是人生中第二个,让她心甘情愿勉强自己的人。
  那么第一个,是谁呢?
  窗外一只雄鹰在苍蓝的天空中盘旋,发出长长的悲鸣。她抬头呆呆看着,一向那么坚强那么嚣张的恶女齐欢,突然热泪盈眶。
  爸爸,爸爸,你在天堂见到妈妈了吗?看看我啊,回头看看我啊,你的小女儿。今天她是这样美丽!几乎跟妈妈一样美丽!
  回忆的潮水呼啸着席卷上来,夹杂着所有的欢乐和忧伤,无情地汹涌着。
  齐欢的妈妈在她七岁的时候就离开爸爸了,嫁给了一个富有的商人。离去之前,妈妈和爸爸激烈地争吵。她一心离开,甚至连女儿都不要了。
  爸爸伤心地责问:“是不是嫌我太穷了?不会赚钱?”妈妈什么也不回答,只是深深地看了他一眼,就提着一个简单的行李箱离开了。
  爸爸沉默地怀抱着她,眼看着妈妈一步步离开,头也没回。妈妈的身影在拐弯处消失的时候,一大滴热热的水珠终于忍不住落在她的后颈里。她反身张开小小的手臂抱住爸爸,把脸埋在那宽阔的胸膛里。
  爸爸,别哭,以后就只有我们两个人了。
  妈妈走后,音讯全无。爸爸辞了考古的工作,将所有的积蓄进行投资。赚得第一桶金之后,就建立自己的服装公司。他工作起来好像不要命一样,眼光又极准,钱越赚越多,甚至比当时妈妈嫁的那个商人要富有好几倍。
  但爸爸从来没有真正高兴过。考古工作翻山涉水锻炼出的强健体魄,白手起家建立起来的绝对自信,微笑中总带点忧郁的迷人气质。曾有多少女子为之着迷。其中不乏本身就有深厚背景的出色女子,那样单纯热烈地爱慕着。但没有人能让爸爸的笑容真正到达眼底。
  只有她知道,爸爸心底一直想着妈妈。
  她发育的早,身材一年比一年挺拔。十三岁那年生日,她特意穿了漂亮的白纱裙子,把长长的头发披散下来。爸爸看着她慢慢从房间里走出来,一时恍惚,眼里竟闪起了泪光。她一步一步走过去投入到爸爸怀里,紧紧抱着他。爸爸,你还有我呢,跟妈妈长得一模一样的我呢。
  从那之后,本性活泼爱动的她,就刻意穿着很秀气的裙子,努力模仿照片中妈妈的气质。爸爸常常无限怜宠地看着自己和妻子的爱情结晶,一天比一天更加美丽,一天比一天更像他记忆中的那个女子。他似乎也找到了某种寄托,笑容慢慢多起来。
  一切似乎都已经好起来了,她偷偷地开心。却不知道,最爱捉弄人的老天,可以有多么残忍。有些人注定了一生只能爱一个人,没有任何其他东西可以替代。
  有一天,她和爸爸在一个开幕仪式上,巧遇妈妈最好的朋友楚阿姨。楚阿姨不小心说漏了嘴。原来妈妈嫁了那个商人半年后就死去了。是癌症。
  爸爸当时就疯了,马上找关系调出了当年的诊疗记录。妈妈的病,在她离开爸爸前三个月就确诊了。癌症后期。医院里还有妈妈自己去做保守治疗的记录。
  看着爸爸那种似悲似喜的神情,什么都不用说,她也知道一切都完了。
  那年12月31岁,她穿着美丽裙子最后一次和爸爸一起过生日。18岁,她成年了。
  第二天早上起床的时候,齐欢在桌上看到了地契房契等财产证明文件。
  当她接到电话匆匆赶到医院的时候,手术室的灯还亮着。
  闯了祸的司机吓破了胆,摇着她的手臂拼命为自己辩解:“不是我!真的不是我!是他自己突然跑出来的!他自己跑出来的!”
  她什么话都没有说。身心都已疲惫之极,要扶住墙壁才不会倒下来。
  再高明的医术,怎么能够挽救一颗已经破碎掉的心?
  虽然手术没有结束,但她知道,爸爸不会回来了。
  葬礼之后,她搬回了老房子。那是爸爸妈妈结婚时住的,不大的两室一厅,记载着她的出生,妈妈的离去,和悠长岁月中爸爸无限伤心。住在那里让她安心,好像他们一家人历尽波折终于能够再次相聚了。
  但她没勇气再次踏入父母的那个房间。爸爸生前常常坐在那里,一坐就是一天。那里也是车祸发生之前爸爸待过的最后一个地方。她搬过去后发现房间里妈妈用过的镜子、头饰都不见了,爸爸心爱的鱼化石也不见了。地上多了一个大纸箱,拿胶带严密地封着。
  她几乎可以想象爸爸微笑着封锁起所有记忆的喜悦。他已经不需要靠记忆来相思了。
  那是一种怎么奢侈绝望的生死相随。
  齐欢痛恨自己的生日。
  这些年她是怎样费尽了心思,终于也没留住想要留住的东西。
  如果不是18岁的那个标志成年的生日,爸爸也不会离去吧。
  12月31日,每一年的最后一天。一切都结束了。
  她仰起头,擦干了自己眼角的泪。
  爸爸,这一天,我永远给你保留着。只让你一个人帮我庆祝生日。一辈子。
  今天我又穿起了美丽的裙子,你和妈妈在天堂里看到了吗?
  第十章 你是我的太阳
  太阳下山了。小小的厨房里飘出了诱人的巧克力浓香。
  齐河把烘培得恰到好处的蛋糕从烤箱里取出来,摆在桌子正中间。炉子上还炖着冬瓜排骨汤,正噗噗地冒着热气。齐言的小床已经被挪到客厅的沙发边上。小家伙趴在床栏上,向桌子上琳琅满目的菜色拼命伸着手。
  好了,总算准备得差不多了。齐河扶着沙发的靠背,缓缓坐了下来。
  他几乎站了一整天,左腿早已不堪重负。早在中午一手抱着小言,一手拎着大堆纸袋回到家的时候,左腿已经剧烈地疼痛起来。按照李爷爷的嘱咐,这时需要立刻卧床休息,并要进行相应的按摩。但他连休息五分钟都没有。把小言安顿好,就开始洗菜和面,又忙了一下午。这会儿腿已经不像自己的了。腰部也一阵一阵地酸痛。
  齐河苦笑。虽然已经吃了不少苦苦的草药,还定期接受老中医那每每让他痛得满头大汗的按摩,但这条腿,好像没有好多少。
  他强打起精神,站起来进行最后一遍巡视,确保一切完美无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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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齐欢开门后就呆住了。屋里弥漫着饭菜的香气,齐河正站在桌边微笑着望着她,小言也兴奋地向她挥舞手臂。
  桌上精致美丽的巧克力蛋糕说明了一切。
  她用力闭了闭眼。不可以离开,不可以。小河的额角上还残留着疲累的汗珠。该死!他是怎么知道这个日子的?她明明已经在故意隐瞒了。
  齐欢歪了歪嘴角,终于咧出一个难看的笑:“好丰盛啊。看来今晚有口福了。”
  只要有眼睛的人都看得出她的勉强来。
  她坐在那里看着满桌菜开始发呆,那表情倒像看到一桌子毒药。
  齐河坐在一边,有些不安:“姐姐,怎么了?”
  她好像没听到一样,愣了一会儿,忽然拿起筷子,很突兀比划了一下,说道:“吃,咱们吃。”然后也不等齐河的反应,自顾自低头一阵猛吃。
  齐河的微笑慢慢消失了,但他什么也没说,在旁边静静地看着。
  一会儿功夫,桌上已经一片狼藉。
  齐欢伸着脖子用力把一块鸡肉咽了下去。好,桌子上每个菜都吃过三口以上了。
  她露出了一个如释重负的微笑:“啊,吃得好饱。小河,你继续吃,我先回房了。”
  齐河面前的筷子还没有动过。
  齐欢根本没有注意到,逃一样拉开椅子走了。
  桌子上只有一样东西还没有动过。那本来应该是今晚最重要的角色,却受到了最彻底的冷落。新鲜的奶油,香醇的巧克力,大块美味多汁的黄桃,拼成一个光芒四射的形状,绽放在这个冬日寒冷的夜晚。
  那是一轮小小的温暖的太阳。
  那是一句他想说而没有能说出口的话。
  冬瓜汤还在孤独地唱歌。
  空气一片寂静。
  闭着门的房间里突然传来齐欢打电话的声音:“方心宇,有空吗?半个小时老地方见!”虽然是问句,但她根本没给对方推辞的余地,凶霸霸喊了一句,就挂断了。
  五分钟后,一团旋风急候侯卷了出来。
  齐河抬头看着她。
  齐欢一边披着外衣一边高声吩咐:“今晚不回来了,不用等我!”
  房门在她身后哐铛一声关上了。
  从头到尾,她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