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6 节
作者:向前      更新:2021-02-20 11:31      字数:4894
  眼见意如此之怒,向来严肃的夏惠却偏偏还笑了笑。笑颜之清美,倾绝带雪色,微寒,却动人心魄。
  “无稽之谈。天下人尽知寡人是仁人之君。”他淡淡道,随即闭了眸,不再看夜览。
  夜览握紧了拳,虽恼,却说不出话。
  因为夏惠的确是仁君,这话不假,而且夏国的人敬爱他比先王更甚,这也是众所周知的事。
  凡羽眼看这他们叔侄二人相争,一时也愣在了一旁。
  满殿皆寂,各人自有各人的心事。
  妍女伸指握住夜览的手,美丽的眼眸看向自己的夫君时,充盈其间的尽是不舍和心疼。
  夜览被她拉着,失神坐下。
  。
  耳边突地响起一串银铃般的娇笑声,缭绕在空寂的殿堂,回音缕缕。
  不去看,只听这笑声,也能知是谁。
  “叔叔即说自己是仁君,那是不是随时欢迎我和哥哥回国呢?是不是,也能帮我们捉住杀害父王的凶手,以泄此恨呢?”绛蓉娇笑着,施施然踏步上前。
  夏惠的眉毛不自觉地微微一拧,他睁眸看着绛蓉,纵使掩藏得再好,我却从那一直平静的目光里倏地看出几分让人难懂的奇异光彩。
  “寡人三日后回国,你们皆可与我一同回凤翔城。”
  绛蓉挑眉,桃花般的妙眸间颜色变幻不定:“叔叔,那凶手呢?”
  夏惠道:“你是说荆侠?”
  “叔叔说谁是凶手,谁便是。绛蓉和哥哥别的不敢求,唯求一个公道。”绛蓉勾眸直直地瞧着他,脸上的笑意忽然变得很是复杂。
  夏惠公抿了唇,默了许久后,忽道:“也许今夜便可。”
  言至此,他扭头看了看晋襄公:“若寡人猜得没错,荆侠现在还在晋国安城。这件事,寡人不敢逾越,唯有麻烦襄公了。”
  我惊了一跳,抬眸看着夏惠,想不明白他为何能知晓聂荆的行踪。
  难不成我下午的话竟灵验了,聂荆今日果真在劫难逃?
  晋襄公正沉思时,夜览却腾地站起起,二话不说冷了脸便往宫门走去。
  我心中一急,想要拦住他时,手臂却被无颜紧紧拉住。
  “不会有事的。”他附在我耳边轻声道。
  为什么?我眨眨眼,心中虽不明,但无颜既说如此,那结果就会如此。
  我收回脚步,安静地站在无颜身旁。
  。
  “不准走。”有人挡在了夜览面前,粗声粗气。
  是凡羽。
  夜览皱眉,冷道:“让开。”
  凡羽抱臂看着他,神情执拗:“先说出南宫的下落,我才能让你离开……不然的话,我此行不是毫无意义了。”
  “你!”
  夜览正要怒时,宫外倏地响起一人笑声:“意无须怒。我可以告诉他南宫在何处。”
  真相难辨
  宫门大开,殿外站着的不是别人,正是金袍金面的晋穆。而跟在他身后的……
  聂荆?
  我心中一惊,看着被侍卫们拖曳而入的那个手戴铁锁镣铐的蓝衣人,心下忽觉不妥。
  头戴斗笠,面蒙黑纱。尤其是,那个跟在最后的侍卫臂弯里抱着的那把破刀。
  思桓刀?
  我凝眸看了看,不由自主地扬了唇,眼睛瞥向晋穆,心道:就看看你要玩什么花样!
  晋穆领着人走到夜览和凡羽面前,笑道:“两位皆不要急。一个要找杀父仇人,一个要寻南宫下落。我身后的这个人或许可为两位解惑。”
  “聂荆!”夜览恨声,正待扬手掀了蓝衣人的斗笠时,手臂却被晋穆紧紧按住。
  夜览回头看着晋穆,既怒又不解。
  晋穆眨眼,笑道:“意先等等。总得让人家公子凡羽问过未婚妻的下落后再说。”说话时,他的眸中闪过了一道若有若无的狡黠之色。
  夜览看懂了,我也看懂了,可是那个只顾吃惊瞧着被带入殿蓝衣人的公子凡羽却没有瞧见。
  “你是说,他知道南宫的下落?”凡羽怀疑。
  晋穆不看他,眸光一飞越过夜览瞧着他身后的绛蓉,笑道:“我记得你曾经告诉过我,聂荆随意到凤翔城做客时,你妹妹南宫对他一见钟情。”
  “是呀。”绛蓉轻轻点头,展袖半掩了面,唯露出一双莹光微闪的美眸,叫人看不出她此时脸上的神情。
  凡羽闻言,脸色一黑。
  “那又如何?”再开口时,语气恼火。
  晋穆勾唇笑起,道:“难不成公子凡羽没个红颜知已的麽,怎么一点也不懂女儿家的心事?据我所知,女儿家如若爱上了一人,便会心甘情愿、不顾一切地跟他在一起。而且我还知道,南宫失踪的那日,聂荆正巧去找过意。”
  言罢,瞧着凡羽越来越凝重的脸色,某人露在面具外清亮的眸子间顿时添上了无尽的得意。
  我忍不住冷哼一声,嗤笑:“看不出来公子穆知道得这么多,尤其对女儿家的心态了解甚透,想来红颜知已也不止一两个这么简单。”
  晋穆闻言咳嗽,唇角笑意僵了僵,尴尬挂在脸上。
  我点头,笑:“不赖。很好。”
  他顿时正了容,装严肃。
  。
  凡羽果然皱起眉,大喝一声,朝蓝衣人吼道:“说,南宫究竟在哪?”
  斗笠一抬,蓝衣人面向他望了一会,低了声轻笑:“你居然相信他们的话?”
  凡羽冷笑,抬步上前,手指穿过黑色绫纱一把掐住蓝衣人的脖子。他瞪眼瞅了篮衣人半响,突地目光一寒,手下用力:“我只问你,南宫在哪?”
  蓝衣人被他掐得呼吸不畅,憋了声好不容易由嗓间挤出话来:“你居然敢如此对我?假公济私,父王若知晓,你……”
  “闭嘴!”凡羽气恼地一掌挥去蓝衣人头上的斗笠,怒,“我问你南宫何在……”话说到一半,他猛地住了口,眼睛呆呆地望着眼前的男子,脸色突地青白一片。
  “你是谁?”
  蓝衣人笑而不答。
  紧扣在他脖间的手指渐渐松开,凡羽愣了愣,转眸看向晋穆:“他不是聂荆!你敢骗我?”
  晋穆惊讶,张大了嘴上上下下地看了看那个被他“捉”住的蓝衣人,故作困惑,呢喃:“他不是聂荆?他怎么会不是聂荆?”言罢,他还不忘拉过夜览上前亲自鉴定一番,问得认真:“意,他真的不是聂荆?”
  夜览侧过脸,配合得相当无奈。他瞥了瞥眼前的蓝衣人,淡声郁闷:“此人的确不是聂荆。”
  晋穆冷眸盯着蓝衣人半响,气道:“原来我费了半天的力气居然捉了个冒充荆侠的人。左右骁卫,给我把他拖下去,重打五十军杖。”
  “得令!”
  随着侍卫们皆退下后,殿门再次被关上。
  。
  而我,思绪犹停在蓝衣人口中所言的“父王”一词上,虽早就知晓那人不是聂荆,但为了瞒过凡羽,他口中的话定不会假。
  那也就是说,聂荆他是楚桓公的儿子。
  难怪,他的刀,名作思桓。
  难怪,他曾说,母亲已死,父亲却另有妻。
  只是他身为一国公子,为何要做刺客?又为何年纪小小就来无颜身边保护他,甚至长达五六年之久?而且依无颜的口气,聂荆对他的忠心并没有什么可疑的……
  我心中一震,突地想起聂荆那长得和无颜神似的样貌,不觉又失了神。抬眸看无颜时,他也锁了眉,凤眸半敛下眼底颜色幽暗深深。
  。
  而另一边……
  晋穆围着凡羽转了一圈,扬了唇慢悠悠地笑道:“原来你认识聂荆。”
  凡羽缄默。
  “交情还不浅?”晋穆继续问。
  凡羽皱眉,瞪他一眼,恼:“是与不是,与你何干?”
  “与我是无关,却和他有关,”晋穆扬手指向夜览,笑道,“聂荆既是楚桓公之子,那么就是你的兄弟了。好好的一个儿子被培养成刺客……他杀夏宣公大概也是桓公指使的吧?”
  凡羽怔了怔,眸光一闪,冷笑:“他自小不在宫中,兄弟们都不熟悉他。他是不是刺客,有没有杀宣公,与我们王室有何关联?”
  “也对。你认定自己不知道没关系,重要的是有人要明白。”
  晋穆转过身拍拍夜览的肩膀,笑道:“如今你总算知道了背后真正指使的人是谁了吧?”
  夜览挑眉看向他,清冽的眸中藏着三分笑意,三分疑惑,三分佩服,一分感动:“你如何猜到聂荆真正身份的?”
  “不就是今早莫名出现在你房中的贺礼之功,”晋穆毫不在意地笑笑,撇唇,“那贺礼上写明是南宫所赠,但天下间能有如此轻功潜入你房中而不被知觉的,唯有聂荆一人。他既是帮南宫送礼,那定是和南宫在一处才能了解她的心意。而且他送来的礼物……是唯有楚国宫廷里公子们才有的、刀剑不侵的金丝玉衣。他大概真的是在宫中待得少了,居然把如此珍贵的礼物送给你,自然,也让我大概猜到了他真正的身份。”
  晋穆缓缓道来,他神态自若,却听得殿中众人皆怔住。
  我不禁横眸再次看了看无颜,却见他素来谈笑无忌的面容骤然变冷,白皙的肤色衬着今夜身着的绯衣,显得愈发地苍白透青。
  他低眸扫了我一眼,唇角一扬,苦笑无声。
  他也有一件金丝玉衣。
  只是此事唯有我与他才知道。
  虽如此,但无颜的金丝玉衣从何而来,我和他至今仍在猜测中。只知道六年前,十七岁的无颜官拜大将军第一次领兵出征时,临行那日我拉着他到长庆殿书房话别时,才发现那整整齐齐摆在书案上的金丝玉衣。
  金丝玉衣是由根根细小光粲的金丝缠绕编织而成,金衣本就珍贵,更何况在金衣外还镶嵌着满满的凉薄白玉片,晃动明珰,触摸轻滑,端的是闻所未闻的精巧。我诈一眼见那玉衣时虽惊讶却不曾怀疑,只当是天□美的公子无颜从哪寻来的又一件宝物。
  岂知他拿起玉衣时神色间也是一怔,凤眸微微上斜,目光闪动,既是惊叹又是困惑。仔细瞧了半响后,他才皱了眉,呢喃:“哪里来的?”
  “你不知道?”我愣了愣,下意识地低眸再去看了眼刚发现玉衣所在的书案。
  果不然,书案上另有一片竹简,狭小的青竹片上写着几个蝇头小字:此衣能挡刀剑之利,带之防身。字迹虽刻意修饰得似模板般工整,但一撇一横间,力道柔和,收端娟秀,分明是出自女子手笔。
  无颜侧头过来看了看竹简上的字,倏地展眉一笑,瞥了眼光看向我,道:“夷光,别装了。这是不是你刚刚说的要送给我的礼物?”
  我红着脸摇摇头,眼睛再瞄了瞄那稀罕难见的玉衣,不自觉地将手中拿着的、那块本要送他的护身玉珏握紧了藏在长袖中。“二哥说笑,我怎会有这等宝物?”
  他望着我打量片刻,忽地扔了手中玉衣,扳过我别扭转过去的身子,笑了笑,柔声:“那夷光要送二哥的是什么?”
  “就是……这个。”我硬了头皮抬手平摊掌心,小心翼翼地把玉珏送到他面前,低声道。
  无颜笑,也不说话,只伸手取过玉珏,放在手中赏玩一会后,敛襟纳入怀中。
  “我要走了。”沉默了半天,他突地开口,言词不是其他,却是道别。
  我点点头,也不多话,忙拿起他刚扔下的玉衣递入他怀中,道:“带上这件衣服吧,多少能保平安。”
  无颜拧眉,二话不说便将玉衣重新扔下,神情间有些不悦:“我第一次上战场就带着这玩意,被天下人知道了还不以为公子无颜是胆小怕死的鼠辈?若是如此,也枉费了父王有意让我磨砺的苦心。这衣服我不带了,你在宫里帮我查查究竟是何人送来的。”
  见他不快,我只得收回了话锋,笑道:“好。夷光明白,那二哥此去要小心。我在宫里等你得胜的捷报!”
  “放心!不会让你失望的。”他挑眉,伸手揉揉我的脸颊,凤眸一弯,眼里光彩尽是说不出的得意和自信。话音一落,他再未犹豫,转身离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