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34 节
作者:      更新:2021-02-20 11:20      字数:4959
  然而,在天道众的三人刚刚跃下战舰的时候,一眼瞥见了海江脸上迅速转换的神情,这第一眼的假象瞬间就如同镜花水月般消散了。
  那双银眸、不似人类,透出一种兽类般过分纯粹而令人不寒而栗的欲望,狠戾、暴虐得仿佛要将面前所有的血肉之躯都吞噬殆尽。
  而那噙在唇角的一丝微笑,非但没能给她绝丽的面容增色,反是隐隐之中透出一种难测的诡谲,就像是古老浮世绘上的妖魔,于暗夜嗤笑,尽展扭曲笑靥。
  这三人隐晦地交换着视线,从彼此的眼中都瞧见了几分惊讶。
  他们曾经预先设想过见面时的场景,在他们充满鄙夷不屑的想象中,这个名为迦辽海江的女子即便平常再勇武过人,面对这样无法逆转的险境,肯定也会是一脸惊慌失措。
  不过,在这交谈声仅能四人听闻,极近的距离之下亲睹眼前异样,使得一种不妙的感觉在他们心底蔓延开来。
  “几位,虽然是初次几面,但是我也该好好感谢你们长期以来的关照呢,用心调配的毒药什么的,以及……”轻笑一声,眼眸眯起,宛若两弯细长的银月,海江以极为柔媚入骨的嗓音甜甜地说道:“为我所打造的如此盛大的演出舞台。”
  与方才判若两人的神态,以及意味深长的言辞,霎时从中领悟出某种危险讯号,天道众三人立时退开数步,一手已经搭上了腰侧刀柄,心中警铃大作。
  果然,只有直面这个极端异常的人类,才能深切地感受到胧的描述并非过分夸大。
  她不过是披覆人类皮囊的妖魔,其下裹藏着凶邪的本质,只要稍不留神,就会被她所释放出的无边黑暗吞没殆尽。
  额上甚至渗出了久违的冷汗,这让他们感到愤怒、讶异,更是直面了内心开始泛滥的惊惶。曾几何时,他们唯有面对宇宙中的那些强大种族,才会有如此激荡的紧张感,可是如今对上这本该被他们蔑视的地球人,仅仅是望着那张轻松嘻笑的容颜,就会让人不安至此?
  说起来,他们此刻所面对的,真的是人类吗?
  不禁产生了此种有些无稽的想法。
  各自散开来,从三个方向包围住海江,三人已经拔起了刀,竖直刀身挡于身前。
  将“百姬”从腰间解下,她并没有拔刀出鞘,而是将之平举在手中,盯着乌亮的刀鞘上熠熠生辉的描金纹路,自顾自地悠然说道:“好了,现在演员和观众都已就位。我在想,为了好好酬谢给我辛苦搭建舞台的傻瓜们,应该如何做呢?但是不管怎么想,果然还是把这出演剧尽责地演到最后,这才是完美的演出。你们说呢?我傻乎乎的棋子们。”
  怒焰轰然高涨,可一触及那满含怡然笑意的银眸,天道众强压下了冲锋上前的冲动,鞋底猛然地刮擦了一下地面的碎石,霎时止住了前冲的势头。
  那实在是令人十分不舒服的眼神,却也令他们忍不住紧盯着想要探究一番,将那狂妄的欢愉与骇人的凶性剥除,闪动在那对如水明眸中的,赫然是……
  犹如戏耍玩物般,满含世间最尖刻的嘲蔑之情,却也如同初生的孩童残虐弱小的蝼蚁般雀跃。
  蝼蚁?是将他们看做了可以百般戏弄的蝼蚁?这只地球的蠢猴子还真是嚣张得够可以!难道她忘了吗?他们手中所握有的底牌?
  “女人,不要太自以为是了,你不会忘记了吧?你的那个老师还在我们手上。”一寸寸地挪动向前,三人小心谨慎地逼近着,手中银白色的刀刃闪着冷芒,映照出他们嘴角紧抿、双颊紧绷的凝重神色。
  “呵呵,是呢,老师还在你们手上呢,在那个昏黑的大牢里关押着,就等着刑期一到,便把他拖上断头台。”即便被提及恩师,银眸的妖魔也依然笑得美艳,她的嗓音轻灵婉转,透出一种无所谓的坦然。“该说是宿命呢,还是其他什么的呢?人类,作为拥有生命的有形之物,活在这世上也就终有逝去的那一天,如此轮回往复,正是人世的恒常之理。松阳老师,他能够为自己的信念而亡,应当也是万分满足,死而无憾了。我这做学生的,也该为他感到欣慰啊。”
  无情、残酷,这番发言似乎能套上如此的形容。
  可她仅仅是用淡泊超脱的目光注视着世间的一切,有很多事物,越是想要紧紧撰在手心,随着时光流转、世事变幻,待到被无情地剥夺得分毫不剩时,便越是会怅然叹息,对此她过分明了,也就不会再过度执着。
  银眸的妖魔,只是不变地追寻愉悦,这才是生生不息的人世所能给予她的最佳赠礼。
  现在,就先让她好好玩一把,欣赏一番自以为稳操胜券的家伙,仓皇落败的模样。
  “几位,别怪我没提醒哦,若是与我对弈,可一定要将我视作这世上最凶险的妖物,提起十二分的精神处处提防……”抬手一挥,这迅疾的动作瞬时令一旁三人骤然警惕,挥刀横挡在前。然而,漆黑的影子一晃而过,细细一看,却是这个难以捉摸的女子将手中的妖刀抛向了远处,扔到了身后的那群同伴跟前。
  “妖魔亦有妖魔之道,不如我现在就为你们展现这背离常道的妖术。”貌似无害地摊开手来,海江微笑着望向了清空之上飞翔的战舰。“哎呀,不错的大阵势呢。让我想想,要是这么多艘战舰齐齐爆炸了,那会是何等的盛况呢?呵呵,一定很美丽吧,就像是夏日花火大会上燃放的焰火一样,徐徐升空,绚烂的焰光之花绽裂怒放,将成为今日你我盛大葬礼上最为耀眼的烟火。”
  话音刚落,那十几艘战舰猝然停滞在远处,就像是被无形的障壁所禁锢,又像是被看不见的丝线给绑缚住悬吊在空中。
  “若想逃,就趁现在吧,放弃覆灭攘夷志士的愚蠢打算,让我看看你们夹起尾巴逃回老巢的落魄模样。要是磨蹭到后面可就……所以,逃啊、快逃啊……哈哈哈……”
  畅快地哈哈大笑,片刻之后,在那对银眸的注视下,仿佛有一只肉眼难辨的妖魔之手在牵引着,这些战舰开始调转方向,朝着彼此飞速撞去。
  见势头不妙,天道众的三人毫不迟疑地返身奔离,重新跃上了停泊在地尚未遭殃的战舰,他们焦急地高喊着,下令速速起飞,以最快的速度远离此地。
  不过几秒之后,才飞离数百米之远,接连不断的轰隆巨响冲撞鼓膜,声波震荡胸膛,自头顶贯穿至脚尖,从后方突进冲来的灼热气浪掀得战舰晃动了好几下,他们心有余悸地回望而去,只见金红色的焰光炯炯闪烁,刺痛了双目,巨大的灰暗烟云自平地腾空而起。
  被涌来的烟尘呛得咳嗽了几声,天道众更为惊诧地发现,这场连环爆炸的波及范围似乎被巧妙地控制在了一定的地点,朝着一个方向扩散,异常惊人地将残余在地上的天人军队给悉数湮没了。
  而离得并不算太远,本该还处于危险区域内的攘夷志士,他们分毫未损,却是发出哀恸的悲嚎,怔怔地立在原地,不可置信地望向了爆炸的区域。
  面对惨烈地呈现在眼前的景象,他们无法立刻接受。
  那个长久以来作为信念支撑之一的女子,怎么能就这样……
  死,他们极力地逃避这个词汇。
  不过,对于战舰上颇有劫后余生之感的三人而言,却迫切地想要深信,那个不详的怪物已经彻底地化作了燃烧翻飞的灰烬。
  她究竟是如何瞬间操控那些战舰的?又是凭借怎样的神怪之力,甚至控制了爆炸的范围?
  想不透,可应当也是无需再想了。
  处于爆发的中心地带,又将众多的能量压缩在自己的近前,她是必死无疑。
  唯有如此作想,才会稍稍宽心。
  然而,此时此刻,脑海中挥之不去的,依然是那充盈极致恶意的妖邪笑容……
  作者有话要说:嗯,攘夷篇,算是这样拉下帷幕了……
  40一日三餐,顿顿有团子,能做到的话,多少也能考虑一下哟
  攘夷战争结束了;溃败;无论付出多少鲜血与牺牲;也终究迎来的残局。
  此后半年的时光;不过是浑浑噩噩地宛若一场迷离的幻梦,他就这样拖着沉重的脚步,酷似战争遗留下的游魂般徘徊在这世间;漫无目的地穿梭在熙熙攘攘、永无止息的人群中;耳闻着于沙场上痛失亲朋挚友之人的恸哭,目睹着安宁生活中平民由衷的笑容。
  然而,这一切,似乎已经离他过于遥远了。
  能够与他一道痛哭、一同欢笑的人;他已经失去太多了;那种撕裂般直刺心底的痛楚积淀许久,反而令他的感官出乎寻常地麻木了。
  就算是现在,他也时常会想,坂田银时这个家伙,若是在攘夷战争中倒下了的话,这样或许会更好吧?
  如此,松阳老师也就不会孤单了,而她也……
  不好,这样一想,怎么感觉眼睛突然模糊了,连前方的路也看不清了呢?而且,还湿漉漉的……
  一点一滴,温热的泪珠滚落脸颊,顺着尖削的下颔滴落在膝头。
  不是、这绝对不是眼泪那种窝囊的东西!明明已经决定好了,要将亡去的同伴远远地抛在战场上,苟且偷生的坂田银时,这种热乎乎的东西,他怎么可能还会拥有呢?所以,这一定是他犯困了,只要擦一擦就会……
  泪,无法止住,在单薄的衣料上晕开斑驳的痕渍。
  鼻头一阵酸涩,视野越发地朦胧,眼前的一切仿佛化作了无穷水雾所凝聚的世界,扭曲着让人看不真切。
  可恶!他只是打呵欠打个不停罢了,绝不是在哭!
  好了,现在也没法走了,干脆停下来休息一阵,等困意完全退去吧。
  一手用力地揉着双眼,却仅仅是把眼眶搓得更为通红,银时扶住身侧坚硬的石碑,缓缓地坐在了砂石密布的泥地上,宽阔的脊背倚靠在了碑后。
  阴冷的寒意自背后渗入,在肌骨深处扩散开来,可银发的武士还是无知无觉一般,懒懒地坐在原地,仰头望向了盈盈飘落的飞雪。
  他的浑身都已经被冻得冰冷僵硬了,或许,除了还会呼吸、心脏还能搏动以外,坐在这里一动不动的他,已经和这墓园中所静躺着的亡者们并无太大区别,连生命都已经失去的作古之人,也就不会因为痛失珍视之人而哭泣了……
  不行,他怎么能又这么想呢?无论如何,他都要挣扎着活下去!
  就像她所说的那样……
  “不好意思啊,百姬,让你跟着我这个无能的流浪汉到处颠簸,还要经常听听我的唠叨。”指尖摩挲着刀鞘,回想起曾经也有一双白腻的素手轻抚其上,可如今的他,连一丁点的余温都无法感受到,更是久未听闻刀身激昂的颤鸣,以往那嗜血的凶刃就像是陷入了无边的沉睡,仿佛也随着逝去的旧主一同归于死寂。
  “就打算一直当沉默的听众吗?是在生气我没有像海江那样好好地供着你?你就体谅一下吧,现在的我,也是饿得快要死了。”看着仍旧是寂然不动的“百姬”,银时轻抚着空空如也的肚腹,多日忍饥挨饿的肠胃正虚弱地蠕动着,发出渴求食物的哀鸣。
  轻轻地叹了口气,他正苦恼着是否要拿取墓碑前的贡品,从不远处忽然传来了一串细碎的脚步声,木屐吱吱嘎嘎地碾压着路上的小石子,笔直前进的步伐有着平稳的节奏,流露出来者内心的安定宁和。
  那是个六十岁左右的婆婆,即便一眼就瞥见了倚在自己丈夫墓碑后的陌生男子,她也没有抬一下眉,而是一脸平静地继续走上近前。
  “喂,老太婆,那个包子,可以吃吗?我肚子饿到快要死了。”嗓音略显沙哑、带着浓重的鼻音,就算是求人,银时的语气听上去也并不算好,却也不让人讨厌。
  “这个是我老公的,你去问他吧。”看着将长刀死死地揽在怀中的银发武士,登势婆婆不禁回想起了自己的丈夫,在数十年前的那个清晨,他也是紧握着他的武士刀踏上了战场,却终究没能活着回来。
  抓过盘里的包子开始狼吞虎咽了起来,鼓着腮帮子咀嚼了好一阵,银时才含糊地说道:“死人怎么可能会说话,但是我擅自做了个承诺。”咽下最后一口包子,他抬起袖子随意地在唇边蹭了蹭。“我不会忘记这份恩情,所以今后就由我来代替他,照顾你这个日薄西山的老婆婆。”
  “说得还真是好听,连包子都吃不上的天然卷武士。”微笑着摇摇头,登势婆婆并没有将这诺言太放在心上。
  “现在虽然是三餐不继,但是很快地,我就顿顿都能吃糯米团子了。”拍了拍已经有些暖意的肚子,银时从墓碑后站了出来,面向登势婆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