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姑娘不可。”林耿和毛姨娘异口同声的道，林耿生怕黛玉再说，忙道：“虽说这事还不清楚，但姑娘一个主子，切不可冒险。”
  毛姨娘也在一边道：“姑娘是主子，即使真有危险，我也不能连累姑娘，姑娘不用担心，我回原来的院子住。”
  不等黛玉再说，林耿又道：“就这样，姑娘放心，我派几个婆子守着，一定没事。”说完林耿转身对身旁的人吩咐了几句，黛玉见此，也没好再说什么，反倒是旁边的翠翘讥讽的道：“青姐姐的面子可真大。”
  毛姨娘没有做声，只是静静的看了翠翘一眼，幽幽的目光竟让翠翘情不自禁的低下头，随后帕子一甩：“大惊小怪的闹腾了半天，既然都没事，我先回去了。”
  火已经渐渐熄灭，只有零星的火星不时闪出几丝光亮，林耿也对一边的黛玉道：“姑娘先回房吧，这里的事我守着就行。”
  黛玉点点头，走出几步又回过头：“林伯，你说毛姨娘的话……”“姑娘别多想了，等明天见到老爷，不就明白了，大院后宅的事，多数都是无事生非，大惊小怪。”
  “但愿如此。”黛玉暗暗叹了一声，唤着紫鹃离开。
  而林府僻静的石径上，翠翘正焦急的东张西望，风韵犹存的脸上早已不是刚才的闲适：“这个笨丫头，怎么还不回来。”
  毫无预兆的夜风吹过来，径旁的叶子沙沙作响，惊得翠翘忍不住打了个寒战：“是谁。”等了一会儿，见没有动静，翠翘才松了口气，轻声嘀咕道：“该死的风，什么时候不好吹，偏偏这时候，吓死我了。”
  “姨娘，姨娘。”小红故意压低的声音在这静寂的夜里分外清晰。“我在这里。”翠翘从树丛中走出来：“让你小声点，你扯着嗓子嚷什么，是不是生怕别人听不到。”
  小红没敢辩解，悄悄的走过来：“姨娘嘱咐的事我已经告诉李管事了，他说让姨娘放心，这件事他一定会去办好。”
  情不自禁的松了口气，翠翘道：“他还说什么了。”小红四下看了看：“李管事让我告诉姨娘，千万不要急躁，他办好了自会来找姨娘。”
  “你没有告诉他这件事越快越好，管家那里我怕搪塞不过去，还有……”想起毛姨娘那幽深的一眼，翠翘只觉得心里一寒：“若是她说出去，就什么都完了。”
  小红忙道：“李管事还有句话让我告诉姨娘，如今贾府的二爷正在府里，所以只要姨娘自己稳得住，老爷是不会拿姨娘怎么样的。”
  “对啊，我怎么忘了这一茬。”翠翘反映过来：“不看僧面看佛面，有二爷在这里，我还怕什么。”
  摇摇摆摆的走了几步，翠翘忽然觉得身后好像有什么人在窥视，转过头，却见周围静静的，风拂过路旁的几株芭蕉，摇曳生姿。
  “小红，你有没有觉得后面有人。”翠翘低头问了小红一句，小红惊恐的四下看了看，心有余悸的道：“姨娘，我们快回去吧，今天府里似乎不太平静。”
  “笨蛋。”翠翘骂了一声，又不甘心的回头看了几眼，直到确认真的没有人，才扶着小红的手离开，边走还边想，看来这几天自己想的太多了，总是疑神疑鬼的。
  一早醒来，黛玉望着进来服侍的紫鹃：“昨夜没出事吧。”紫鹃笑着道：“姑娘放一万个心，刚才雪雁还去看过姨娘，什么事也没有。”嗔了紫鹃一眼，黛玉道：“还不拿过衣衫来。”
  “姑娘，老爷请姑娘过去。”黛玉刚吃过饭，就见林海院里的丫鬟过来。“真巧，我也正要过去看爹爹。”
  “老爷，这是真的，我没有说谎。”黛玉刚走进院子，就听到毛姨娘的声音：“如果老爷不信，可以去问，那好像是半月前的事。”
  “姨娘既然说是半月前的事，那怎么才说。”林海的声音不缓不急的传来，间或夹着声晨咳：“有没有这回事我自有主张，姨娘还有什么话要说，如果没有，那就下去。”
  “老爷，就是因为妾身看到她的丑事，她怕妾身告诉老爷，所以才下手陷害妾身和表哥……”“姨娘这几天在柴房是不是住的挺舒适……”林海声音严厉：“出去。”
  “老爷。”毛姨娘凄楚的喊道：“妾身说的句句是实话，昨天柴房起火，根本就是杀人灭口，英子已经死了，妾身……”“林耿，带姨娘出去。”林海咳了一声：“派两个婆子守着，以后没有吩咐，不得出院子。”
  与黛玉擦肩而过时，毛姨娘泪眼楚楚的看着黛玉：“姑娘以后小心些，这个府里并不像表面那么平静。”
  第35章　人心
  “爹爹”黛玉进去的时候，见林海阴沉着脸坐在那里，手中的杯子无意识的摇晃着，长长的睫毛掩住他细长的眸子。
  “爹爹，毛姨娘……”黛玉想了想：“姨娘在府里这么多年，从来都循规蹈矩，安守本分，这件事是不是有误会。”
  林海抬起眼，静静地看着黛玉，深邃的眸子如静潭，无波无澜而又让人难以捉摸：“玉儿，听说昨晚你说过让姨娘住你院子的话。”
  点点头，黛玉道：“是，当时姨娘说有人要害她，不敢回自己院子，所以我就……”“玉儿，你给我记住。”林海正色的道：“不管发生什么，防人之心不可无，做事要给自己留退路，何况若是真有其事，你岂不将自己也置于险地。”
  “我……”黛玉低下头，虽然明白这是父亲因为关心自己的安危才如此说，但却觉得有些话不吐不快：“爹爹以前经常教导我，做事明辨是非，做人与人为善，毛姨娘的事，虽然她有错在先，但……”
  “玉儿。”林海打断黛玉，语重心长的道：“私利为先，人心叵测，爹爹这么多年走下来，怎会看不明白，话不能只听一面之词，人也不能只看表面，你还小，以后会遇到很多事和人，爹爹也不能护你一辈子，所以爹爹要你记住，无论做什么事，先要给自己留一步。”
  “爹爹。”黛玉看着林海瘦削的脸庞，炯明的眸子，心里一急，眼里瞬时盈满了清泪：“我都记下了，爹爹的病已经好了，一定会陪我一辈子的，是不是，爹爹。”
  看着黛玉殷切期待的眼神，胤禛第一次心虚的垂下眼睑，前世的自己冷酷无情，夺皇位，治江山，一路走下来，哪一步不是血雨腥风，满手杀戮，却不想重活一世，竟然让个小丫头弄得心思费尽，看来这个林海的身份还真不是那么好当。
  “爹爹，你不回答就是答应了。”黛玉见林海不做声，自顾自的道：“我还要陪着爹爹去明华寺还愿，回姑苏老家看看，还有……”
  “玉儿，生死有命，我们不能自欺欺人，不过爹爹答应你，一定会看着你出嫁。”经历过一世，胤禛早已看淡生死。
  黛玉犹自不甘心：“爹……”“好了，我们不说这些，玉儿，你刚才不是说毛姨娘的事或许是个误会。”见黛玉疑惑不解的样子，林海吐了口气：“我说过要让你将府里的事管起来，所以就从这件事开始，爹爹相信你。”
  黛玉本就是个好胜的主，自从那日林海说过后，这几天也在留心府里的事，更何况翠翘的嚣张，毛姨娘的软弱都让黛玉心有不平，所以听林海一说，有种跃跃欲试的兴奋：“不过爹爹要在一旁提点着我。”
  “好。”林海痛快的应道：“你只管放心的去，无论发生什么事，爹爹都给你兜着。”
  从林海的院子出来，黛玉迎面碰到贾琏：“琏二哥。”
  “林妹妹，姑父在吗。”贾琏好像已经忘了前几日的困窘，张扬的宝蓝色长袍趁着他英俊的面容，在阳光下分外耀眼：“我正要和姑父去说一声，扬州乃富庶之地，历来风景名胜众多，既然已经来了，想四处去看看。”
  黛玉轻轻的道：“爹爹在房里，其实这件事琏二哥和管家说一声就行，让管家找个当地的小厮带着二哥四处逛逛。”
  贾琏笑着道：“这样更好，说句实话，对姑父我还真有点怕，对了，林妹妹，昨天我听刘姨娘说，妹妹打算留下。”
  黛玉没有犹豫的道：“是，爹爹身子不好，又只有我一个女儿，所以我想留下陪着他。”“这怎么行。”贾琏脱口而出：“当初来的时候，老太太可是嘱咐我一定要将妹妹带回去，而今妹妹却说要留下，让我怎么回去和老太太说。”
  “事有缓急，再说当时也没想到爹爹的病会这么重。”黛玉看了贾琏一眼：“老太太疼我，我知道，但我毕竟姓林，我不能丢下爹爹一个人。”
  “妹妹说的是。”贾琏想起来时的目的，万万没想到竟然会成了这个局面，本以为一病归天的人，看如今的模样，恐怕……
  “林伯在房里，琏二哥自管去，我还有点事，先回房了。”黛玉见贾琏一副若有所思的神色，因为想着毛姨娘的事，便借口离开。
  “妹妹也好好想一想，老太太、宝兄弟若是见不到妹妹回去，一定会伤心的。”贾琏的声音从背后传来。
  “我会好好想的。”
  紫鹃看了一眼神色平静的黛玉，没有作声，只是轻轻摇了摇头。
  “紫鹃，你听这是什么调子。”从抄手游廊拐下来，黛玉和紫鹃听到断断续续的曲子声，倾身细听，黛玉又道：“好像是竹笛。”
  紫鹃张望了一下：“姑娘，或许是哪个房里的小丫头闲着没事吹着玩的，不过挺好听的。”黛玉笑了笑：“你知道什么，这是一首很有名的曲子，不过吹奏之人的技艺却不敢恭维。”
  紫鹃也笑了：“自然比不上姑娘，你听，吹一会儿停一会儿的，但却让人感觉挺伤心的。”“我们去看看，府里谁有这样的雅兴。”黛玉这几年寄居贾府，想家时也试着学了些曲子，如今闻乐心喜，便抑制不住好奇，循声寻去。
  穿过一片竹林，曲子的声音清晰起来，而不远处的一个背影却让黛玉和紫鹃惊讶，那人青衫长袍，仪态潇洒，映着身旁的几杆翠竹，宛若画中人。
  “不行，再吹一遍，记住，换气的时候要缓，这样才能流畅，也才能长进气力。”那人修长的左手拍打着竹竿，随意哼出的调子，比刚才吹出的不知高明了多少。
  房里的人又吹了几声，果然比以前强多了，那人点点头：“好了，今天就学这些，你好好练，还有，以后遇事不要莽撞，府里只剩你一人了，若你有什么好歹，让我如何面对已去的故人。”
  笨拙的曲子又响了，似乎在宣泄着一种悲凉，即使不懂乐理的紫鹃，也听得心里堵堵的
  第36章　前因
  “姑娘，你们怎么在这儿。”朱凌转回身，见黛玉和紫鹃静静的立在不远处的竹林旁，脸上不由一僵，接着便恢复了平常。
  “朱叔叔。”黛玉招呼了一声：“你认识云峯。”朱凌淡淡一笑：“是，云峯是我找来府里的，他是我一个故人之子，自小父母双亡，随着一个老管家长大，如果有什么得罪姑娘的地方，还请姑娘见谅。”
  黛玉望了一眼远处的屋子：“没有，不过我还要谢谢他，昨夜是他冲进火场寻过，才知姨娘没事的。”
  朱凌道：“这都是他该做的，只是……”苦笑了一下，朱凌继续道：“做事不顾后果，管家罚他也是应该……”
  “姑娘，姑娘，原来你在这里。”朱凌的话还没说完，就见雪雁急匆匆的跑来：“姑娘，毛姨娘不久前晕过去，至今还没醒过来。”
  “怎么会这样。”黛玉对朱凌一示意：“朱叔叔，我先过去看看了。”“姑娘快去吧。”朱凌扬扬没有受伤的左手：“大人已经和我说了姑娘的事，我送姑娘一句话，‘兼听则明，偏听则暗’，相信凭姑娘的聪明劲，一定会做好的。”
  “谢谢朱叔叔。”挂记着毛姨娘的事，黛玉唤着紫鹃和雪雁离开，飘起的裙裾带着几分急切。
  朱凌站在那里，看着黛玉的背影消失，脸上漾起一丝若有所思的神色。
  再说黛玉见到毛姨娘的时候，毛姨娘刚刚转醒，尖瘦的脸上依然还是刚才的苍白：“姑娘怎么来了，外面风冷，当心受凉，我没事，刚才不过是睡了一会儿。”
  黛玉四下打量了一眼，只见房里冷冷清清，帘幕帐子也都是半新不旧，而北面的桌案上，供奉着一件小小的饰物。
  见黛玉盯着，毛姨娘低低的道：“这是青儿经常戴的银锁，我留了下来，权当是个念想。”停了停，毛姨娘又低声哽咽道：“若是青儿还活着，如今也如姑娘这般高，他只比姑娘小两岁，却……”闭上眼，清泪从毛姨娘的脸颊流下来。
  黛玉也低下头，想着若是弟弟活着，父亲也算是后继有人，自己也能有个照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