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40 节
作者:南方网      更新:2021-02-17 02:34      字数:4807
  棠于意终于闲了下来,他想着去一个地方。
  这地方有些偏僻,还要爬过一个狗洞,正是寺庙后面的一个小庵房。他每走一步,便会想着孟华笙第一次带他来时候是怎么样的,所以走了一路,他便思念了孟华笙一路。
  当你不知道自己还能不能见到一个人,却越来越思念一个人的时候,想来那心情必定是不好受的。
  他进了那处庵房,惠行正在扫院子,这里依旧只住着她一个人。
  “师太。”
  惠行抬头看,见是棠于意,却并未惊讶:“我还想施主什么时候才会来。”
  “师太如何得知我会来?”棠于意只因着这一句话,便又莫名其妙地生出许多希冀来。
  “孟施主上次来的时候,山上的草木还未发芽,如今却已经是春末了,想来是什么事情耽误了她,她说你会在春天从永兴回来,贫尼想着,大概就是这几日了罢。”
  “啊……原是这样的。”
  惠行见棠于意如此,心中便也料到了几分:“施主请坐,贫尼刚刚烧了水,施主来尝尝贫尼泡的茶。”
  棠于意不知道为什么自己要留下来喝茶,只是却不想离开这里,仿佛如同往常那样,孟华笙在屋子里,他在外面等,再过一会儿,她便会推开门,然后面色冷清地和他一同回去。
  “施主可是有什么心事?”
  棠于意想说没有,然后话到嘴边却是叹息了一声。
  “孟施主离开了吧。”
  棠于意有些惊讶,却听惠行道:“孟施主很小的时候便独自到了庵里来,有一股少年老成的味道,她跟贫尼说会找到你。”
  “为什么?”
  惠行笑得豁达:“为什么她说会找到你,还是为什么要跟贫尼说?”
  惠行并未等棠于意再问,却看着棠于意,笑道:“贫尼在俗世时正是令堂的婢女。”
  棠于意惊得说不出话来,惠行却指了指屋里,道:“孟施主在屋里干什么,你不想知道么?”
  惠行说完便起身继续扫院子去了,棠于意心中复杂地走进了屋子。这屋子是普通的屋子,只是靠墙放着一个架子,上面放满了卷成筒状的纸。
  棠于意从下面抽了一卷展开,只见上面写着:我终于知道她为什么如此憎恶我,因为我是她的耻辱。
  上面的字写得很用力,仿佛是倾尽了一个人所有的力量。只是上面的日期却是十四年前,那时候孟华笙应该是八岁。
  棠于意卷好放回原来的位置,然后又拿了另外一卷。他坐在地上,看着孟华笙这些年来的心情,看着她这些年来的煎熬、决定、挣扎,仿佛看尽了她这一生。
  十五岁时,孟华笙在纸上写的是:我一直以为她只是恨我而已,现在才知道,她恨所有的人。
  她找到棠于意时,纸上写的是:我找到了孟鸿应的儿子,他竟然是一个大夫,只是现在还不是时候。
  两人成亲之后,纸上写的是:他是很温和的人,只是我却有些看不懂。
  之后的一卷写着:他很好,只是我并不想与他过多牵扯。
  五夫人死后,纸上写的是:我想,他应该知道一些事情,这是再好不过的了。
  棠于意坐在地上,看遍了整个架子的上的纸卷,心中五味杂陈。孟华笙从来不会表达自己的心思,而现在,两人相处的每一刻,她的心思都在这里了。
  他拿起最后一卷展开,上面写的却是:“我想,该是了结的时候了,只是我不想看着。”
  这上面的意思让棠于意陷入沉思之中,不想看着,所以先离开了孟家么?还是只是表达自己的心思,并没有什么其他的意思?
  棠于意最终只得苦笑,他大概太过期望孟华笙还是活着的吧,所以竟然已经捕风捉影了。
  他出门的时候,惠行已经不在院子里的,他等了一会儿才恍然惊醒,惠行不会再回来了。她之所以一直在这里,只是为了等他,如今他来了,她便终于可以离开这里了。
  他摇头笑笑,忽然觉得落寞,便一步一步下山离开了。
  *
  京城的陶家忽然在同安买了几处生意不好的酒楼,想来也是要在同安大施拳脚。陶家来的人是一个俊俏的公子,只是已经是春天却还穿着皮裘,外人只瞟见过一眼,便给这公子起了个名字,叫陶生。
  陶生的名字很快便传遍了整个同安,待嫁的姑娘们一个个都心头痒痒的,只盼能见见这俊俏的陶生。谁知这陶生却深居简出,再也没让别人见到。
  陶生不仅人长得俊俏,还是个做生意的好材料,酒楼虽然刚开张,却把原来的几家给比了下去,惹得姑娘们又是一阵心驰神往。
  疫情控制住了之后,同安的关卡便解除了,棠于意想要离开同安,却又想留在同安。他每日便除了喝酒还是喝酒,让庄玉贤受了许多的苦闷牢骚。
  若是能在同安扎根,庄家以后的声望自然更胜从前,庄玉贤便留了几处地段好的药房继续经营,其他的则兑了出去。
  他自然也知道了陶家来同安的事情,也知道了那俊俏的陶生,只是庄家和陶家也算有些交情,他却不知这陶生究竟是谁。
  只是他去登门拜访,掌柜的却说那陶生不在酒楼里。庄玉贤便更加觉得奇怪,回去跟棠于意说了。
  可是棠于意却是左耳进右耳出,躺在一堆酒坛子中间,喝道:“嘚!你是何方妖孽,竟敢在本神面前撒野!”
  庄玉贤恨不得把棠于意从窗户扔下楼去,可是却只是叹了口气,把窗户关上免得他受风。
  他想,若是现在有什么事情可以让棠于意分心就好了。
  晚些时候,庄玉贤拉着烂醉如泥的棠于意去了同安最大的青楼,想来多半是庄玉贤已经走投无路了。
  只是那姑娘刚靠近棠于意,棠于意便一下子坐了起来,喝道:“嘚!何方妖孽,竟敢在本神面前放肆!”
  那姑娘哪里见过这样的客人,当下便被吓得逃命去了。棠于意摇摇晃晃地起了身,想要往门外走,这一路摔了许多次,甚是凄惨的样子。
  外面很安静,街上一个行人都没有,棠于意也不知道这是哪里,便在街上游荡起来。漆黑的夜里,他一个醉汉在蹒跚而行,这是他从来没有想到过的事情。
  不知为何,他竟然来到了孟府的门前,只是他一点也不想进去,所以就倚在门口的石狮子上睡觉。
  也不知过了多久,他忽然听到马车的声响,睁开眼一看,真的有一辆马车停在眼前。从马车上下来一个人,天太黑看不清长相。
  那人站在门口看了一会儿,然后便想要上车,正是这时,棠于意喝道:“嘚!何方妖孽,竟敢在本神面前放肆!还不速速求饶!”
  那人好像也吓了一跳,回头看棠于意一眼,似乎有些惊讶,然后便想要上车离开。
  可是现在的棠于意已经喝醉了,简直就是胡搅蛮缠,踉踉跄跄地跑向那人,却扑倒在那人的脚下。他死死抱住那人的脚,道:“妖孽!哪里逃!”
  那人浑身都僵硬了,不知该如何是好。过了许久,棠于意便又睡着了,那人这才抽…出了自己的脚。
  “公子,这个人要怎么处置。”
  那人的声音冷漠:“送到药房去。”
  庄玉贤本想第二天去接棠于意,谁知半夜便被伙计们吵醒了,说是在门口发现了棠于意。
  庄玉贤想,他迟早会被棠于意折腾死的。
  作者有话要说:前面一直很少描写孟华笙的心思,现在棠二终于知道了。关于陶生逃生这个名字……我忽然想到了聊斋orz
  56、王不留行 。。。
  56。王不留行
  大概过了一个月;或者更长的时间;棠于意渐渐好了些;不再酗酒,只是也不太愿意说话;他时常把自己关在屋子里,像是变了一个人似的。
  庄玉贤想;如果回到京城,离开这里,棠于意也许会好一些,于是便加快准备,决定尽快回到京城去。
  棠于意没有拒绝;由着庄玉贤安排好了行程。离开那天;正下着大雨;棠于意坐在马车里,看着窗外的景物一点一点向后退去。他想,这辈子,他大概都不会再回来这里了。
  马车走到岔路忽然停住,原来是和另一辆马车卡在了一起。棠于意从窗户望出去,见那马车是极精致的,马车上挂着一个木牌,上面刻着一个“陶”字。
  原来是碰上了陶家的马车了,想来那车里坐着的大概是远近闻名的陶生了吧。
  “刘伯,让他们先过吧。”棠于意靠在车壁上,神色倦怠。
  刘伯应了声,然后把车靠墙停了。陶家的马车这才徐徐往这边走,陶家的马车夫和刘伯道了谢,然后便稳稳地与棠于意的马车擦身而过了。
  风有点大,吹起了陶家马车的帘子,棠于意瞥见一只苍白瘦削的手,周围都是暗色的背景。他一瞬间有些失神,本已经极力逼自己不要想起孟华笙了,可是只是这一眼,一只手,他便又已经没有了办法。
  庄玉贤放下被风吹得有些晃动的窗子,纳罕道:“这陶生也真是神出鬼没的,先前我去陶家酒楼拜访他,也不知是特意避着我,还是碰了巧,偏就是没见到人,如今怎么会在这条路上遇见。”
  棠于意闭上眼,感受着车轮撞击在青石上的颠簸:“以前没有听说陶家有这样一号人。”
  “可不是,倒像是凭空冒出来的。反正回京城之后也要去陶家拜访,将来一定有机会见一见这神秘的陶生的。”
  “嗯。”
  他应了一声,然后便再也不说话,仿佛是睡着了,又仿佛因为结束了这一场漫长的复仇,所以有些累了。
  *
  现在已经入冬,连续几天都在下雪。
  庄玉梨提着食盒准时出现在西华院,她刚进院门,便听见了从屋子里传来的男子的咳嗽声。
  庄玉梨加快了脚步,推开门却见男子只着中衣立在窗下练字,桌上已经有一整叠写满了字的宣纸,想来应该是一早便开始练了。男子掩唇咳了咳,手中的笔便在雪白的宣纸上晕开了一片痕迹。
  “棠哥哥怎么又在练字!”庄玉梨快步走过去,从架子上拿了裘衣给他披上,然后又数落道:“入秋便害了风寒,全都是因为你不听话,所以现在也没有好,你还是大夫呢,怎么这么不让人省心!”
  棠于意笑了笑,不太上心的样子,而庄玉梨已经从食盒里拿出了热腾腾的饭菜。
  “堂哥哥趁热吃吧,这些菜都是我娘亲手做的。”
  “嗯,麻烦舅母了。”
  庄玉梨趁棠于意吃饭的时候,从桌上拣起一张写好了的看,只见上面写着两句诗:流年暗换夜流转,锦瑟笙箫已黯然。
  整张纸上都是写着这两句诗,字迹很洒脱,只是洒脱之中却掺杂了些失意懊悔。
  庄玉梨从庄玉贤那里听说了一些同安的事情,她不知道那个叫孟华笙的有什么好,但是无论是谁,让她棠哥哥这样伤神,那个人就都不是好人。
  只是听说那个孟华笙已经不在人世了,所以庄玉梨便也饶过她了。
  “堂哥哥,我听说陶家在同安的生意很好,那个陶生也快要回到京城了,我哥说到时候咱们三个到陶家拜访。”
  棠于意觉得胸口很闷,忍不住轻咳了两声,道:“我还是不去了,带着病去拜访总是不好的。”
  “哦。”庄玉梨应了一声,有些失望的样子,却是没有再说什么了。
  庄玉梨看着棠于意吃完,然后又叮嘱了一番才离开。只是她刚一走,棠于意便又从床上起了身来,他已经好些日子没有到外面去,一是因为病,再有就是,他不想要出门。
  孟家的事情了了之后,他便觉得干什么都少了分期盼,日子也只不过是日子,吃饭,睡觉,看书。
  他不再期盼什么特别的事情或者特别的人,想要就在这一眨眼的刹那之中老去。他知道这并不是他这个年纪的人该有的心情,只是他偏偏生不出其他的心思来。
  庄玉贤来和他谈了几次,他始终是笑,无动于衷的样子,庄玉贤便又气又急了起来,索性不再来找他,免得看了揪心却没有办法。
  棠于意的舅舅庄少谭和舅母庄氏也时常来找他谈心,他自是敬重非常,只是心中的病总归是无处开解。
  前些日子,庄玉贤甚至把棠于志从同安请到了这里,棠于志只知道棠于意是到京城来投奔亲戚,却不知道亲戚竟然是庄家,自然是惊吓了一番。
  只是棠于志看见憔悴的棠于意时,恍然觉得自己的弟弟变了一个人,有些陌生有些熟悉的人。他陪棠于意住了些日子,期间棠于意总会想起孟华笙,想起棠于志有一个从未被他知道的妹妹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