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5 节
作者:江暖      更新:2021-02-20 10:41      字数:4756
  “你干什么?”
  雷海城“啪”地推开冷寿的手,怒目而视。
  冷寿似乎很失望地叹了口气:“若是尘烟,可不会这么无情地对待本王。”
  “我本来就不是他,你再无礼,我便将你的手砍下来。”面对冷寿的挑逗,雷海城反而沉静下来,冷冷道:“你还没有回答我之前的问题,为什么要派人抓我?”
  冷寿笑一笑,隐含锋芒,朝公子悠瞥了眼,道:“有外人在不便说,雷海城,你真想知道,就随本王回府。”
  公子悠忍不住腾出一手抓住雷海城胳膊:“他分明是诱你自投罗网,别上当。”
  冷寿缓缓把脸转向公子悠,冷笑一声:“你是什么人?竟敢劫持洛水国质子,与我天靖为敌。”
  “洛水国九王子公子悠。”他的随从还留在洛水舍馆,即使现在不表露身份,迟早冷寿也能用酷刑从他随从口中掏出想要的东西,公子悠很清楚这一点,所以根本无意隐瞒。
  冷寿微微动容,似乎没料到依附天靖十几年的属国会突然劫回质子,他望着公子悠的眼光阴沉下来:“洛水想谋反了?”
  “洛水从来都不是天靖国土,何来谋反之说?”
  眼看冷寿和公子悠两人的火药味越来越浓,雷海城皱眉,牵起公子悠的坐骑缰绳。“走吧。”
  公子悠瞪了冷寿一眼,收了口。冷寿见雷海城转过马匹,不禁愕然:“你不想知道答案了么?”
  雷海城回头,目光淬亮而澄澈,同他的声音一样清冷,令人无法不聚精会神去看,去听。
  “尘烟的过往,其实与我毫不相干。你如果想利用他的过去来束缚我就打错主意了。那个答案,你愿意便说,不愿意,我也没兴趣再去追究。不过你最好记住,现在,我雷海城是这个身体真正的主人,谁再想加害尘烟的身体,得先问过我。”
  冷寿脸色一路变,也不知道是惊奇还是激赏,最终低笑:“雷海城,看来这世上,没什么能打动你。”
  雷海城扬眉不语。本就是一缕坠落异世的魂魄,孤单来去,身无羁绊,连对前世的点滴牵挂也在顿悟的瞬间烟消云散。难道冷寿还以为能用尘烟的身份来牵制他么?
  冷笑着正要放马奔驰,冷寿手一扬,将个精致木盒抛了过来。“接住!”
  雷海城眼明手快,一刀又将木盒弹回冷寿怀中。
  “怎么不接?”冷寿没好气地问。
  废话!谁知道木盒里装的是不是炸药毒粉之类的!雷海城撇嘴。
  “里面是箭毒的解药,每晚服一粒,三天后可驱尽毒性。”冷寿大概也发现了自己送东西的方式有点问题,解释之后笑看雷海城审视的神情。“不用怀疑,本王若要杀你,在城门前一声令下,就可以让你三人死于乱箭之下。”
  再度将木盒丢过来,这次,雷海城接住了,收进怀里。
  冷寿又笑了一笑,俊美面容带上几分暧昧邪气。“再说,这始终还是尘烟的身体,本王哪舍得让他再受伤?”
  X的!雷海城在肚里爆了句国骂,要不是受了伤没力气,早一拳将冷寿打落白马。力夹马肚,和公子悠纵马飞驰而去。
  飞扬的尘土遮住了冷寿和风云十三骑的视线。烟尘中,冷寿收敛起邪魅神气,目光变得异常温柔。良久,摇了摇头,长叹一声继而苦笑,嘴里低声呢喃着什么,无人知晓。
  第 17 章
  日落时分,雷海城和公子悠抵达天靖京城东面的第一个大城鱼丰。
  “今晚就在这里住宿吧。”他下了马。
  此处距离京城约有百十里路,他按冷寿的言行判断,暂时应该不会再有追兵。见公子悠虽然不说,神色已透着十二分疲倦,自己也有些体力不支,便决定找客栈投宿。
  他身无分文,幸好公子悠临走带了些银两,在僻静路段找到家小客栈住下后,公子悠买了几件天靖款式的新衣裳,换掉三人身上旧衣。
  匆匆吃过点食物果腹,雷海城跟掌柜问明鱼丰最有名的大夫住所,带了那木盒中的解药前去求医。
  他相信冷寿没有骗他,不过吃了冷玄一堑后,再不敢大意,到了那大夫处请大夫研究那解药有否问题。那大夫倒也认真,看了雷海城伤势,又从丹丸上碾落少许粉末研究半天,确是货真价实的解药。
  雷海城定下心,从那大夫处抓了点药回去客栈。服过药休息到半夜,突然听到隔壁公子悠房内传来说话声,越说越响。他走到房门前聆听一阵,原来是公子雪醒了,见自己已经被带离京城,心中害怕便跟公子悠争执起来,要公子悠送他回去。
  “哥哥,你这么多年在天靖受得气还不够吗?非要再回去看人脸色过日子?”
  公子悠心疼大哥,又恨他怯懦无骨气,口气不觉重了些。公子雪见他发怒,缩起了身体不敢再出声。
  他两兄弟争执,雷海城不便进去劝,听公子悠开始柔声安慰起公子雪,不久安静下来。他见无异状,也就回去自己客房睡觉。
  第二天清早,三人离开客栈,经过集市时,公子悠买了匹马给公子雪乘坐,期待地看着雷海城:“我和哥哥已经决定了回洛水跟父王商议对策。海城,你跟不跟我们一起回去?”
  雷海城略一沉吟:“我跟你们一起走,不过送你们安全抵达洛水后,我还是要回天靖。”
  质子潜逃是极严重的事情,以他对冷玄的了解,冷玄当会派兵沿途盘查拦截,公子悠两兄弟返洛水之行绝不轻松。
  麻烦由他引起,他不能任公子悠两人独自去面对途中险情。
  见公子悠失望地张了张嘴,雷海城笑道:“我知道你想说什么,没错,如果有你洛水国助我报仇,当然胜过我一个人冒险。只是,我不想再给你们惹麻烦。”
  他说着,自己都觉得有些好笑兼无奈——那晚在澜王府听到西岐狼营主帅力劝西岐王发兵天靖,已吃惊不小,若再将洛水也卷入这场战事中,他会怀疑自己是不是成了根引发战争的导火索。
  雷海城杀过人,但只是为了以暴制暴,他本身绝没有当战争狂人的嗜好。相反,看过海湾战争、阿富汗战役、伊拉克战役等一系列战事报道后,他对战争充满了厌恶情绪。
  几个寡头之间的争权夺利,却用平民和军队的鲜血和尸骨来铺路。
  仇是一定要报的,他也并不关心杀了冷玄后是否会令天靖政局大变,可没想过要波及太多无辜百姓,至少不想让自己个人成为战事的源头。
  几天相处下来,公子悠也算摸清了雷海城的脾性,见他笑得温和,笑容下却一片淡漠沉静,知道再说也无法劝动雷海城,只好笑笑道:“那路上就辛苦你了。”
  洛水国在诸国中面积最小,位于天靖与风陵交界之处,被两国疆土包围着,向来是天靖和风陵兵家必争要地。两大国曾为争夺洛水发动过大小战役数十次,最后一次是在十三年前,天靖获胜,从此将洛水纳入属国之列。
  雷海城等人为了逃避追兵,尽量避开人口稠密的城池,只挑偏僻山路行走,但途中终究难免要经过关卡盘查。为防万一,雷海城毒性全解后便拿出以前学过的化装技巧,将三人乔装成年老的商人模样。
  他生性不喜鬼祟,所以当初在训练营中,科科训练的成绩都出类拔萃,唯有化装课程的得分全组倒数第一。而且在异世也没有胶质假面、假发套等道具给他发挥,只能剪些三人自己的头发当假胡须贴起来,又挖了些湿泥巴掺和面粉涂脸上、手上改变肤色,再往腰腹间塞些破布弄出个臃肿大腹。自己看了水中倒影都不满意,公子悠更笑到打跌。
  公子雪路上都沉默寡言,此刻也不禁微微一笑。他自逃离京城后,在公子悠日夜鼓励下,胆子似乎大了些,刚开始骑马还战战兢兢摔个几次,现在已经十分娴熟。虽依然不多话,但原本畏缩的眼里渐渐有了神采,一直佝偻的背脊也比原先挺直多了,倒成了三人中最高的一个。
  “不要笑,胡子掉下来就穿绷了。”
  雷海城摸着自己的山羊胡子叹息,记得自己学生时代看《天龙八部》,书里有个叫阿朱的女孩是易容高手,随便弄点棉花泥巴塞塞抹抹就能从娇小玲珑的少女摇身变成大汉、和尚。实践证明,不可能。
  他只希望,三人的假胡子在经过关卡时不掉下来便算成功了。
  一路上竟意外的顺利。除了开始经过的几个城镇进出时,有守门兵士拿着三人画像略看一眼就放了行,接下去所经城池均不见有挂出三人的悬赏画像。
  “也许天靖朝廷估计不到我们能逃得这么快,画像还没传遍国内。”公子悠极是乐观。
  雷海城却没他乐天,更加倍小心起来。又走了几天,将近一半路途时,终于听到了天靖大军攻打西岐的消息。
  雷海城释然。大战既起,天靖朝廷定然是将全副精神都扑在跟西岐作战上,无暇再来理会几个逃犯,看来之后的行程可以稍微安宁点,起码不用再顶着那拙劣的乔装打扮赶路。
  不过三人的轻松心情没维持多久,就被另一个惊变打破。
  天靖与西岐战事第四天,风陵国向天靖正式宣战。
  雷海城不知道冷玄是还没来得及执行那个离间计划,或是计划失败,引来风陵在此节骨眼上发兵。
  天靖的精壮大军几乎都在西线作战,风陵从天靖东边进攻,沿途的天靖驻军根本抵挡不住,节节败退。短短几天内,数座边境城池相继失陷,被风陵军队洗劫一空。
  雷海城三人东行途中,尽见天靖百姓拖老携幼,赶在风陵大军攻来前向京城方向逃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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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日天色阴霾,中午时分更下起雨来。三人也赶了半天路,适逢路边有一间荒败无人的破庙,便下马小憩。
  正席地吃着清水干粮,外面人声嘈杂,涌进数十个男女老幼避雨,瞧装束都是天靖逃难的贫苦百姓。
  雷海城三人为了不与行西北路线推进的风陵大军撞上,从昨天起已特意折向南行,宁愿兜远些路程去洛水。想不到即使风陵大军不经此处,这里的百姓依然怕被战乱波及,仓皇逃离家园。
  有孩童烧着高烧,哭叫不停,又有老年人路上扭痛了腿脚,躺地上长呼短吁,一派混乱。
  公子悠瞧不过,便拿了些面饼过去分给几个孩童吃。
  “……战祸所至,必是百姓遭殃。”
  雷海城心中正在感慨,就听耳边一人轻叹,将他心里的念头说了出来,一怔望去,却是公子雪。
  这十来天路赶下来,公子悠和雷海城考虑到公子雪身体弱,一味让他吃大鱼大肉进补。公子雪原先凹瘦的双颊丰满了些,他面容本就清秀,肌肤添上几分红润后,更增风华。
  声音没了畏惧,轻缓从容,也是出人意料的动听。
  这等音容,再加上周身淡淡忧郁气息,倒蛮像日韩偶像剧里那些忧郁悲情男主角……雷海城正想到好笑处,公子雪似觉察到他视线,扭过头来,看了雷海城一阵。
  “……谢谢……”
  “谢什么?”雷海城愕然:“是我给你们惹了麻烦,害你们跟着逃亡,你不怪我就行了。”
  “我谢你,是因为你自己都有一身麻烦,还能替我们兄弟着想,护送我们回洛水,以你小小年纪,也算有担当。”
  什么话?雷海城啼笑皆非。他自认是三人中最年长的,因此一路上对公子雪兄弟照顾得十分细致,不想现在居然听到明明比他真实年龄年轻的公子雪老气横秋地夸他年少有担当,着实郁闷。狠狠摸着自己嘴唇和下巴——
  还是没有长胡须的迹象,少年的肌肤光滑细腻得叫他火大。想他前世十八岁的时候,多少有几根绒毛冒出来展示一下男人魅力了。
  公子雪缓缓说完就不再看雷海城,把头转向庙外,凝望越下越大的早春初雨,绵密如丝,将天地间连成一片……
  “至于逃亡,是迟早的事。即便没有你的出现,以悠的性格,也会带我离开京城。”
  他声音也像雨丝一样,冷冷的,不带情感。“悠是个好弟弟,可他太冲动,容易感情用事。这性格,不是上位治国者该有的。我是质子,离开天靖也就意味着洛水跟天靖反目,正让天靖有借口出兵讨伐,灭了洛水国,将洛水彻底变成天靖国土的一部分。”
  雷海城第一次听公子雪跟他说这么多话,而且冷静得叫人无法将眼前的公子雪和洛水舍馆里那个懦弱青年联系起来。
  公子雪的目光,也沉静深敛,波澜不兴。
  这个,才是在看似胆小的身躯里隐藏了十多年的,真正的洛水国神童罢……
  雷海城眼中光芒渐灼,他仿佛从公子雪身上看到了数个月前的自己。“天靖眼下自顾不暇,洛水难道没信心趁此机会摆脱天靖的桎梏?”
  “摆脱天靖又如何?”公子雪终于把目光投向了雷海城,“洛水国小民弱,注定要依附大国才能求生存。不是天靖,就是风陵,甚或西岐。既然改变不了当属国的命运,就没必要与天靖翻脸,给洛水国民带来无穷战祸。”
  冷冷一笑,“我十二岁时,请求父王答应由我来天靖当质子,到如今整整十三年,要的并不是洛水被灭亡的结果。”
  雷海城肃然。他不是这个时代的人,无资格去评价公子雪的想法是不是真的有益于洛水国长远国运,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