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8 节
作者:死磕      更新:2021-02-17 02:33      字数:4756
  沉默了良久,江灿忽然淡淡笑道:“你父皇待你……真好!”
  西桐心中一酸,嘴动了动,涌到唇边,却只是一声叹息。无论怎样,那都是他的故事。而他的故事,她此前此时此后甚至此生,都无权参与。
  然而她抬头,却见江灿正目光晶亮地盯着她,也叹了口气,“我不知道是该羡慕你父皇对你这么好,还是该怨恨他对你这么好……所以,你父皇因你的求情而放过我,我只好自编自演了这出戏。”
  想了片刻却没想透,西桐不由冷笑,“原来我求父皇放你,竟做错了。”
  “我在燕颖做了那么多声名狼藉的事,你父皇以种种天大的罪名将我驱赶回国,就这么轻易放了我,若你是我二哥,你信么?”江灿向她挑了挑眉。
  西桐总算明白了他的意思,心中薄怒,一把放开他的手臂退了两步:“原来……原来你竟把这次遇刺栽脏给我父皇,早知如此,我还真的不管你了!”
  说罢,她转身欲走。
  江灿一把拉住她的手臂,她用力一挥,这次却轻易挥了开去,随之而来的,却是江灿的一声闷哼。西桐这才发现,他竟情急之下用了受伤的那只胳膊。
  而那只手臂因为这个动作,顿时刚刚凝固的伤口再次崩裂,血瞬间染红了刚刚包扎好的布巾。西桐不由脚步顿了下来,她却为自己的心软而懊恼。
  “西桐,你是聪明人,你再想想。”此时的江灿虽然面色略为苍白,却忽的敛了笑容,目光中是前所未有的冷静睿智。
  这种神情竟看得西桐心中突的一跳,因为这种神情,她只在父皇眼中看到过。
  或许正是因为这种神情,让西桐缓缓安静下来,静下心来,有些事情在心头,终是渐渐明朗。
  江灿自然明白昭帝之所以这么轻易放过他,是因为西桐求情的缘故,然江灿此举,却是在还昭帝的这份人情。
  江灿此行,必然要争夺皇位,他若采取了什么行动,身为太子的江烽自然会怀疑昭帝故意放江灿回国的用心,而江灿真在这场王权争斗中失败,有朝一日江烽继位,以他为人的阴险和狭隘,也必然加以报复。
  江灿今日之举却在江烽心腹楚若辞的面前上演了一出苦肉计,既让江烽以为江灿如此窝囊而对他愈发失去戒心,又替昭帝洗清了嫌疑。
  “其实,这出戏由你父王来导演是最合适不过,只可惜他太在意你的想法,怕万一我命太薄,不小心就被他弄假成真给设计死了,你会难过,所以我只好亲自上场……”江灿见她的表情,知道她应该是明白了前因后果,才又道。
  西桐忍不住咬了咬唇,这……算是他跟父皇之间的默契么,是身为那高高在上的谋策者所独有的周全与心机么?
  原本她只明了江灿在燕颖国逢场作戏、委屈求全的不得已,如今他却在她面前毫不掩饰地一点点暴露着他的策划、算计、心机种种,那么江灿,你……果然在觊觎那高处不胜寒的皇位么?
  “又或许你父皇是在看,我能不能猜中他的心思,值不值得他女儿喜欢。”江灿忽然轻笑开口,眼中是无尽神采。
  作者有话要说:  顶着熊猫眼来更一章,好困……我实在等不了世界杯决赛鸟!
  但愿世界杯结束,亲们可以重新回归,阿门~~~
  PS:非更,改错字,汗……
  ☆、分别
  西桐怔了下,没料到他竟说出这般话来,终是冷笑:“江灿,你别太过分了!我说过,我并不……”
  “你能来送我,足见心里还是放不下我,我很开心。”江灿却不为西桐满眼的怒意所动,笑得眉眼弯弯。
  “我来只是还你琴的。”说着,西桐从背上解下琴递给他,“这是千古名琴,西桐无福消受。”
  江灿一怔,沉默了片刻才缓缓开口:“你我因此结缘,你若不嫌它染了世俗腌脏之气,便收下它,我一直以为你知道,纵是饱经沧桑,沦于风尘,它依旧可以奏出铿锵风流的琴曲,便依旧有绝世之姿,是无价之物……”
  前面种种言语,皆是那日比舞之时西桐的原话,他以此言为柄,又何尝不是在说他自己。
  人生若只在那时,其实也很好,至少她可以毫不犹豫、毫不留情地说出这种话来,而此时,相知愈深,相怜愈多,相别愈难,相思愈重,然而纵是种种心痛,她却不想千丝万缕的纠缠,藕断丝连的想念。
  静了半晌,西桐将手中的琴执着地递了过去:“纵有绝世之姿,纵是无价之物,唯愿江公子寻得有缘之人相赠,想必淮风国之中能抚出无双琴曲,能欣赏此琴风流间的风骨之人,亦有不少,江公子……”
  江灿不待她说完,却忽然笑道:“你当真不要?”
  西桐见他的笑,觉得心中莫名地痛——这是她第一次见他这般的笑,说不上哪里与平时有何不同,但偏是不敢再多看一眼。低了头,她却终是摇了摇头,有些事,承受不起,长痛不如短痛吧。
  于是江灿不语,只伸手默默接过此琴。轻轻打开油布袋子,他将那张琴放于膝头轻轻摩挲,那修长的手指微挑,古琴发出“嘡”的一声激越而清亮的声音,但这声音却透着种种悲凉与绝决。
  西桐猛然抬头间见他目光微闪,蓦地明白过来,忙双手去抓那张琴,谁知江灿伸手一拂,竟将她轻轻挡开,她一个踉跄间,便听到“嘭”的一声,那张琴瞬间被狠狠摔在不远处的大石上,四分五裂!
  “江灿!”不知怎的,西桐的眼泪瞬间就流了下来,声音带了颤抖,“你别以为还跟上回那样当着我面毁掉你送我的东西,就能让我内疚心软,伤心难过,江灿,我告诉你,不管怎么样,我都不会喜欢你,不会……”
  江灿起身上前一步,一只手指轻轻竖在她唇边,封住她下面想说的话,然后轻轻拂去她的泪。
  他淡淡笑道:“或许这世上还有比你琴技更好的琴师,有比你更漂亮温柔的女子,但却再没有那个知我懂我、心疼我体谅我,肯为我流泪难过,肯为我折柳铭志的木西桐。西桐,昔日俞伯牙既可为钟子期摔琴谢知音,今日我江灿又如何不能效仿?你既然不要,那么我便摔了这张琴,从此这世上再没有人能用‘苍龙’为我抚琴,再没有人能用‘泽风’替我鸣不平,而从此江灿再不会给第二个人跳舞,有些人,认得一个就足够的,有些舞,此生也只给那一个人跳就足够了……”
  明明知道自己不该在他面前流泪,明知道更不该让他替自己拭泪,但眼泪已经受不了她的控制反而愈来愈多,身体也僵硬在那里不能移动半分。
  那妩媚风流明亮的眼中此时含了太多的宠溺和温柔,让她的好容易硬起的心渐渐柔软——纵是努力说服自己不能动心,但她只是一个普通的女孩,又怎能不为这样的承诺和柔情所感动!
  忽然,江灿持起她的手,西桐下意识就要挣开,却觉得手中多了一样东西,低头一看,竟是一枚碧绿通盈的戒指,用一根细细的银链穿着,静静躺在她手中。
  “昔日东篱用了一块可抵千城万金的琉璃翠来换淮风冶铁之术,那时我娘在宫中还算得宠,于是父王将琉璃翠做完玉玺后所剩下的一块赐给了她。我外祖是淮风国有名的制玉高手,我娘曾深得他的真传,在怀我时她用了整整三个月雕了这枚戒指留给我。这块玉值不值钱倒是次要的,重要的是它是我娘唯一给我留下的东西,所以……不管怎样,我都不会轻易毁了它……” 江灿却挑了起来不由分说的替她又戴在项间,在她耳边轻声叹息,“所以那日纵是赌气,我却也不忍把它真的丢进池中,我只会把它留给我最珍重的人。”
  “江灿,我……”西桐咬牙摇头,“若真是如此,我更不能要。”
  “我的种种情意你真不明白?”江灿缓缓开口。
  “我已有婚约在身,而且我不喜欢你……”
  “别骗自己,等我……”他目光紧紧锁着她的眸,眼中有着让人不容置疑的坚定和情意。
  “不!”
  “西桐……”
  “不……”她忽然抬起手掩住耳朵闭上眼睛,不忍听他的话,更不敢看他的眼。
  而下一刻,她所有的话都凝在口中,因为江灿的手臂已经挽了过来,将西桐紧紧禁固在他怀中,他的唇瞬间已经压了下来,紧紧贴在西桐的唇上。
  他的唇冰凉而柔软,仿佛带了山中雨后空气般清新的味道,西桐脑中片刻的空白,然后猛地伸手去推他。但是江灿的力气很大,她根本推他不动,而他的唇却没有进一步的肆虐,只是渐渐移向她的颊,她的眉眼,仿佛带了种种怜惜不舍。
  西桐伸出手,摸索着,忽然一把狠狠掐在江灿的臂间,这一下用尽她所有的力气,她甚至能感觉到江灿的身体明显一抖,忽然止住了一切动作,虽没有放开她,但抬起头时的脸色瞬间已变得苍白。
  静了良久,江灿终于松开她,西桐一只手毫不留情地扬起,“啪”的一声极是清亮,竟吓了西桐自己一跳。
  她这辈子目前只打过两次人,而这两次都是打了江灿。
  怔怔地望着血顺着他的脸颊流下,明知道她应该转身就走,可她却一动也不能动。
  那血,是沾在她手上的江灿的血。
  刚刚那用尽全身力气的一掐正是掐在他的臂间的伤口处,她甚至有种自破裂的伤口一直掐到骨头的触感,刚刚在愤怒在此时她低头望着自己满手鲜血时,竟全然变成了害怕和后悔。
  他的手臂……会因为自己的这一掐而废掉么?
  “还真是下得去手呢,西桐,你真够狠的。”江灿抬起衣袖不在意地擦了擦脸,脸色虽然苍白得可怕,却依旧俊美妖娆。
  西桐的手渐握成拳,然后抬起头一字字地道:“下回你再轻薄我,我会杀了你。”
  “也好,死在你剑下,比死在自己兄弟剑下好。”江灿淡淡道。
  瞬间西桐刚刚鼓起的面对他的勇气全然崩溃。
  “三年,我还有三年的时间,对么?”江灿不理会她的表情,只是上前轻轻抚过她的脸庞,低沉地笑道,“小桐,请你,一定等我……等我有能力让你幸福和快乐,或者等我……死去!”
  原本紧紧揪在颈着银链上的手忽然无力垂下,西桐终是再没用力扯下。
  此时她终是明白了江灿眼底那她不曾看透的忧伤。风雨茫茫,前途未卜,那是他的国家,亦是他的战场!
  在这场战争中,步步惊心,成王败寇,或功成名就、无限尊荣,或一败涂地、身首异处,他在用他的性命参与这场豪赌!
  “别连最后一丝希望都不给我,好么。”他的手自她的脸颊轻轻拂过,将她凌乱的发别在耳后,然后笑得艳绝逼人,“你曾说过,燕颖国的所有经历在我眼中都是不堪回首的往事,但其实……若我所经历的一切只为遇见你,只为让你替我以曲铭志,替我鸣不平,替我流泪,让你能够记住我,理解我,那么,这一切我甘之如怡!”
  闭了闭眼,再睁眼时,西桐眼中已没有了泪。她与江灿对视,经过泪水洗涤的目光灿若水晶,良久良久,却忽然眉眼一弯,从眼底缓缓漾出一丝笑意。
  这抹笑意竟似春花初绽,夏荷静开,秋叶浅红,冬雪乍落般带了种种毫不掩饰的瑰丽,直逼人心扉,让人不能错目。
  “江灿,若说狠,你比我狠!我纵是用种种手段只为忘记你,可你却用尽心机让我记住你,让我不能回避你的情……那么,”西桐缓缓开口,挑了挑眉毛,一双眼无比清亮动人,“好!你尽力去做你想做的,求你想求的。任凭你去把我当成靶子也好,借口也罢,都随便你。除了这三年间我不嫁沈红叶,我不会再承诺你任何事情。你喜欢不喜欢我,是你的事,我喜欢不喜欢你,是我的事。这枚戒指,我暂时保管,三年之后你若还活着,我物归原主,讨还你欠我的承诺,三年之后你若死了,千山万水我也会把它埋到你坟前给你做伴!”
  江灿身子一震,果然……她懂得他!他目光一亮,笑意浅浅溢进眼中:“好,这才是我认得的那个自信聪明果断的木西桐。”
  静了一下,西桐又道:“我说过,不管怎样,我永远不会弃我的父母和家国于不顾,江灿,我希望用这三年加上你当初的承诺来换的是,你若他日掌权,不要与燕颖……”
  然而“为敌”二字还未出口,就被江灿淡淡打断:“木西桐,不要轻易用这个承诺,你会后悔的。”
  西桐一怔,他很少称她的全名,而此时他眼中纵是笑着,却闪现着她能看懂的凛然和不快——西桐轻轻叹息而住了口。
  在她心中,情爱永远不及她的父母和家国重要,所以她可以牺牲掉她能牺牲的所有的东西,去换取燕颖国最大的利益——江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