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36 节
作者:桃桃逃      更新:2021-02-16 19:23      字数:4886
  “……看样子,是瞒不了了……”
  “……”赵亭有所警觉,他手指微动,周围侍从立刻把他围在中心,这时,天枢也慢慢站起,慢慢回头。
  发如流泉,衣若蝴蝶,月色下,站起来的少女,面容如玉,竟然如同白玉雕就,有种不可逼视的美丽。
  赵亭在看到她脸孔的一瞬间,一双眼睛猛的瞪大,本就无色的嘴唇翕动两下,却没发出一点声音来,倒是他身后响起了一个清雅男音。
  “……史美人?”
  听到这三个字,赵亭猛的转头,握在轮椅扶手上的双手青筋暴起,他死死盯着身后披着一件外衣就匆匆跑出来的大越皇帝,瞳孔一点点收缩,渗出仿佛带着剧毒一般的怨憎愤怒。
  即便是萧羌,也在这样怨毒的眼神下陡然一凛。
  “萧——羌!”赵亭低喝一声,手指在轮椅上一弹,陡然数把飞刃激射而出!
  萧羌无法可避,只见眼前青影一动,史飘零已翩然落于两人身前,长袖挥动,铮铮几声清响,飞刃落地,赵亭浑身肌肉收紧,定定的看着史飘零,再看着萧羌,眼里的怨毒一点点褪下,取而代之的,是一种灰败的空白。
  萧羌也察觉到不对了,身为自己妃子之一的女子,居然是萧逐的护卫之首,这已经够离谱了,何况现在赵亭和史飘零之间明显还另有隐情、
  眼角余光看到侍从抱了海棠上岸,听到侍卫说没抓到沉冰,但是海棠没事,他松了一口气,掉转视线,看向背对自己的女子和对面的赵亭。
  三个人静默片刻,首先开口的是史飘零。
  在落下甲板时不慎被刮掉面具的女子破罐子破摔的叹气,她先转身,对萧羌行了一个极其慎重的大礼,才转身看向赵亭,“……我真的长得那么象母亲,让您一样就能认出来我来吗?父亲。”
  这句话说出来之后,赵亭浑身一震,萧羌也一愣,花竹意一副鸭子听雷的样子侧头,只有被抱到萧羌身边,喝了一肚子水,听话也只听了个断断续续的海棠,迷迷糊糊向这边瞥了一眼,结论是,史mm您令堂看起来也是大美人啊……
  这个不知道从哪个外星来的古怪结论一直在海棠脑子里绕啊绕,直到喝完驱寒的姜汤,被放入暖乎乎的被窝里了,跟着身子一起被寒冷江水冻结的脑子才恢复运转。
  史飘零是萧逐的护卫“星卫”的首领。
  史飘零叫赵亭“父亲”
  赵亭是长昭的元帅。
  萧羌是赵亭的仇人。
  萧羌又是史飘零的丈夫
  等、等等!
  把以上等式在脑海里运转一圈,海棠腾的一下子从被子里坐了起来!
  我靠!这是怎么回事?!
  海棠猛的弹起来,几乎撞到床边,有人温柔揽住她的肩膀,轻轻道了一声,“小心,别撞着。”萧羌的声音。
  她莫名其妙的就安心了一点儿,侧头看去,萧羌看她没事,放开她,一手撩着宽大的袖子,剔了剔床旁小几上的灯花,烛光一跳,映出他一张面孔雪白淡漠,让海棠心里没来由的一悸。
  在海棠身后垫了个软枕,萧羌把被角掖了掖,看了看她,却没有说话。
  海棠脑子里在纠结刚才罗列的人际关系,有片刻也不知道说什么好,于是两个男女,一个坐在床上,一个靠在床边,彼此相对无言。
  看了一会貌似发呆的海棠,男人倒了一杯蜜水给她,海棠机械的捧过来喝掉,听到萧羌慢悠悠地道:“史美人是朕的妃子,同时也是王叔的星卫首领。”说完这具,他略顿了顿,望向烛光不及的一片黑暗,声音低沉:“……我本来以为,这世上总有谁能让我相信的,却没想到,王叔也在我身边安插了人。”
  听了这话,觉得这男人的思维已经暗黑到了一定程度,海棠忍不住开口反驳,“怎么知道一定是他安插人手到您什么呢?说不定王爷是为了保护您,才让史美人到您身边的呢?”
  听了海棠的辩解,萧羌忽然不说话了,海棠看到男人苍白的脸上没有一丝表情。忽然就有些心软,正要说几句打个圆场,萧羌忽然静静一笑。
  “……保护我?让赵亭的女儿,最恨大越的人的女儿来保护我?”这句话说的海棠语塞了片刻,她正要回答,男人忽然欺近她,横过的身子挡住了烛光,海棠的视线内立刻暗淡摇曳起来,男人慢慢的一点点压覆下来,清雅俊秀的面容上,秀丽端正的唇角微弯,带出来的弧度没有一丝笑意,只有一种无法形容的凉薄温度。
  “然后,笑儿,卿在为平王开脱?”
  你、你想做甚?海棠缩了缩,很没骨气的陪笑,“诶……我只是觉得不要随便冤枉人嘛……哈哈哈……哈哈……哈……”
  静默,萧羌没有一点儿声音,只是凝视她。两人之间的暧昧堆积缠绕,如同冰凉的灰烬,缠绕上来。
  海棠知道,象刚才一样一低头,装作娇羞的认输就好,但是不知怎的,刚才她可以毫不犹豫的陪笑,可现在却从心底升起一股莫名其妙的意气,就是不愿掉转视线,即便头皮发麻,都要硬挺下来。
  “……”看着她一副不屈不挠的样子,男人高深莫测的挑眉,却并不说话,海棠从他那双漆黑的眼睛里看到自己的倒影在烛光明灭里模糊,显出一种特别的软弱来,不禁又缩紧了一点儿,萧羌忽然笑起来,单手撩过她的头发,在她额上吻了一下,轻轻道:“睡吧。”
  说完,吹灭烛火,转身离开。
  等萧羌走了,海棠才发现在刚才片刻对峙里,脊背上已经覆上了一层冷汗。
  甩甩汗,她平复了一下呼吸,过了片刻,她侧耳听着,发现门外没有声音了,蹑手蹑脚的赤脚下地,轻轻拉开门。
  门外站着一个女子,黑发青衣,面容娇艳一如莲花,正是史飘零。
  海棠一点儿也不意外看到她,甚至说,她就是为了见她,才拉开面前这扇门的。
  她定定神,看着面前面无表情的星卫之首,“……史美人,你有没有什么话要和我说。”
  史飘零盯了她一会儿,低头看去,看到她亵衣之外露出的脚趾,开口:“……会着凉的。”
  呃……好神妙的一句话。海棠这人有个好处,从善如流,立刻倒退进屋跳回床上。史飘零也进来,小心扣上门。
  她站到海棠面前,看了眼她,就低头看着自己的指头。海棠等着她说话,也不开口。过了半晌,史飘零低低的说了一句,“……我的原名叫赵零。”
  然后?海棠点头。
  史飘零却沉默了起来,她慢慢抬起头,一双秋水一般的眼睛里闪动着冰一般锐利的光彩,她兰了海棠半晌,忽然的开口,“你不是杜笑儿。”
  海棠只觉得心里猛的一跳,脑子里轰的一声!海棠连指头都开始颤抖,她直直的盯着史飘零,那个容颜娇嫩,犹如莲花的女子没有温度的笑了一下,唇角锐利有如刀锋。
  海棠瞪大了眼,心里一片乱哄哄的发苦,还没从第一句话的打击里恢复过来,第二句话的连击又到,史飘零一字一句的说:“如果你是杜笑儿的话,现在只怕早跟了沉冰走了。”
  第二十三章 超载害死人(下
  萧羌离开海棠卧室的时候,已经是丑时初刻了,大概还有一个时辰,船就会到长昭的最后一个港口,然后窘了沉国的领域。
  想起史飘零就是天枢这件事,他眉毛皱了一下,疲惫的压了一下太阳穴。
  挥手让侍卫退下,他走上甲板。
  今无风,军船平稳的在水面劈开一条条波纹,萧羌深深呼吸了一口森冷空气,觉得肺里都有些微微的冷疼。
  刚才似乎是一下子说了不该说的话呢。萧羌苦笑,想起来自己刚才和海棠的对话,反省了一下。
  自己居然说出了“王叔也在我身边安插人”这样的话,真是越活越回去,连这点心思都控制不住了。
  不过,也似乎只在这个小字海棠的子面前吧?
  想到这里,他唇边的苦笑加深起来,仰头望天,看满天星子闪动。
  半晌,他转头,看到从船舱的方向,赵亭摇着轮椅慢慢而来,两个男人有那么片刻相对无言,只不过赵亭虽然依旧面难看,好歹没有了之前的怨毒,他盯着萧羌看了一会儿,抬手,丢给他一瓶酒,自己一仰头,手里另外一瓶对着灌了下去,颇有借酒消愁,压制自己宰了萧羌冲动的意味。
  “……她确实是我儿。”在萧羌走后,和史飘零沟通过的赵亭面沉凝,说完这句,不又狠狠的瞪了一眼萧羌。
  他是真的没想到,自己唯一的儿居然还活着。
  赵亭的子生下儿之后,身体虚弱,长年卧病,赵亭又经常行军打仗,就很不负责任的把襁褓中的儿甩给了徒儿,反正萧逐好歹是个王爷,家大业大,一个娃还是照顾得起的。
  后来他被抄家灭族,仓皇逃命之中根本顾不得自己的儿,本来早以为她也死了,却没想到不仅没死,反而成了萧逐的护卫——这也就罢了,居然还成了萧羌的子!
  想到这里,赵亭就想起了史飘零对他说话的样子。
  那个子语气冷漠,眼神冰冷,她非常明确的用自己的态度告诉他,她不把他当父亲,他也不必把她当成儿。
  他问她,可曾想过这样对得起死去的亲人族眷,她对他说,她是被萧逐抚养长大的,眼里除了萧逐,再没有其他任何人、事。
  她语气冷淡,说,那与我有何关系。
  赵亭只觉得,此刻如果有必要,她一剑刺入他心脏,必然毫不犹豫。
  有那么一瞬,他呼吸困难,不断咳嗽,他觉得自己随时会死去,而那个和他的子生得一摸一样的子端正的坐在他前方,手指放在膝盖上,一动不动。
  如果不是那时竹意闯了进来,给他倒茶端药,史飘零大概会很开心的看着他就此死去。
  于是,现在话就说不出来了,他眯起眼睛,看向萧羌,心里怨毒越来越重,只恨不得把面前这男人零碎剐了再挫骨扬灰。
  萧羌眼底波光流转,只当没看见赵亭眼底怨恨,他小小的抿了一口酒,觉得浑身暖和了一点,说道:“……元帅放心,朕必然不会薄待令媛的。”
  赵亭冷笑,正要说话,身后传来竹意的声音,他一转头,此时天已快亮了,竹意走过来,俯身在他耳边说了句什么,赵亭眼睛一细,点点头,“让他上来。”
  竹意点头下去,赵亭转头。眼神里带了一种无法形容的恶毒,他对萧羌扬了扬下颌,“陛下,有人求见。”
  此时,此地,求见?看了一眼赵亭的表情,萧羌沉吟了一下,微笑,“不知是哪位?”
  赵亭好整以暇的十指交叠,还以同样的微笑,“倒还是陛下的熟人。”
  “哦?”挑眉。
  “沉国定王……沉冰。”
  萧羌一愣:沉冰?几个时辰前他不是刚粹船上逃下,怎么现在敢回来?不过他的一愣不过刹那,随即恢复了一贯的冷静,他微笑颔首,“那就劳烦元帅安排了。”
  既来之,则安之,没什么大不了的。
  当沉冰踏上这艘数个时辰之前自己才跳下去的船只的时候,心里只不停的转着一个念头:自己怎么还会回来?自己怎么会回来!
  和海棠一起掉下江之后,他立刻被早埋伏在周围的护卫救走,却还是没能带走海棠,上了岸,一路奔驰,回到据点,在他推开门的一瞬,他却看到了此时根本不应该出现在这里的人。
  沉烈——
  他怎么会在这里,他不是应该在逃亡的路上吗?!他不是应该和自己的军队汇合之后被控制起来了吗?!他怎么会在这里!
  重伤未愈的男人斜靠在榻上,悠闲的玩弄着一柄玉如意,看到他进来了,高大挺拔的男人还很有闲情逸致的召唤他过去,一起玩赏手里这柄紫玉的如意。
  沉冰浑身肌肉绷紧——他知道,现在这屋里屋外,都是自己的心腹,只要他一声令下,这些人为他赴汤蹈火万死不辞。
  他知道,刚才他过来的时候,外面没有异状,沉烈并没有带太多人过来,这边还是由自己的人控制局面。
  他也知道,现在他一声令下,把沉烈击毙于此,太子尚幼,整个沉国再没有第二个可以和他抗衡的人,他就可以夺得沉国。
  但是——当他看到沉烈的那一刹那,他只觉得脑海里一片空白。
  他曾无数次幻想过有朝一日自己打败兄长时的情景,也无数次的幻想过刀锋刺穿兄长心脏的景象。
  他十五岁外放定州,苦心栽培自己心腹,四年时间,以为自己羽翼已丰,但是当他在全无提防的情况下看到沉烈的一瞬间,他只觉得自己如同被蛇盯上的青蛙,连一根头发的控制权都已不在自己手里了。
  那是从小就深种的,根深蒂固的——恐惧。
  对于兄长的强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