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7 节
作者:竹水冷      更新:2021-02-20 09:06      字数:4870
  鸣人眨眼,咧开嘴回给他一个大大的笑容。
  “……那麼,要怎麼办呢?送他回学校?”
  出了酒吧的门,鸣人和宁次分别从两边架了李,拖著那个像是踩著棉花在走一样的人在人并不多的街上慢慢地走。鸣人比李要矮,架著他有些困难而不舒服,宁次浅浅的转过眼,抽出自己的手然后重新更紧的夹住李的手臂,把他的大部分重量都转移到自己身上。
  “到前面那个出租车站点叫辆车吧,他已经不住学校,前几天搬到了签约的公司提供的公寓裏面。”宁次对鸣人微微一笑,“辛苦你了…等一下我送他回去就可以了。”
  鸣人微微皱了皱眉,摇头:“没什麼好辛苦的~再说了,我还是有话要和你说。”
  “怎麼了?”宁次似乎是稍微的有些惊讶,脚步浅浅的一顿。
  “……宁次你啊,是不是很喜欢照顾人?”鸣人抬起眼,湛蓝色的流光。
  宁次一愣,眼神短暂的转移到李身上,而后有些明白一样的,浅浅的笑起来,几分无奈。
  “并没有,这只是…”
  “那你为什麼,之前会那麼麻烦的专程到我家来?”鸣人没有犹豫的,直接打断宁次。
  为什麼会那麼远的专程过去。宁次一顿。
  “我是你的宿舍辅导,我说过,你有什麼困难的话,我会帮忙。”
  然后宁次发现,他其实并没有真正的或者说过多地考虑过这个问题。
  鸣人眨了眨眼,咧嘴一笑:“遇上你这样的宿舍辅导,我真是相当幸运啊……”
  一时还没有车过来,宁次和鸣人架了李站在出租车站台上,晚上接近10点的风吹过来,宁次没有束起的长发微微被掀起的在背上有些拍打,李在冷风中慢慢有点清醒的趋势。
  鸣人没有再说话,眼睛四下的转著不知道在找些什麼,站台上比之前街灯要明亮许多的白色光线,毫无保留的映射出清澈见底的湛蓝色。
  “宁次。”就在宁次感觉这段沈默开始变得沈重的时候,鸣人终於浅浅的吸了一口气,开口的时候语气几分的缥缈,“除了那个关於工作和前途的理由,还有没有别的原因,让你放弃出国留学这个计划?”
  宁次一瞬间眯眼。
  “你做这个决定,是在我家老爹的事情之前,还是之后?”
  有出租车开过来,鸣人抬手招呼,并没有看著宁次,却依然清晰地问出问题。
  “…之后。”宁次短暂的一顿,最后还是决定真实回答。
  鸣人猛地回头,湛蓝色眼眸中剧烈的流动,表情几乎是有些颤抖的,极力压抑一般。
  “…你是故意考验我的神经吗……”鸣人扯了扯嘴角,没能完成笑的动作,“拜托你,当时你支撑著我看完老爹的信我就已经很感激了,不要再告诉我你的这个决定也是因为我…我没法接受啊,你这样的宿舍辅导……而且,我明天还是要走的,那是我的义务……”
  “鸣人…”宁次皱眉,条件反射的觉得,这个金发的混血儿又在想著要怎麼还这份人情。
  “小三说,大家都觉得你作为两层楼宿舍辅导,最关心的却只是我。”
  对司机摆了摆手,鸣人拉开车门,示意宁次把李塞进去,自己站开一些身体,看著李倒在座位中舒服的把头靠在车窗上,满足一样的闭著眼咂了咂嘴,然后宁次直起身体,手扶在车门上,深邃的眼瞳望不见底的,看不出其中的情绪。
  “宁次,我在这种事情上其实很不擅长……而且我本来,也很容易搞错。”鸣人眨了眨眼,金发的混血儿在灯光下突然的异常苍白起来,“但是这次,我真是不想错。”
  出租车的司机探了个头出来,有些催促意思的询问了一句。
  鸣人对中年男人抱歉地笑了笑,退开身,对宁次摆手的让他上车。
  “宁次…”
  “鸣人,如果你是觉得你又欠了我什麼,并没有这样的事。我知道自己在做什麼,所以你也不需要有任何负担,认真做好自己的事情就行。当然,我这边也是一样。”
  打断鸣人的话,宁次浅浅的皱了眉,凝视鸣人。
  “回去的路上小心,今天晚上睡个好觉……我先走了。到那边安定下来以后,邮件联系。”
  鸣人有些无法反应的样子,愣愣的看著宁次对他点了点头,弯身坐进车裏,关门。
  “日向宁次,你就痛快地承认一次会死啊?!”
  不知道自己突然哪裏来的那些爆发力,鸣人在车门合上的瞬间大声吼了出来。宁次抬眼露出了极为惊讶的表情,看来是听得一清二楚。
  “哇哦~小鬼你的样子好吓人……”
  飞机上,坐在鸣人身边的正在念博士的前辈抬手戳了戳他的脸:“看,这重重的黑眼圈…我说,你会是兴奋到睡不著觉了吧?老师你看,我就说你这麼弄会把小朋友吓到的吧~”
  鸣人哼哼地笑,把头抵在柔软的靠背裏,闭了眼睛。
  他要怎麼说得出口,他是因为好不容易睡著以后却被梦裏宁次皱著眉转头就走的场景吓醒,然后再也没有能睡得著。
  当然,鸣人也不可能知道,他们的飞机刚起飞不久,宁次在床上无奈的翻了个身,坐起来心中莫名其妙的空落,一夜辗转下来,神经上很有些负担。
  …
  我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在写什麼了……默默地爬……OJZ||||
  很快就是毕业论文答辩,然后从宿舍裏彻底的搬离出来,穿了学士服参加完毕业典礼以后,大学生活,从此结束。因为学校不提供攻读研究生以上学位的学生住宿,宁次稍微考虑了一下最后还是选择了住在家裏——一来小妹妹比较开心,二来反正从家裏到学校也很方便,不需要和同学一起在外面租住学生公寓。
  新学年开学以后,因为硕士的日常课程相对很少,宁次在学校的时间不长同时也基本不会在校园裏闲逛,也就很少见到那一群话剧社的后辈们,只是听雏田说,这一年的话剧社招新,顺利而热闹。宁次看著雏田虽然依然羞涩但是却坚定许多的神情,想起来另一个谁。
  鸣人在中国似乎一开始就忙得天翻地覆的样子,却也按照宁次所说的给他发了电子邮件过来,讲讲在那边安顿下来的状况,似乎是条件稍微有些艰苦,但是却相当的兴奋而投入。宁次有一天从11舍楼下经过,抬起头来微微眯了眼睛,浅浅的有些模糊。
  时间依旧是按部就班的推移,宁次在春假的时候就正式结束了高等法院的实习工作,开学以后法学院的院长果然言出必行的,立刻就把宁次抓到了自己正在研究的一个学科前沿课题中,那个他并不是很熟悉的领域让宁次有些哭笑不得却又难以拒绝,只得辛苦的从头开始做起,惹得他的导师都对他相当叹息的样子。
  明明手裏等著要做的事情的数量减少了,但是压力却成倍的增长。宁次晚上在电脑面前摘下防辐射的平光眼镜,揉著眉心的时候就会微微的叹息:他的生活,好像比以前,少掉很多的什麼东西,那些会让他在之前那麼繁忙的重负之下却依然能保持轻松愉快的什麼东西。
  偶尔鸣人会发邮件过来,内容主要都是那个他所在的乡村的照片,有风景也有当地居民,中间可能还会掺杂两张正在清理的古籍,画面上就是没有他自己。邮件裏大片大片的贴图,文字倒是少得可怜,每次宁次都微微眯著眼的皱眉,鼠标拖著滚动条慢慢向下,心情微妙。
  那天下午宁次应了以前几个球友的邀约,课程结束以后提著装了运动服的袋子往排球场走。5月的阳光还可以算得上是温和,照在身上暖得整个人有些微微的舒服,满眼的绿色让神经都稍微的放松下来。
  “哎哎~~宁次!?”
  宁次有些吃惊地停下脚步,转身。樱正抱了几本书的站在对面,日光透过繁茂的树枝斑斑点点的洒在她身上,樱发和浅粉紫色系的衣裙配合得正是恰到好处。
  “好久不见。”宁次浅笑,踏著步子走回到她身前,点头示意,“最近怎麼样?”
  “嗯~好倒是好,就是要准备开始申请实习的工作了麼,搞得有点烦~”樱笑眯了湖绿色的眸子,耸了耸肩,“要达到你当时那麼惊人的成绩,还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啊~”
  宁次低低的笑著摇了摇头。“你这是刚从图书馆出来吗?”
  “对啊,在院裏的图书馆翻了翻东西~你呢?”
  “准备去打打球,运动一下。”
  “嘿~?”樱偏了些头,眼眸上下打量宁次,像是有些品味,末了终於扑哧一声的笑出来,吐了吐舌头,“对哦,之前一直听鸣人说你打排球很厉害的,就是可惜不去正式参加院系间的比赛……我也不会打排球,不然就可以一起玩了~”
  鸣人。
  宁次神经上浅浅的一跳,有些猝不及防。
  “这麼说起来的话…”樱眯了眯眼,“你这段时间和鸣人有联系吗?都走了快2个月了…”
  “偶尔会有邮件联系,不过他也说得并不仔细,所以我想大概是忙却很快乐的状态。”
  樱眨眼,转开脸像是注意力被路过的一个女孩子吸引过去一样,短暂的从宁次身上游离开,然后仿佛浅浅的吸了一口气,转过眼来微微一笑。
  “那家夥啊……嗯…宁次,你选择留在国内,真是太好了。”
  宁次微微挑眉,樱在那个表情中仿佛是觉得自己说得太过唐突,而有些不好意思起来,漂亮的脸上有些平时少见的泛红。
  “…我是说,我们学校的法学院也是顶级的不是麼~而且这样我们也可以偶尔聚聚什麼的,不是很好吗?”
  “……对,我也不后悔自己的这个决定。”
  宁次浅笑著点了点头,樱抬手拨弄了一下脸颊边的短发,然后转了转眼,微笑。
  那麼一瞬间,宁次非常生动地想起来,鸣人哈哈大笑著抬手抓乱一头飞扬的金发的样子。
  “那麼,我就走了。你打球尽兴哦~下次什麼时候再一起出来玩玩吧~”
  “好。”宁次点头,看著樱摆了摆手,然后两只手把怀裏的书向上抬了抬,转身离开。
  一起打球的都是继续留在学校深造的研究生和几个现在念大四的毕业生,宁次高高地跃起,重重的扣下球精准的砸在线内,竖起的黑发在空中大幅度的一甩,极度的精干。球网另一边的几个人哈哈一笑,和宁次最熟悉的那个软件学院研一的男生看著跑去捡球的人的身影,转过头来对宁次挤了挤眼。
  “我说啊,那个金发的小子什麼时候回来?没有他都觉得娱乐性减少好多~”
  宁次微微一顿,然后明白。“据说是要到9月。”
  “那麼久~”男生瘪了瘪嘴,些许不满一样,“能看到他那麼胡搅蛮缠的乱来,你还一付耐心的样子,真是很愉快的事情啊~~你之前球打得少了他也基本上不来,我们还挺想他的~”
  宁次浅浅眯了些眼,男生想是觉得这麼说不妥,赶紧摆著手哈哈笑著澄清。
  “当然当然,我们也是很想念你的~~和你打球那是真的在打球嘛~”
  意义和原因都不明的,宁次转了转头,莫名其妙的寻找。
  然后宁次就那麼明白过来,他那无端的觉得生活中少掉的那一部分。醍醐灌顶。
  鸣人笑嘻嘻的神采飞扬的天南海北的讲话,抱著吉他自在悠闲的挥洒情绪,挥汗如雨灵动跳脱的打球奔跑。宁次想起来话剧社公演的那天晚上一群人出去庆祝的时候,鸣人醉醺醺的爬到他身边靠在他肩上睡著,同样是满满酒气,他对於李,却是完全的生硬拒绝。
  樱曾经说,宁次,你作为他的宿舍辅导,真是太好了,请你多关心一下他。
  宁次想到自己当时给小野的建议,划清楚界限。天天那个时候一脸揶揄的说,哪有那麼容易的事情,等你也遇到这种事的时候就知道了。
  ——亏得自己还说,鸣人是一个只习惯於付出而不适应别人关心的、在感情的另一端极不成熟的小孩。宁次有些自嘲的低笑著摇了摇头:搞什麼,自己。
  要真说起来,自己才是那个不确定、不善於承认的人。难怪那天晚上鸣人会那样剧烈的动摇,难怪他会大吼出来,“你就干脆的承认一次会死啊?!”
  这还真是,有些丢脸了。
  宁次叹息,心情却终於愉快,甚至连带著的,蓦的充实起来。他是一个在别人看来那麼内敛那麼沈稳淡定的人,这个评价又反过来影响了他,让他更善於不动声色,也让他有时更看不清楚真实,伪装的把自己都骗了。
  终於,他为什麼会在耶鲁的问题上给与鸣人模棱两可的回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