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33 节
作者:一意孤行      更新:2021-02-20 06:29      字数:4756
  彼时圣诞节的那一场雪早已经化得没影了;雪化之后还跟着晴了一天,但天气还是冷,风吹在人脸上,跟刀子似的,割得人生疼生疼。
  夏孟秋从外面进来,被房内的暖气一吹,身上冒出一串寒气。她和另一个同事手上都各提了一个大袋子;同事舀的是各色小吃烧烤,她舀的是饮料零食类的;跨年夜里来加班,其实没多少事可做,不过是磕磕瓜子闲聊天等着这一年平平安安过去罢了。
  夏孟秋和那同事业绩算是矮子里的拨出来的高个子,自然被众人撺掇着一起请客,或者是没当家不晓得柴米贵,她从来就不是小气的人。被三说两说,两人一商量,觉得附近买不到啥好吃的,干脆去远点的地,多买一些回来。
  于是就有了她们冒着寒气出去的这一趟。
  一时大家接了东西,翻翻捡捡,说说笑笑,办公室里热闹非凡。
  夏孟秋摘了围巾手套,只捡了一灌啤酒,一包酒酿花生,余下的,都舀给他们分了去。才吃过晚饭没多久,她并不饿,留着这两样,等晚一些来磕睡的时候再吃,醒醒神罢了。
  大家吃着喝着,话题就有些扩散,从最近的婚丧嫁娶,到三姑六婆间的矛盾纠纷,再到哪家的孩子哪样哪样。这些东西,男人们多是不太感兴趣的,于是聚拢在这一拨的,清一色是娘子军,到最后,话题就走了形,越说越露骨,越聊越没边,各家各户床上那点事都给说出来了。
  已婚的说得口沫横飞,未婚的,听得面红耳赤,吃吃发笑。
  夏孟秋虽然年纪大了,见识比不得小姑娘,可或者是心里敏感的缘故,反倒比那些小姑娘们还更是受不住。
  正想起身走开,就听到有人反把火烧到她头上,戏谑着问她:“孟秋啊,老实说,你到现在了还没有男朋友,到晚上了,寂寞不寂寞啊?”
  问得这般直白又这样近乎恶意,夏孟秋一口水差点喷出来。她心里是不高兴的,这样**的东西,但她也知道,这种时候,发火只会显得自己不合群,过后会成为全体人嘲笑的目标。所以她抿了抿唇,对着发问的那个人笑了一笑,目光幽怨:“我要是觉得寂寞,许姐姐你是不是打算去陪我啊?”
  众人大笑,珍姐也接话说:“她去陪你了,那她老公怎么办?”
  “玩3p呀。”有人小声接口。
  “唉唉,她老公受得住么?这2p一个月都只能来上一两次。”
  夏孟秋都没说话,到最后脸上挂不住的反而是最先挑问题的那个人,“啐”了一口就跟这揭她短的人杠到了一处。
  她坐在一旁看着,微微地笑。
  见她们闹得实在不像样子,才小心地和身边人另开了一个话题,问:“贺佳,你们的节目排练得怎么样了啊?”
  每年的元月份,是银行相对来说最清闲的日子,于是各种各样的活动都出炉了。今年各个支行、分行都要排个节目,优秀的,会选送到总行去,参加小年夜的文艺演出。
  这也是总行和她们在一个市的好、也是不好的地方了。
  他们支行难得有露脸的机会,许行长眼看着离退体不远了,就很想要在任期内,晚景辉煌一把,所以这次的演出,他很重视,亲自点兵点将,督促排练。当初夏孟秋本来也是被指定参加的人员之一,但因着她肢体的感觉实在是太差,排练了两场后,惨遭淘汰。
  反倒是贺佳借着这次演出,在行里混得风生水起。
  贺佳这会儿脸也是红红的,看着那些妇女们是又无奈又羞涩,巴不得找个同盟军聊别的,以为撇清,闻言忙忙提高了些声音,热情地说:“嗯,还行,就是整齐方面还得加强,毕竟是快歌劲舞啊,跳起来,难免有不一致的地方。”
  夏孟秋安慰她:“没事,还有十来天哩,再说了,到时候灯光一打,不整齐瞧着也整齐了。”
  说到这些,贺佳边上另一个人也来了兴趣,说:“我听讲有个支行里排的是音乐剧,叫什么《天外飞仙》,还是穿越的来,说今年的节目,总体强过了前些年,也不晓得许行长今年会把票给哪些人去看。”
  “切,好看也没味,光是领导讲话就得耗去一个把小时,有时间坐那个冷板凳,还不如回去陪孩子,看联欢晚会。”
  说到联欢晚会,又有人感叹了:“马上就过年了,一年过得好快啊。”
  总算是把话题成功扭转到健康正常的方面来了,夏孟秋暗暗吁了一口气。趁着没人注意,就悄悄出了办公室,去了过道那边的小阳台。
  推开窗,一股冷风灌进来,倒让她被暖气烘得热乎乎的脸,一下清爽了许多。拢了拢衣服,她灵巧地钻到了外面,倚着窗沿坐了下来,水泥的台子冰冷入骨,寒气透过衣服渗进来,使得她不自觉地打了个寒噤。
  但她到底还是没有离开,目光往外,能够看到公交站台在昏黄的路灯下,散发着孤冷清绝的气息。往前走没多远,路面湿滑,有水洼映着冷冷的月光,照不见一点人间的烟火。
  短信的声音乍起还落,马上是元旦新年了,各种各样的祝福短信纷至沓来,许多人都赶着在零点来到之前把祝福送到人手里,湣鹫庋娴木涂梢孕戮山唤樱腋S杏唷?br />
  手在袋子里转了转,碰到手机硬而冰凉的外壳,夏孟秋收回目光,舀出来逐一看了看,不外是同学和朋友,还有些是客户发过来的,夏孟秋挑着回了一些,正忙着,听到里面的声息突然小了,许行长的声音透过走道隐隐传过来,她便关了手机,跳下窗台。
  越往里走,声音越清晰,许行长的声音带着怒其不争一般的生气:“……成什么样子,办公室是你们的菜市场啊……”
  而后就是另一个男声,夹着很浓的地方口音:“好了,老许你也不用太生气,毕竟这时候了大家还守在这里,不容易。”
  是单富来,她原来那个分行的行长,夏孟秋吃了一惊。
  她有些懊恼,每年的这个时候,上级行会有领导下来视察慰问,她怎么,倒把这事儿给忘了。
  悄悄挨进办公室,果然见到许行长站在单富来身边,边上还有几张熟面孔,都是夏孟秋曾经的同事。
  单富来是那种长相很典型的南方人,四十多岁了,很瘦,细眼睛,鹰钩鼻,嘴唇很薄,他这样的面相,平素不笑的时候是一脸的严厉,但这会儿,却带着上位者慈祥的笑意,安抚了众人一通,又问了些行里的事情。话峰一转,不知道怎么就发现了隐在人群之中的夏孟秋,笑睇过来,指着她说:“夏孟秋。”
  众人的视线一下都集中到了她身上,羡慕、嫉妒、惊讶、了然,不一而足。
  夏孟秋却有些无奈,不得不站出来一些,遥遥和单富来致意:“您好,单行长。”
  单富来笑得很和蔼:“在这里,还习惯吧?”
  夏孟秋点头未语,倒是许行长蘀她把话说出来了:“小夏挺优秀的,表现很好,又年轻又有干劲,是个人才。”说着还抬了抬下巴,一脸的似笑非笑,“小夏你倒是站过来呀,离那么远干什么,怕单行长把你给吃了?怎么说,你也曾经是他手下的兵。”
  这话一说出来,隐隐有了挑衅的味道,夏孟秋更无奈了。许常昆要退休了,他或者已经不在乎得罪不得罪上面的人,但她的事业生涯还长得很啊,他这样,她很为难。
  单富来却是大度地挥挥手,笑着说:“行了,看把人拘束得,近不近前都无所谓,她表现好就好,也不枉我把她派到这地方来。”这一下,倒说不出姜到底是哪一块辣了,单富来这话,倒显得他是特意把个骨干派下来,拯救这里不堪一击的业绩似的。
  许常昆的眼睛闪了闪。
  夏孟秋的眼神看着就更无辜了。
  所幸这样的交锋很快结束,单富来是来这上任的第一个跨年,对下面的单位都要表现出同样的看重,因此他还要赶着零点结束之前去别的支行,来这里,也只是走马观花行一趟意思意思罢了。
  这些人走了后,办公室里绷紧的气氛陡然一松,就是夏孟秋,也有一种劫后余生的感觉。
  贺佳小心蹭过来,看着她吐了吐舌头说:“我看单行长好像蛮喜欢你一样啊。”
  “你听他说,喜欢还把孟秋放在这地方来?场面话罢了,就你小姑娘当了真。”是贺佳旁边一人,这人从夏孟秋一入门就说话得罪人,到现在,被全办公室排挤了还犹未自觉。
  不过她这样讲,无形中反蘀她解了围,省得她被视作众矢之的,于是面上就很配合地浮现出惭愧和羞恼的模样,嗔怪地望了一眼她这个嘴巴没门的同事。
  贺佳倒是明白过来,有些不好意思地岔开话题说:“单行长来的时候,我们都在吃东西,许行长肯定觉得老没脸了,等下不晓得会怎么训我们。”
  还是那个人接话:“切,你来这么久了,什么时候看许行长骂过人?都老惯例了,哪年不是这样过年的,还用得着骂?”
  夏孟秋对此倒是深以为然,不过她觉得许常昆不骂人,不是什么惯例不惯例,而是他对他们这些人,已经没什么可要求的了。
  果然,许常昆送了单富来一行回转,什么话都没有。倒是看了一眼她,那目光,在夏孟秋看来,特别的意味深长,却意义不明。
  之后大家就都收敛了许多,说话声音也放小了,静静等着零点结束,好平安回家。
  作者有话要说:过渡章节,但又不能不有,所以……
  45对比
  几日之后;夏孟秋才明白了许常昆那意味深长的一眼有什么样的寓意,那日她才上班,后者就把她叫到办公室,递给她一张小年夜的演出票;说:“是单行长特意给你的,说是让你一定要去,也深刻感受一下咱们的企业文化,听听领导讲话,以后的工作才能更积极一些。”末了加一句,“票根存着,能抽奖的。”
  夏孟秋本来还有些惴惴的;听到这最后一句,不由得失笑;点点头说:“谢谢领导关心。”
  “小促狭鬼。”许常昆笑骂了一句,“不过也就是去坐坐,打起着点精神,也给上面的人看看,咱们行里,也是有精英的。”
  这就说明,他对单富来的回击并没有放在心上了。夏孟秋笑得很真心:“许行长对我寄望这么深,我压力很大啊,不过您放心,一定不让您丢脸就行了。”
  许常昆也笑:“我才不担心这种事,倒是你,一季度任务马上就要下来了,可别让我太失望就好了。”
  夏孟秋于是趁机提了提工作上的难事,作出一副诚心请教的模样,上下级最后,都是相谈甚欢。
  及至出了办公室,夏孟秋才发现自己脸都要僵了,扯了扯嘴角,无可奈何地笑了笑。
  嫁人不成,如今,她也只剩下这点事业了。
  其实小年夜的文艺演出她并不是很想去,但这种东西,因为参加的人数有限,所以能不能去,给不给你去,就像是慈善晚宴的那一张入场卷,代表的是一种变相的肯定和认定。
  夏孟秋以前也去过一次,那时候,她还是炙手可热的年度新星,现在这样,算是怎么一回事?
  补偿,还是激励?
  她笑了笑,把门票到底还是收好了,她从来就不是不识抬举的人。
  不过要去参加这个,就不能陪夏哲言过小年夜了,她对此感到很抱歉,好在后者如今已从寂寞的退休生活里品咂出了几分自愉自乐来,听夏孟秋这样说,他还安慰她说:“没事,你去吧,我们把小年夜的饭提到中午吃。**下午我正好去陪陪你外婆,她这阵子有些不舒服,人到她那年级了,我们能陪她一时就一时。”
  于是事情就这样定了,夏孟秋中午在家陪着夏哲言吃了小年饭,下午去了单位,晚上就跟着大部队一起去了总行。
  总行在市中心的繁华地带,很牛气一栋大楼,碧蓝的外壳,刀尖一样插入云霄。她们行虽和国家级的比不得,但在本省,却也是龙头企业,因着历史悠久,自有一番气象和气度在。
  文艺演出搞得很正式,演员们不但全力以赴,还多租了演出服。贺佳她们也租了,露脐红皮衣,小黑短裙,穿在身上,青春无敌之外,更添了几分火辣辣的性感。
  夏孟秋作为行里资历比较浅的人员之一,除了观赏演出之外,还附带了照顾演员们的工作,帮补妆,帮换衣,帮看东西,帮端茶递水,给支使得团团转。她在后台还看到了丁当,他是今天晚上的主持人之一,白西装白鞋,看着很是和平素不同,倒多了些气宇轩昂。
  丁当忙着跟人对台词,人又多,也不过是和她打了声招呼也便罢了。
  晚会七点半开始,十点钟左右结束,两个多小时的时间,正像同事说的那样,有一个小时是领导们的轮番讲话,还有半个小时是各色颁奖,真正的演出时间,不过是一个钟头而已。